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4-24
皇城小世界中,铭刻真魂于那张厚重封神榜,创立不朽月神宫,权掌天下月之力,向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月神,此时此刻,却抱膝蜷缩在那人的身旁,哭得小孩子一般委屈绝望。
她是三千红尘界万年才一出的天心道女,生来便承载大道垂怜上苍眷顾,拥有着圣贤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识知,本不该如此脆弱。但,造化如此弄人,她面对的不只是她最在乎最了解的人,也是最了解她的人!
或许她不是最了解他的人,因为她不是他。但她丝毫不怀疑,他绝对是最了解她的人——甚至超过她对她自己的了解!
因为足够了解,所以能狠狠攥住她的心,肆无忌惮地给予她最无情的报复!因为足够了解,所以能在这种完美的布局中,依旧保持平静安然——就像,这场万无一失的局,对他来说,漏洞百出一般!
而在她身旁,这个世间最了解她的人,黑色的身影灰发舞空,背手而立,静静望着高天之上那仿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妖异圆月,神色平静——平静地仿若他心中眼中都没有身旁哭泣人儿的存在!
只可惜那对纯黑色的眼眸,遮盖了他大多数情绪,使得无人可以看出,当再度遭到与三十万年前一般无二的最亲近人儿的背叛之时,他心头有何感想。
——想来也有许多不甘怨念。否则的话,依着他的性子,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未必会说这么多——报复!这是**裸的报复!背叛者应得的痛苦!
月神泣,高天上那枚妖异圆月洒落血色的光雨,云遮雾绕,像是一枚破碎的血心。
魔主那深邃若星空的双眸中,突然升起阵阵涟漪般的波纹波动,黑色的火焰在燃烧,星空闪烁,那枚与之有着最诡秘气机牵引的圆月,再度升起一道血色的漩涡。仿若发自另一个世界的血色漩涡,如一尾盘中锦鲤,在有限的空间内争取着最大的自由——旋转,旋转——唯有旋转,才能获取它最大的自由!但它并不知道,它每一次摆尾,每一次展鳍,都在抽取着一个人的生命本源,都在撕扯着一个人不灭的魂念。它永远不会知道,因为这个人的不灭,它才不灭。他若朽灭,世间也不会再有它!
三十万年前,他一语不发,笑着走入这道只为他祭炼的封魔井,一道另类的坟墓,留下一段注定名流万古的灿烂辉煌与一段注定湮没无踪的无言结局,令人扼腕唏嘘。
时隔三十万年,封魔井,再度展现出它柔和而不可抗拒的魔力!
然而这已是三十万年后,它仍是它,他却已经不再是他。
魔主神色不变分毫,仿若他目中灿烂浩淼星空的流转,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你想不想知道,他迷惑的是什么?”
魔主呵呵一笑:“说来可笑,他迷惑的问题很无趣?真的很无趣呢”他长出一口气,“他迷惑的问题竟然是,天塌了怎么办?”
月神的呜咽哭泣声,戛然而止!
他想起很久以前,西凉城中的楚三千向西街小孩子们讲述天塌了的故事,那的确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两个兄弟互相怄气打架,一不小心把承天的柱子给打断了。承天的柱子断了,于是天塌了。天塌了,水啊火啊什么的,一股脑都从天上坠落了下来。
他想起那个比喻,那些被烫死的小蚂蚁。他想起那个叫小瓶儿的小孩,竟因此做起了噩梦,梦到天,塌了。
于是他担心,天塌了怎么办?
魔主忍不住将三十万年前的“他”与小瓶儿想到了一起,有些忍俊不禁。一个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一个是战名赫赫功盖数代的魔主,一只蚂蚁一尊巨龙,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却因为一个相当幼稚的问题,被联系在了一起——
这实在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有趣到他想开怀大笑。
——但,他笑不出来。
因为这是他不能了解的事!
因为担心天塌了,小瓶儿一夜不敢睡,如果没有楚三千那个足够让他信服的回答,恐怕夜里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安然入睡。小孩子的恐惧尚且有情可原,因为在他有限的认知中,这的确是最最最恐怖的事。但,三十万年前的“他”呢?“他”的成就,上溯三十万年下推三十万年,无人能一较高下。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他想,建立第五(日,这个为啥和谐?)不朽皇朝亦非难事。但,古往今来最惊艳的人物之一,就因为这么一个幼稚的问题——不,不是问题,而是一个荒唐的想法——陷落识与知的深渊,走向万劫不复——这并不可笑!
他不能理解的事,再可笑,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月神忽然咯咯笑出了声。
天塌了怎么办?小孩子产生这样的恐惧,的确有趣,当笑三声。三十万年前的“他”产生这样的想法,绝对不是杞人忧天,而是一件相当严肃的恐惧。
但,最让他不能理解的,恰恰就是这一点!
“他”是魔主,开创魔道有志灭世的第一人。他的不死不灭,全因这一执念。对他来说,灭世便是一切。灭世,换句话说,与将天弄塌有何区别?没有!天塌之后便是灭世,他便能达到他的“志”,对他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将他逼上万劫不复的问题,偏偏就是这句——“天塌了怎么办?”
月神咯咯而笑,神色表情却似笑非笑,似哭不哭,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可笑而又极悲哀的事。
他仍不理会她的反应。
封魔井的撕扯力越来越大,发自灵魂最深处的痛苦让他迷醉。这曾是楚三千最厌恶的东西——因为这单纯地使他痛苦,这也曾是三十万年前的“他”最享受的东西——因为这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明白自己活下去的意义。这些,他都能理解。但不够——他不能理解最重要的东西!
这让他厌烦。他仰头吐出一股浓重的浊气,长时间与西凉分离让他的气息有些凝滞沉重。这股浊气却不化不散,蒸腾着,缭绕着,纠缠着,开始升腾,如同一枚滚下大雪山的雪球,在蒸腾缭绕纠缠中,汲取着空气中的一切——所有的空气,飞灰,漂浮的颗粒,甚至光与声音,都被它所吸附吞噬。它所过之地,一无所有,连虚空都像是被强行搜刮,将那之中蕴藏的大道气息奉献。随着它的升腾,雪球在壮大,转瞬之间,这枚雪球便覆盖了整座浩大的长安城。
有虎怒啸,声传天地间。
终于,这枚雪球像是超出了长安城所能承受的范围,微微一震,这片天地已没有了它的气息。
只见一枚球形却不规则的雪球,出现在血色的妖月上。妖月横空,雪球便横在妖月中,大若斗,遮盖了大半圆月。这枚雪球,向着那道漩涡,坠落、坠落——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雪球落入血色漩涡中,道道涟漪泛起,仿若有水滴被砸出漩涡,却终不可见。但,柔和而不可抗拒的漩涡,被这枚雪球砸中,竟像是后继乏力,旋转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来!
就像,这枚雪球的融入,为井中的那尾锦鲤,提供了足够的水深,让它有了挣脱那束缚它无限长久的盘的力量。于是,盘旋的游曳,对它来说,没有了丝毫意义!
天塌了怎么办?
最应该理解的事,他不能理解。最应该明白的问题,他不能明白。
于是他心中生怒生嗔。
怒嗔出胸臆,一往无前。
封魔井可封他迷惘不明心,丧朽腐坏心。
独不可封他怒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