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心中明了
“皇上最近都很忙啊……”戏谑的声音在东暖阁内响起,慕容轩微微抬眸看向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的青衣男子,男子见对方的视线终于集中到自己的身上,嘴角再次扬起笑意朝门外望去。
“翛然见过皇上。”一名绝色女子跨进门来朝慕容轩盈盈一拜,眼波流转间尽是柔情,那青衣男子见女子进来,立即便站起身扶住女子较弱的身子。
“爱妃可要小心身子啊,如今你和你肚子里的都是本王的宝贝,要是伤着累着本王的心该多疼啊。”青衣男子无视慕容轩的存在扶起女子的同时在女子唇边印下深深的一吻,而后旁若无人的轻抚着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慕容漠,你回来就是要给朕看你有多春风得意的么?”心底浮现一抹燥意,脑海里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再次出现扰得他无心再看下去,手中的奏折重重的摔在桌上,对着那让自己心绪变得烦躁的人怒吼出声。
“苏州府最近抓了一个重级要犯,你亲自去将其押解回京!”穆王慕容漠还未开口慕容轩再次怒吼,他如今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夫妻情深,尤其是眼前这个多年以来不理朝政的王爷!这个日日只知道陪着自己的妻子的男人!
“不行,翛然才有了身孕,我怎么可以抛下他们母子,皇上要是心情不好自己去,顺便散散心!”不怕死的挠虎须的人很多,而眼前的慕容漠就是最胆大的那一个,丝毫不理会那个一句话就可以要了自己性命的是兄弟更是君王的人,慕容漠呵护珍宝一般的拥着自己的妻子无视于慕容轩的怒气潇洒的离去。
“李如海!”猛地自椅子上站起身来,慕容轩朝着一边的李如海喝了一声,李如海此时手里正捧着盛着各宫娘娘牌子的漆盘,此时来不及放下便跑了过去。
“皇上。”怯怯的叫了一声,李如海弓着身子等候差遣,然而这样子却更像要慕容轩掀牌子,慕容轩心中本就不快,看到这个心中怒意更甚,一扬手将盘子打翻,人也大步的离去。
“皇上,皇上,西北急报!”才踏上离轩阁的土地远处就有一船尾随而来,顾不得会不会惹怒了正在气头上的皇帝,那个送信的人急急的喊着,而慕容轩在听到西北二字的时候心一颤,猛地回过身去,恨不能立即便飞到那船上去拆开那封信。
“……李如海,宣齐王穆王觐见!”手中的素笺缓缓飘落,一抹沉痛之色爬上慕容轩的眼眶,声音颤抖的吩咐着,李如海不敢怠慢,忙领命而去。
明曦二十年七月滚滚黄沙,无垠沙漠……
一对人马在沙漠中疾驰,那疾奔的速度像是要追回逝去的光阴一般,快速的行进间,隐隐有一丝焦躁在人群中穿梭。领头的华服男子俊美的脸也因为长途的奔波而染了灰尘,刚毅的脸颊也掩不住风尘的疲态,然而那双眼眸却坚定而又明亮……
离儿,等我,一定要等我,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也不会再将你推向任何人……
心底默默的呼唤着那个名字,恨不得让胯下的马长上翅膀,那样,他就可以飞到她的身边,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雪,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夫人,时候不早了,回去吧。”耳边响起一声轻唤,我直起身子伸手捶了下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有些微酸的腰肢。菜地里的蔬菜是这到处都是黄沙的国度里唯一的一点绿,每日里只有面对它们我才能感受到一丝生气,也才能忘却一些不想忆起的回忆。
“哦,这就回了。”轻轻的应一声却没有挪动脚步,听到那招呼我的人道别离去之后才慢慢的沿着村子里唯一的一条溪流往家的方向走,却在那熟悉的屋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停住脚步,顺着河边的白杨树滑坐下去。
回家……曾经多么温馨的一句话啊,而如今,却成了我每日无法摆脱的梦魇,那个家,原本是我的避风港,如今,却让我害怕走近。那里面,到处都是逸轩的影子,好像走到哪里都能够看到他,他的气息在那里也那般的浓烈,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影子他的气息,每一个角落,都是伤痛……
不知道坐了多久,如血的残阳换成了冰冷的弯月,仰头望天看到点点星辰,有湿意爬上眼眶却生生的止住,我知道,即使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可是,我流泪,他也会流泪的,我不能让他走得不安心……
“沈夫人,沈夫人!”黑暗里突然响起一声呼唤,扶着树站了起来,一个身影快速的窜到我的面前,是村长家的奴仆喜儿。
“铁蹄帮被黎国的军队灭了,如今报喜的黎国将军正在你家里等你呢,说是要嘉奖沈公子为灭铁蹄帮立下的功劳!”喜儿的声音里透着兴奋,我的心一颤险些站立不住。
那些马贼死了么?那些可恶的马贼,那些杀死逸轩的强盗终于被制服了么?逸轩,你听到了吗?那些你一心要剿灭的强盗终于伏法了,你地下有知,可以安息了,因为这里,再也不会被那些强盗抢掠了,你的牺牲,没有白费……
“喜儿,你去告诉那个将军,就说我不要什么嘉奖,知道那些人已经不会再危害一方我就心满意足了。”笑着对喜儿道,喜儿应了一声又急急的跑了回去,我转身往着逸轩安眠的地方走去,我要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消息。
“逸轩,你可以安心的走了,那些人不会再到这里来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了。”靠在墓碑旁我笑着说,伸手抚摸着碑上刀刻的字迹,流下他走后的第一滴泪水……
真的不用再担心我了,我会好好的照顾自己,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我会听你的话好好的活下去的,你,不要担心我,不要再挂念我,我答应了你好好活下去,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的走不是吗?我们,都会好好的……
“离儿……”温柔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我的心一震自地上坐起,等了良久去没有再听到另一声呼唤,原来,只是我幻听,逸轩死了,我亲手埋葬了他,我亲手为他挖掘的墓穴,我亲手……亲手将他的面容埋在地底,我亲自……送他离开的……
“离儿,跟我回黎国吧,那里也是你的家,有爹……有娘……还有楚儿……”熟悉的气息突然将我包围,温暖的怀抱将我包裹在一方安全的空间里,墨翟的声音在头顶轻轻的响起。
“逸轩……逸轩……逸轩……”轻轻的叫着这个名字,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声的喊了出来,喊出这么久的思念,这么久以来的悲戚,这么久以来……压抑的苦楚……
“离儿,再也不要离开我们了,再也不要自己一个人伤心了好么?”紧紧的抱着我墨翟温柔的开口。
“我要留在这儿陪着他,我不离开他,再也不会离开他!”摇了摇头我坚定的看向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的墓碑,人,为什么总是要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呢……
“那好,我留下来。”没有阻拦我,他只是坚定的点头,拥着我慢慢的往回走。
“你不用为了我留下来,我一个人可以的。”微微一笑我开口,我不希望他为了我留在这个地方,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不是守着我。
“我说过不会再丢下你的,何况,现在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他却只是温和一笑,指尖停留在我的腕上,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月色下清秀的脸,周遭的一切,突然间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我跟你去黎国。”伸手抚向依然平坦的小腹有泪水落下,我知道我做这样的决定逸轩不会怪我的,因为,如今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能够陪着我,他会以另一种方式陪着我……
*“皇上,娘娘已经不在这里了。”怕吓着她而让人先去查探,然而得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慕容轩心里一紧疾步走入村子,就好像那人是骗自己的,又似乎,只有自己前去求证才能死心。
“听村民说,这里因为处在大燕与黎国的交界处,所以盗贼猖狂,尤其以铁蹄帮更甚,在得知铁蹄帮烧毁了几个村庄之后沈将军上书边关守卫要求他们派兵镇压,但是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在铁蹄帮到村子里来扰了几次之后沈将军忍无可忍,自己组织了村民杀入铁蹄帮老巢。
他们此去也只是想要给那些马贼一个警告,所以并未有什么伤亡。在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少了一个人,沈将军便只身一人回头去找,因此落入了敌人的陷阱被乱箭射杀致死,这里就是沈将军的墓地。”站在清水环绕的墓前,静静的聆听着属下的叙述,慕容轩平静的脸上渐渐起了波澜,在属下接下来的述说里,他的脸突然变得一片惨白,眼中是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和……无边无尽的心疼……
“据一个幸存的铁蹄帮众说,沈将军在被乱箭射杀之后铁蹄帮众便离去了,有少数几个人佩服将军的勇气不想看到他横尸荒漠,他们就商量着把将军的尸体送回来,却发现将军一直都没有咽气,回到村里之后跟娘娘说上了几句话才咽了气。
娘娘原本是伤心欲绝的,也不知道将军跟娘娘说了什么,那以后娘娘一滴泪也没掉,还亲自将将军的身体洗净,换上干净的衣裳而后又用自己的双手挖了墓穴,别人要帮她也被她拒绝了。
从将军离开之后,娘娘就再也没有哭过,村里的人担心她想不开做所以日日都有人守着她,后来发现她并没有寻短见的意愿之后才渐渐放心。
再后来有一日晚上,他们说见着娘娘在将军坟前和一个人说话,后来又抱着那个极像将军的白衣的男子大声的喊着将军的名字,那是村民第一次听见娘娘哭,第二日村里的人就没有见到娘娘,那个黎国派来的将军在这里住了几晚也走了。
至于那个白衣男子,村里的人都说是将军的魂魄来安慰娘娘的,如今,也没人知道娘娘的下落……”
还是……迟了一步吗……还是,错过吗……
离儿,你在哪里……
指尖划过墓碑上的刀刻的字迹,心痛到不能再痛,自怀中取出两个香囊,其中一个已经洗得泛白,另一个却是崭新的……
将那已经泛白的香囊搁在墓碑之上,他一直都知道这个香囊真正的主人是谁,只是,那个人到死都没有收到,如今,一切是不是都太迟了?
手里紧紧捏着那个崭新的香囊,与那个旧的不同的是,那上面除了有轩字外,还有一个曦字,只可惜,在他亲手将她推开的时候他才看到这个香囊,才看到,香囊里所藏的不是干燥花也不是香料,而是……一首词……一句誓言……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当时,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提笔写下这样的诗句?而自己,就那样,将她生生的推开……
原本以为,他才是她的选择,原本以为,自己只要让她恨自己,那么她就可以没有负担地与自己爱的人一起,携手白头……
却不曾想,她的心里,早就住下了他……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是多深的情,多重的意……
离儿,若你心与我心一样,那么,你告诉,你在哪儿好吗?
我抛下帝位,丢却江山,只为,与你携手白头,不要,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我……
哪怕如今,只能做你避风的港湾,我也不悔,所以,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
逸轩,倘若你地下有知,告诉我她在哪儿,让我,为你为我……照顾她一生一世……
“可汗,大燕……”
“她在哪里!”通报的奴才还未说完,一个身影便已经进入了耶律楚毅的宫殿,语气里只有急切。
“我亲自去接她,可惜,晚了一步。”对于来人的无理,耶律楚毅丝毫不怒,放下手中的折子缓缓站起,神色之间只有无奈。
“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他们,会暗中保护他们吗?为什么还有这样的事发生,为什么当初不派兵协助,为什么……”伸手抓住黎国可汗的衣领,来人激动到不能自持,一边的下人个个眼里都有了怒意,这个人如此的无视他们的王,对他们的王如此无礼,若不是可汗阻止他们早就冲上前去了。
“可汗,祭司大人求见。”耶律楚毅正不知如何平复眼前人的怒意的时候,再次传来通报之声。
听到这声他通报和那个神圣的称呼,慕容轩蓦然间想到那个白衣的祭司,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希望,那个人,是最有可能带走她的人,而且那个人一直都是一身白衣,而那日带走她的人刚好是个白衣男子……
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惊喜的回头,却没有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也没有那张熟悉的可恶的嘴脸,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身影……也是一身白衣,那个身影……也是那般熟悉……
楚儿……
那个身影,是他的儿子,是如今大燕皇帝的亲哥哥,如今,那个孩子,是黎国人人敬仰的祭司……
而此时,那个孩子望着他,眼神陌生清冷,仿佛不识……
“跟我来吧。”孩子淡淡的开口,转身往外走,虽然还是个孩子,然而无论是气质还是神态,都俨然是一个大人,都俨然,是一个君主……
她为他生下的两个儿子,都那么的优秀,却,都那么早熟……
他的亏欠,他的愧疚,他的悔意,他的痛,又加深了一分……
“楚儿……”跟在孩子的身后,虽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那个,是他从未照顾过的孩子,是他亏欠最多的孩子,是他心中最痛的伤口,是他对她的没有实现的诺言……
“我叫墨楚,不姓慕容。”孩子清冷冷的声音淡淡飘来,没有回头,只是伸手遥指着宫殿深处一抹白色的倩影。
“是师父叫我来的,人已经带到了,我尊重我娘的选择,但我不会叫你爹。”孩子的声音一直都是清清淡淡的,没有波澜没有情感,就像一汪碧水,幽深……平静……
“楚儿,你来了么?”如黄莺出谷一般清丽的声音响起,犹如汩汩清泉叮咚落下,只是听见便能安抚人心一般,让人的心不再焦躁……
“不是要你不要轻易下山么,身子可吃得消?”白衣女子声音柔柔的传来,转身回眸间脸上温柔的笑意渐渐凝固,目光落在孩子身边那个风尘仆仆的人身上,之后,再也无法移开……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似有千言万语却没有人开口,绞着的目光中,渐渐多出了其他的情绪,无人能懂,无人可诉,只有彼此心中明了……
相对无言……
唯有……泪千行……
后记:明曦而二十年九月,年仅三十七的明曦帝突然抱病身亡,其留下册封诏书立四子慕容易曦为储君。
明曦二十年十月,穆王慕容漠齐王慕容昊辅佐年仅五岁的太子慕容易曦登基为帝,改年号明翼。
两位王爷辅佐这位幼年帝王直至其十六岁亲政,这位幼年等级的君主以其聪明才智和强劲的手腕让大燕在其手中更上一层,疆土广阔,边陲小国全部归属大燕。
让人不解的是,在那些边陲小国中,黎国不是最强大的,却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大燕铁骑践踏的国家,也是唯一一个不从属于大燕的国家。
有的人说是因为黎国王子兼祭司墨楚骁勇善战,所以大燕无法攻破。
后来民间谣传,黎国的祭司乃先皇明曦帝与皇后长子,黎国领地早就已经是大燕的国土,然而一切都只是谣传,真正是什么原因,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