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并不需要打仗。舒榒駑襻”萧煜抱着双臂,打量着萧烨,笑道:“三哥不是觉得丢了什么东西吗?你可以去找一找,或许能找得到。”
萧烨冷哼,不屑地问:“是吗?若是我的心丢了呢?”他怔怔地看着萧煜,那种眼神,看得萧煜毛骨悚然。
“三哥——”
“不要再说了,本王约了大相国寺的主持说佛。”萧烨粗暴地打断了萧煜的话,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地端起了茶碗,轻轻呷了一口,他便步履从容地走了出去。此时的萧烨,简直像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原来重生的代价,竟有这么大。萧煜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大师,人生果然有轮回吗?”书房里,萧烨与主持对坐,中间放了一张棋盘。他手执黑子,却被白子逼进了死路,颓势已现。
主持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阿弥陀佛。王爷这几天一直再问老衲这个问题,难道有什么困惑不解吗?”
“本王总觉得像是丢了什么。”他指着自己的心的位置,低声说:“这里好像空了一块。它让我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他苦笑。
主持叹了口气,低声说:“王爷,人生苦短,原本就没什么圆满,你所说的心缺一角,或许仅仅是因为思虑过度吧。”
萧烨摇摇头,低声道:“我觉得你们都在骗我。”
老和尚笑笑,将手中白子放下:“既然王爷有这样的感觉,那何必不去查个究竟呢?普天之下,总有你想要的真相和答案,或许就在眼前。”
萧烨一怔,自言自语道:“难道,本王真的该领兵出征吗?”
北燕
慕容紫峰在一个响晴的午后睁开了双眼,刺目的颜色,让他差点再度晕厥。他喜不自禁地跳下床来,抓起地上的小太监,大笑道:“朕又能看到了。你的脸好黑——而你的脸,太红了。天空好蓝——”他站在门外的晴空下,放声大笑,但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他从不知能看到东西会是这样美好,他终于找回了属于他的色彩,而他的阿初呢?慌慌张张地跑向毓秀宫,却见小宫女吓得缩成一团。
“阿初呢?”他大声问。
小宫女哇地一声就哭了:“姑娘走了,就留下这个——”她战战兢兢地将一封书函递给了慕容紫峰,慕容紫峰颤抖着打开了那封信,眸光急促而凌冽。
“慕容紫峰,我走了,不要再找我。缘起缘灭,一切自有定数,一直以为都没有告诉你,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所以总有一天,我会回到我的世界。或许,在这里,我们还会重复。沈芫初。”盯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慕容紫峰如五雷轰顶。什么叫做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什么叫做她会回到自己的世界,那个傻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皇上,探子来报,圣凰令重出江湖,幽水宫八十万宫众秘密集结。南戒也开始调动兵马了。”刚回到御书房,军机大臣便来报。慕容紫峰心急如焚,圣凰令他知道是幽水宫的圣物,很多年前便有“圣凰一出,天下归一”的传说,如今看来,阿初已经回到了幽水宫,并集结宫众似乎要有什么事发生,他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南戒那些军队为什么要集结?难道他们想对付阿初?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传朕的旨意,集结大军,随时待命。南戒想抢走阿初,抢走龙穴,朕便让他付出代价。”慕容紫峰一拳砸在书案上,楠木书案瞬间断成两截。眼见着北燕与南戒都开始集结军队,完颜铎便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他也将军队秘密集结,随时准备出发,现在一切都看幽水宫了。
“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龙穴宝藏只属于本宫一个人。任谁都别想打它的主意,否则本宫就让他生不如死。”新任的七十二堂堂主已经被水无殇集结到了幽水宫,芫初又换上了那身标志性的朱红凤袍,华贵而雍容。此时,她再次端坐在这龙座之上,忽然便有了宫锦阳的心情,再也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因为她就是宫锦阳,宫锦阳就是她。
“属下,原为宫主效犬马之劳。”众堂主齐齐跪下,“愿宫主早日一统天下,带领凤族走出黑暗,恢复滇国。”
“好,即日起,你们便带着宫众秘密前往巴山。在那里,我们跟南极储澜甚至北燕,都会有一场血战。狭路相逢勇者胜,本宫就仰仗你们了。”芫初豪情万丈地说着。
众人又是高呼响应,沈芫初扶着腰,知觉满腔悲怆的热血。无论这个圈子绕得有多大,始终都还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雪也吓得空前的大,大到让人觉得这雪花都可以将这皇宫埋了起来。周芷菁裹着裘皮大氅,抱着暖炉,歪在榻上,目光迷离对看着门外的积雪,脑中一片空白。到了现在,她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了。她一直在等萧煜的那个承诺,可他却迟迟不见称帝的决心。她的光阴与青春,就像是大雪一样,只要阳光稍微强烈,便迅速消融。
“摄政王今儿进宫了吗?”她慵懒地问。
小宫女回答:“回太妃娘娘,摄政王已经三天没进宫了——据说,据说——”
“据说什么?”她警惕而敏锐地问。14759708
小宫女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据说,摄政王妃怀了身孕,摄政王喜不自禁,在府内大摆宴席,寸步不离王妃。”
心中的酸涩排山倒海而来,她眼前一黑,口中便已经多了些许腥甜的东西。小宫女吓得大叫:“快来人,太妃娘娘吐血——”她一个巴掌,将那小宫女打翻在地,自己倔强地擦去唇角的血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锦榻走去,一头倒下去,她再也不想醒来。梦,再美好,也是梦;承诺再美好,也只是承诺。她怎可轻信诺言?比起周芷菁的凄惶,心若死灰的王妍或许更好些,她无时无刻不抱着她那无魂的胎儿,神情木讷而坚定。有人说,这位过气王妃疯了,也有人说,其实她是装疯。但她本人对这些言论却充耳不闻,直到听说萧烨要带兵出征,前往龙穴,她才抱着那孩儿进了宫。
“你来做什么?”萧煜对王氏原本就非常不喜欢,到如今,却也没有喜欢的理由了。所以他丝毫不掩饰对王妍的厌恶。
王妍能进宫见到萧煜已经是非常难得,“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求我?”萧煜冷笑,“求我做什么呢?”
“我听说,烨哥哥要去龙穴了。传说中龙穴跟夜谷相连……”王妍欲言又止地看着萧煜。萧煜眉心微蹙,冷笑着问:“你是想让三哥带你去夜谷,用聚魂阵救回你那个孽种?”
王妍脸色一白,要紧牙齿点了点头,“是。”
萧煜嗤笑,“王妍,别说本王做不到,就算是做得到,本王也不会答应。之前,本王以为那孩子是三哥的,所以看在他的份上,照看你们娘俩。可没想到,你竟然生的是野种。本王不杀你,你应该庆幸,竟还敢来宫里求我!”萧煜眸中一片戾气,他咬牙道:“王妍,你是王家最后一个人,本王不想杀你,你也识趣点。快点滚!”
王妍心若死灰,满目凄然,这样的结果,她早料到了,可还是忍不住自取其辱。谁叫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呢!给萧煜磕了个头,王妍头脑目眩地离开了。王妍前脚刚走,后脚小宫女就来通报,说是周太妃重病咳血几日了,求摄政王去看看。
萧煜非常惊讶,沉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三四日了,太妃不许我们跟别人说。”小宫女抹泪。
萧煜沉思了片刻,还是跟着小宫女去了周芷菁的寝宫。帷幕飘渺,药香弥漫,萧煜站在周芷菁的病榻前,忽然感慨万分。她面容苍白,憔悴的不成人样,萧煜低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相熟的声音,周芷菁疲惫地睁开了眼,对着萧煜淡漠地一笑:“摄政王大驾到了,臣妾不能给您行礼了。”
“你到底怎么了?”萧煜问。
周芷菁勃然大怒:“你没长眼睛吗?我都快病死了,你还问。”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再次口吐鲜血,那脸色也蜡黄得没了人色。两行热泪滚滚而落,她伤心地哽咽道:“你答应我的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实现?难道要成为我的谥号吗?”她柳眉忧伤地下垂,眸中一片深情而伤心的光芒。
“本王自会兑现承诺,现在你就好好养病吧。”萧煜一看她那种眼神就心烦气躁,抬身就想走,却被她紧紧拉住:“阿煜——”她的泪簌簌而落,肝肠寸断地看着他。然而萧煜此时心中只有初儿一个,哪里还容得下别人,硬是狠心地抽身离去。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萧煜将御医叫道身边。
御医说:“犹似过度,急火攻心,虽不是要命的病,但却也抵不住日日伤心啊。”
萧煜看了一眼那御医,他赶紧低下了头,“如此,就随她去吧。”他叹了口气,便匆匆回御书房了。
萧烨带着一万大军是在三天之后的傍晚出发的。为了掩人耳目,萧烨尽量寻找僻静的山道行进,他知道此行任重道远,所以格外仔细。
“你看那是什么?”半夜时分,两名负责押运粮草的士兵,发现粮草车上好像有东西在动。趁着月色,两人仗着胆子将那东西薅出来,却听到一声无助的惨叫。
“报,主帅——”卫兵迅速跑到队伍前,通报萧烨,“我们在粮草上发现一个女人。”
萧烨意外地问:“女人?”
“是的,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口口声声说要见你。”
萧烨不耐烦地摆摆手,沉声道:“擅闯军营,死罪。拉去路边砍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是——”那卫兵刚转身,欲传令,却听由远及近,那女人的哀嚎咆哮响彻夜空,她冲到萧烨面前,扑通跪下,满脸的血泪,“烨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萧烨被她吵得怒火冲天,他睥睨着地上这个脏兮兮的丑女人,又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怒问:“何处妇人,竟敢乱我队伍?”
说骨屑怔。王妍脑中一片空白,她颤抖着问:“烨哥哥,我是妍儿啊。即便你再讨厌我,也不要不认识我啊。我现在谁也指望不上了,求求你救救麟儿。”
萧烨听她话中有蹊跷,便忍住怒气,低声问:“你认识本王?”
“是,不但认识,而且非常相熟。”王妍要紧牙关,任由泪水无声横流,“之前种种,是我对不起你跟凤云凰。但现在,请靖亲王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儿子。”
“凤云凰?”萧烨默念着这三个字,好像晴空炸开一个焦雷,他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随侍见他神情恍惚,便怒骂王妍:“来人,快把这疯妇拉去砍了。”
萧烨手一挥,低喝:“慢着!让她上马车,本王有话问她。”
“王爷,摄政王说了,这女人的话您不能信。”
“她的话本王不能信,那本王该相信你们吗?”萧烨冷眼地看着几个随侍,将马鞭一扔,自己也上了马车。
王妍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萧烨再次重逢。颠簸的马车,黯淡的灯光,只有他的脸鲜活如初,俊美如初。他的银色重甲,映衬着他的眸,泛着冰冷的光。黑发攒成髻,髻上镶嵌着一块宝玉。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沉声问:“近来,本王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一时也记不起,摄政王他们也好像有意要瞒着本王。你若是知道一二,不如跟本王说说。本王或许考虑救你的孩子。”他将目光落在她怀中那七八个月的婴儿身上。
萧烨被送去暖春山,王妍是知道的。只是她不知道暖春山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医好了萧烨的病,却将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似乎把过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甚至是那个女人完颜初,不,应该是凤云凰。看着这样的他,王妍心中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块感。
“靖亲王,你真想知道吗?”王妍温柔地抚摸着孩子的小脸,低声道:“我可以毫不保留地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带我进夜谷,你放心,我对宝藏什么的,丝毫不感兴趣,我只想用聚魂阵为我的孩子补齐魂魄。”
“只要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本王自然可以答应你。”萧烨漠然地说。
王妍思索了片刻,才幽幽地说:“摄政王果真忘记了一个人,那人便是你的挚爱,幽水宫宫主凤云凰,她也是你的妻子。”
萧烨脸色大变,他竟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王妍,厉声问:“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王妍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又说道:“前面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的这位挚爱妻子,却因为您身患重病而离你而去,在你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投向了别的男人的怀抱。那男人,我想你也应该认识,他便是北燕皇帝,慕容紫峰。您的挚爱,不仅选择跟他私奔,还怀了他的孩子。王爷也是因为这件事,气得旧症复发九死一生,摄政王便将您送往暖春山医治。好在,你被医好了,所以为了避免你再次伤心,他们便从不敢在你面前提到那个女人。”zvfo。
萧烨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看着王妍,沉声问:“本王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靖亲王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等到了目的地,或许您还可以碰见那对狗男女。哦,对了,他们的孩子,也快四个月了。”王妍淡定自若地笑着。额上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显得分外狰狞。萧烨眼睛一闭,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的胸口像是要炸开来一般的痛,各种纷乱的气息上下冲突,让他虚弱而疲惫。这个女人讲的是真的吗?为什么他竟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他真的是被自己心爱的女人背叛了,所以才心灰意冷?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萧煜他们那样躲躲闪闪?凤云凰,你到底是谁?再睁开眼,他的眸子里已经有了血光。
“你,又是谁?跟本王是什么关系?”萧烨睥睨着王妍。看着他凛冽的眸光,王妍忽然心如刀绞,她眼中一热,含泪笑道:“我嘛,原本是靖亲王府一个丫头,所以会认识王爷。只是想见你一面不容易,奴婢我不得不用这种方法,还请王爷原谅。”她深深低头,泪如雨下,人生最可悲的事,莫不过于相逢陌路。这种痛,是别人无法体会的,这是她的报应。
萧烨轻哼,冷漠地说:“你好好在这呆着,等到了巴山附近,如果本王有机会进入夜谷自然会让你达成心愿。不过,若是我没机会进入,你也不要强人所难。”
王妍点点头,但却下定了决心,只要凤云凰能打开龙穴和夜谷,就算是死,她也要冲进去试试。
一夜无话,天一亮,王妍便发现萧烨早已不在车中。她掀开马车上的小窗帘,只见阳光弥漫,萧烨骑着他最爱的追风,悠然自得地在前面走着。那身银甲,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王妍贪婪地看着他的背影,双眼含泪。这个美好的男人,终究还是不属于她。所谓缘尽,不是生离死别,不是山水相隔,而是相逢陌路,她与萧烨的青春与爱情,终究还是轻负了。排山倒海的悲伤让她不能自已,她捂住嘴,强忍哭声,任由泪水决堤。
杜鹃滴血猿哀鸣,此时无声胜有声。
“再见,我的烨哥哥,再见,我的锦绣人生。”王妍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朝萧烨的背影徐徐挥手,露出少女般纯净无暇的笑容,再轻闭眼皮,泪水无声滑落。
南戒的兵马无声蔓延在崎岖的山道上,萧烨举目远眺,看着连绵起伏的山峰,心中一片凄冷的寂寥。昨晚,那女人的话,他并没有相信多少,只是记住了他的爱妻那个叫做凤云凰的女人,如果那女人说的不是真的,那么她为什么不来找他?那个女人真的与他相爱过吗?萧烨发现,只要他一想这件事,便心如刀绞地疼痛。看来,他的确需要去见见这个凤云凰。
而此时,芫初却跟水无殇轻装上阵,两个人只带着简单的工具与太极玉,便翻山越岭地朝巴山行进。水无殇已经安排好,幽水宫宫众各自乔装改.扮,秘密出发,这样才不会被人发现。
只是这个季节天气寒冷,芫初又挺着三个月的身孕,这路途行进起来,的确是困难重重。沈芫初自己毫不在乎,只是仇杀了水无殇。
“凰儿,不如我们在此休息一晚再走。”见前面不远处有家客栈,水无殇便建议要住一晚再走。芫初哪里会答应,她现在只想早点找到龙穴,一分钟都不想耽误。
“无殇,也许我们迟到一分钟,龙穴就被他们占据了。”沈芫初笑望着无殇,“你不是最想让我早点复国的吗?”
“那是白如墨。我只想你平安幸福。”水无殇深沉地牵着她的手,“我虽然不懂你说的那什么一分钟,但我可以告诉你,龙穴只有你能进,其余人只有看的份,所以你只管放心。”芫初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低声道:“可是无殇,你看这天气,不久还有一场大雪,我怕大雪封山,我们无法进去了。”
水无殇执拗地说:“那就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总之只要你好好的,我们有的是机会复国。”
“可是我等不及了!”芫初咆哮,“我不想再继续等了。每多等一分钟,我便多一分钟的煎熬。”她红了眼睛,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不知道谁能理解。爱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而她爱的亦是如此,既然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她还有什么好执着的呢?
“无殇,对不起。”芫初扭头便走,为了这次探险,她改装了自己的衣衫,又扮.成了男人。为了掩盖三个月的身孕,她穿着宽大的皮袍,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肥硕的小老头,而她身边的水无殇则是一身白狐裘,即便是废掉了一只手,他站在寒风中,依然有种遗世独立的风姿。再旁观者眼中,这风姿卓越的少年公子与这肥硕邋遢的小老头纠缠不清,可真是咄咄怪事了。见芫初如此执拗,水无殇只能妥协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