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册封之日
想到她的小夫君,慕凌空的眼神总算变柔和了些,他现在应该也在大都吧,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见到他。
唔,等办完了正事,她就去寻他好了,到时候也不必再理会什么生意,就是用强的,也要把他抓回家。
慕凌空是贵客,自是得到了非常礼遇,即使人手不算充裕,掌柜还是特意调拨了一名手脚麻利的店小二过来伺候,最大限度的让住在天字号雅苑的贵客觉得每天那三两银子花的不算冤枉。
麻利的奉上热茶、八色的糕点,摆了一小桌,红红绿绿的搭配,煞是好看。
这店小二见惯了场面,早就是人精一枚,看人说话。
“客官是从远方赶来参加太子的册封之礼吗?听掌柜的说,您事先没有定房,一定是寻了不少地方,费了很多力气吧。”
慕凌空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话茬。
实际上,她也在好奇,大都出了什么事儿,居然弄的客栈爆满,还有那么多行色匆匆的外地人和她一样,四处寻找住处。“我今天才到了京城。
还不知道……册封之日。”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小的听说,九皇子近日已经应诏归来,皇上颁下旨意,命人选了个良辰吉日,喏,八月初八,正好是三日之后。”私下里谈论这种事是不被允许的,店小二刻意压低了音量,快速说完,一拍嘴巴,“小的话太多了。”
慕凌空从身上掏出一块碎银,足足有四、五两的样子,大方的放在店小二面前,“我一个女人家,到京城来寻夫,暂时还没有头绪,真怕不小心触犯了什么禁忌,烦劳小二哥多说一些,免得将来遇到麻烦,再想脱身也晚了。”
果然是位大方的客人呐。
住得起一天三两的高级客房,出手亦是阔绰的很,店小二本就能言善道,收了慕凌空的银子之后,更是笑的眉眼弯弯。
“夫人实在是慷慨,小的佩服之至,看来您并非是为了凑热闹而来,想必问题不大,夜里虽然暂时解了宵禁,可是来往巡查的官军却也增加了数倍,对外地人盘查的厉害,所以天色擦黑的时候,您能够不出门,还是尽量不出去的好。”
慕凌空略微颌首,优雅从容,端起热茶,轻轻吹去漂浮的碎末,抿了几小口,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别的客栈,晚上还要不定期的抽查住宿的客人,咱们这儿好些,少了这种麻烦,夫人晚上可以踏实的睡着,就是有事,小的也尽量帮您应付过去,尽量不让外人扰了夫人的安静。”店小二一说完,立即殷勤的帮她把茶杯斟满,也不急着走,很愿意闲聊的样子。
“要被册封为太子的是九皇子?我还真没什么印象呢。”扑扇一般浓密弯俏的黑睫恰好掩去了慕凌空眼底乍现的精光。
“别说是您这样的外地客人,就算是小的常年呆在京城之内,也极少听说过九皇子的事儿,听说这位殿下极少回京城,但是甚得皇上宠爱,他也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儿子,异常尊贵,被立为太子,也不算是意外。”莫苍国的帝位传承历来讲究的是子凭母贵,九皇子之前的那八位兄长,都因为母亲的地位不够高,所以无缘于储君之位。
真是学好文治武功,不如有个好娘亲。
当然,这些事也不是个普通的店小二能够随便去猜测的。
皇家的秘密,站在平民百姓的角度,所能看到的也只仅仅只是表象的皮毛而已。
传言,传言,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测,真正为何,不得而知。
慕凌空若有所思,没有继续往下追问,眸光闪烁几次,提起了另外一件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事,“烦请小二哥帮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若真能找到,必有重谢。”
店小二的脑筋转的极快,稍一联系前言,心中就有了数,“夫人可是想要找夫君的下落?”
“没错。”慕凌空的嘴唇抿紧,愁绪布满面容,“他在京城内举目无亲,来到大都,应该是落脚在某家客栈之内。”
“夫人放心,此乃小事一桩,只要您的夫君的确在,小的三五天内,一定能得到消息。”为出手阔绰的客人服务,绝对是身心都愉悦的一件事。
费点心思,再跑跑腿,白花花的银子就到手了。
再三道谢后,慕凌空简单介绍了萧竹的情况,又大概描述了他的外貌,嘱咐店小二如果发现了他,一定要立即回来告诉她。
房间内恢复了宁静,慕凌空又坐了一小会,收拾起凌乱的心情,走到窗边,轻轻推开。
萧竹,应该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同一片天空下,总该有见面的机会吧。
等她完成了师傅交代下来的任务,她一定努力去找他。
再多给她一点点时间,再让思念聚集一些。
她双臂互拥着身子,想象着这是萧竹的怀抱,温暖、安宁,两人贴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处都嵌合的不可思议,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本为一体。
不可分割。
萧竹……
她的夫!
莫苍国,皇宫。
几年前,灵帝下旨,拆了紧挨着御书房边上的西台殿,改建成了龙丰居,还花费重资挖了人工湖,挖沟把护城河的水引进来,再从另一边开了水道连出去,一栋傍水的院子,绿荫密被、清幽静谧,成了灵帝最常驻足的听政之所。
此时,龙丰居内,灵帝的二十四个儿子依照年纪,一字排开,并立而站。
其中,即将要被立为太子的九皇子帝俊始终面无表情,如果不是他张着眼,旁人大概会以为他就这么站着睡着了。
皇后娘娘不住的用绢丝手帕擦拭眼泪,可惜,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把眼眶擦干。
灵帝垮下老脸,火大的指着九皇子的脑袋,手指尖微微哆嗦,“帝俊,你的脑袋是怎么回事??”
帝俊,马上就要接下储君之位的九皇子,冷冷淡淡的扬起了头,新长出的发茬根根倒立,一对冰凉凉的冷眸,闪烁着倨傲狂野的寒芒,唇瓣始终习惯性的抿出一抹邪气的浅笑。
或许,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好心情,“前些日子剃光了。”
灵帝听的白眼一翻,“朕有眼睛,自然看得见,朕想知道,你没事干嘛要把头发弄没了?”
还有几天,就是侧立储君的典礼,他这副样子,该怎样在天下万民的面前出现呐。
“打赌,输了。”帝俊本人倒是没觉得有啥奇怪,头发嘛,又不是不长了,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嘛。
灵帝被噎的胸口一堵,他儿子那么多,就只有帝俊敢用这种态度对他,眼尾余光一扫,只见他的兄弟们个个低垂着头,目光斜向下四十五度,一个个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哼,看来看去,还是小九儿最像他年轻的时候,且青出于蓝,脾性更加暴佞,让他又喜欢又郁闷。
此子不俗,难以驾驭呀。
“你也会输?”灵帝两道灰眉下的眼眸蓦然浮现一抹诙谐。
“会。”他似乎不太愿意谈这个话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就又恢复了原本漠然的姿态。
今天,他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人物。
可惜,最最心不在焉的也是他。
灵帝一方面是爱惜之心,另一方面也有被忽略的不快,二十四个儿子,除了最不把他放在心上的帝俊之外,哪个不是眼巴巴的盯着储君之位,希望有天这种好事能落在自己的头上。
就只有帝俊,让他连发了八道旨意,又足足延后了两月才肯出现,顶着个光溜溜的脑袋还不算,还总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储君之位耶,等他归天了,小九儿就能名正言顺的拥有天下。
他干嘛总用一副看垃圾的表情,嫌恶如斯。
灵帝轻咳数声,掩去呗忽视的尴尬。
有不爽得私底下朝他发飙,今儿所有的儿子都在,得给即将要成为太子的小九儿留点面子。
“朕意已决,从今往后,你不准再出去胡跑八跑,每日随朕上朝,分担处置国事。”这话,灵帝至少说了有二十次,从帝俊十二岁到二十八岁之间,使尽各种办法,想让他安下心来,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得偿所愿。
眼中倏忽掠过一丝嘲讽,帝俊没有答应的意思,维持最高品质的沉默,仿佛就是龙丰居内的一根廊柱,静静的杵在那儿,任凭风吹雨打,全然没有反应。
其实这也是一种姿态。
灵帝满面沮丧,挥手令皇子们退出去,等人差不多走干净了,又扭头对坐在身旁的萧皇后道,“蔓儿,你也出去吧,朕想和小九儿单独聊聊。”
萧皇后的唇瓣上下张合几次,终究没有说出来,走过桀骜的独子身边时,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袍子,祈望的看了他一会,终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儿子大了,她也不懂他的想法。
许多事,就算是亲生母亲,也没法去干涉。
许多年不见了,她想和儿子说说话,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待到只有两父子面对面而立。
灵帝便开始吹胡子瞪眼睛的发飙。
手掌重重的在桌子上一拍,换将老父威严摆上脸,“九儿,朕与皇后就你一个儿子,太子之位,你不想要也得要,这是祖宗的规矩,谁都变不了。”
“母后还年轻。”帝俊模棱两可的回了这么一句。
由于太过朦胧,灵帝一时间竟然没搞明白,“什么?”
“如果非要讲究个血缘纯正,您夜里再努力努力,没准明年就能多添个二十五弟。”事在人为嘛,反正对于他的父皇来说,造个人,和吃顿饭一样简单。
喏,二十四个皇子,三十三名公主都可以作证。
灵帝的老脸一红,很快转为青紫,最后终于黑成一片,“小九儿,圣旨已然昭告天下,庆典仪式亦已准备妥当,你就是朕认定了的太子,此事绝无更改可能。”
再拒绝!再否定!小心他真的要龙颜大怒了哦。
“父皇老当益壮,至少还能再做三十年皇帝,何必着急先定下名分。”
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根本抽不出时间来耗费在琐碎的朝政之上。
“朕不想听你的辩解,此事已定,断然没有更改可能。”灵帝啪啪啪的敲桌子,老脸扭曲成一团,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才紧咬着牙关,“小九儿,你是不是老照镜子,所以还把自己当成个孩子,儿啊,你可不小了,过了年就二十九了,父皇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小十四都出生了。”
帝俊本就不甚愉快的面容立刻染上一片浓浓的厌恶,“我不是你。”
“典礼之后,纳妃之事,也要提上日程,小九儿,父皇和母后寻了大半年,着实找了不少合适的对象,画像已经送到你那边了,稍后不妨看看。
喜欢哪个,就去找你母后说。”他的八皇子只比小九儿大半个月,如今最大的孩子都快十岁了,反观帝俊呢,竟然连个女人都没有。
皇后没事儿就在他耳边念叨,光是用听的,老茧已经千层厚。
这次便索性一并解决了,拴住了小九儿的心,也顺带去处他一块心病。
“此事不必父皇操心。”帝俊仍是不领情,眼中不耐之色更胜。
“朕也不想操心,你倒是自己领回来个女人呐,快三十岁了,当父母的能不担忧吗?”说起这,灵帝掩不住得意之色,臭小子就算再难搞,也要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帝俊蓦然绽放一朵笑意,“果真如此?”
灵帝愣了愣,暗自琢磨,他家小九儿的个性刁钻,既倔强又冷然,父皇母后不太亲近,兄弟姊妹更是没有温情,这种人哪会那么轻易的喜欢上什么人。
二十八年过去了,何曾见过他对谁青睐有加?
给个好脸色说上几句话都不错了。
于是他放心大胆的点了点龙头,心口承诺,“朕只盼着你早日寻到个女人伴在身边,帝俊,若真如此,朕与你母后倒也不太在意对方的出身,就算再低微,也可以抬举抬举,我儿喜欢,朕自当爱屋及乌。”
九皇子的眼睛瞬时亮的仿佛要咬人,不动声色的问,“父皇,此言可当真?”
灵帝已经好多年没有被帝俊如此正视过了,龙心大悦,激动的没法用言语形容,以至于彻底忘记了防备,“君无戏言。”
帝俊手直接伸过来,掌心朝上,目不转睛的望着灵帝。
“做什么?”可怜的皇帝,头有些眩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九皇子的脸皮奇厚,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不好意思,坦言道,“圣旨!”
“什么圣旨??”灵帝反应不过来。
“您刚刚说的话呀,不是说君无戏言吗?父皇,难倒您想赖账?”九皇子斜睨着冷眼讥讪道。
灵帝闻言一窒,下意识的否认,“自然不是。”
“儿臣帮您研磨。”帝俊殷勤的不可思议。
帝俊也不准备给他时间去思考,御笔沾了墨汁送到眼前,摊好了宣纸,就连玉玺也捧了出来,等灵帝一写完,立即印上,服务周全。
“这个……”虽然他是皇帝,可还是有种用不起的感觉,灵帝隐约感觉到自己是被算计了,可具体怎样,还没想明白。
“您不是想反悔吧?”缓缓收敛了笑容,帝俊很不满灵帝的迟疑。
这简直就是在赶鸭子上架。
灵帝苦笑着。
难道还有他拒绝的余地吗?
天知道,他刚刚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然后哄着帝俊乖乖听话,受了储君位,迎娶太子妃,接下大部分的朝政,一来是必要的历练,二来嘛,也让自己从忙碌的生活之中解脱出来,多些时间享受下闲适的生活。
结果呢,小九儿竟然抓住了他的无心之言,大做文章,一步步的拿话来挤兑他,立书为证。
“写些什么呢?”灵帝自言自语。
九皇子接过话茬,“刚才您说了,只要儿臣愿意娶亲,随便哪家的姑娘都行,父皇和母后绝不干涉。”
无可奈何的灵帝只好像个傀儡似的一字一句的写下来,从帝俊手中接过玉玺的瞬间,他猛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无囊感觉。
可惜,儿子盯着他呢,没得反悔。
小心翼翼的把父皇亲笔所书的密旨捧起来,吹干墨迹后,对折整齐,收进口袋里。
帝俊长吁一口气,轻声道,“父皇,儿臣与您报喜。”
喜?
灵帝不解的掀了掀灰眉,想不通喜从何来。
“二月前,儿臣遇到了个喜欢的女孩子,一见倾心,于是迫不及待的就和她拜堂完婚啦。”帝俊得意洋洋,娃娃脸上黑眸闪烁着散碎的星光,慧黠可爱。
灵帝一口茶水,喷出老远,上气不接下气的乱喘,手指对着九皇子乱颤,可惜说不出话来。
“父皇对儿臣如此慷慨,九儿不敢不敬,虽然当太子很麻烦,可如果您执意想要赐予,九儿不敢推拒。”帝俊终于给了灵帝一次面子。
后者则压根就不稀罕。
逆子、不孝子、坏小子!
居然敢挖了个坑给他跳,连自己的父皇也算计。
帝俊一丝不苟的叩谢完毕,托词告别,反正他家老爹一直在咳,也抽不出时间来教训他。
圣旨到手了,也算了却了一件心事。
至于当不当太子,根本就不算是重要的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
午夜十分,一条黑影从福祥阁内窜出,身法极快,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踪影。
慕凌空挑选的大多是偏僻小路,避开巡城的官军,迂回的接近皇宫。
师傅的命令是要求她想尽一切办法,进宫除掉皇后,只要完成了这件事,就允许她‘艺满出山’,从此与师门再无瓜葛。
此行虽然冒险,她还是欣然接受下来,若以此还了师傅的‘养育’之恩,往后再不必替她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倒也值得。
从前孑然一身可以毫不在意未来。
可现在,她已经有了个温暖的家,还有个叫人放不下心的夫君,未来可能还会有十二个孩子,六男六女,这将会占据了慕凌空大量的时间。
在此之前,她必须让自己的生活回归于平凡。
从那个江湖上的小魔女变成最普通的小妇人,而她所要付出的代价,必须得拼死去完成。
为了萧竹,冒着生命危险独闯禁宫也没有关系。
她从不肯杀人,不愿意手上沾染了难以洗刷掉的血腥。
但是这一次不同。
想试一试的愿望如此强烈,哪怕付出生命代价,都没有关系。
越接近皇宫,越能感受到一股股强大的气息,不动声色的隐藏在暗处,守卫着皇族的绝对安宁。
上一次受伤,萧竹帮她打通了穴道,不止治愈了往日积聚下来的旧患,有意无意的还让她功力大增。
本就是百里挑一的练武奇才,得此机缘后,慕凌空早就不仅仅是慕凌空了。
如果今日再遇到洪门那帮人,她虽然不至于像萧竹那般变态,底气十足的来声狮子吼就能震慑群敌,可至少还能保证来去自如,只要她想,就没有任何人能够留得住她。
慕凌空凝神屏息,猎豹一般掩藏在高大的建筑物背后,借由夜色的黑暗掩住身形,一一排查掉值得怀疑的位置,以此来确定皇后所处的位置。
她计划用十日来完成这个工作,如果顺利的话,抓住机会,出手杀人,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
或许,她还有机会,在这件事完成或者失败之前,再见萧竹一面。
他是支持她努力下去的唯一理由。
杂念太多,很容易分神,尽管慕凌空很努力的集中注意力,可还是在强大的压力下,越想越多,心也越来越乱。
绕着御花园,来到一处和其他宫殿没有啥差别的华丽建筑前,慕凌空才翻过了墙,就已经感觉到不妙。
几股劲风,迎面扑过来。
十几条影子,配合默契,将其团团围住。
又有一人,撕扯着嗓子大喊:有刺客,抓刺客呀。
低咒一声,慕凌空舞动手中双剑,如同鬼魅般的速度护住周身,努力开始寻找退路。
刚刚应该等一等的,怎么就如此心急,忘记了应有的耐心呢。
第一次来,居然就露了行藏,她无言低咒数声,当机立断的后撤。
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抓住。
可惜,她并不知道,这些被长期养尊处优,每天闲来闲去的‘看家护院’的高手们已经太久没有遇到像样的刺客,慕凌空的气息一泄露,立即招惹来多人注意,前赴后继,从各个方位涌过来,四面八方,封死所有去路。
想来?可以。
想走?休想。
慕凌空起初还游刃有余,很快,就被车轮战磨的气喘吁吁,双拳难敌四手,她今日怕是要栽倒此处了。
肩部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她身上早已经湿透,有些是疼出来的冷汗,有些渗出来的热汗,腻的衣衫都贴在了身上。
才落脚喘息了小会,就又被人发现,十几把锋利的武器朝她劈来,慕凌空找准了空档,轻飘飘的跃过了高墙,向禁宫的深处仓皇逃去。
帝俊还正准备睡下,忽然有人来报,宫内进了刺客,正在全力围剿。
他嘴巴撇了撇,露出一股类似于讥讽的笑意,正打算彻底无视之,却在不经意间撇到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从雕花红木窗正对面的宫墙飞跃进来。
那股源于灵魂深处的熟稔,让他立即就认出了来人。
剑眉拧紧,身形化为一道残影,在空中跳跃几下,大棚展翅般扑了过去。
而此刻,慕凌空已然深陷入此生最大的危机当中,她强大的力量,令追赶她的大内高手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否则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她走脱。
不知多少次的劈杀之后,又有十几道反射出月色冷光的利刃,四面八方的向她刺来。
慕凌空受了伤的手臂如有千钧,怎样都没办法抬起,她彻底的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明明看得清对手的动作,可身体就是无法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死亡一步步逼近。
她的脑海中闪过萧竹的笑脸,竟然觉得有些心满意足,曾经拥有过,何时想起,身体内涌上来的都是浓浓暖意。
只可惜,终究是有缘无分呐,相识、成婚,却没法和他一起到老。
懒得再抵抗,慕凌空缓缓阖上了双眼,想要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再回想一下萧竹的样子。
即便是死,她也不要忘记他。
牢牢记住,期待下一世,能够早点重逢。
她愿意在奈何桥边等待,十年、二十年,都没有关系。
只盼来生。
一道温暖而安全的气息,陡然出现,不费吹灰之力的卸去慕凌空最后的反击,铁臂牢牢将她圈住,囚禁在怀抱之中,再以脚尖踢飞几个凑得太近的侍卫。
“凌空,别怕,我为夫来了。”他的声音出奇的轻柔,生怕会吓到她似的,安抚性的抚摸她的后背。
她肩头刺目的血红灼伤了他的冷眼。
肃杀的娃娃脸上,一股恐怖的气息凝聚成阴云,惊恐的侍卫们刚想齐唰唰的跪倒,帝俊已然直接点住了慕凌空的睡穴。
帝俊的脸色实在是不好,他本来就是属于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角色,如今怒气外泄,更是骇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嗓子发干。
其中一人,职位最高,硬着头皮上前,单膝跪倒,“殿下,这个女刺客……”
帝俊抬腿,咚就是一脚,一具身体飞上天空,画了个完美流畅的弧线,重重的砸在一株修剪漂亮的盆景之上,连花盆一块砸了个粉碎。
“这是本王的妻子。”他明明气的快要爆炸,可嗓音却丝毫未变,略显清冷的嗓音,宛若被北国冰冷的寒气裹着,字字含着冰碴子,化为利剑。
绞杀着飙过去。
妻子?
这两个字,轰然响起,震翻了一群人。
哪个曾经听说过九皇子娶了妻?
不过瞧见他那番珍视的态度,又做不得假,其中内情如何,远不是这些奴才能猜测的到的。
帝俊的眼神来回巡视,终于在其中一人手中提的长剑上发现了他家娘子的血迹,对比伤口,确定是为他所伤后,本就凌厉的眼神骤然闪过一抹邪佞的杀戮之意。
横抱起慕凌空,帝俊慢吞吞的转过身,一言不发,往寝宫而去。
快要进门时,才低声吩咐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两名侍卫,“小南,小北,帮本王将伤了王妃的人碎尸万段。”
“是。”应了差事,两人对视一眼,悄悄退出,跟上了那个被九皇子烙下死亡印记的可怜侍卫。
虽说他也算是尽忠职守,可惜伤了王爷的心头肉。
想喊冤,都没人理会。
九皇子做事,何时非要占据个理字。
关上门,只剩下两个人。
萧竹——也就是莫苍国的九皇子轻手轻脚的把莫凌空放在床上,拿来最好的金疮药,撕烂了衣物,小心的帮她处理伤口。
幸好不算深,皮外伤而已,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并没有生命危险。
“娘子,为夫不是叮嘱你好好在家里操持家务嘛,你真是不乖呢,居然学人家来个夜探皇宫,刚才为夫要是再慢一拍,你就要被人当成肉馅给剁了,吓死人了。”他絮絮叨叨的啰嗦,心脏真的跳的乱七八糟,刚刚的镇定是装给外人看的,真正的后怕,只有他自己心里边明白。
多少年没惊成如此了。
那种不问青红皂白就想杀戮的冲动,几乎忍耐不住,当场爆发。
若不是他急着亲自帮凌空疗伤,刚刚那件事,必然不会只是交给小南和小北去完成。
终于处置完毕,再从头发丝检查到脚后跟,确定她身上没有别的伤处之后,帝俊色色的凑过来,脸贴在她柔软的胸口,长吁一口气,“娘子,见到你真开心呢,为夫好想你好想你,天天就想着怎样赶紧回到你身边,抱抱你亲亲你。”
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慕凌空现在伤着,需要时间恢复健康,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揩点油,以慰相思。
裙衫早就残破不堪,既然如此,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他不耐烦一颗颗的去解扣子,蛮力扯开,恨不得立即埋入温柔乡。
叠的四四方方的小纸条漂落,在帝俊的眼前晃过。
鬼使神差一般,他想知道被凌空贴身藏在胸口处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于是——展开——
许久,许久——重新折好。
放在手掌中,运功重力一拍,纸片变的粉粉碎,再高明的人也拼不出它本来的面貌。
帝俊撒雪花似的往空中扬去,俯下身来亲了亲慕凌空的鼻尖,摇晃着脑袋,娃娃脸上全是促狭。
“娘子,不管是谁叫你来的,这个念头可不好哦,自古婆媳关系就难相处,你倒好,没闹清楚夫君的真实身份之前,居然想先杀了婆婆,这不是叫你男人为难嘛。”
脱了靴子,爬上床铺,小心翼翼的把她揽抱在怀中,帝俊满足的长嘘一口气,伸展四肢。
无论如何,能够提前见到娘子总是好的。
至于无意中发现的麻烦事,不妨明天再去头疼,凌空嫁给了他,便是他的责任,也是时候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
明天……明天再说吧。
他微笑着阖上眼,心情舒爽愉悦,一股股女儿香窜入鼻孔,撩拨着他的感官,帝俊忽然发现,其实睡在皇宫里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难熬了。
隔天,慕凌空是在一阵阵麻麻痒痒的战栗感中有了知觉。
有一颗脑袋埋头在她胸口处忙碌,根根倒炸的短发刺的她的皮肤微微发痛,迷迷糊糊中,慕凌空轻轻发出好听的嘤咛声,**习惯性的盘上了对方结实的腰部,正待迎合,却忽然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夜探皇宫,不小心惊动了守卫,本想往出跑,却走反了方向。
打斗之中,被人在肩膀划了一刀,然后,然后,她马上就要被乱刀砍死的时候,听见了萧竹的声音。
那一定是幻觉,萧竹怎么可能刚巧出现在皇宫内。
咦?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身上有人迫不及待的压上了身,边亲吻她的脖子,边自上而下爱抚。
慕凌空身上的汗毛立时炸起来了,顾不得肩膀还在痛着,手脚并用,大力抗拒。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个动作,躲也来不及躲,一记闷哼声传来,她的肩膀被人狠狠咬住,“娘子,你想废了为夫吗?呜呜呜,我们说好的。要生一打孩子,完了完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你撞坏了。”
“萧竹?”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时安静下来,反手抱住她,“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唔,你可以把这当作一场梦。”疼痛稍缓,帝俊又不死心的重新占回了他的领地,孩子气的想接着把妹昨晚的事进行到底。
他已经等了整整一晚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凌空的伤口也在强效金创药之下愈合了大半,他才纵容了渴望,想要一亲芳泽,哼,只是被撞了一下,绝对无法阻止他的热情。
慕凌空太了解他的性子了,分开了几十日,萧竹还是萧竹。
如果不满足了他,是绝对没办法让他乖乖听话的。
只得乖乖的任由他逞威,像只柔顺的小猫咪一般配合。
帝俊满足而得意,往上蹭了蹭,准确的堵住她的嘴唇,炽热深入的亲吻弄得慕凌空都快要融化成一滩水了。
“娘子,我好想你,快来摸摸为夫的心,都快要激动的跳出来咯。”他一边喃喃诉说爱语,一边磨蹭着往下挪移,刚才在哪里跌倒了,自然要从哪里爬起来,虽然还在痛着,可他咬着牙忍耐也得先‘欺负’了她再说。
慕凌空没有选择的余地。
被动的承受着他的热情。
慕凌空颤抖的身子平静下来,开始感觉到肩膀痛,还有一丝丝带着血水的液体渗出了包缠的白布,想来是太过于激烈了,就连伤口都迸开了。
帝俊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种情绪,黑白分明的眸中闪过一丝心痛,还有几缕莫名的阴沉之气,光着身子到桌边取了药瓶,才重新回来,轻手轻脚的帮她重新包扎、上药。
“疼吗?”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鼻尖,察觉到了她皮肤表层渗出的冷汗。
“还好,可以忍耐。”闯荡江湖好多年了,受伤是家常便饭,像这种程度,她一般不放在心上。
不过能被心爱的人如此心疼着,感觉是出奇的好。
“坏娘子,你真让人不省心,知道吗?你都快把自己的男人吓死了。”帝俊打了个哈欠,八爪章鱼似的缠住了她,“等我睡醒了再找你算账,现在,不管你困不困,都陪我一起睡吧。”
说着,手指已经探到了她光滑**的后背,找准了睡穴,轻轻一点。
慕凌空也只能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就又陷入昏沉的睡眠之中。
病人就该有个病人样,再说,他睡着,她醒着,帝俊也不会放心。
空熬了一整晚,刚刚又那般酣畅淋漓的释放一次,他可没体力现在和亲亲娘子较劲。
所以……有啥话,延后再说。
反正,他不急。
这一睡,就过了晌午。
阳光暖融融的照进房间,温柔的抚慰着两个蒙头大睡不肯起床的夫妻。
每隔一会,小南就会来门口站一会,贴真门板,悄悄听动静,免得主子醒了她还不知道。
终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里边穿出来,“去准备一桌饭菜,直接送到房间里来。”
小南应了一声,回道,“爷,皇上派人来传旨,要您晚上去龙丰居用膳,还有,明天就是册封太子的典礼了,储君服饰早就已经送到,等着您试穿呢。”
要忙碌的事实在是多,能帮忙分担的,小南和小北早就做完了,可那些需要九皇子亲力亲为的事儿,他们再着急也没办法啊。
“本王要吃饭。”屋子里冷冰冰的甩出五个字,看情形,对小南的聒噪十分不满。
“属下知道了。”碰了一鼻子灰,小南沮丧的往出走,路过小北身边时,发现他在偷笑,于是恼火道,“每次这种事都要我去做,下次换你。”
小北一缩脖,“爷会活活剥了我的皮。”
小南哼了声,交代宫人去御膳房端来九皇子最喜欢的菜色后,想了想,又叫人追上去,加了几道女子滋补的上品。
两个人躲在大门口的树荫下闲聊起来。
“爷这次回来,对咱们还是冷冷淡淡,看样子并不喜欢咱们跟在身边呐。”小北无限苦恼的抓抓后颈。
他和小南两个人是九皇子的内侍,生是为主子生,死是为主子死的那种,可是却始终不被主子接受,撂在宫里多年,郁闷的很。
每次殿下回来,两人是挖空了心思来讨好,可就是没法打动主子的心。
“你想要放弃了?”小南瞅了瞅他。
“怎么可能!”小北立即挺直了脊梁,“只要不死,就得不断的想办法,没准,我们走运……”继续挠脑袋,这回是真用了力,“我真想不明白,王妃是怎么让殿下刮目相看的,昨晚那架势你也瞧见了,真是疼到了骨子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