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伤心的生日
郊外,阳光明媚,和煦的春风拂过脸庞,那样温馨、那样温情。
广阔的草坪上许多放风筝的人们追逐游戏着,时而夹杂着孩童天真烂漫的笑声。冯雷和陆菲菲嬉笑追赶着,手里的风筝也越飘越高;那是一只形为蝙蝠的风筝,黑黝黝的。陆菲菲嫌它太丑,骂冯雷臭眼光,怎么挑个这么难看的;冯雷却说它有个性,能显出它另类的一面。的确,众多五颜六色的风筝中它很显眼,那是唯一的单色。
杨云和程影则坐在草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风筝的线,轻声地说着话。风筝是一只漂亮的彩色蝴蝶,在蓝天白云下自由地飘着。
他们注视着风筝,杨云说:“程影,那是我们的未来,我们的理想和许许多多的心愿,现在就在我们的手中攥着,无论它飘多远多高,都在我们手中攥着,永远攥着!”
“我不会放手的!你呢?你会不会……放手?”
“我不会!因为我舍不得,我怎么舍得呢?多好的生活!”
“可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它断线了,我们该怎么办?”
“不会断线的。线在我手中攥着,就象现在,紧紧地攥着,它是不会断的,我保证!”
程影注视着风筝,说:“但愿如此,我相信!”
“帅哥美女,聊什么呢?神情这么暧昧?”陆菲菲走了过来,坐在杨云身侧。
“我们只是神情暧昧,哪象你们,举止暧昧!”程影浅笑盈盈地看向她。
“皮厚!没办法,改也改不掉了。”
“你们聊会儿,我去冯雷那里,我有话要对他说。”程影站起来,看了杨云一眼。
“该不会是去告我的状吧!”陆菲菲不禁问道。
“菲菲小姐,你自作多情了。我们家程影呢,是去和你那位冯先生说关于我的事。”
“你怎么知道?”程影问道。
“我了解你啊!喜悦,是要与人分享的,尤其是正在喜悦中兴奋的人。”杨云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
“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家程影了?”陆菲菲故作惊讶地问道。
“什么时候?程影啊,是什么时候?”
“不理你们了,我去冯雷那儿。”程影瞪了杨云一眼,心里却喜滋滋的。
冯雷正紧盯着风筝用力拉着线,风筝飘得很高很高。他似乎想追求一个极限,还在不断地放线;见程影来到身旁,便停了下来,曲腿坐在草地上,说道:“想和我聊点什么?”
“你和菲菲发展得怎么样?关系有没有进一步加深?”
“和她在一起,感觉很快乐,人也开朗了许多,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我已经正式拜访过她父母了,他们对我也挺满意的,就这样。”
“你……你向她求婚了吗?”
“我做了!她也答应了,我们打算过一段时间就定个日子,把婚事办了。”
“呦,小日子过得挺美满的嘛!冯兄,你有两下子啊!”
“你呢?有何进展?”
“他……我……”
“怎么?你们之间没有进展吗?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啊?”
“我最近听说他和林萱还有来往,你知道么?”
“我知道!他什么都告诉我了,真的!”
“那他们没有旧情复燃么?”
“没有。他选择了我,他选择了我来陪他度过下半辈子。今天上午他向我求婚了,那一刻的感觉,冯雷你知道么?我心跳得似乎要窒息了,猛烈的心跳和强烈的狂喜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幸福,就是这种感觉。”
“他会变心吗?”
“我想不会。林萱告诉他她爱他,而他呢,他宁愿让林萱伤心也不忍心伤害我。如果他舍弃不了林萱也不会向我求婚了,不是吗?”
“这小子!我又重新开始敬佩他了,他的确有许多让人值得钦佩的地方,但愿我们都没有看错他。可万一,哪一天他后悔了,那你怎么办?”
“赌咯!为了幸福的未来,我愿意赌一把,我把什么都押上了,我宁愿相信他,相信他终不会负我。”
冯雷注视着她的侧面,微微一笑,说道:“程影,你是我的初恋,多少年来,我一直在问自己同样的一个问题,我究竟喜欢你什么呢?善良?美丽?还是善解人意?仔细想一想,都不是。我困惑了,我也曾经以为,爱情象人们所说的是偶然的堆积,爱是不需要理由的。可既然内心深处,涌现出那么多对你的爱,那这思想的源泉一定有它的源头,这源头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爱,你不会稀里糊涂地爱了我这么多年,连个合适的理由都找不出吧!”她说着,温柔地看着他,甜甜地笑了。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究竟爱你什么!”
“是什么?”
“是你那种陶醉的神情!每当杨云伴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脸上那种从内心绽放出来的满足的表情,快乐的象拥有全世界!我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反正就是这种感觉。你对爱情的执着,连上天都帮你,你居然打败了林萱,难以想象。什么时候结婚我们一起吧!”
“好主意!去跟他们说,走!”
“杨云,我觉得你变了。”陆菲菲用手掌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杨云缓缓说道。
“哦?是啊!成熟了,许多事情也逐渐看得更透彻了。”
“你比以前,以前我所认识的那个杨云更沉闷了,话也少了很多,不怎么爱耍贫嘴了。”
“这样我才有资格对自己说一声:我成熟了。”
“你有什么心事吗?”陆菲菲问道。
程影和冯雷走到他们跟前,程影说道:“刚才冯雷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杨云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笑着问道:“什么建议?”
“哪天我们四个人都想要结婚了,婚礼一起举行吧!”
“嗯,不错!我赞成!”杨云鼓掌说道。
“好浪漫哦!冯雷,看不出你鬼点子挺多的嘛!”陆菲菲拍拍他的肩膀。
“那当然,你未婚夫我什么时候蹩脚过?”
“皮厚!”她瞟了他一眼。
杨云和程影见他们俩这副抬杠的样子,不禁笑了。
一连拨了五六次,居然都是关机。大白天的,关什么机啊?打他家里电话,他母亲说他还没回来,摆明了玩失踪么!他怎么会突然消失呢?难道他已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真的已不记得了么?
终于要放弃这段感情了!真的不会后悔么?将来……永远都不会后悔么?杨云沿着街路走着,忍不住地在心底问自己。
今天,今天是她生日。本想约她出来聊聊,一起喝杯咖啡,无奈手机没电了,又背不出她的电话。他打算一个人去伊甸园泡吧。
穿过两条马路,来到伊甸园,推门走了进去,点了一扎啤酒,找个位置坐下,吞下了两大口啤酒。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语道:“酒,好东西!”
忽听有人唤他的名字,他四周环顾,只见林萱坐在角落,她就一个人坐在那里,身前的桌上放着一瓶红酒。
杨云坐了过去,问道:“萱萱!你,一个人么?”
“一个人闷得慌,出来散散心。你怎么也一个人,她不陪你么?”林萱冲他微微地笑着说。
“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
“内心真正感到寂寞空虚的时候,惟有酒,它可以无条件地陪你,只要你买单。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都喜欢酒。”
他注视着她若无其事的表情,淡淡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退出了她的生活,退出了她的感情,她还会过得好吗?他看着她,欲言又止。
“想说就说吧!何必有那么多的顾虑呢?那样就不象你了。”她说完,一口饮尽杯里残留的酒。
“我不知道我和你之间会有这样的结局,我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还想和我说对不起之类的话吗?可它对我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对你也没有用处,不是么?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你不会因为说了这句话而减轻你心里的愧疚。‘对不起’根本就是一句废话!”她又缓缓地往杯子里倒酒。
杨云注视着她的神情,无言以对。她变了不少,消沉而冷傲,不再是以前那个给人温馨感觉的林萱了。
“她怎么不陪你?”她问道。
“因为今天是你生日!”他依然怜爱地注视着她。
她淡淡一笑,不语,心底却有微微的震撼。
“今天是你生日,原本我想约你,陪你一起度过我能陪你的最后一个生日。可手机没电了,所以,我只能一个人来这里泡吧,用我全部的思念来陪你度过这个生日。没想到这么巧,你也在这里。”他说完,吞下一大口啤酒。
“心里痛么?”她轻轻地问道。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她,从小到大一直深深喜欢的,爱得几乎不能自拔的人。如今却亲手斩断这段感情,能不痛么?
“难道上天让我们相爱,就是要我们互相折磨么?爱情真的这么艰难么?我心里很痛,仿佛我的心脏上被人挖了一个窟窿;它在逐渐地扩大,象个黑洞一样,我的思想我的意识似乎在这个黑洞里漫无边际地飘着,那种空虚惶恐的感觉你知道么?”
“当年我也有这种感觉。我知道,想忘却这锥心刺骨的痛很艰难很艰难。可命运却要我们承受这种痛,我不能背信弃义,我不能那样对她!原谅我吧,萱萱!寻找另一份爱情,时间和现实可以冲淡一切。也许若干年后,再回眸,当初的这段感情只带给你温馨的感觉!”
“真的可以么?时间与现实真的可以冲淡一切么?那需要多少时间?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或二十年?可时间留给你的伤疤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扎越深,也许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包括爱和恨。但是,这期间的痛又有多少人能够捱过来。为了你,我已经痛苦了五年,五年?那意味着什么?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我无时不刻地牵挂着你。这样的痛,我还能承受么?虽然痛,但至少还有希望,可这一次呢?什么都没有,只有遗憾或是遗忘!你要我怎么办?要我一个人空虚地活下去么?你给予我的爱太深太浓了,我还能全心全意地再去爱另一个人么?我能么?你能么?你能全心全意爱你的程影么?”林萱目光幽怨地看着他,几多哀愁,几多责备。
他低下头,端起酒杯,注视着杯中的酒,缓缓说道:“喝了这一杯,我送你回去吧!”说罢,咕噜咕噜地把啤酒灌下肚。
“你就这么急着要走么?她在家等着你么?”
“不是。我们……并没有同居。”
“那多陪我一会儿好吗?可以答应我这最后一次么?”
“好吧!我答应你!”
林萱淡淡一笑,举起酒杯说道:“杨云,这一杯我敬你,多谢你这么多年以来对我的关爱。”说完,一口吞下杯中的酒。
杨云不语,饮下了一大口啤酒。
她又斟了半杯红酒,举杯说道:“这一杯我还是敬你,恭喜你找到真爱。”说罢,她仍是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他想告诉她,她一直是他最心疼的人,无论过去还是将来。可他忽然觉得这样的话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沉默不语,照例陪着她喝下一大口酒。
她又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杨云抓住她倒酒的手,说道:“少喝点吧!醉了很难受。”
她注视着他的手,说:“如果你能够永远——这样握着我的手,那该多好!”
他握着她的手,连同瓶颈,缓缓地把酒瓶放回桌上,问道:“我可以抽支烟么?”
她点了点头。
他点燃了烟,猛吸了两口,徐徐地吐出一条烟柱,说道:“把我忘了吧!”
“我做不到!”
“现实一点吧!萱萱,虽然我们都是极具浪漫情怀的人,但面对现实,却往往不得不妥协。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
“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我永远都不会放弃!除非……除非哪天我不爱你了,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我做不到!”她冷冷地看着他,神态中展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他沉默,大口大口地吞着啤酒。
“把你忘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不觉得你这样说很残忍么?”
“面对现实吧!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之间所有发生的一切事情,但不可否认的是我选择了另一个女孩,这是事实!我要你把我忘了,是希望你不要苦了自己。”
“苦?苦我能承受。把你忘了却是另一种痛,我没有体验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捱得住。你也曾经想要把我遗忘吧!那种滋味你可以忍受么?”
他温柔地注视着她,想起那些为她而失眠或醉酒的夜晚,心酸的感觉亦是漫上心头。
两人顿时无语,只是各自喝着酒。
时间静静地划过。林萱的脸上泛起了红晕,酒也已经倒干了,杨云说道:“萱,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街上亮起了路灯,夜色浓重,天空黑漆漆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杨云拦了一辆出租车,林萱却说:“陪我走走吧!这是你陪我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我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了。”她冲着他淡淡地微笑,身子有些摇晃,显然是喝了过量的酒。
杨云一把扶住她,说:“还是坐车吧!”
“我要你陪我走走,就这样拥着我,陪我走到家,可以吗?”
他什么也不说,揽着她柔软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他们的脸贴得很近,她带着酒味的鼻息扑在他脸上,他有些心猿意马,努力地使自己镇定。
她痴痴地看着他,问道:“这会不会是你最后一次陪我?”
他不敢看她,目光注视着前方,说:“以后少喝点酒,我记得你以前很淑女的,为什么要学喝酒呢?”
“难道不都是因为你么?”
他无话可说,他确实深深地刺伤了她。
她在他怀里转个身,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住了他的唇,那样的热烈,那样的迫不及待。
他想拒绝,可林萱却很用力地抱紧他的脖子,几秒钟后,他丧失了抵抗的理智,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他吻到她的唇角,脑海里忽然闪现出程影唇角边的酒窝,他松开了手,说道:“我不能对不起她,原谅我,萱!我们之间是不应该有这样的举动的,我只求心安。”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独自往前走了两步,身形还是有些摇晃。他不忍,依旧上前扶住她的腰,让她依偎在自己肩头,走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
这情景多少有些凄凉,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路人,没有心情,也没有未来。惟有昏暗的路灯,和路灯下拉长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