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用我身换你心
慕凌空没有想过的事,帝俊完全替她做到了。
在此之前,他甚至一次都没提及过。
尤为酷爱在适当是时候,措手不及的送她一份惊喜。
身子渐渐不痛了。
水温的高热也感觉不到。
一股清凉从四肢百骸向五脏六腑而来,她小心控制着力量,知道自己从此之后,就要跻身为绝对高手的行列。
若再回大雪山比试,她绝对有把握排进前十。
可惜,那也只是简单的想想而已。
这一世,除非帝俊开口撵人,否则她绝不会离开。
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像他一样无私爱护自己,愿意把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找来给她,哪怕折损自己的功力也浑然不在意。
“夫君,我们不要去四川啦,等黄塘山的事儿处理完,咱们就快马加鞭的赶回家——我们一起布置起来的那一个,快快速度的生一群孩子出来,到时候,男孩都像你似的长着娃娃脸,大萧竹,小萧竹,大帝俊,笑帝俊,一定很有趣。”她忽然生出这样的愿望,边一发不可收拾,迫切的想要去实现。
慕凌空是孤儿,也没啥更特别的东西回报帝俊的一片深情。
如果他特别向往过着吵闹的生活,期盼有一群小小孩围在身边,那么她就努力的去帮他实现愿望好了。
帝俊笑笑。
正待回答。
忽然不远处有一个男音冷冽接口,“他恐怕没有那个机会了。”
慕凌空身形一震,本能的认出来人的声音,想不通他怎么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她心情激荡,气息也就混乱起来,还差一点点就要功德圆满,眼见就因为那人的出现而功亏一篑。
帝俊声音虽轻却也坚定,“凌空,抱元守一,继续运功。”
“可是……”他来了,还会容许他们继续冲关吗?
“为夫在,你别怕,玄冥神王可是个纯爷们,他哪会趁人之危出手呢?”一顶高帽子送过去给他戴,帝俊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运功速度,边分身说着话拖延时间。
还差最后一步,等慕凌空安然度过紧要关头,他有办法坑了玄冥一次,自然还能来第二次。
“那也未必。”玄冥不吃那一套,脚步坚定的往过靠近,当瞳孔之中清楚的倒影出帝俊二人衣衫不整纠缠在一起,几近全裸的女子刺的他眼珠子都红了。
凌空——凌空——那是他悉心呵护,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子。
如今,她没有等到他来接,先一步自作主张的许给了别人。
哪怕是连挽回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这叫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玄冥神王气色不错,看来最近过的也蛮滋润。”侧过身子,大半挡住了慕凌空,该死的家伙,看了他家娘子的裸肩,早晚得把他那双贼眼挖出来当泡泡踩!
帝俊心中大骂,脸上却挂着少年郎特有的纯真笑容,非常具有亲和力,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心。
可惜,玄冥还记得不久前,翻脸如翻书的他是怎样对自己破口大骂,横加恶言,不只如此,他还从山顶引来积存的雪水,炸出河道,倒灌入洞中,活活淹死了十几名大雪山的女子。
就连玄冥,也是走大运才捡了一条命出来。
堂堂神王被泡进冰水里无法呼吸,也撑不了多少时候。
他当时要是死去了,就永远的成为一则笑柄,九泉地府,不得瞑目。
隐忍在暗中这么多时日,压抑住报复的心情,冷眼瞧着看着,终于给他寻到了机会。
夺去了凌空的男人处于最最虚弱的状态,他耗费功力,帮她打通经脉,整整十二个时辰,一刻不停歇的将内功传递过去。
哪怕武功再高,他现在也不剩多少。
帝俊全胜时期,都只是与他打个平手,更别提是现在。
所以,玄冥不急。
他现在占据了最大的优势,他要让凌空亲眼见到帝俊落魄,把他光鲜的表明一条一条的扯掉,留下来的肮脏,一定能够让心爱的女人看清,她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
放弃他玄冥去选择一个乳臭未干的帝俊,慕凌空一定是被猪油蒙住了心。
“你的名字叫做帝俊,你曾经说过,如果本尊不死,就去莫苍国的京城大都找你。”玄冥半蹲下下,手指探入水中,有一些没一下的撩拨着,“现在我来了。”
顽皮的眨眨眼,仍是一派天真,对于装嫩,帝俊驾轻就熟,“咱们约好的地方是大都,你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本尊等不及要见你,当然是你到哪里,便找到哪里。”慢吞吞的从背后抽出烈焰神剑,提在手中,他一步一步的走近。
刻意放缓的步子,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玄冥就是想让帝俊亲自体会下频死的恐惧,然后把曾经带给他的体会,连本带利的还回去。
中原人再狡诈,也敌不过耐心的猎人。
在大雪山经历过了极寒的挑战,玄冥的心境自认已经到达了一个难以匹及的高度。
虽然在早就找到了他们,却能隐忍着,默默藏身于暗处,观察着,评估着,直到最后,一击即中。
烈焰神剑沾到水面的时候,染红了一片。
那不是剑体本身的颜色,倒更像是人的血液。
玄冥眼中掠过一丝残酷,略显阴柔却也绝美无双的脸颊画出诡异的笑颜,“哦,瞧我这记性,都忘记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刚刚等着你们运功冲关的时候,有些无聊,刚好想起了山下碰到官军冲杀,我看不惯有些人占据了老天爷给的位置,便得意洋洋,不可一世,忘记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于是,这才勉为其难的不辞劳苦,多跑了几个山头,杀掉了六个看起来就很讨厌的家伙。”
帝俊面色不变,甚至连笑容,还维持着原本的天真。
只有慕凌空才能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当玄冥说完了那番话时,帝俊紧紧贴住她的两只大手瞬时失去了温度。
越来越凉,越来越冷,浸在了暖热的泉水之中,也没法让他的身体恢复温暖。
玄冥仿佛看出了帝俊气势上的转变,虽然心惊他眼中滚滚杀意,却不能抵消掉他想要凌迟对方的**。
从身后扯下一个大包袱,还未打开,慕凌空已然闻到了浓重呛人的血腥味。
不——不——不——
不要打开!
不要给帝俊看到里边的东西!
不要伤害他!不准伤害他!
慕凌空真气大乱,却被帝俊用浑厚的内力强行压抑着,一次次冲撞最后郁结的经脉。
就差一点点,离重点就只剩下一步之遥。
玄冥咧开笑容,歪了歪头,一缕发丝从白皙的颈间绕下线条迷人的锁骨,妖魅至极。
他的手,晃目的白,深入包袱之中,随便抓了什么出来……竟然是一颗才刚刚割下来的人头,血迹未止,滴答滴答的往下落,很快就把温泉水染红一小片。
没人知道,为何一颗脑袋里,竟还存着那么多的血。
慕凌空和帝俊几乎在同一时刻认出,被玄冥提在手上的,正是老五萧秋凯的首级。
他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死亡前的一瞬间,安详,愉快,脸上甚至还带了一抹轻快的笑容,就像他生前的样子。
玄冥应该是用极快的速度杀死了他,老五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莫名其妙的没了性命。
慕凌空明白了他的用意,尖声厉吼,“玄冥,你如此害我夫君重视的朋友,不就是没有把握打赢他,下三滥的手段,你也好意思使得出手?”
“娘子乖,闭眼,集中,冲关。”身后的帝俊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声音还是往日般轻柔,截住了她的打抱不平。
萧秋凯的人头嗖的重砸在帝俊的后背之上,玄冥十分不满他可以维持的云淡风轻。
“若说下三滥,本尊可不及你十分之一,怎么?你阴别人就可以,别人阴你就不行吗?”
边说着,边又掏出来一颗,还特意放在眼前辨认了下,“这个好像是广水寨主萧林松吧?排行老三的那个!”
慕凌空的眼泪不由自主的迸射而出。
滴答,滴答,落入温泉水中,与那些缓缓蔓延过来的红色血迹混搅在一起。
就在不久以前,他们还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无所不用其极的搞怪,送她礼物,讨帝俊欢心,每天早晨都来报道,哪怕只说一句老大早,或者嫂子好,也愿意提早爬一个多时辰的山路过来。
而如今——
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们就这样子去了。
被她说熟悉的人呢,无情斩杀,身首异处。
死不瞑目的眼睛,望着她,望着帝俊。
仿佛有话要说。
“没错,你的记忆很好。”帝俊似笑非笑,双眸渐渐染上空白,几许疯狂弥漫,“这个我的三弟,萧林松。”
玄冥像刚才的似的,把人头当暗器丢过来。
这一次,帝俊没有容许他再亵渎死者,单手接住,放在肩头,顺便还把泡在水中的萧秋凯也举起来,与老三并排放在一起。
“喏,接下来是谁呢?真让人期待呀。”终于如愿的看到死对头眼中的伤痛,不过还远远不够,玄冥决定加快速度,一次取出两颗脑袋,扯着头发,甩啊甩,“老六和老七倒是够义气,四肢不全了,还想回去给你报讯,少年仔,本尊还真是羡慕你能结交到如此讲义气的兄弟呢,只不过他们运气不大好,跟你认识了,反而成了送命的根源。”
“珏凌、阿男,你们睁开眼看着,老大回去晚了,可绝不会任由自家兄弟被人欺负。”帝俊凝重的神情,任谁都看得出他无比认真。
怒到了极限,即为平静。
掩藏在冰层下的火山,滚滚浓烟外溢,腥红的暗火酝酿着,一旦喷发,无人可以阻止。
“帝俊,你恨吗?心里觉得痛吗?”萧珏凌和萧寒男呼啸着飞过去,玄冥仰天大笑,“你把凌空从我身边抢走的时候,我的感觉,比你现在还难受一万倍呢,这才仅仅是开始而已,你如果觉得痛的快要窒息,那可真让人瞧不起了。”
帝俊的肩膀上已然堆满,血色流出几条小溪,远远望去,宛若某种祭祀的图腾。
他的脸上,全然没有属于自己的情绪。
空灵的微笑着,与那些个死不瞑目的冤魂一起,望向玄冥。
老三萧黄叶的脸上刀痕密布,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玄冥想了半晌,宣告放弃,他对掌管第二关卡的东流寨主不大熟。
而老二萧核桃确是兄弟几个里让他印象最为深刻的那个,如果可以,他还真有点舍不得杀掉这个聪明人。
只可惜,他对帝俊的绝对忠诚害了自己。
玄冥感叹的拍拍老二的脸,“下辈子,要学会选主子,跟错了人,命都没了。”
六兄弟,都到了帝俊的肩膀上,左三右三。
蓦起一阵高亢而狂肆的大笑,随著笑声,他的模样也变了,仍是那张娃娃脸,神情间却染满阴霾狠毒,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冷漠寡绝。
此刻绝不会再有人错认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纯真少年了。
他裸身站起,一步步走到岸边,傲人的体魄,展示在玄冥面前,到了距离他仅仅数丈之遥的大石上,把六颗人头并排放下,轻手轻脚的,仿佛他们还活着,生怕会弄痛了似的。
他离玄冥只有几丈之遥。
可他并不急于出手。
随意套上外衫,再拿着慕凌空的披风走回温泉,缠裹好了外泄的春光,横抱到大石边。
“有劳娘子,帮为夫照看诸位兄弟。”他的唇,比他的手还要冰,落在慕凌空的眉心,冻的她跟着一颤。
“夫君,我帮你。”愤恨的望向玄冥,旧日情份,原来在大雪山的眼中,真的什么都不是。
他们永远是全力以赴,无所不用其极的脾气。
曾经得罪过他们,伤害过他们,或只是忤逆过他们的人,全都不得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偶尔遇到如帝俊一般的强者,大雪山也有应对之册。
不可能所有人都像他那般无坚不摧,只要挑着他在乎的人下手,便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得偿所愿,达到自己的目的。
萧家六兄弟,全都是牺牲品。
“娘子,帮为夫照看好诸位兄弟。”帝俊再重复一次,唇畔遽尔浮现一抹残佞的微笑,“有劳娘子。”
慕凌空愣住。
一股巨大的压迫力从帝俊身上逸散。
他周身的气场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无法拒绝,不可违背。
“好——我一定帮你照顾好,夫君,小心。”泪眼婆娑,每眨一下,都有晶莹滴落。
心里的愧疚抹杀不掉,不管怎样,她都没法超然的认为所发生的这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
帝俊冷静的俯视着她。
不知为何,慕凌空一下子就懂得了他没能说出口的话。
偏转了脸庞,骄傲的抬高俏美的脸蛋,也让玄冥可以看清她心中的真正想法,“出嫁从夫,慕凌空对夫君所做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那一日在冰洞之内,我说的很是明白,若不伤我心爱之人,狭路相逢,与大雪山的旧友相遇,我乐意在能力范围内以礼相待。”
转而对上瞪住那张年少稚嫩,却寡情冷然的面庞,慕凌空紧咬着后牙根,“可是,如果有人以爱为由,行屠戮之实,凌空愿意遵从夫君所有决定——毕竟,你才是我最最看中的人,谁也比不了。”
犹如被狂风卷过的大树,玄冥亦是身心俱震。
慕凌空被水浸湿的长发紧贴脸颊,平添几分羸弱,只是那对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眸子,如今全没了往日的熟稔。
冷,全然的冷,所及之处,温泉水都能结了冰。
粉嫩嫩的两片嘴唇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银白贝齿暗耀冷色光泽。
她说着与他恩断义绝的话。
为些不相干的中原人,要彻底的与他和大雪山断绝关系。
玄冥神王愠怒之极。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技不如人,被杀了也怨不得人。
这不就是大雪山的生存法则吗?
他没有做错,可为何凌空却要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
玄冥完全不理解,陷入了深思当中。
他很想过去亲口问一问,可那个提着软剑极速靠近的娃娃脸又怎么会容许他有更多时间胡思乱想。
帝俊没有废话,身影揭开巨大的阴影,铺天盖地的缠斗上来。
软剑与他仿佛本就是一体,心意所致,剑锋说指。
出手便是杀招,且一下比一下更猛,对准的都是要害之处。
玄冥被迫着全力以赴的对待,他准备好的打击之词,全都派不上用场。
一**的心惊,窜的脊背发亮。
这个小子的武功,仿佛上次交手还要高强了许多。
他明明耗损功力,帮慕凌空运功冲关了十二个时辰,怎么此刻还是看不出疲态,反而有种愈挫愈勇的感觉呢?
慕凌空把注意力从两个人身上拉回来,找出帕子,沾着温泉水,一下下的帮萧家六兄弟的脸擦干净。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断的重复着。
帝俊花费了多少年的功夫,才让他们能独当一面,眼看就要发挥作用,各自建功立业,没想到居然莫名其妙的命丧于此。
得罪了大雪山,难道真的就意味着是死路一条吗?
就连那些与之有关系的人事物,也统统都要被毁灭,不问是非,不问因由。
这未免也太过霸道了些。
帝俊和玄冥之间的决斗,已然到了白热化,每一个错身而过,都称得上是生死之间的徘徊。
一个面色冷峻,另一个笑意融融。
招数越来越快,让旁观的她看花了眼,有时甚至跟不上他们的动作。
咚——
帝俊抽了个空,反身连击,一脚就将玄冥从半空中踹了下来。
温泉水滚滚,瞬息将之吞没,乳白发黄的水面,看不见水底的情景。
帝俊紧跟着也下了水。
他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玄冥斩杀于当场给萧家七兄弟报仇,让那些无端丧命的亡魂在天得以安息。
玄冥就算逃到了天边,他也照追不误。
山洞内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水声潺潺,单调着重复,千百年来就是如此,并不会因为闯入了外来者而有稍许改变。
慕凌空紧张的盯着。
若不是刚刚帝俊以暗语强令她不许插手,此刻怕早就按捺不住,也追上去看个究竟了。
萧家兄弟的血水,缓缓消失在水流交换之间。
如果他们的人头没有摆在面前,慕凌空真的要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仅仅是噩梦而已。
微微叹息一声,她忽然间生出一种预感。
大雪山一定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了她。
因为她曾有过想加入的念头,而大雪山正要敞开怀抱接纳,她却又反悔离开。
这伤害了对方不容侵犯的绝对尊严。
一时间,慕凌空心乱如麻,隐隐觉得,自己无法抹杀掉的那一段过去,大概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为帝俊以及整个莫苍国带来更大的危机。
萧家七兄弟死去其六,也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水下翻涌不止,宛若蛟龙撕扯,掀起惊涛骇浪,吸引住慕凌空所有的注意力。
很快又有一股浓重含红色液体从水下向上浮,怵目惊心。
慕凌空哪里还能再忍的住,慌忙站起来,只觉得浑身的力道都要被抽走了一样,“萧竹,萧竹——”
她大声的狂喊着他的名字,不敢想象,那液体会是由他身上流出。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水声翻滚,搅的人更加心焦,她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全是最最严重的场面,帝俊浑身是伤,沐浴在血中,奄奄一息的望着她。
慕凌空终于拔出了她的星铁重剑,下定了决心,不再置身事外。
哪怕帝俊最初的本意是不想让她牵扯进来,最好是离大雪山越远越好,远到他们再也沾不到她的边,碰不着她的人。
可是,她同样也有自己要拼死守护的东西。
帝俊,是她生命之中最最重要的。
哪怕失去了一切,也绝不能失去他。
“玄冥,这是你逼我的,从今往后,不要再拿大雪山和过去的情分来压我!!”慕凌空怒极,美眸仔细在水面巡视,试图去寻找神王的位置。
可她无法分辨出两个不断搅动的点哪个才是玄冥本尊。
又过了一会,水下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被热气蒸的满面通红的人影,从水底钻了出来,右臂带伤,血肉外翻着,落在了对面的大石头上,喘息不定。
慕凌空看清了那人不是帝俊,泛红的眼眶瞬时溢满了疯狂。
操起她那那柄大的出奇的巨剑,闷声不吭的飞跃过去,迎头便砍。
“凌——”玄冥险险躲开,宝剑擦身而过,唤不完整她的名,下一波攻势已到。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慕凌空功夫本来就不低,这十二个时辰的提升,令她的实力更是跨越了很大的幅度。
兵刃相接,玄冥心惊不已,他已不能像过去那样漫不经心对待。
想要解释,可慕凌空哪里肯听,一下快似一下,不要命了似的,完全不顾自己破绽百出的身体。
玄冥很快就看出了她的绝望。
可他却没办法去化解。
在慕凌空的眼中,全没了过去的情分。
她当他是对手,世仇,死敌,你死我活的那一种。
玄冥被逼着全力以赴对待。
他哪怕存了一丝让步的心思,下一秒都有可能被开膛破肚,身首异处。
“凌空,你停住,听我说,快点住手!”不能打,就只有跑,靠不断的闪躲,来拖延时间。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她宛如入了魔,完全听不到他说的话,一门心思的只有一个念头,帮帝俊报仇。
“凌空,你清醒些,我是玄冥。”搪塞一剑,玄冥被慕凌空的大力气震的虎口发麻。
几十斤重的巨剑,挥舞间极为耗费体力,普通人根本就用不习惯,但是对于从小就玩的得心应手的慕凌空来说,早就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她可以发挥出绝对凶悍的威力。
而现在,玄冥正享受着她超常发挥的对待,禁不住暗暗叫苦。
他努力的想让慕凌空恢复神智,哪里知道一提起自己的名字,她仿佛就被刺激的更厉害,疯狂的长啸一声,用上了十成十的功力,震的整个山洞都在晃。
“你再这样子,我就要还手了哦。”玄冥苦笑不止。
若是再放任她如此,被斩杀当场的人怕就是他了。
慕凌空的嘴上全是血,细一看,却是贝齿咬住了唇,伤了痛了,也感觉不到。
“你对他的感情,难道就真的那么深,为了个才相处不到一年的男人,过去的情分全都不顾了吗?”玄冥大声发问,不知是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再继续打下去,连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她两脚用力一瞪,身形飞起,跃到半空之中,犹如一朵盛开的凌霄花,直扑他而去。
面面相觑,那是相逢以来,两人最近的距离。
玄冥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浓浓的恨意,几乎郁结成了实体。
为求自保,他向慕凌空竖起了剑锋。
而为了杀人,慕凌空根本不管会不会受伤,哪怕这一击下去会被玄冥刺穿,她也一定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帝俊——夫君——
她没能保护住他在乎的人,更亲眼看着他折损在眼前。
那么,就让她手刃了仇敌,然后再追上黄泉路,继续纠缠住他。
痛,如预期之中来临,或许是因为万念俱灰,反而没觉得怎样痛苦。
她忽然绽放出一朵笑容,因为她的巨剑也同时砍中了玄冥的手臂,或许是因为看见她自损过于震惊,他呆愣的看着她,两瓣唇上下开启,却说不出话来。
“娘子!!”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扬起。
下一刻,盼着念着的男人已然将她带回了怀抱中,死死搂紧,“傻瓜,不是叫你照顾为夫的兄弟吗?你就不能听一次话,干嘛要对上那个娘里娘气的家伙?”
“夫君??”慕凌空眨了眨眼,不太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努力抬高手,抚摸着他滚烫的脸,确定那是真实存在于面前的实体后,眼前瞬时模糊成一片,哭成了个泪人。“你活着,你没死,你还在,呜呜呜……哇哇……啊啊……”
那哭声,没有一点美感,她几乎就是在用嚎的,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把心底的恐惧一股脑的全部都发泄出来。
可这场景,同样也令人揪心。
“乖,不哭,没事了。”帝俊护住她,瞅见慕凌空身子上见骨的伤痕时,骇然阴森。
“是她自己撞上来,本尊并不想伤她。”宝剑刺入心爱的女人的身体时,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留了下来,玄冥亦是心乱如麻,手中剑,万斤重。
再难提起。
杀意,就在慕凌空刻意而为之的自损当中,消散殆尽。
玄冥忽然恍惚起来。
他万里迢迢的从大雪山赶过来,寻找慕凌空,得知她已许配别人,然后就是没日没夜的煎熬,苦寻办法,想要赢回芳心。
可到了如今,万事做尽,他也已经向她证明了自己的强大,可换回的是什么?
她宁可伤害自己,也要砍他一剑。
身痛,心痛,到最后,已经分辨不清楚究竟哪边更难受些。
帝俊撕裂了衣袍,帮慕凌空捆住伤处,暂时减缓了血液流出的速度,“我原以为你是个爷们,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我不是故意的,是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玄冥直觉认为他是想在慕凌空的眼前来诋毁,可不管他怎样大声反驳,都显得那般虚弱无力。
“玄冥,从今往后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深深的爱着凌空,你这种廉价的爱,不配用在我娘子身上,哪怕只是单相思,也会污了她的纯洁。”毫不留情的鄙夷,帝俊甚至懒得正眼去看他,这种人,不配做对手。
豺狼虎豹,同样凶猛,可畜生就是畜生,没有人情味。
“你把凌空还我。”被刺激几句,玄冥没法淡定的当作听不到,“她伤的很重,让我来给她医治,我身上带了大雪山的灵药,一定可以要她恢复如初。”
不等帝俊回答,倒是昏昏沉沉的慕凌空强撑开了眼皮,苍白的脸色,红唇血色尽失,“我——不要!我宁可死,也绝不会再碰你的东西,夫君,我还欠着萧家兄弟一个人情,当日他们送了那么多礼物来,我接受了,可没有报答,所以,所以,我不能让他们死了也要寒着心。”
她的姿态,表明的很清楚。
藕断丝连,不是她的个性。
言毕,慕凌空合上眼,大口的喘息着。
看她实在太过辛苦,帝俊伸指,点住了她的睡穴,暂时令她脱离了痛苦。
大还丹,再取出一粒,塞入她口中,护住心脉。
武林至宝,人人抢夺,可放在帝俊眼中,却不及凌空的一朵微笑。
大雪山的灵药,或许珍贵,可他并不稀罕。
对玄冥,仇与恨,无从化解,两人相见,必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永无休止。
“还没有结束,我们继续吧。”安顿好慕凌空,他又拾起了长软剑,“我感谢你没有在凌空冲关的时候来打扰,让她可以顺利的完成,因此,我会留你一个全尸。”
萧家六兄弟的眼睛,没一个合上的,他不给个交代不行。
“不,我不想打了。”出乎意料的,玄冥直言拒绝。“我来中原,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带凌空回大雪山,引她成为其中正式的一员,然后风风光光的迎娶她成为神王的女人,可是,我好像又做错了一些事,少年仔,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山外人的思维逻辑,强者生存,决定一切,这不就是上天赐予的真理吗?为什么你们却不当回事呢?”
“中原人还有个原则,你大概是不知道。”邪佞冷笑着,帝俊缓步接近,“游戏规则,的确是由强者定义,有些人,你不该去惹,而且也不是你能够惹的起的。玄冥,伤了我的人,你还想走吗?”
“本尊虽然伤的很重,可你也未必能一击必杀,你我之间的死仇,不妨定下个日子,另行解决。”拖着残破的身体,玄冥已经失去了争斗之心,他用快如鬼魅的速度往洞门口掠去,留下一片略显虚弱的声音。
“凌空的师傅乃是大雪山之主,她才是那个更期待着凌空回转的人,你们之间,就算没有我来横插一刀,也注定不会有个好的结局,好好珍惜最后的这段日子吧。”
帝俊的软剑直接甩到他脸上当做回应,“来几个,爷杀几个,欢迎之至!”
“好气魄!”赞了一声,玄冥整个人消失在硫磺味混淆的气体之中,不见踪迹。
帝俊紧随其后,到了悬崖边,还是只能望着他消散在暮霭之中的背影扼腕不已。
慕凌空还在山洞之内,身负重伤的昏迷着,那是他唯一记挂的人儿,帝俊无法放下他,去追着玄冥报仇。
“爷在大都等着你,如果你不来,咱们大雪山见。”他的高呼声与呼呼的冷风混在一起,传出老远,玄冥一定可以听得到,但是却没有回音传来。
中原的故事,已然告一段落。
若帝俊真的敢上大雪山,他必定率众夹道欢迎。
黄塘山,一夜之间,成为曾经存在的历史。
官军们冲上了山,平了寨,抓了不少来不及逃溃的匪众,又派人留守,免得他们死灰复燃,这才敲锣打鼓的返回延平县城。
大皇子曦康再也没法故作超然,他首次带军,就立下此等战功,平了黄塘山的毒瘤,七名匪首死了六个活捉一个,将几代人都搞不定大隐患连根拔除,且伤亡人数极小。
道贺之音,不绝于耳,吹捧之词,翻天覆地。
庆功宴立即举行。
大皇子坐在上首位,手执美酒,笑容满面,还有些抑制不住的心神恍惚。
等捷报送回到了京城,父皇看到了他最不待见的儿子,立下了任何人都没法完成的功劳,一定会惊讶的说不出话吧。
曦康被封最低品的爵位,几乎就是被放逐到了延平城自生自灭,他的窝火、郁闷、压抑、无望,没有任何人能懂。
母亲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女,偶然被年轻放浪的帝王看中,强而幸之。
春风一度,就有了他的存在。
虽说是长子,可对于他的到来,灵帝并无特别欣喜。
按部就班的给他安排好人生该走的路,可以给他的,都给了,更多的东西,求而无用。
曦康二十六岁的生辰一过,就被人远远送到了京城之外,手中拿的旨意,冷酷而决绝,此生无诏,不得回京,不得离开延平。
这里是他的封地,同时也是他的囚笼,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没有一丝自由。
囚犯至少还有个刑期,而堂堂天家皇子,却永无出头之日。
曦康再饮一杯酒,醉眼迷离。
有了黄塘山之战的功劳,再派人把萧维白押解入京,父皇看到了,也许会念起他的好处,到时候,返回京城,绝不再仅仅是午夜的一个美梦。
“张玉仁,呈送给皇上的战报,可有书写好?”即使醉了,大皇子也忘记不了这件至关重要的事,今天在宴席之上,已是第四度开口发问。
延平守备恭敬抱拳,“王爷,战报尚在草拟之中,要等下边的人清点完毕,本官才好着手书写。”
“该怎么写,你心里可有谱了?”不便明说,可曦康却时不时的暗示一番,生怕占尽了先机之后,倒被手下人坑了。
张玉仁苦笑着点头,“下官明白。”
他是官场老人,混到现在已然成了精,别看离皇帝山高水远,可是非常明白隐藏在圣旨之中的潜规则。
灵帝下旨剿匪,那是给太子爷的命令。
换句话说,这命令最初的本意其实是为了抬举殿下,积累战功,为将来登基做准备。
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太子还没找到,倒是先让大皇子抢先占了个便宜。
黄塘山的匪众内乱,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七位彪悍强势的债主死了六个,剩下的那一个也变的痴痴呆呆,终日蜷缩成一团,仿佛被吓傻了。
官军一举拿下了所有的寨子,顺利的让人不敢相信。
如果战报真的按照曦康的想法,呈给了灵帝,那绝对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马匹拍到马腿上。
皇帝不止不会高兴,还得大大的恼怒。
他精心安排的一切,到了延平县就完全变了味道,大皇子李代桃僵,承受了本不该他获得的功劳。
皇帝是该赏?还是不赏?
如曦康所愿,把他接回京城??
大概那只是大皇子一个人的想法。
皇帝要是真的想念这个儿子,当初就不会大老远的把他撵来。
这回就算是死皮赖脸的回去了,将来还会再找个因由赶出来。
太子已立,英明的君主绝不会再多弄出几个不安稳的对手,免得最后一不小心弄成了恶性竞争,兄弟相残,亲情全无。
可张玉仁同样也没办法直接了当的拒绝大皇子的要求。
延平县毕竟是他的封底,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备,哪里得罪的起金枝玉叶的王爷。
曦康对付别人不行,收拾他还算是绰绰有余。
“派出去寻找太子的人马可有消息了?”放下酒杯,大皇子坐正了身子,状似不经意的道,“那些个死尸都派人去好好辨认下,再以酷刑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