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当年之事,只怕穆临风绝难踏上练武之途,如此一颗好苗子便会就此荒废,同样的,若非当年的事情,滕梦雪也绝不会对穆临风产生内疚,若非如此,只怕穆临风与滕梦雪绝难有什么交际,或者说在面对穆临风时,滕梦雪也会向对待其他人一般,不假辞色。
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吧,不管他二人最终的结果会如何,但现在他却又有了一位得意的门生。
“你的眼眶?”
看着穆临风发黑的眼眶四周,廖立的眉头微微一皱,他自然明白那些黑气是什么,神情明显变得激动,道:“你又使那个了?”
廖立的口气看起来平平常常,但穆临风还是能从他说话的口气中感受到,他心中的担忧和焦虑在话音最后变得明显激动起来。
“我也不想的,可是不用的话,现在你看到的只怕会是一具尸体了!”
穆临风说的很平淡,但廖立还是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危险,神情瞬间变得严肃,眼中更是闪过了一抹冰冷杀意,缓缓看向武小龙的同时,却是对着穆临风低声说道:“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为师会为你处理好的!”
穆临风轻轻点了点头,他不知道独身前来的廖立会如何处理今日这件事,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却让他忐忑的心情,瞬间变得心安起来。
见穆临风微微点头,廖立轻拾袍襕,转向陶坤雄,拱手,道:“陶都尉,旬日不见,别来无恙否?”
“廖立!”
陶坤雄神情变幻,凝视廖立半晌,方才微微皱眉,道:“今日这事你是非管不可了?”
“正是!”
廖立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笑道:“不然老夫也不会现身此处,怎么样,陶都尉,可否卖老夫几分薄面,让老夫将这几名小辈带回,严加看管?”
“好个霸道的威远镖局,杀了人难道就想这样轻易离去吗?”一旁的武小龙突然插口,对着廖立的方向厉喝一声道。
对于武小龙的厉喝,廖立充耳不闻,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之前所说的话,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懒的去看,在他眼中,好似只有陶坤雄才有资格与他交谈。
一个人觉得自己有把握时,往往就会得理不饶人,同样,若是他觉得没有把握,那他就会去权衡。
而像陶坤雄这样活到四五十岁的人,自然就更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要去权衡眼前的利与弊,更要去权衡眼前是走还是要撕破面皮。
所以他现在比谁都清楚,相比儿子的仇来说,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若一个人连自己的性命都没了,又何谈报仇!
“我只要杀人凶手穆临风,至于那两位姑娘,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仇恨有时会让人蒙蔽双眼,更会在得势之时让人错估形势,即使再睿智之人也会犯下大错,更何况陶坤雄这样的武夫,他以为廖立放低姿态是怕了他和周围众多的鹰击戍卫队,其实廖立只是对于陶坤雄丧子而升起了一丝愧疚,若非如此,廖立早带着三人离去了。
闻言,滕梦雪与文敏都是看向了廖立,今日这事,若是穆临风杀的是别人,也许陶坤雄能够卖几分面子给廖立,但那可是陶坤雄的亲生儿子陶峰,任何一位父亲,即使他手无缚鸡之力,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杀子的仇人,更何况他还是一县的都尉,掌管着城防郡国兵!
“陶都尉,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这事,此子确实冒失,不若这样,我让他为令郎孝子,守灵出殡,奔丧抬棺,不知可否饶他一命?”
放低姿态有时就会被视为一种懦弱,或者说是畏惧,而廖立的这番表现,更是让武小龙深信不疑,廖立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恐怖,不然他又为何会放低姿态?
武小龙迫不及待的出言劝阻,道:“陶世叔,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难道峰弟就这么白死了?”
“不这样还有什么办法?”陶坤雄如此说着,却是意味深长的看向武小龙。他现在很想知道,这个穆临风到底和武小龙还有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结下了什么梁子,竟是让双方非要置对方与死地方才罢休。
“世叔,这老头未必就这那么厉害,小子不才,若听世叔驱使!”
武小龙这番话不可谓不直白,但正是如此却更让陶坤雄心中诧异了,难道武小龙并非是在借刀杀人?不然他又为何会答应自己,愿受驱使!
直到此刻陶坤雄才有所明悟,也许眼前的一切并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么简单,但不管如何,却让陶坤雄打消了心中的许多顾虑,那就是当他与廖立动手时,若有武小龙从中帮衬,也许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果然是无知者无畏,陶坤雄,我是给你留面子,你以为老夫想要带走的人,凭你现在这些人马就能阻拦?年轻人看不出形势,你这般年纪,应该不会被几句言辞蛊惑,做出一些让你后悔终生的事情吧!”对于二人的交谈,廖立只是戏谑的看了眼武小龙,随即略带警告的对陶坤雄说道。
陶坤雄与武小龙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二人是什么身份,一个是堂堂一县大员,一个是县令长子,就是这样在鱼跃镇呼风唤雨的人物,今日竟然受到如此蔑视,而且是当着几乎半城的百姓面前,这让两人的面子再也挂不住了,神情更是在瞬间阴暗到了极点。
武小龙慷慨陈词,一副秉公无私的正义模样道:“别忘了陶世叔是什么人,他乃是一县之都尉,城防治安皆由他管,像这样杀人之贼,若不诉诸刑责,以后鱼跃城的百姓该如何看待官府?若就这般让你带走,就是陶大人答应,王法也不答应,就是王法答应,天下间的百姓也不答应!杀人者必须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廖立冷笑一声,道:“好一个油嘴滑舌的小子,不要忘了穆临风是什么人,他是武师,大唐律例明文规定,武师者,杀人免责!”
“那是普通百姓,但陶峰是什么人,他乃都尉之子,即是贵族之子,武师杀死贵族,焉能免责!”武小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
“我呸!”
穆临风唾了口唾沫,艰难的说道:“难道百姓的性命就不值钱吗?难道杀百姓和杀贵族,同是杀人,就能区别对待吗?”
“在你们眼中,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区别对待?还是你们不敢一视同仁!”
穆临风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挣扎而起,指着周围众人,道:“是你们不敢一视同仁,你武小龙,你陶坤雄,还有你那些鹰击戍卫队,若是真的一视同仁了,恐怕你们这些人,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我穆临风扪心自问,从未滥杀过一人,但你们呢?你们这些人,就是你这一直自诩清廉的陶大人,可敢像我这般保证,可敢午夜梦回之时,扪心自问一番。”
穆临风双眸如同喷火,咆哮连连道:“官官相护,区别对待,夸盛世,掩黑暗,这就是你们这些当官的看家本领!”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穆临风这一番话,不仅触及到了武小龙与陶坤雄的心灵,更多的却是在场的平头百姓。
武师杀人免责,并没有说杀贵族就会受责,若依王法来看,穆临风并不应受到刑法;若是不以王法为准绳,贵族杀人,是不是也该受到刑罚!
周围百姓开始躁动起来,但千百年来的帝制,让他们就是心中觉得不公,也不敢真的鼓起勇气去反抗。
“临风说的不错!”
廖立看向四周,声震全场,道:“若是穆临风真的该死的话,那么,就先将你们这些手中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处死,否则今日谁都别想带走穆临风!”
“笑话!”
武小龙与陶坤雄面色阴沉,片刻后,前者终于是忍不住的冷笑了一声,对于之前穆临风所言,如同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说道:“百姓如雨后春笋,又如草原野草,割了一茬,又会长出一茬,即使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狂妄的小子,百姓的命在你眼中如同蝼蚁,但你们的命,在老夫眼中,未必就有那么金贵!”廖立神情从阴暗变得难看起来,到最后更是涌起了滔天的杀意。
“金不金贵,天下人自有评说,不是你一人就能否决的了的!”
武小龙周身骤然泛起白色光芒,而随着白色光芒的涌动,更是有一股精气从他的手掌间,缓缓的向着折铁宝剑内涌动而去,旋即,整只黝黑的折铁宝剑便被这股精气所笼罩。
“陶世叔,无需再和此人多言了,动手吧!”
武小龙劈出一道剑花,形状若刀的折铁宝剑立时闪现渗人的寒芒,虽然他已经是一副动手的架势,但只要陶坤雄不动手,那他也不会傻到去当出头鸟,现在他只是在给陶坤雄一个暗示,只要他愿意同自己联手,那他立时就会与他联手,杀向廖立。
但武小龙还是太年轻了,所谓的老奸巨猾到底是何含义他根本不懂,而更让他后悔不及的却是,他更不懂廖立的为人。
所谓杀鸡儆猴,在这样的局面下,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所以在武小龙露出了动手姿态的霎那,廖立便向他出手了,现在他要趁陶坤雄还没有下定决心之际,杀鸡儆猴,让他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