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4-25
一只周身漆黑如墨,毛皮却光华煜煜的老虎,掂着步子,自远处缓缓行来。细看来,可看出它已受了不轻的伤。
黑虎为城魂,并非真正的生灵。这架黑色的**中并非骨与血,而是永恒不灭的生之火焰!正如修士五色本命火焰,只要长安城仍在,城魂就不死!这只城魂凝聚出了真形,远非西凉八十座城池八十只城魂所能媲美。
但此刻,黑虎却在呜咽哭泣。它想靠近蹭蹭那个气息全无的人,让她从沉睡中醒来。但它知道它不能,任何的“动”,都会造成她的朽灭!若非这里是它的天地,若非它在那一瞬将她守护,她已然朽灭!
如果它想,它能让她在永恒的绝对静止中游荡,不朽不灭。
可是她不会想。
她不会这么想,她的心早就死了。活着的是她的躯壳与心魔,做出这一切的,也只是她的心魔!
对她来说,死灭才是解脱。永生不死,对她没有一丝吸引力。
这是它的城,黑虎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在它的天地中,它能让普通人死而复生,生死人肉白骨,对它来说,只是一个转念的事。画地为牢与一念生死,是它无数神通中最寻常的两种。但,它只是一座城的城魂,如同一片湖中的水。湖外的世界,它完全无能为力!
一念生死芥子须弥须庾万古——一切,都有一个令人心碎的前提——这些,都应在真实大道的范畴中!
大道,怎么可能孕育出一个超脱它存在的事物?
城魂可以在自己的城中肆无忌惮做一切想做的事,但一念生死中的“生”,必须是它造就的“死”!
月神,死了,不是它造就的死——被真实大道认知承认的死!就算它最终成熟救活她,这种对道的逆转,根本不会被天地大道承认,一旦她回归尘世——走出它的城,她就仍是死的!
在确切的“死”中,它不可能逆转出她的“生”,而只能顺应大河般汹涌的道,向前推动,造就她的“灭”!
它低声呜咽,仇恨的目光化作冰霜闪电打在那道黑色的身影上,喉咙中的嘶吼让整座城都战栗。
唯独那道身影,岿然不动。
魔主沉默。亦一丝不动。
月神的不动,是城魂成就,锁定了她的一切,让她陷入绝对的静止。魔主的不动,则是他自己造就——对他来说,保持绝对的静止并非难事——永恒不灭的灭世执念,其实就是一种绝对的静止。借它,他早已领悟绝对的静止!
他是魔主,林胥与他之间的鸿沟,早已变成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不动,不是因为他一动便会发生一件事。
一件他曾想到过却转念之间绝对否定了的事!
在她死亡的一瞬,在她执念化生的一瞬,就在那不可捉摸的一瞬,一道闪电坠落他破碎的识海,让他终于想明白一件事。
在他面前活着的,从来不是“他”的月奴!
而只是她的心魔!
“他”的月奴,早在三十万年前就死了!
背叛者,不是她,而只是她的心魔!她从来都没有背叛他!她不能允许自己背叛他!只可惜,最终,她的心魔战胜了她,无声无息,取代了她的一切,最终走向背叛!
而他以为的她的心魔,只是她心魔复生的心魔——心魔的心魔,竟与真实的她的某些想法相似,因此,而让他产生了极严重的误判!
这种事,并非没有出现过。但他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原因竟然是,“他”从未在乎她!
“他”不在乎,所以“他”没有看到,她的心魔杀死了她,替代她走向背叛。“他”不在乎,所以他不知道她的感受,也不能理解,对于不能理解的事,“他”选择了无视!
所以三十万年后,他会产生误判!
执念,只能遵从于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意愿,无论生死,心魔对此完全无力!
直至她死亡的一瞬,那股执念化生,才让他意识到这一点!
他不动,是因为他不能动!他不敢动!
那股执念,不只是单纯的毫无杀伤力的执念!
这股执念,对他人来说的确没有一丝杀伤力。
对他来说,却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噩梦!
这股执念的内容是,让“他”复活!
不是记忆魔道神通术法的传承,而是真正的复活重生!
这股执念,永远不可能达到!甚至比“他”灭世的执念更加无稽,但也正因如此,让它有了不可思议的诡异力量!
这股永远不可能达到的执念,将毁灭所有阻止“他”复活的东西。而在这股执念面前,这种东西,只有他!
大雨滂沱,砸在湖面上,砸出一个个短暂而灿烂的水泡。
雨水纷落,推动一颗水泡吞噬融合了云霞蒸腾的另一颗。
而湖外,有个一直在欣赏那颗漂亮水泡的小孩。
那颗水泡不见了,被另一颗水泡吞噬了。
他很伤心,他想让那颗独一无二的水泡重新出现。
他的做法是毁灭这一颗。他的认知并不能让他意识到,就算毁灭了这一颗水泡,也不能让原先那颗水泡重现。
但这些都不重要。对他来说,重要的是毁灭这颗水泡。
月神的执念便是这个小孩。
魔主就是这个水泡。
再强大的水泡,可以在波澜壮阔的湖面上四处游荡,强大自身,却绝不可能,阻挡来自湖外的毁灭力量!
这是月神最后的攻击!
月神,是三十万年前月奴的心魔,她要“他”死,所以要他死。执念,是月奴内心最深处的意愿,她要“他”活,所以要他死!
不管是月神还是月奴,都要他死!
月奴月神,是两个人,更是一个人,都是万年一现的天心道女!以她与她圣人般的认知,定然早就预知到这种结局!
死亡,是她与她都需求的事。送他去死,更是她与她都想做的事!
她从来不是要将他重新封印,而是要杀死他!
这,才是这场局的终极面目!
这才是天心道女!
他不敢动。他不能动。
不动,如同死亡,水泡不再反射光芒,小孩看不到吞噬那颗水泡的水泡,如何能施展毁灭的力量?这颗水泡,就这么静静漂浮在湖面上,一动不动,却如同从未存在过。
身不动,神不动,魂亦不动,绝对的静止,彷若死亡的静止。这一切,都是在那一瞬间想出,下一瞬,他已陷入这般绝对的静止。
一道弯腰驼背,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彷若随时都会倒下死去的身影自虚空中走出,他浑浊的老目看着陷入绝对静止的魔主,仇恨?敬佩?景仰?解脱?不,他的目光中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平静,如同起初魔主面对月神时的平静。
许久之后,他喉咙中发出同样浑浊的笑声,这笑声彷若牵动了他腐朽的灵魂,令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黑虎在月神脚旁卧下,眼中浸满了泪水。老人欣慰地看了它一眼,沙哑说道:“经此一役,相信你能很快成熟!”
黑虎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他用目光安慰着悲伤的黑虎,感慨说道:“我以为你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看来我错了,你还是很怕死的!”
这句话,自然不是对黑虎说的。
他知道魔主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但他还是在说:“月女这丫头是个苦命的孩子,与你关系最亲密的三个人,楚楚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能让她在痛苦中回忆。西皇有无尽的修道路,痛苦啊什么的,可以用修行去掩盖。唯独这个女娃,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