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听课
“我们讲第九课《红楼梦》的节选《诉肺腑》,请大家打开书本。”
最后一排有个空位,旁边坐着位戴眼镜很矮很胖的女生。韩晓走过去坐下,女生瞅着他低声说:“喂,你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吧?”
“哦!”韩晓挤出生平最和善的微笑:“你好,我是二年级的老师,来旁听姜老师的讲课。”看到那女生脸上的雀斑和油亮的青春痘如同月球环形山般美丽,他赶紧把头转到姜山身上。
胖女生捏了捏鼻子:“臭死了,你怎么一身酒味···哼,这种借口真老套,又想冒充老师来给我们班卢依诺递情书吧?给我二十块钱,我帮你交给她。”学校里也有早熟的学生,韩晓满脸胡须,看起来沧桑成熟,并不显眼。
“卢依诺是谁?很多人给她写情书吗?”
“哼,明知故问,二组一排那个,你们男生的梦中情人。五十块,我把她的三围告诉你。”
最前排果然静静坐着一位女生,留披肩长发,如绸缎般光滑,可惜只看到窈窕的背影。
“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恋爱经历了初恋、热恋和成熟三个阶段。初恋时的缠绵带着孩童的幼稚和单纯。自从林黛玉从扬州奔丧回来后,他们进入热恋时期。林黛玉从她孤苦无依的身世与处境和高洁的思想品格出发,执著而强烈地向贾宝玉要求彼此‘知心’‘重人’和严肃专一的爱情。一旦得到宝玉的肺腑之言,她的感情便趋于平静,由对贾宝玉的不放心转向对恶劣环境深沉的忧虑。‘诉肺腑’是他们恋爱转入成熟的标志。本文主要是通过人物对话和心理描写表现人物复杂细腻的感情。阅读时要仔细体会。”姜山唾飞沫溅,手舞足蹈,渐渐进入状态,对那些讲小话传纸条的学生不再理会。
他讲课确实有一套,分析课文条理清晰明确,让人一听就懂,不用费什么心机思考,唯一不足之处是他那带着烟黄的暴凸牙齿破坏了相当的美感。
胖女生咕哝道:“这也叫谈恋爱?贾宝玉根本不知道男欢女爱的真谛。”
幸好还有大部分学生认真听课,几人低头抄写笔记,在课堂上留下一片沙沙声。就连一个身穿奇装异服头染黄发打扮醒目的男生也在埋头苦抄,韩晓心里暗赞:“不错不错,姜老师讲课很生动,连那种问题学生也迷上了。”那男生写写停停,时不时朝讲台望上一眼,过了一会把笔记撕下叠成个纸飞机,趁姜山转身写黑板的机会飞到另一个角落。有人打开飞机,上面画着姜山穿蕾丝内裤戴乳罩的肖像,窃笑一阵,然后再传给其他人观赏。韩晓几乎绝倒——实在太有创意了!
“曹雪芹的曾祖曹玺任江宁织造。曾祖母孙氏做过康熙帝玄烨的保姆。祖父曹寅做过玄烨的伴读和御前侍卫,后任江宁织造,兼任两淮巡盐监察御使,极受玄烨宠信。玄烨六下江南,其中四次由曹寅负责接驾,并住在曹家。曹寅病故,其子曹、曹先后继任江宁织造。他们祖孙三代四人担任此职达六十年之久。曹雪芹自幼就是在这秦淮风月之地的繁华生活中长大的。喂喂,你们笑什么?喂,肃静!”随着滑稽肖像越传越远,看到的人越来越多,姜山每一个动作都能引起一阵笑声。
有韩晓旁听,姜山使尽浑身解数,务必要保证“高三教师”的尊严,不能让同事小瞧,眼下不知出了什么漏子,教室里笑声不断,他大为光火,怒道:“你们到底是来上课还是来玩的?还有不到一年就高考了,你们自己不愿意学的千万别拖大家后腿,扰乱课堂纪律!”
“报告!姜老师,肖泽画你的画!”一个短发女生站起来指着那男生说,并把滑稽肖像递上讲台。
姜山气得浑身发抖,连杀他的心都有了——老子的同事还在看着,你让我出这么大丑——大声道:“肖泽!你给我去走廊罚站!另外扣操行分五十分!下周你就等着瞧吧!”
报告老师教育部有规定,不许体罚学生。男同学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叫你出去,出去···”姜山气的心乱跳,同事在,你就出去吧,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就当提前上厕所,一个人多好啊。
肖泽斜着瞪那女孩:“八婆,你废了。”无所谓地走出去。
真是一场荒唐的闹剧。看到这里,韩晓感觉自己像是踏入地狱,前进一步再也没有回头路。一堂普通的三年级主课上就闹得天翻地覆,何况是被称为“优秀班级”的二年二班?
姜山平复情绪后继续讲课,韩晓没再听他说些什么,脑里被对杨勇深深的怨恨所填满。肥女生无所事事叠了几只纸鹤,姜山突然提问她:“你来说说宝黛互诉肺腑,表示二人的感情已经成熟,那二人的爱情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呢?”
“啊?叫我?”肥女生茫然站起来,对她前面的同学猛打眼色,那同学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肥女生想了想说:“我觉得他们的爱情是建立是物质的基础上,如果贾宝玉只是一个乞丐,林黛玉会看上他吗?无非是看中了他贾府二公子的身份罢了。”
霎时引发一阵哄笑。姜锋无可奈何:“朽木不可雕也!你先坐下。”跟着讲解那道题目,教室笑声未过,几乎没人听他说话。
课后韩晓大汗淋漓,比参加马拉松比赛还要疲惫百倍,带去的笔记本一无所获,一个字都没有,在他心里只有“纪律”与“素质”两个词在纠缠。姜山却若无其事地说:“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我回办公室写份教案,等下找你喝酒。”
韩晓一夜没怎么睡,此刻毫无心情玩乐,但上班第一天同事的盛情邀请亦不能推辞,一时为难。姜山笑道:“顺便叫上你们二年级的年级主任,他今天上午没来,等会儿我拨电话给他。二年二班是他的心头之重,他一定会帮助你的。”
“话是不错,同事间交流很有必要。”韩晓点头称是,和姜山交换了电话号码,说:“不如晚上再去吧,我认识几家夜总会的老板,叫上李主任一块去,嘿嘿,太妹的火辣可是一番滋味。
姜山一向居家有道,除了偶尔一人喝闷酒以外很少在外边过夜,听到这里,有些踌躇,“我怕回得晚了被老婆发现。”
韩晓露出个男人才能理解的笑容说:“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怕什么,就说最近学校董事会研究升职问题,需要与同事交流感情,这种借口对女人来说属于可接受范围。”
“好吧,我再想想……”
“晚上八点我等你电话。”
距离放学还有一个小时,韩晓找个借口溜了出去,直接管辖他的二年级主任不在,其他人并不多问。临出校门撞上了巡逻的杨勇。他倒背双手,腰间插条戒尺,很威严地望来望去。
“韩晓老师,还没放学,你去哪里?提前早退会被扣薪水的!”
韩晓偷偷捏了捏拳头:“杨主任,你只是训导主任,管不着老师的去向。”
“别忘了我有举报的权力。”
“我明天才正式上课,今天还属于休息阶段。杨主任,你管得很宽嘛,晚上走夜路小心点。”韩晓当然不怕他小小的威胁。“妈的,敢管老子。”
杨勇脸色一变:“韩老师,记住你可是一名人民教师。”
“如果你出门踩狗屎的话,那可不关我的事。”韩晓挥挥手,不再理他。杨勇恶狠狠吐了口痰,说:“趁考资格证还有一个月,多多回味你最后的学校生涯吧。”
下午三点多钟,初秋的太阳已逐渐丧失了温度,享受着凉爽的穿堂风,甚为惬意。韩晓打开老式的九十年代彩色电视机,收看电视台节目。
[ps:今天3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