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天堂不要,我只要自己的天堂!
……
现在又近年关,这个冬天依旧很冷,并且雪落频繁,几乎三天一次。以至于,玻璃窗上结满厚厚的霜花,再配上万字花纹的窗棱,宛若画框一般,装饰在人们的眼中,使得世界愈发美丽。
玻璃窗,和窗上的冰花,都是小朱送给这个时代的礼物。人们偶尔回首时光,才会猛然发觉,原来就在不经意间,沧海已经桑田。
当然,小朱的礼物,还有很多…。
“五万!”
“碰,八饼!”
“和了!等的就是五、八饼,锦珠点炮两番,清蔚庄家两番,绯儿一番!”
接下来,就是一阵哗啦哗啦的洗牌声音,皇后和牌向来都是这么小,大家无非就是消磨时光,又不是赢房子赢地,没必要赌太大!
然而赌局如果抛弃了刺激,也就无趣了。这要阿萝还在宫里,大家都会在心中憋着力气,不看一把大牌,绝对不算完。那时候的气氛,虽然紧张,但更热烈。
抱着五哥儿慈焕坐在绯儿后面的筱筠,没精打采的把一块象牙筹码递给旁边的小宫女。随后用下巴垫在绯儿的肩膀,小声叹口气,她们已经四圈没开和了,简直就是牌架子。
站在袁妃身后伺候局的,是彦王慈烜,这个虔诚的小修士和母亲一样,不是很聪明,也不是很笨拙,平平凡凡的一张脸上,总是带着一丝乐天的表情。
袁妃把色子交给下手的绯儿,随后扭头对着儿子说。
“五哥儿,给拿碗冰酸)
彦王还没动,皇后立刻开口:
“尚儿,别让殿下动换,你们手脚都麻利点儿!”
“是娘娘,”小宫女尚儿连忙跟其他几个人一起端小吃,一边笑呵呵的扭头问着:
“万岁爷,您可还再来点什么吗?”
“啊!”一边正跟长平公主下象棋地小朱,没抬头。只是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屋内众人都是忍不住一笑,大家都知道,闺女又快把爹给赢了。
这是皇宫目前的固定节目,每天午睡起来后,娘娘们搓麻,万岁则跟公主们下棋,原本空旷的坤宁宫殿内,充满了其乐融融的家庭气氛。
但其实,每天的重头戏。是太子过来问安。
每天太子下班回来,都要向父皇和母后问安。因为他的一举一动,牵扯很多的目光,所以才拿牌局做的障眼法,所有来打牌的人,其实都在等着太子每日跟皇上的一番对话。
“儿臣参见父皇!”
“啊,今日怎样啊?”
说着,小朱随手悔了一步棋,然后指示旁边地春熙,给太子搬个绣墩过来。
“回父皇,北边俄罗斯又有消息了。”
“哦?”小朱来了点精神头。直起腰坐好。
“启禀父皇,梅道嘉、白文选、李定国分别上奏,梅道嘉要杀了那个翻译哈伊格尔,但白、李两位将军不同意。然后梅道嘉希望国家这边。能够夺去他烟酒皇商的身份,他只想回国当一名百姓!但白、李二位将军还是不同意。”
“呵呵!梅家同时获得两国的封诰,这在他来说。可是好事儿,他又执拗什么啊?”
“具体奏表,儿臣并未参阅,但听郑先生所言,似乎是那个翻译自做主张,自说自话,造成了双方的误解,沙皇和梅大人,都以为对方同意了自己的条款,相互间的分歧,也都被那个哈伊格尔给隐瞒了。”
“什么?”小朱吓了一大跳,翻译主导国家之间的谈判方向,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其实万历沉维敬也干过),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白文选、李定国,在北海那边已经四五年了,难道一点俄语都不会吗?”
“回父皇,为这事儿,梅大人也参劾了两位将军,说是据他观察,两位将军明明听得懂俄罗斯语,却并没有制止哈伊格尔的乱举。但白、李二位将军答辩了两条:他们只懂得一些简单的军事术语,有关经纪通商,他们确实不懂。再有就是,他们一切都是遵旨行事!”
“嗯,算啦,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想来,定是梅道嘉出身书香,不愿意在外邦长期逗留,但如没有国内的使节常驻,俄罗斯也不会放心。所以白文选和李定国,就把梅道嘉给算计了。梅家受点委屈,也算为国牺牲吧。”
“…”
太子并没有搭话,只是垂首站立。
小朱回头再看棋局,忽然发现自己刚才悔地棋,居然被女儿长平给纠正了,小丫头正得意洋洋的看着他笑呢…车沉相底,炮打中宫…绝杀。
“嗯?算啦,让你小孩子一把,去,陪你母后打牌去。”
轰走了公主,小朱又对着太子笑道:
“洪承畴那边怎样了?”
“禀父皇.大诰院虽已经判罚洪辅无罪,然自古恩乃上出,儿臣敢请父皇以行事失矩为由,降洪辅为翰林院学士,仍参预机务,以示惩戒。然后再颁赐匾额,上书‘赤子良心’‘循循有序’等字样,以示恩威并重。”
“…”
话音一落,房间里面顿时安静下来,因为这是太子首次向皇上公开提建议,有关国事、大臣、法度地建议。小朱也感受到这点,他闭上眼睛,躲开大家的目光,仰躺在暖榻上,半天没说话。
箩卜加大棒,例来是帝王心术,现在如果不这么干,很难讲对不对。更何况,帝制既然取消不了,那么把皇帝定义为最终仲裁者,也算不上什么过分的事情。
审问过程、抗辩过程、定罪过程,皇帝都将权力彻底下放,但对于结果,
拥有最高否决权。这样的安排,难道太子已经看破了
“赤子良心,循循有序?”
小朱喃喃低语,这八个字的意思,白话来说,就是你办事儿我放心。
“慈烺,这个主意,是你想到的,还是十九小子?”
“禀告父皇,是李颙提地。其中循循有序,正是当年孙传庭孙府尹给他的评语。”
“嗬嗬,当年孙传庭给他的评语,如今他要朕送给洪承畴,这李颙还真是有点胆量啊!”
眼见皇上的表情算不上严肃,皇后连忙出面,
“好了,好了,尚儿,快帮着把殿下地朝服换下来。屋里点着火炉,燥热的紧呢!”
“是。娘娘,小爷,您随我来。”
“父皇,孩儿暂退。母后,孩儿暂退!”
太子转到后殿更衣去了,屋外的麻将依旧没有继续。大家都在等待小朱的反应,半响,
“来人,替朕传个口信出去,就说洪承畴纳妾。却不跟朕说,难道臣子地事情,皇上就不应该知道了吗?叫他写个请罪的折子进来。再跟他说,纳妾终究是好事儿。朕等身子爽利了,要赐他一副‘开枝散叶’地匾额,回头让他想着跟朕要。”
“遵旨!”
王承恩拂尘一摆。方正化连忙跑出去了。现在宫里地大权,已经重回坤宁宫,杨春被正式赶往香山鬼见愁居住,但杨春仍然保留职务,这么安排,其实也有照顾阿萝的意思。毕竟杨春到现在,还名义上监管着京城洗衣行。而宫女淑娥跟阿箩一样,被剥夺一切品级,两个女子,每月只有价值1两银子的物资供应,如果杨春不去,非饿死不可。
眼见皇上采纳了太子建议,虽说已经更改的面目全非,但终究是采纳了。绯儿和筱筠对视一眼之后,起身告退了。她们的阿箩姐姐,还远远看不到回宫的希望。
袁妃也即时告退了,她跟儿子本就没什么野心,只不过太子汇报国事时,其他的儿子必须在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皇上的关心。
和嫔、安嫔,也赶紧离开了,她们两个的女儿和儿子,分别是红教、黄教上师地学生,其中和嫔的儿子,交给亲自传授,已经拥有呼图克图地名字了。
一时间,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殿,变得冷清了不少。尚儿陪着太子出来的时候,牌局早就被收拾干净了。
“皇上,”皇后来到暖榻旁坐下,“太子既然奉国,也该选妃了。”
“呵呵!”小朱笑着坐了起来,十六岁的男孩子,倒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况且又是皇家,确实该选了。
“选吧,谁当主选人啊?”
“自然是太嫂了!”
“行啊,但时间不可太仓促了,明年再开始吧。”(扭头对着太子)“慈烺啊!”(儿臣在)“十九小子当中,如果选人当你的妹夫,你准备选谁?”
“啊!”慈烺一愣,随即躬身施礼,“启禀父皇,毛奇龄豪放不羁,长平性格乐天,他二人倒也般配!”
“啊呀,尚儿,你快跟我出去一趟,外面的老叫的好讨厌!”
“公主?如今快过年了,哪来的老啊!”
“死尚儿,还不快走!”
长平公主羞红双颊跑出去了,成心的尚儿,先冲皇后一吐舌头,然后才蹦蹦跳跳的追出去,屋内众人哈哈一笑,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了。太子选妃后,身为储君随从地毛奇龄将迎娶长平公主。
然而短时的欢快,丝毫不能驱散国事的阴霾。
洪承畴一案,开创了一个先河,这是中国历史上,首次出现臣属越过皇帝,自行审问大臣的案例。其代表意义是划时代地,皇帝不再做为绝对权威,出现在国家和国民面前,他的审判权,完全下放到法律部门。
所以后果也是空前的混乱。
洪承畴刑罪是可以免除了,但有关山陕新制地争夺,还在继续,南洋股份合作体制,其实是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只不过因为这块产业太大,众人不希望田家独享罢了,所以针对南洋的争论,更多是如何分一杯羹而已。
但山陕新制可就不一样了,这里涉及到困扰中国历史的第五个政治课题:
究竟是以国养民。以君子养民,还是民众自给自足?
历朝历代,都在做着这道选择题,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尽相同,商鞅、王安石、张居正的变法,究其根本,就是希望国家养民。
刘汉地黄老之道、司马光的清算、东林党的倒戈,都是君子养民的思维。
相反,赢政酷法、王莽篡位、则天女皇,恰恰是在走以民养民的路子。
三个不同的抉择。由于受到话语权的掌控,时代生产力的限制,意识形态的反复,执行者的责任心等多方面影响,收获了不同地评价。
推崇君子养民的政治家,无疑都被打上了正人君子的标签;推崇国家养民的张居正们,下场都极其可悲,不是郁郁终老,就是车裂鞭尸,但留在历史上的风评。却还算不错,正面远远超过负面。
而那些希望取消特权阶层、藏富于民、杜绝豪门垄断的政治家们。往往都被打上暴君酷吏的烙印,这里面也包括明太祖朱元璋。
中国人多,中国人是农耕文明,中国人如何才能生活的有尊严,有理想,同时又不发愁生活?
这个问题的解答者,永远会陷入自相矛盾的怪圈中。因为只要是人,就必不可免地会受到贪婪的诱惑。不论是国家养民,还是君子养民,更像是权利集团内部地利益争夺。其核心思想,就是通过解决温饱问题,来控制百姓,从而实现不造反的
标。
但可能吗?为富不仁的君子们。永远多过了吝啬却不失淳朴的地主老财。他们一方面越来越贪婪,越来越忽视底层人民的挣扎;一方面又始终致力于无耻的自我吹捧。
翻过头再看看目前的小业主制度,提出者孙传庭。是希望每个百姓家庭,都拥有自己的一份产业,有自己的房子居住,有自己的谋生工具和稳定地收入来源,这个出发点无疑是良好的。
然而,小业主经济又确实存在先天缺陷:
他们经不起风雨,稍微一点波动,破产人群就会增多。
他们不具备高效发展的条件和动力,小贫乍富、小富即安、小家败叶、小门小户、小鼻子小眼,这些都是用来形容小业主们的词汇。
他们也无法做出更大贡献,查验征收,查定征收,都是针对他们才出现地税收征管制度,这比起那些金融寡头大鳄鱼们,是没什么可以显摆的,人家一个季度的利税,是小业主们十年地营业总额(甚至更多)。
但是,难道因为这些弱点,就可以剥夺广大人民群众对幸福生活的基本向往和追求吗?
难道所谓的民本,就是希望人民本分老实不闹事儿?所谓的民生,就是人民生死之间一百年?所谓的民权,就是人民权当做贡献?
所有经历过艰难岁月的苦出身,都应该对小业主经济保持应有的好感和渴望。
所以,无论如何,小业主制度,都要施行下去,这就是小朱、洪承畴、孙传庭、黄宗羲的政治理想。
只不过,为了应对时代特点也好,为了适当妥协才能大踏步迈进也罢,针对孙传庭的朴素小业主制度,确实到了必要补充和完善的时候。
这些天,小朱做为旁观者也算看明白了,如果不做出适当的让步,晋商或者说皇商集团,是不可能消停的,大府府尹,当朝辅臣,他们都敢算计,可见这势力有多嚣张。再考虑一个瓜葛不深的沈家,就差点搞掉内阁大佬,整个山陕地区那得牵扯多少人?总不能像割韭菜一般,割掉一茬再长一茬的恶性循环吧!
所以,是应该在出手弹压的同时,适当借鉴一下晋商集团的新法了。
山陕一带很特殊,既有塞上江南之称的河川府,也有同蒙古接壤的河套草场,更有遍布各地的矿山矿脉,还有多达六边的军事重镇,现在又拥有国家的两块重要经济体:羊毛毡呢的生产、烟酒的最后包装基地。
无论如何,这片土地都充满了变革的气息和基础。因此,晋商集团的主张中,也多少具备了一些进步意义:
首先,他们仿造蒙古特点。主张集中畜牧。然后引申出农庄集中,也就是集体耕作。
而且他们还提出了很具体的让步措施,以牧场为例,晋商集团出资出技术(聘请有文化的儒生或者传教士),建设大型牧场,由愿意地农民家庭出劳认养(不是领回家)若干头猪、牛、羊,认养比例和集体养殖的比例46。然后将来出栏后,统一贩卖,统一结算。认养的收益,八成归农户。集体养殖的收益,两成归农户。
假设牧场出栏100牛,每头税后卖一圆,则农户的总收益分别是:
认养部份40x1x80%=
集体养殖,60x1x20%=
合44圆,农户比之朴素小业主时代,会多拿4%的收益。总体收益是56圆。
在这个分配比例基础上,每增加一头牛,则商家和农户对半分。但每少一头牛。则所有的农户收益,都要扣0.2圆。按照现在的兑换比例,就是100铜板。
这就是饲养时,分认养和集体养殖;而在结算时,却要进行统一贩卖的整体设计。
这个设计目地是:避免农户们,为了保证自己32圆的认忽视了12圆的集体养殖收益。所有的牛,都必须得到悉心的照料。因为多劳多得,少劳就所有人都受损,这样会有效促使农户之间,自发产生良性互助和监督机制。
晋商集团的让利行为。是建立在精算基础上的,不论是认养比例,还是分成比例,都以目前方案为最佳!大户豪门。不需要出太多的劳力,就可以稳定的获得收益,同时还落下了‘为民置产’的好名声。
更为重要地是。晋商的实力,完全具备了防范风险、承担转型成本、收支平稳等重要功能。并且农户与农庄之间,是劳动雇佣地关系,而非人身依附。双方的纠纷,必须由国家出面解决,进而巩固了政府的权威。
国家这边,也可以每年获得100牛的税收,征缴环节简单,降低了管理成本。所以无论如何,这样的妥协策略,是双方可以默认的最低红线。其他土地、商业店铺、矿山也基本这个原则。
但小饭馆、小作坊、小手艺这样的小农经济,就不再沿用此例了,晋商也确实看不上这样的小生意,索性送给孙传庭,卖个面子给这位聋大人吧。
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初级商会制度。
但这项制度,在皇帝放权,文臣自治的政治格局下,却遭到了阻击。阻击地人有两类:以钱谦益为首的正统派,以杨嗣昌为首的红眼派。
因为最近的两大风波…杰森谋杀案、沈家侵占案…钱谦益地尾巴又翘起来了,他之前很文采斐然的提出了三条建议,是因为他们保守派要自保,而不得不做出妥协。但现在维新派遭到了广泛的攻击,他们自然又活跃起来。
商会制度,其本质涵义,就是以民养民,晋商是不同传统地商业集团,他
灵活而且变通,所以很多事情都可以商量。
但对于以‘君子养民万世法’为主导的江南诸党,是绝不容许自身的政治理论被根本否定的情况出现。
杨嗣昌呢?他属于‘国家养民’的政治家,再加上他之前对卢象升所做的让步,是皇上提前许诺他一直分管新部。有了让利,他才让步。贺举制度、主仆制度、土地分级、税法改革,他都能忍耐下来。是因为这些新增加的部门,将来都是他的小花园,虽说他不在乎钱,可他在乎名,在乎权。
但现在的山陕新制,杨嗣昌忽然崩溃了。首先,洪承畴当年集兵剿匪,就跟他有点互相竞争别苗头的架势,甚至还因为侯关系,本来归他节制的属将左良玉,反倒跟洪承畴的关系更加亲近一些。
后来因为要跟辽东争名,他搞了个铁索连环堡,结果又遭到孙传庭的诟病,为此他一怒之下,居然利用在皇帝面前的影响力,生生把孙传庭给气聋了。
您说,对于心眼儿略微小了一些的杨嗣昌来说,孙传庭如果上位了,他能舒坦吗?
根本没可能!
所以。案子是消停了,但关于山陕新制的争论,却愈加升级。
而且杨嗣昌嘴损、眼光毒、手段高。在一个茫茫大雪的深夜,在明亮地灯光下,在寂静悠闲的落枝声中,他满心欢愉的想到了一个祸水东流之策:
为了确保‘小业主经济’.配合卢象升‘土地分级’,支持史可法‘国地两税’,孙传庭很早就提了一条建议…定期报送鱼鳞账册。
表面上,这条很有凑数嫌疑,并且也不过就是重张朱元璋的祖制。但实际上。孙传庭是要建立健全国家层面的统计制度。
统计是门艺术,统计也是门科学,只要能出现合理完善的统计制度,于国于民都有极大好处。但以前的大明国,在统计上的态度是,弄虚作假,吹牛浮夸,真是找死也居然找了一个最难看的死法。
但自从孙传庭重新理顺了鱼鳞黄册之后,国家在主导变法时,工作量轻松了很多。目标和方向上。也多是有的放矢。
从这个意义上说,孙传庭是一个真正地高尚无私。毫无瑕疵的理想主义者。他也不同于其他的维新派政客,他从来没有出于自身的考虑,才提出新法。他只要自己的天堂,一切为了人民。
不难想象,理想主义往往以失败谢幕,但先有理想,才会有实用主义的曙光,《山陕新制》这样的治国思想,即便存有先天罩门,也值得表彰。
只不过在时下的环境下。遭人诟病也是一种必然。正是在这个前提下,杨嗣昌巧妙的点醒了很多人,使得大家忽然重新认识了孙传庭和鱼鳞黄册。原来,真正推动变法的。居然是你个聋子府尹孙传庭啊!
保守派找到了真正地敌人。
杨嗣昌还不止这一手:
目前正在紧锣密鼓推进的‘税法改革’,脱胎于史可法地‘国地两税’,史可法的目的是。通过分别核定‘国税’和‘地税’的比例,来降低成本对国家的伤害。
这个方案的提出,是具备法理支持的。这几年在卢象升、瞿式、洪承畴、李邦华的极力倡导下,国家已经初步建立了法制化概念。
因此,只要将各项核定税率(及财政拨款的明细方案)下发下去,则除税法之外的一切羡金、封仪、润资等,都将成为非法地贿赂。
在此情况下,为了获得诸省官员的支持,杨嗣昌利用自己分管税监的职权优势,进行了一次小小的利益交割:
“既然万岁也同意‘许诸省,设置定额俸饷经费’,那么,为了避免提留弊政再起,索性将邮政、起运、经纪等小项杂税,也归为‘直省地税’吧。”
这条表面上很正常地划转,其背后隐蔽的宣言也异常响亮:如果让我杨嗣昌,成为新法推动人,大家都还有肉吃、有汤喝。
在目前时代里的诸省布政使、巡抚、总督,其权力是很大地,只要国家允许出现‘地税’现象,那么这一块财政收入,一定是各地方大员的小金库。
利用保守派做刀,以诸省大员为盾,杨嗣昌的攻击犀利非常,这小子有时候确实过分了一些。
不过从这些政治博弈的细节,也可以看出来,‘洪党’或者‘孙党’才称得上真正的政党,因为凡是政党,都要有她的四大铁盘:政治目标、施政方针、财税政策、利益主体。
缺少任何一个,都不得称党。以东林为代表的复社、楚党、杨党等等,都同样如此。与其称呼他们为党,不如把他们看作是政治社团。
而‘山陕党’则不同了,他们拥有一整套系统理论,来为大多数的农民、工人、平民谋取福利。在对待具备鲜明宗旨的不同团队时,也许会在方法手段、意识形态、施政风格上存有差异,但因为终极目标是一致的,所以往往会做出最有利的双赢选择。也就是政治让步。
而反观旧党,他们的党同伐异,简直可以用野蛮、霸道来形容。甚至有失下流:
“贺辅,依据砖窑工匠的讲解,青砖因为有浇水一道工序,颜色纯正,份量更沉。防潮防寒的效果都很好!”
“啊!”贺逢圣头都没抬,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他知道,黄士俊又在借机生事儿,但麻烦就麻烦在,他们不到最后不会表露真实意图。
猜对手的哑谜,是最痛苦的。
“贺辅,我中华大地,南北冬季漫长,民居地好坏,关系苍生的幸福。吾等身为士人。以广厦而庇护天下寒士,可谓正道否?”
“杜工部的
自当是吾等楷模!”
“好,可偏偏有人用伪劣的红砖来代替民居建材,这该当何罪?”
“红砖?黄大人,此等小事,有必要在国事会议中讨论吗?据贺某所知,红砖漂亮,价格便宜,北方地带。冬季干燥,加之屋内素来搭建火炉。用青砖不嫌多余吗!”
“多余?大红乃我朝国礼正色,难不成红砖应用私宅,这还是小事儿吗?”
“黄大人,”贺逢圣急了,“僭制、欺民,这都是不赦重罪,切不可擅自揣测,风闻物事!你究竟所指那位大人?你不说出来,贺某绝不会妄下断语!”
“西安府尹孙传庭!”
‘***,又来了’贺逢圣心中怒骂。他快被这群家伙给气死了。
这事儿老贺其实早知道,因为少去了浇水焖烧的工艺,红砖烧制时间短,所以造价便宜。质量坚固、份量还轻,用来修盖民居,是非常好的材料。而且确实。孙传庭治下,是民居应用红砖最普及的地区。
但因为僭越违制,是皇权时代里最牛的罪名。更何况老朱家的朱字,就是红色地意思。所以贺逢圣一时间也不好否决,只得采取延宕战术。
“我朝建筑匠人,素来以犹太人肋尼、工部梁九、内廷孙茂霖,为个中翘楚,即便盘查,也要等这几人核实后再定论。单凭一句话,就要把国家官员下狱定罪,非但贺某不干,试问朝堂上,谁人同意?”
“嗡”
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如此下作的事情,当然是可以做,却不能说。所以今天的国务会议,只是勉强通过了一条:
“择人盘查孙传庭僭制应用红砖一事!”
但即便如此,会议结束时,贺逢圣仍然在文华殿前院勃然而立,所有离开的人,都要经过他的怒视。因此大家都非常小心。
他看着太子谨慎的表情,心中清楚,绝对不能让皇家公开出面。国家如果没有上下的法度,乱子会更大。适当的级别限制,对于国人来说,是必须的。
再看看洪承畴愤愤不平地样子,老贺也知道,此事,绝不能让洪承畴插手,他刚出完事儿,目前最重要的是低调,否则一旦洪党定论,山陕新制地修改稿,必然夭折。
郑三俊目前正忙活着俄罗斯的业务,这也是大事!况且老郑的气魄格局都不是最佳,不可能跟所有人作对。
李邦华?他倒是可以,诸法司在李邦华的主持下,正气多了不少。但离司法介入还有一段时间,暂时也指望不上。
杨嗣昌?哼!这件事儿的幕后指使人,有八成是他杨辅,杨辅什么都好,就是心思狭隘,性情乖戾。此时变法关键时刻,怎么好不顾大局!
想着想着,贺逢圣忽然有了灵感,而且是一个非常恶搞的灵感,贺逢圣不由得仰天长叹:
想我堂堂方正君子贺逢圣,居然能想到如此下作之计,实在是被他们丫逼的啊!
要想知道贺逢圣的方法,还得从头说起:
北京城在行政上,是东西两县,宛平县和大兴县,两个县衙管辖的分界线就是紫禁城,素来有‘天子坐着中轴线,一个屁股分两县’的俚语,就这意思。
而南城有个城隍庙,庙虽说不大,可邻居太狠了,因为这里是青楼女子地安葬之所。
只有身世可怜的女子,才会想到青楼讨生活。但再怎么说,她们也很难被家人所接纳,也由此,造成这些可怜的女子死后,只能葬在这里。
除了青楼,乞丐、罪犯、因瘟疫暴毙者,也都葬在这里。久而久之,这里是北京城最著名的乱葬岗。
这些年来,因为国家出台功德林地制度,允许民众可以把祖坟迁入林中。但因为国家财政一直吃紧,所以功德林的推广,是以保护环境为大前提的,河道旁、上风口、沼泽地之类地,虽说开始很多人不适应,但随着郁郁葱葱的树林建成,随着定王育林法的补充,功德林已经成为了时尚的代名词。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京城娱乐业便共同集资,希望能够种植出一片功德林,以安葬她们这些苦命的姐妹。这个提议甚至得到了丐帮的支持,原本钱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单剩下报官府备案,就可以购买树苗和雇佣工人了。
但她们这身份太过敏感,宛平、大兴两县的县令,全装糊涂,纷纷以非自己辖区为由,不予回答。中轴线嘛,您左脚踩西边,右脚站东边,这辖区可怎么算?
于是,这班女子便找到了两县的上级单位,顺天府府尹一拍惊堂木:
“此乃民事、乡俗,又兼国法催行,本府安敢阻拦!但尔等所请,实应归两县处置。退堂!”
就是说,顺天府不管。宛平、大兴两县互相踢皮球,搞得这些服务行业的女孩子,实在是磕头都找不到庙门。这件事儿,已经吵吵好几年了。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位姓贺的恩客出现了。
“尔等要知道,功德林乃万岁钦定,后续育林法,又是定王千岁之请,所以有人说啦,青楼有何功德?死后居然要配享功德林?根本是不伦不类,且有僭-越-违-制的嫌疑!所以嘛…”
这番挑唆,可谓是恰到好处的踩住了痛脚,都他娘的是人,连死了都没个安身之所,老娘还真就不伺候了。
于是,辈份最高的小桃红登高振臂:红灯区即日起罢工。功德林这事儿不解决,我们还不做生意了呢!
一时间,京城娱乐业凋敝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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