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0-07
“什么!?”江仪为之一滞,书院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陡然看向江仪,一时鸦雀无声。
而这书院中的儒生们,忽然整齐一致得让开一条路,让江仪过去。
江仪愣了一下,摇头苦笑,看来这就是第三关的试炼了,真是儒家风范,居然还要辩道?不知是何人与自己辩道呢?
人群尽头的一处平台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闭着双眼,悠闲得侧卧在一张样子古怪的卧椅上,手中轻摇羽扇,飘然长须随着羽扇泼出的风飘逸得飞散着,看起来倒有几分仙人的感觉。
江仪缓缓走到那平台上,朝着那老者躬身一拜,说道:“小生江仪,见过先生。请问先生贵姓?”
老者缓缓睁开双眼,双眸中闪烁着慑人光芒,淡然笑道:“久仰公子大名,连过两关,公子之才,在这儒魂圣地中,也算翘楚之辈了。老朽董仲舒,此番便想与公子论经辩道一场,老朽心中有一些疑惑未曾解得,还望公子赐教。”
“董仲舒!?”江仪连退两步,失声道。
董仲舒微微一笑,问道:“怎么?公子听说过老朽?这儒魂圣地中不觉岁月流逝,但老朽自知,外面应该已过数万年才是了,老朽的名字,应该也已经湮没在岁月长河之中了吧?”
江仪弯身一拜,恭声道:“董先生之名,即便岁月流逝也难以磨灭。小生自幼拜读圣贤书,对于先生之举颇为向往,今日一见,此生无憾啊。”
董仲舒似乎对江仪的恭维很受用,笑容一展,客气道:“公子客气了,还请坐下,与老朽倾谈一番,不知可否?”
“那小生就献丑了。”江仪心中有些无奈,刚才赢了那王积薪还有几分侥幸,但是对上这么一个名震古今的大儒,还要跟他辩道,江仪顿时有些气馁。这次却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对付了。江仪内心暗叹一声,只得坐在董仲舒对面。
“公子是现在之人,不知后世对老朽评价如何?”董仲舒看江仪坐下,便是开口问道。
“董先生才艺无双,即便到了现在,儒门子弟依然推崇有加,而且,历代帝王之家也多用先生之论治国。”江仪如实答道。
“是吗?不过,公子你心里恐怕不是这么想呢?”董仲舒双目一凝,语气骤然凛然了几分。
开始了吗?这董仲舒居然以这个开头?江仪心下一凛,淡然笑道:“小生心中的确如此想,不过,人有功便有过!先生之功,让儒门凌绝于百家之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虽然能让儒门学说达到世间罕有的高峰,但是却扼杀了其他思想的产生!这过,先生可知?”
董仲舒脸上闪现怒色,猛然坐起,喝道:“无知小儿!你可知其余众家学说,皆是蛊惑人心?先说那墨家,墨家之论把天下之人都化为平等,不遵礼,父母亡而不守。此等言论莫不是惑乱百姓与天子同等?煽动人心,乱民心而贻害社稷!道家尊鬼神,追求自在逍遥,若是天下之人都自在逍遥,国将何存?家将何在?人人都去山林之中当那逍遥仙人,荒废土地,都等着饿死么?法家重刑而忘仁义,纵横家妄谈而不切实际,杂家皆擅而无一精通。难道这些学说不应该一一罢黜?请公子告诉我!”
江仪冷冷一笑,摇头道:“董先生,小生虽然年幼。但是也知天下学说驳杂,各有长短优劣,而非先生所说一无是处。以先生之论,分天下阶级严明,但是先生可曾想过,那所谓的帝王之家是从何而来?汉灵王朝开国皇帝也是寻常亭长出身,借势而起,成就大业!若按先生之言,那汉灵王朝开国皇帝也不过是个乱民而已,又怎有资格分此阶级?”
“这…”董仲舒脸色一僵,不知道怎么回答。
江仪叹了一声,继续说道:“道家虽然追求自在逍遥,但是并没有湮灭行侠仗义之心,若人人都有逍遥之心,那天下的鸡鸣狗盗之辈也不会出现了。法家虽然重刑罔顾仁义心性,但是治乱世用重典,若非如此,天下秩序什么时候能够平定?纵横家虽然妄谈,但是这其中的效果,我想先生比我更清楚,与外邦交流,如果没有纵横家如此善谈能辨,又岂能扬我中土国威?杂家皆擅,虽然无一精通,但是却能多方面得发挥自己的作用,而不是拘泥于一行一业之中。儒家学说虽然得帝王喜爱,但是却扼杀人心自由,为帝王一家服务的学说,又岂能让百姓信服?化天下学子为囚笼之徒,双耳仅有一家之说,没有其他思想,那新的东西又如何产生?还请先生答我!”
江仪话语连珠,直接逼问董仲舒。
“这…”董仲舒顿时语塞,老脸涨得通红,沉默了许久,才愤愤道:“既然如此,那公子又为何学儒家之说?”
江仪失望得看了董仲舒一眼,摇摇头,说道:“我并非只学儒家,诸子百家我都有涉猎,百家学说,各有优劣,则其善者而明于心,这才是做学问的本质。董先生,儒家能在你手中成就举世之名,非你一人之功,而是帝王大势所需,并非百姓所需。先生在这儒魂圣地中,应该也见识到一些后辈之人的学识,他们也并非完全按照您当时所留下的言论照本宣科,而是融汇了其他思想,再次让儒家散发光芒,如果先生执着于一时功名成就,沉寂在此千万年,恐怕一生都不会明白学问的真意了。”
“什么…不…不是这样的,我的学说已经很完美,不然神武大帝就不会采纳我的建议了。”董仲舒瞳孔忽然涣散,喃喃自语着,竟是被江仪说的心神崩溃。
江仪的话语一下子便是把他一生中最骄傲的事情瓦解掉,也难怪董仲舒会有如此反应了。
董仲舒猛然抬起头,双眼通红得看着江仪,说道:“那你说!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士为知己者死,既然当权者欣赏我的学说,就说明我没错!”
看到董仲舒这般失态,江仪不仅觉得这人有点可怜,儒家的大儒许多都非常固执,像董仲舒这般的,并不少见,对于他们来说,功名便是代表自己的成就,是自己一生的寄托。
江仪站起身,正色一拜,说道:“先生,你并没错。对错只存于一念之间,你认为做的事情合乎你的心,那便是对。若做了违背本心的事情,那便是错。但是,放于大局来看,你的学说固然得到当权者的喜爱,那是因为符合他们的利益,而放在民间呢?你可曾想过?若有一句话得到天下人反对,但是却有少部分认同,那这话就有它的对,也有他的错,而非完全错误。所以墨家的思想,才会有兼爱一说。我们固然无法照顾到所有人的想法,但是尽量照顾多的人想法,我想,这就是从大局上看的对吧。”
“是非无绝对么?大部分人的对才是最贴切的么?”听到江仪的话语,董仲舒不禁失神。
两人沉默许久,就连台下的众多儒生,也似乎在想着江仪的话语,一时间,浩大的书院中只剩下那些虚幻的虫鸣鸟叫声。
过了许久,董仲舒才缓缓抬起头,神色也是恢复平静,深深得看了江仪一眼,叹息一声,手一挥,众多儒生和书院竟是一下子消失,周围变得空荡荡灰蒙蒙一片。
董仲舒缓缓站起身,身下的卧椅也是消散掉,董仲舒抱拳朝江仪一拜,说道:“圣贤说的的确不错,三人行必有我师。公子之言,老朽心服口服,可惜今生被永远禁锢此地,若是有朝一日能重入轮回,我必重新为天下人设谋划策,而非为帝王一家服务。你去吧,还有两关,望公子好自为之,他们可不似我这般好对付了。老朽还有一言,此地深处所封印之物,望公子知道即可,千万不要去揭开封印,否则天仙下凡也难救世人。”董仲舒脸上犹然有一丝惧意。
江仪心中一凛,对于这儒墓他已经相当震惊了,前三关出了欧阳询、王积薪和董仲舒,三人才艺学问都是亚圣一类了。这等人物虽然不修仙武,但是常年全神贯注于某一件事情,心智坚定,意志坚强,足以让魂魄强大到无法形容的地步,能让神仙也为止却步,但是却无一例外得镇守在此地,还没什么怨言。这些不得不让江仪心惊。
江仪舒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先生告诫,小生自当谨慎,小生此次也是好奇心作祟,看一看,我便走了的。”
“那就最好了。”董仲舒宽慰一笑,身影渐渐化为青烟消散无踪。
在无边的灰蒙蒙空间中,一条楼梯忽然出现在江仪面前,上面传来阵阵悦耳的琴瑟之音,一个宛若天籁的女子声音从那楼梯上传来,“公子,还请上来一见,与妾身品音赏乐。”
江仪摇头轻叹一声,过了画棋辩,现在轮到乐了,不知道这上面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