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7-30
无涯向翁缈点点头:“再一个就可以破了。”
走到最后一根巨树处,骚乱的森林,逃逸的巨树,凶猛的火龙,不知道这最后的幻境会是何等模样,无涯依旧是小心的靠近,细致的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以前三次,异像都是在靠近巨树是产生,他小心的将手伸过去,越来越近,可周围依旧平静的如同无风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这却让他更加不放心,越平静的空气预示着越暴烈的风雨,他微一迟疑,收回手来,谨慎的看着四周,良久,确信没有异常,才再次伸出手去。
在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摸触到了粗糙的树皮,但下一刻,眼前的场景忽然想水中的涟漪一般轻轻一荡,眼前像一幅水墨画,忽的被泼上了水,树干忽的变得模糊起来,粗糙的质感消失了,色彩渐渐散去,变得清澈起来,就像微风拂过的水面,先是细碎的激起细碎的波纹,接着,风停了,水面平静下来,光滑的如同一面镜子,或者说,这就是一面镜子,他自己的身影,身后的树林,还有站在不远处的翁缈,都一览无余。
无涯心中惊惧,吃惊的是这个像镜子一般的东西竟然忽然出现,惧怕的是不知道这面镜子到底有何危险,翁缈也大觉奇怪,走了过去,看着这面镜子。无涯顺着镜子向左走去,镜中的倒影也跟着他向右走去,两人肩并着肩,就像兄弟一般,走了良久,依旧找不着镜子的边界,他换了个方向,那个影子也便换了个方向,但向右依旧如此,他心中沉思,御了剑,向上升去,镜中的人影也做着相同的动作,可一直升到树冠,也还是没有尽头。无涯降落下来,看着这面莫名其妙的镜子,皱着眉头,也不知布阵者的意图。
“这个镜子…”翁缈疑惑的道。
“嗯,我也不知道布阵者有何企图。”无涯思索着,“没办法了,只得试一试。”虽然知道贸然触摸不了解的东西是一件极其危险的行为,但是此种情况下,不知道危险,反而无能为力了。他伸出食指,小心的点到镜子上,冰凉的感觉,就像触到水面,一阵阵涟漪散开,搅碎了两人的倒影,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待涟漪散去,无涯却蓦然发现镜中竟然没了翁缈的影子,他一惊,赶紧转头望去,却见翁缈正好端端的站在一边。
无涯舒了口气道:“原来你还在。”
翁缈只是淡淡一笑道:“我该消失了。”
无涯一愣,却见着她脸上诡异的笑容,心中一惊,向前抓去,只抓了个空,翁缈却凭空消失了去,无涯大骇,赶紧喊道:“缈儿,缈儿,你在哪?”声音空荡荡的传了开去,却没有回音。
忽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镜子猛地粉碎,碎片如同秋天的落叶般纷纷落下,散了开去,周围一股浓雾蓦的涌起,将他团团围住,便连近处的树都看不见了。无涯心下惊疑,不敢停留,凭着记忆,向最靠近的一根树走了过去,要是能找到一根树,说不定便有定位的办法。他向前疾走,但走了许久,却依旧只是一团白雾,浓得像牛奶,什么也看不见,从天上到地下,连地面都看不清了。他猛地停住步伐,森林也只是幻境,如此这里所见到的任何东西都并不可靠。如此情况下,视觉是完全不管用了,能用的只有听,嗅,触三感,闭上眼睛,进入耳中的是令人觉得耳鸣的静寂,飘入鼻子的是浓稠的水汽,沾在皮肤上的是湿湿粘粘的感觉,一切没有任何可以捉摸的破绽。
一阵轻风吹了过来,轻柔得如同母亲的手,那浓得化不开的雾竟然迅速散了开去,风渐渐的变得清凉,拂动着他的衣襟和头发,他睁开眼睛,眼前忽的展开一幅熟悉的场景,漫天的繁星,无比璀璨,乳白色的银河静静的流淌在天空,灿烂的星辉轻轻的洒在这个山石后的石台上,绚烂而美丽。
“你也来了么?”一个轻柔的声音悠悠的从夜风中传了过来。
无涯惊疑的看见张青岚正静静的坐在崖边,仰着头,看着天上的繁星,星光洒落她黑色的眼眸中,点点闪动。
“这里是…摘星崖?”无涯一惊,猛然回头,下山的石阶,一级一级的延展下去,路两边的树,在夜风中轻轻的摇摆,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既然来了,便过来坐坐吧。”她依旧只是看着天空,夜风轻轻的拂起她乌黑的长发,丝丝飘逸。
无涯忽的觉得这个场景,这个话语是如此的熟悉,却偏偏想不起来,只是这用心中平静欢喜的感觉,却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心,他缓缓地走过去,轻轻地坐在她的身边,生怕不小心惊扰了这幅和谐的美景一般。
“这摘星涯的风景,总是看不腻的。”张青岚微微转过头,淡淡的笑着看着他,“无涯师弟定然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嗯!真的很美啊。”无涯点头道,心中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么的纯洁无瑕,丝毫不会被凡间的尘埃沾染了半点。”张青岚脸上的笑容温暖的如同三月的花朵,“我以前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便会来这里坐着,看看星星,看着看着,困了,就回去睡觉了,然后,偶尔做做这尘世间的梦。”
“是么?”无涯淡淡的说道,心中却隐隐的似乎知道她下一句会说的话。
“这梦么,总是荒诞,却觉得真实,幸福却满是缺憾。就像那遥远的星辰,美丽的织女,永远也只能和牛郎隔河相望。”她轻轻伸出纤纤指尖,轻轻地指向天空那繁星闪烁之处,如水的夜风,划过她的玲珑玉指,在空气中混入一股醉人的清香和惆怅。
“是…还是不是呢?”就像一个舞台,他只是舞台上的一个戏子,说着早已背好的台词,演着一出知道开始结局的戏。
“终究还是不是吧。”她缓缓地底下头,乌黑的发梢,底底的垂到了肩上,在夜风中轻轻的摆动,低敛的睫毛,轻轻地抖动,她轻轻地道:“无涯师弟,你说,一个人在世上最想要的是什么?”
无涯一愣,猛地抬起头,却正好碰上她温暖的笑容,那笑容甜得如同蜜糖,让他忍不住想要陷落下去:“什么?”
“无涯师弟,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她淡淡地笑着,靠近了无涯,将手放在他的手中,头轻轻地靠在无涯的肩上,细碎的发丝飞舞着拂在他的脸上,幽幽的清香阵阵的钻劲他的鼻孔,他浑身忽的一僵,绷得僵直。
“就这样,就好。”张青岚轻轻地闭上眼睛,微妙的呼吸声让他忍不住心跳猛地加快。
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心中隐隐觉得,但是他却不想去想,不愿去想,那种令人神往的体香,那种无法忘怀的轻柔,不正是我想要的吗?他渐渐的放松下来,看着天上的星辰:“就这样就好,就这样,什么也不想,有你在我的身边,似乎是亘古以来,便埋藏在我心中的夙愿。”他微微闭上了眼睛,任清凉的晚风吹打这两人的衣裳。
“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人影渐渐碎去,翁缈猛地回头,却见无涯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消失在空气中,“贺哥哥。”她赶紧伸手抓去,却抓了个空,镜面碎去,接着便飘起了浓厚的雾。
“又是一个幻境吗?”翁缈淡淡的道,微微的闭上眼睛,也不采取任何措施。
浓雾散去,眼前忽的幻出一幅熟悉的场景,茂密的树林,带着浓浓的香甜的露水的味道,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一个红发的男子,一脸的温柔,眼中却带着无比的悲伤,他轻轻地抱起她,向空地靠了过去。
绿萝山,这是,东海将军无涯,千年之前的记忆猛然被掘起,这是为何,这是为何?她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向无涯的双眼望了过去,幽深的眸子定定的望着空地中的两个人,悲哀的眼神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那边一个凡人,躲在树林子里面,看你看得痴了!”
“约摸是哪处的渔民误闯进来的吧,歇得几天,自然便离去了。”
“你便不怕你那如水春色被人看了去。”
“看便看了吧,他们那凡夫俗子的眼睛,又能看了几分去。”
“你倒是不担心,只怕他们身上浊气,污了你这绿萝仙境。”
两人暧昧的低语,无涯眼中的忧愁越发浓厚,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翁缈扭动身体,啪的绿光一闪,飞到地上,幻作人形,她眼中浅浅的含着泪,向无涯道:“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无涯却向她淡淡一笑道:“不该是这样。”他轻轻地伸出手,嘴唇蠕动,喊出两个字,“甑栾。”
甑栾,她心中如同闪过一个霹雳,甑栾是谁,我不是翁缈吗?他为何不叫我缈儿?
无涯伸出手:“不该是这样,我们走吧。”淡淡的微笑,林间吹过的山峰拂起他火红的头发,明明是那么熟悉的脸庞,此刻却是那么的陌生,他应该有着一双悲伤的眼睛,哀伤的脸庞,可为何他的微笑却温暖的让人心醉。
甑栾却不自觉地伸出手去,他的手又大又暖,直将他的心都暖了起来。
“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心中忽的闪过一道光芒,一个声音在心间回荡,渺渺茫茫,不知从何处传来,但却隐隐浮起那张诡异的笑容,那种面容是谁,为何明明如此陌生,却又感觉如此熟悉。
无涯轻轻地笑道:“我们下山吧。”他的温暖如同一坛美酒,甑栾止不住想要醉了下去,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我们走吧。”
“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的温暖,他的爱恋,但这一切不只是奢望吗?明明是这么美好的事情,为何却感觉这么的虚幻。她微微张开嘴,轻轻地吐出三个字:“贺哥哥。”
无涯依旧只是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缓缓地向山下走去,缭绕的轻雾缠绕着两人,丝丝清凉。她忽然停下步子,无涯转过头微微笑道:“甑栾,怎么啦?”
她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本来不是这样的。”
无涯依旧是那么轻轻地微笑:“本来不是这样的,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甑栾依旧是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甑栾,我是翁缈。”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缈儿。”无涯的笑容像一盅诱惑人的毒药。
翁缈浑身一震:“可你不是贺哥哥。”
“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啊,原来我真正想要的,不是他的爱恋,不是他的厮守,哪怕他不喜欢我也好,只要能静静的陪着他,在他的身边,这种平淡,却熟悉的感觉,哪怕不是甜蜜,却也甘之如饴。
微风吹来,雾气层层散去,微笑着的无涯,翠绿的树林,高耸的山峰,都随着这片雾气渐渐的散了去,她轻轻地闭上眼睛,手中的温暖离去了,只剩下淡淡的清冷。
无涯静静的闭着眼睛,如此甘甜的味道,我想要的,不就这样的感觉吗?但是胸口却越来越烫。
“我该离去了。”他猛然惊醒,发现胸口的绿光越来越亮,胸口也越来越烫。他伸进手去,忽的触摸到一个温润的东西,却是那个风铃。
“我该离去了。”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中,谁要离去了?一个模糊的影像,却始终想不起来,绿色的风铃却越来越亮,缓缓地离开了他的手,升到空中,荧荧的绿光照到他的身上,却是如此的温暖,却与此时手中的温暖绝然不同,虽然手中的温暖美得让人心醉,却感觉如此的虚幻。我手中的是什么,他放到眼前,却是一个耳环,那个样式,为何如此熟悉?
猛地一道亮光滑过脑海,他蠕动着嘴唇道:“缈儿。”他苦苦一笑,轻轻地扶起张青岚。
张青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嗯,怎么啦。”她的脸上忽然慌张起来,“这道光是怎么,好讨厌。”
无涯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是幻觉,我还是很感激有这么一场经历。”
张青岚微微笑着,抚着他的脸庞:“你说什么傻话。”
无涯苦笑着道:“虽然是我最后的私念,但是就请饶恕我吧。”他轻轻地靠近将脸靠近张青岚,如兰的呼吸喷到他的鼻息之中,令他的心又不由得一阵混乱,他轻轻地将嘴唇印上张青岚的樱唇,手中扣着一只耳环塞到张青岚手中,周围的场景扭曲起来,猛地被吸到那个耳环中。
温润的感觉渐渐消失,无涯苦涩的摇摇头:“果真是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