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放弃
“森,来,把这个喝了,对医治内伤很有效。怎样,痛不痛?”洛夫人为儿子递上一碗黑压压的中药,看着他消瘦的身体,一脸如死的模样,她心痛极了。
洛森一动不动的躺着,身上的纱布把他裹成木乃伊似的,因为有两根筋骨断了,他被迫留在红园休息,但身上的痛可见可医治,他内心的绝望悲伤又可以怎么医呢?
“放下,出去。”他说话少之又少,根本不想见任何人。
“不如让安琪来伴你,好吗?”洛夫人认为这是让两口子培养感情的好机会。不料,洛森勉强地坐起身来,脚才碰在地面,脚踝立即恼怒地踢向放着中药的小茶几。他用尽气力地踢,也用尽气力地喊骂──“滚!”
“好的,我出去,你不要生气,那会让你的伤口再次爆裂啊!”洛夫人实在没办法,她从来就没法让这个儿子听她的话,但从小把他宠坏的人,不就是自己吗?现在才来教训儿子要他行为处事不可如此暴躁,已是太迟了。她也不禁骂自己是自作孽。
洛森也不想向母亲动怒,可是,她就是要迫他跟安琪一起,这叫他不胜其烦。当房门关上,他木讷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再次陷入思海,海里塞满的回忆,回忆里就只有瑰若的影儿。
那邊厢的瑰若,她呆呆地抱着孩子坐上克莱的跑车从连家大宅离开,天色已晚,小森已在她的臂弯内熟睡了。
克莱看着比从前更加清减的妹妹,心里好不担忧。
“瑰若,不如回家跟爸妈一起住吧,在家总是好照顾一些,反正现在仙迪也不在了。”每次提起仙迪,克莱的脸上便难掩失落的表情。
“不太好吧,那太打扰了。”瑰若垂下了头,长发扫在小森的脸上,他的小手反射地抓住那发丝,彷佛生怕妈妈又跑了。
“爸妈也很想你回去同住,他们都很担心你。而且,那是你的家,怎么会说是打扰?”克莱皱眉的说。
“没需要担心我吧,我现在不是很好吗?”瑰若装作奇怪的说。
“是吗?你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没?”克莱指住车内的小镜,“你看你瘦了多少?本来就没什么肉的了,现在更只剩下一层皮而已。没有人误会你是来自埃赛俄比亚的舞蹈员吗?”
“才没有。”瑰若偏起嘴来把镜里的自己一再细看,“那里有如此美丽的埃赛俄比亚舞蹈员?真是的。”
“总之,你不要再瘦下去了,好不好?”克莱哄孩子似的轻说,“明天我叫人来给你把东西搬回家去吧。”
“不,不要。”
“为什么?”
“都说了,我不想打扰爸妈啊。”瑰若用委屈的眼神望着克莱,“我不想让他们更加担心。如果被爸爸听见我每晚在梦里的尖叫,那……”
克莱没作声,车子一直驶到瑰若的家,他才打破沉默。
“他被我打得很伤,断了两根肋骨,但仍然死不了。你不用担心他。”克莱平静地说,“那恶魔不会再来搔扰你。法庭的保护令,还有你交我的那些东西,我已一拼寄去红园了,此后,一切都可以从新开始。”
“嗯,如果是这样……也不错。”瑰若下了车,却回头说,“但我仍然是不会搬的。”
“为什么?”
“因为,我想仙迪总有一天仍然是会偷走回来的,我怕她忘了带门匙啊!”瑰若笑说。
“是吗?她仍会回来吗?”
“她没有跟我说再见,又没有把房中的东西拿走,不是吗?”瑰若想起仙迪,心里也极难过。
“她是为了帮我而被迫回去的。”
“不。”瑰若的眉头轻锁,“克莱,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洛森就不会这样对你,是我累了你和仙迪。”
“算吧,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你就要好好对自己,否则,仙迪一定会很生气的。”
“嗯,她昨天才打电话给我,说快要闷死了。”瑰若试探的说,“你要她的电话号码吗?如果接到你的电话,她一定很开心。”
“她也有我的电话的,但她没有找我。她跟你联络,但也没提起过我,对吧?”
瑰若没说什么,克莱好像知道一切事似的。
“她是回去当女王啊,我的妹妹!”克莱微笑说,“她要选什么样出身的男人当王夫也可以,但唯一的条件就是,那人一定不可以是个花花公子。”
“你可以改的,不是吗?”瑰若委婉的说,“为了深爱的人改变吧,克莱。”
“有可能吗?”克莱反问,“你很爱洛森吧,你可以因此而原谅他一切的恶行吗?”
“你怎么可跟他混为一谈?你们完全不同,你不会伤害仙迪。”瑰若急着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有什么分别?只是形式不同而已。如果有一天,她看见我背叛了她,她所受的伤害不单是来自我,却是从四方八面而来,她的整个国家人民要怎么说?那样的压力,她如何负荷?我也没可能面对得了。”
“你就是为了这些,所以宁愿放弃她?”瑰若有点激动,“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仙迪?她对你如何,你不知道吗?她干错了什么?她也不想自己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我不是合适她的男人,我配不上她。”
“克莱,你是胆小鬼!”瑰若换了一个姿势把儿子抱在肩膀,她很生气,“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子的,只会想自己的一份,你可有想过对方的感受?你们都是自私又自以为是的小男生,岂有此理!”
克欺无言以对,他知道妹妹骂得很对,可是,他就是没信心,就是胆小。他不相信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合仙迪的身份與要求的好男人。
瑰若转身走了,没有给哥哥一声再见,实在太生气了。她没法理解克荚,就像她没法理解洛森一样,也许,男人就是如此难以了解的怪物,她已放弃了。
她小心翼翼地让儿子安睡了,再回到只有自己的幽暗房间,这天她真的太倦了。
她拉开大衣柜,拿出一个残旧的背包,那是瑰若现在唯一拥有的洛森的遗物。在她心里,这跟遗物无异,因为洛森已真正地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他死了,因为她的心也死了。
她抚着那空荡荡的背包,想象着洛森收到那包裹的时候,他的心情会如何?
“你会跟我一样在哭吗?”瑰若向遗物说。而此刻在远方的他却似乎听见了她的提问。
洛森打开克莱寄来的包裹,上面有一封法律文件,不出他所料,是法庭发出的保护禁制令,从此刻开始,洛森不能接近瑰若身边十米之内的范围,为期三年。
“三年,仍然有希望啊!”他安慰自己说,“三年之后,我们一样可以继续,我不会放弃!瑰若会等我的,她只是要听哥哥的话而已。她一天没真正的拒绝我,我一天仍有机会。”
然而,当他再打开另一包裹时,里面的东西却告诉了他另一个讯息,一个他不肯相信的讯息。
盒子里整齐地安放了洛森过去在沙漠里为瑰若写的每一封信,它们安静地躺在盒子里,像尸体一样。
那些尸体一样的信件之上,有一页粉红色的信纸,它却不是一封情信。上面的字迹非常漂亮,活像写字的那人一样,那是瑰若的字。
她很简单的说:
森,
再见了!瑰若
他想起了最后一次见瑰若,那就是在医院里,她最后跟自己说了些什么?
──“不,不要过来!我们完了,到此为止,够了!我们不要再见了,求你!”
一滴眼泪从他锐利的眼睛流下,滴到信纸上。多少年了,他不曾真正的哭过,他还以为自己是没有泪线的,但瑰若给他否定了。
“洛森!”是安琪尖叫的声音,她气愤地冲进洛森的房间,疯狗似的喊,“你告诉我,究竟你要把我们的婚事推到什么时候?下月的宴席我决不延期的了,你究竟要不要出席?你说!”
洛森缓缓地抬起头来,目无表情的回说了一句,“好,我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