第41章
“哗”
一盆凉水浇在裴子义的头上,他的右眼高高肿起,现在只能眯着一条缝,隐约间看出来人是谁,他和着鲜血的口水一口气吐在了来人的身上,好在狱卒手疾眼快,闪到了仙相的身前,生生的挡了下来。
仙贤看着裴子义的样子,不悦的问牢头:“你们怎么敢私自动刑?”
那牢头听了这话赶紧跪了下去:“仙相明鉴啊!小的们都知道这人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没有您的指令,我们哪里敢动用一点刑法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
牢头吓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大人……他一心求死。自己往墙上撞,我们实在是拦不住啊!”
仙贤听了这句话,冷冷的笑了一下,看着裴子义:“一心求死?哈!莫不是老夫上了年纪,眼睛花了?这可还是当年那个名动盛都的裴子义吗?”
裴子义听了这句话,想起当年自己与霍司渊鲜衣怒马,放荡不羁的日子,再看看自己现在这副颓废的模样……不禁握紧了拳。
他仔细的看着裴子义,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毕竟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较之老辣的仙贤,明显差的很远。
裴子义的声音沙哑,好像很久没喝过水一样的干涩:“我本来就没有想过活着走出去,反正现在落在你们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仙贤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天牢的门口响起马三的声音:“皇上驾到!”
牢头和狱卒听见,赶忙往门口跑。仙贤也加快了脚步,紧随其后。
霍司禄众星捧月的走了进来,眉目间神清气爽,倒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一走进来看见跪在众人之间的仙贤。笑了笑:“仙相辛苦了!”
霍司禄声音洪亮,底气十足。仙贤在心里暗舒了一口气。知道皇上这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他又微微的躬了躬腰:“老臣惶恐!”
“平身吧。”
仙贤年纪大了,跪下去之后半天才站了起来。身边的狱卒看见仙相站起身之后才敢站。霍司禄看了一眼马三。
马三会意的点点头,转身问牢头:“逆贼裴子义呢?”
“启禀皇上,逆贼裴子义就在里面第四件牢房。”
“带路吧。”
看见裴子义的时候,皇上也问了跟仙贤一样的问题:“谁准你们动用私行了?”
牢头吓的腿肚子都抽筋了,直愣愣的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恕罪,是奴才们看守不当,逆贼一心求死,趁我们不注意,一个劲儿的往墙上撞,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马三看见皇上不悦的拧着眉毛,厉声斥责道:“说话呀你倒是!”
“已经这个样子了!”
霍司禄听了这话挑了挑眉毛,看着裴子义。而裴子义打从霍司禄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盯着他在看。
他迎着裴子义的目光,似笑非笑:“哟呵,敢情那个盛都里人人皆知的裴子义,这么孬种啊?”
裴子义死命的挣扎,身上的铁链哗啦哗啦的响。一会儿的功夫,手腕就已经红肿破皮,血肉模糊。看见的人无不倒抽了一口气。只有霍司禄,他站在裴子义的面前。还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可是眼神里却是一种类似嘲笑的神色。
“狗皇帝!”
“嗯!”霍司禄居然点点头“还没气糊涂,真是难得你记得朕是皇上。”
裴子义太熟悉霍司禄现在的这个样子了,百毒不侵,什么样的话到了他那里,都能被他不动声色的反击回来。
“杀了我吧……”裴子义的心里升腾起一种无奈的挫败感“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语言上的攻击他并不擅长,更何况在霍司禄那里,谁也别想讨得半分便宜。这是很久之前,他就知道的事情。
“不怕死?”霍司禄的身体微微前倾,挑衅的看着裴子义“敢行刺皇上,朕看你还当真是不怕死。”
“……我不怕。”生无眷恋,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裴子义。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面对生?”
仙贤在一边听着,起先还不明白皇上是个什么心思。可是听到这里,他醍醐灌顶。心里“咚咚”的打鼓,只道皇上这一招险棋还真是用心良苦。
裴子义看着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敢活下来,朕就把你送到西南去,给你三座城池。五年之内那三座城的赋税不用再上缴国库,你可以自由调用。朕等着你,五年之后,是还朕三座潦倒的城池和一个孬种,还是给朕一次畅快的战争和一位英雄。全看你自己的能力。”
裴子义的眼睛里迅速的点燃了一抹希望,虽然他极力的掩饰,但是还是逃不过霍司禄的眼睛。他知道裴子义已经动心,只差一点时间去说服自己。
他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裴子义:“你应该知道,朕现在想杀了你,轻而易举。”
“……那为什么?”
霍司禄无所谓的耸耸肩,态度轻松懒散:“你就当朕……无聊好了。所以裴子义,千万别叫朕失望。”
裴子义低垂着头,读出了霍司禄话里的潜在意思。这个世界上配和他作对的,也只有他裴子义。
“等等!”
霍司禄自顾自的往外走,头也不回。
他大喊:“我答应!我要活下去!”
脚步顿住,他英俊的侧脸有着完美的弧度。霍司禄笑了笑,风情万种。
“好啊……”声音低低似呢喃“子义,我等你。”
在之后的五年中,西南的那三座濒临破败的城池在裴子义有条不紊的策划下蒸蒸日上,利用自身的天然条件,改善百姓的生活水平。使得经济文化得到飞速发展。朝中有不少人对皇上当日的许诺略有耳闻,全都惶惶不可终日。然而仙贤和允栈祥却三缄其口,对于那些危言耸听的人置之不理。
眼看着五年的时间转眼即逝,西南的三座城池俨然已经有了繁华的雏形,想必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成为天晟王朝的主要城池之一。
约定的那一日,霍司禄端坐在龙椅上,看着裴子义步履坚定的走进文华殿。百官猜不透裴子义的做法,全都窃窃私语。
而裴子义却目不斜视,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三叩九拜,而后说道:“罪臣裴子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刚才还吵闹的殿内顿时间鸦雀无声,允栈祥摸着自己的胡子,看了看老友仙贤,两人眼神交汇,极有默契的笑了笑。
霍司禄看着他:“裴子义,西南的三座城池在你的管制下已经今非昔比。如今怎么还会来向朕称臣了?”
裴子义的话掷地有声:“罪臣的这条命都是皇上给的,以前是罪臣愚忠。”
晚上接风宴的时候,霍司禄意外的出现在裴府,觥筹交错,不免贪杯。君臣之礼早已经忘到了脑后。霍司禄像年轻时候一样,一拳打在裴子义的肩膀上:“瞅你小子当年那个浑样!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没杀了你!”
裴子义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是啊……那时候犯浑。”
两个人相视一笑,静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裴子义终于忍不住问道:“当年为什么不把我送到西北?”
“西北?”霍司禄笑了笑“仙贤的儿子在西北的军营呢,边陲小国再怎么扑腾,那边也乱不了。而西南却没有一个可靠的人选,所以只能把你送去了。”
他不再说话,回想起自己在西南的五年。刚到那里的时候,他血气方刚,一心只想着报仇。然而当他看见饿殍满地,百姓食不果腹,衣衫褴褛的时候。只觉得心灰意冷,隐约的还有点记恨霍司禄。
原来是明明知道他赢不了,所以才这样轻易的许诺。
直到有一天,邻国的几个强壮的大汉到这里来抢劫,他忍耐了许久的愤怒终于爆发。率领着城里的男人,捍卫自己的土地。那是一场,他直到现在都不愿意回忆的恶战,男人们饿了很久很久,身上骨瘦如柴,肋骨隐约可见。可是他们却顽强的抗争着,一批批的人倒下去,又有一批批的人补上来。
最后强盗落荒而逃的时候,整个城池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听,因为他们明明很多天没有吃过饱饭,有的甚至长达几个月几年都没有吃过饱饭,然而他们瘦弱的身体里,怎么会爆发出这么洪亮的声音来?欢呼持续了一会儿,随后又安静了下来,有人小声的哭泣着,起先只是女人,后来几个男人也红了眼眶,别过头去。到最后所有的人都抱在一起,放声大哭。他看着自己的子民,突然有种情绪从心里升腾出来。
“天下苍生。”霍司禄轻轻的说道“这就是朕想要叫你知道的。”
裴子义点点头:“西南民不聊生,邻国还虎视眈眈。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皇上让谁来做,都是一样的。一个人,没法主宰天下。真正主宰天下的……是百姓。”
谁要是让百姓因为政权的斗争,因为皇位的争夺而惶惶不可终日。那么,谁就是千古罪人。
这个千古罪人,他裴子义当不起。
谁都当不起。
下了早朝,霍司禄连朝服都没换,直接就去了坤宁宫。乐乐才用了早膳,抬头看见满头大汗的某人。撇着嘴偷笑:“看看你,什么事儿这么急。瞧这一身的汗!”
霍司禄也不计较她说的话。坐在她面前说道:“亦念要回来了。还有我姨妈。”
“许澄?”
他奇怪:“你怎么认识我姨妈?”
仙乐晓笑而不答,霍司禄最喜欢看她这个模样,凑上去亲了一口。屋里的太监宫女都在,乐乐脸皮薄禁不住他这样子闹,急忙推开他。
可是他的力气那么大,她哪里推的动?情急之下也不管有没有别人在了,大喊道:“霍老三!你给我老实点!”
“唔……偏不……”
乐乐欲哭无泪,只想说他如今怎么越发像个孩子了。两人温存着,突然一个小宫女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哭喊着说:“皇后不好了不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啪!”的一声。
那小宫女显然是没料到会被人抽嘴巴,惊慌之下厉声尖叫。
吟诺叉着腰,怒道:“你是哪宫的?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皇后不好了’?你存心咒我家小姐是不是!”
小宫女跪在地上,半边脸都肿起来了。旁的人可能会说吟诺是仗势欺人,其实只有乐乐知道,吟诺这是害怕,后宫里阴谋算计无处不在,而仙乐晓和吟诺,却都不是那种聪明到能看破阴谋的人,她跟着自己,过怕了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所以才会这样的敏感。
“今儿我家小姐要是有了什么事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东子站在一边,看出来吟诺这回是真的动了气。赶忙出来拉着吟诺道:“哎哟喂!你跟一小丫头置的哪门子气啊!”
吟诺还在气头上,一用力便甩开了小东子的胳膊,说道:“闭嘴!再说话你就跟这贱人是一伙的!”
小东子哭丧着脸看着皇后,样子可爱极了。委屈的扁了扁嘴,说道:“皇后娘娘,您给评评理。”
仙乐晓看他那个样子,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她此刻还窝在霍司禄的怀里,露出小半个脸来,肩上的衣服因为刚才的缠绵而滑下来,露出圆润的弧线和白皙嫩滑的皮肤,两个人姿态暧昧的坐在床上。她这一笑,刚才还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吟诺撇撇嘴,不满的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
霍司禄伸手给乐乐把肩上滑落的衣服拽了上去,爱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可是声音却冷得像是寒冬里最难以忍受的风:“活够了?”
冷不丁这么来一句,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是众人都知道说的是谁。那小宫女眼神呆滞,显然还没从刚才那一巴掌中缓过劲来。马三心里着急,可是又不好提醒。他悄悄的看了一眼皇上的神色,心里一沉。
完了,皇上脸都黑了。
仙乐晓拽了拽他的袖子,劝慰道:“得了,你一大男人,跟她计较什么啊!”见霍司禄没有说话,她赶紧给了小东子一个眼色,小东子会意,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皇后娘娘问你话呢!”
站在一边仔细的看了看,然后说道:“哟,这不是殷昭仪的婢女么?”
吟诺嘴快,忍不住说道:“还能不能说?不能说赶紧滚回去!”
那人似乎是意识刚刚回笼,猛的趴下身子磕头:“皇后恕罪,皇后恕罪!”
“行了行了。”乐乐看不惯别人这个样子,说道“你有什么事?”
“皇后娘娘!我家主子从今儿一大早肚子就开始痛了起来。恐怕是……恐怕是快要生产了。奴婢斗胆请求皇后娘娘,给我家主子找位接生婆吧!”
乐乐听了这话,迅速的推开霍司禄的胳膊企图下床。可是他却收紧了双臂,问道:“干什么去?”
“嘿!你别闹!没听见么?殷筱雅要生了,赶紧给人找接生的去啊!”
她挣扎的厉害,霍司禄禁不住她这么闹腾,伸手打了她屁股一下:“老实点!”
“马三,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是。”
马三和殷筱雅的婢女一前一后的出了坤宁宫,到了殷昭仪的寝宫一看。只知道是痛的脸上都是汗,头发一缕一缕的粘在脸上,虚弱的呻吟着。可是他毕竟是个太监,怎么会知道女人这些事儿?只好找来个宫女,去太医院请辛姑娘。
辛茉到的时候,殷筱雅已经痛的昏迷了过去。她一边掀起殷筱雅的裙子,一边对那几个宫女说道:“准备热水和剪子!糟糕!羊水已经破了!”
咸福宫里顿时忙了开来,而远在坤宁宫的仙乐晓,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吟诺急忙跑过来拉住她:“小姐,你干嘛去啊?”
“我……我……”她想了半天,干脆说实话“我去咸福宫。”
“皇上说不准你去的!”
刚才御书房里的人来报,说是允大人找皇上有要事,霍司禄走的时候还不忘“警告”仙乐晓,不准跑到咸福宫去。
“我就去看一眼,马上就回来!”
“不行!”
乐乐把脸一板,还没等说话,吟诺就讪讪的松开了拉着她的手。然后说道:“那我陪小姐去看看好了。”
两个人赶到咸福宫的时候,只听见殷筱雅那撕心裂肺的喊声。血水一盆子一盆子的往外端,乐乐的双手都忍不住的颤抖。马三眼尖,瞧见了皇后,赶忙迎上来:“皇后……您怎么来了?”但见皇后那张苍白的脸,顿时又说道:“哎哟喂皇后,这不吉利啊!您不能看。赶快随奴才回坤宁宫吧!”
乐乐推开了马三拦着自己的手,走进咸福宫的内殿。殷筱雅尖利的声音似乎在宣泄着什么不可忍受的疼痛,哭喊声中,还有辛茉的声音:“用力!”
突然有人喊道:“昭仪昏过去了!”
辛茉擦了擦头上的汗,对身边的人说:“参汤!给她喂参汤!”
身边的宫女急忙跑了出去。经过仙乐晓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出来她是皇后。
乐乐走过去,看着殷筱雅。辛茉抬起头来,顿时一愣:“皇后?”
“嗯。”乐乐点点头“我来看看。”
“这……”
“不碍事儿的。”
辛茉点点头,本来现在就是紧急时刻,她更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了。宫女端回来参汤,站在一边拿着小勺一点一点的喂,乐乐看见了,夺过碗,掰开殷筱雅的嘴往里灌。殷筱雅咳嗽了几下,醒了过来。看见仙乐晓,眼神中透露出惧怕的神色。
她伸手握住殷筱雅的手:“保持清醒,把孩子生下来!”
辛茉大喊:“用力!”
殷筱雅的意识渐渐清名,她紧紧的握住仙乐晓的手,一边哭喊一边用力。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狰狞,但是乐乐却觉得这一刻的殷筱雅,比什么时候都美丽。
“头出来了,用力!”
殷筱雅的眼神有点放空,哭喊声也小了一些,显然是又要昏迷。乐乐摇了摇她的手:“殷筱雅!把孩子生下来!”
耳边的世界突然变得很静很静,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她只觉得身边的那个人嘴一张一合的在说着什么,可是她听不清。
好累……没有人依靠,没有人陪伴。
她断断续续的听到了几个词,“……孩子……坚持……”潜意识里慢慢的明白了这几个词,是啊……她还有个孩子呢。和她今生唯一爱过的人,生的孩子。
身体最后的一点积蓄的力量爆发开来,她一挺身,终于听见了期盼已久的声音。
“呱……”
也是她生命中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辛茉抱着孩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抬起头看着仙乐晓,两个人相视一笑。乐乐低下头摇了摇殷筱雅的手:“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呢……”
辛茉把手里的孩子交给宫女,就着没用的热水洗了洗手。等她再回过头的时候,顿时愣住了。
“皇后……”她的声音颤抖,脸色苍白。仙乐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殷筱雅的身下,原本是淡蓝色的被褥,然而此刻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宛如一朵妖艳的花开在人间,美丽的不真实。鲜血还在流,浸透了床板,滴在了地上。辛茉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的离去。
霍司禄大力的推开咸福宫的门,不管不顾的往里冲,马三走过来抱住他的大腿:“皇上!皇上您不能进去啊!”
他气极,用另一条腿狠狠的踢了马三一脚:“滚开!”
“皇上!您今儿就是杀了奴才,奴才也不能叫您进去。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奴才不敢违背!”
马三破釜沉舟,霍司禄不忍心真的踢坏了他,于是对着里面大喊:“乐乐!出来!”
殷筱雅生没生,生了什么,他没兴趣知道。此时此刻他只想着乐乐还在咸福宫里,她第一次怀孕,看了殷筱雅生产,会不会害怕?
他心急如焚,又喊道:“乐乐!仙乐晓!快出来!”
门“嘎吱”一声打开,乐乐惨白的脸出现在他面前,霍司禄心里拧着劲的疼,稍一用力,就摆脱了马三。急忙走到乐乐面前。
可是看着她这个样子,他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霍司禄伸开双臂把她揽了进来,安慰似的拍着她的后背:“别怕……”
仙乐晓吸吸鼻子,也紧紧的抱住他,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是个男孩……”
“嗯。”
“殷筱雅难产……”她在霍司禄身上蹭了蹭眼泪,继续说“难产……流了那么多的血。根本救不回来。”
“嗯。”他还是那么镇定,一直拍着她的后背“别怕,都过去了。”
她还在哭,一方面是因为害怕一方面却是觉得凄凉。那么多的血,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殷筱雅还那么年轻……
霍司禄看着胸前的那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明显是还在哭。他后悔没有看好她,叫她跑到咸福宫来。
他低下头,与她直视,哄着她小声的说:“我们回去……嗯?”
乐乐却只是哭,也不回答。霍司禄牵过她的手,领着她往外走。就像是领回家一个迷路的小孩子一样。到了坤宁宫的门口,乐乐的眼泪也没有止住。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伸手给她擦干眼泪:“拿你怎么办啊……”
半夜的时候,仙乐晓被噩梦惊醒,趴在霍司禄的怀里哭个不停。他被惊醒,收紧了双臂,吻上乐乐的眼角。
“不哭了……都过去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乐乐……别怕。”
“她还那么年轻……”乐乐抽泣着说“我刚刚梦到,她在跳舞。那么美……”
原来不是怕,是难过……他忍不住笑出来,是啊,他的乐乐一向这么善良。
“乐乐,你乖一点。别再想了好不好?”
霍司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乐乐最喜欢别人这样拍她,加上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他低头,看见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笑了笑,吻住她的眼睛。可能是觉得有点痒,乐乐呢喃了一句什么。霍司禄情难自已,又吻住了她的唇。他仔细的吻着,仿佛是想要烙下自己的气息。可不知不觉中,就红了眼眶。
眼泪落下来,一滴,两滴……视线被泪水模糊,他赶忙擦了一下,以便看清眼前的这个人。她呼吸绵长,脸色微红。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的盖在脸上。
从知道殷筱雅死了的那一刻,他心底就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问。
没有了他……她要有多伤心?
天晟二年,昭仪殷氏,生皇长子后难产去世,享年二十一岁。
天晟二年,皇后为皇长子名恒,取长命百岁之意。
很久之后,乐乐做过一个梦。梦里面那个女子身姿袅娜,摄人心魄。她看着乐乐,笑了笑。然后告诉她:“我终于解脱了。”
仙乐晓睁开眼睛,对着皎洁的明月。释怀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