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他早就知道,姬无心的身边又多了一个神秘的少年。这个少年,人前总是蒙着面巾,让人难窥其貌。有人说他自知长得太丑,怕吓坏了旁人,所以不以真实面目示人。也有人说,他和岳乘风一样有难以理解的怪癖。可没想到,如今见到其庐山真面目,居然是这样一个美得象妖精一样的少年,和岳乘风各有千秋。一个冷,一个妖,都不是普通人,见之令人忘俗。
为什么姬无心的身边总会有这样出色的人追随着她呢?姬怀梦已分不清自己的心中是羡慕多点还是嫉妒多点。
“为什么不回答?”曲歌冷笑,“还是因为心虚?”
一股怒火从姬怀梦心底燃起。他怒瞪着曲歌,问:“我心虚什么?”
“谁都知道,在姬家这些少爷里,就数你和咱们小少爷关系最差。大家都知道,你一直把小少爷视为你的对手、你在姬家地位的最大威胁。今儿个主动提出要帮咱们公子,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曲歌一双妖媚的眼象防贼似地瞪着他。
姬怀梦银牙暗咬,愤然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们既然如此想,算我多事,哼!”说罢,就要拂袖而去。
“等等!”姬无心急忙拉住他的手,笑道,“怎么还象小时侯一般沉不住气呢?”
姬怀梦脸上仍有怒色,但却止住了脚步。
姬无心转头对曲歌他们说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二哥说。”
曲歌妖娆一笑,也不说什么,率先风姿卓然地走出门去。其他人虽然面带犹豫,但仍是听从姬无心的话,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小黑不情愿地低吼了一声,跟在岳乘风身后走了两步,回头看向姬无心,眼露委屈。
“小黑,我知道你困了。要不,你留下吧。”姬无心好笑地对黑豹说道。
小黑欢快地低叫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走到姬无心的脚边,蹭着她的脚躺在地板上,懒洋洋地闭上眼睛打盹。
姬无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小黑背上油光发亮的毛发,亮晶晶的眼眸注视着姬怀梦,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姬怀梦一脸愤然:“你既怀疑我,又何必要和我谈?”
“怀梦,你别误会。我若不信任你,又怎会想着和你谈谈呢?”姬无心微笑着说。
姬怀梦星子般的眼眸凝视了她半晌,终于脸色平缓,压低声音轻轻问道:“还记得四年前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话?”姬无心愕然,“我对你说过什么话?”
“你都忘了吗?”姬怀梦眼底闪过一抹失落,“那年秋天,流云苑前的荷花塘……”
秋天,草木枯萎,落叶飘零。
流云苑前的荷花塘,昔日碧绿的荷叶上盛开的荷花早已凋谢,只剩满池败荷。
姬怀梦颓糜地站在荷花塘边,望着满池的枯枝败叶,心情象秋天中萧瑟的秋风一样苍凉。
整整两年了,他在墨香斋待了整整两年了。
墨香斋的生意一如既往地清淡,每天来书斋看书买书的客人不会超过十个。墨香斋惨淡地经营着,而他,也在这种惨淡中渐渐地发现自己受到了自己父亲的冷落。
他徨彷,他不解,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不甘和愤怒。
为什么?他有哪一点做得不好?是他能力不够还是他不够努力?父亲为什么不让他去接触姬家的核心业务,而把他“流放”到这个对姬家来说无关痛痒的书斋来?在这里,他能学到什么呢?除了每天听书斋里伙计的闲聊外,他就只能用看书来打发时光。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象是被人遗忘了一般,每天重复着同样的生活。书斋的清闲象一种慢性毒药,渐渐地使他变得焦躁不安,烦闷异常。
好几次,他找姬超廉,向他要求另外换个地方。他想学做生意,想参与到姬家的生意中来。可是,姬超廉一遍又一遍地拒绝了他,还告诫他年轻人要沉得住气,要甘于平淡,要从最简单的事情中感悟到最深刻的道理。
终于,他明白了,姬超廉根本就不信任他。不仅是他,姬家的任何人姬超廉都不信任。姬超廉只相信他自己。他将所有姬家重要的生意抓在手中,不让其他人掌控。他是个出色的商人,却也因为这种谨慎性格的限制,凡是重大的事情他必亲力亲为,因此也无法将姬家的生意扩展得更大,因为他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必定有限。
意识到这个事实时,姬怀梦感到一阵阵绝望。
他的梦想,他的追求,他的抱负,他的野心,都成为这荷花塘中的枯荷,枯败得一塌糊涂。
他只觉绝望。
他不知自己在荷花塘边站了多久,直到一声悉挲的响声在身后响起,回头,他看到了正淡笑着注视他的姬无心。
“你好象很苦恼。”姬无心冲他微微一笑,那双璀璨的凤眼象是能看透人心。
姬怀梦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愤怒。他好象变成了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人,站在这个小弟面前,他的脆弱无处隐藏。
“谁准你来的?滚开!”他朝姬无心低吼。
姬无心也不生气,打量了他片刻,淡淡地说道:“这里不是你娘的流云苑,任何人都可以来,为什么我不能来?你已十四了吧,居然还这么不冷静不理智,象只疯狗一样见人就咬,唉,真是可怜可叹啊。”
“你说什么?”姬怀梦的脸涨红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奚落他,这令他感到羞耻和愤怒。
“我说错了吗?”姬无心凤眼一瞪,忽然迸发出冰冷的寒光,冷冷说道,“遇一点小小的困难和挫折就悲观失望,自暴自弃,看来你空有才学,其实也不过尔尔。”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长久以来的郁闷和烦恼令姬怀梦的怒火暴发了,他对姬无心吼道,“爹什么也不让我做,什么也不教我,我能做什么?我就这样干耗着,过了两年!我娘正在受苦,我想为她做点什么,想让她过得快乐点。可是现在呢?在姬府,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他情绪激动,吼到最后,他忽然蹲下身子,抱着头,失声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一双柔软的小手抚上了他的头发。
“看到这一池的枯荷吗?现在它们凋零了,可是来年,它们仍会生长,仍会盛开。人生其实也是如此。没有人的一生都是在一帆风顺中度过的。人的一生,有顺境,也会遭遇逆境。而往往,身处逆境中更能培养一个人坚强的品格和顽强的斗志。二哥,你有才华,有能力,但是,你却独独缺乏一份坚忍的意志。趁此机会,好好弥补这性格方面的不足,不好吗?”姬无心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贴着姬怀梦的耳边,低声说,“任何困境都能找到解决的途径。爹冷落你,不给你机会学习和提高,你不会自己找机会学吗?做生意,其实就是和人打交道。听过一句话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你表面服从爹的命令,安分守己,但是,暗地里,你难道不可以去接触爹手下的那些为他做事的得力的下属吗?如果有一天,你将爹手下大部分的人笼络到你这边,你还担心在姬家没有地位吗?记住,要做好一件事情,光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你还需要别人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