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1-19
有人在敲门。
刚刚进入梦乡没多久的吕成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决定不理会它。
很有可能又是哪个账房的伙计把账目算错了,主事不肯负责任,吵到了他这里来,老田也真是,又不是第一次做管家,他也不是第一年当家主,何必把这些小事看得这么重要。
吕成翻了个身,身边的婢女嘟囔了几声,有如梦呓。
但敲门的人并未放弃,如同催命一般的声音不懈地震动着空气,吕成有些恼了,掀了被子,准备起身开门,把这个不长眼睛的竖子好好地训斥一番。
可还没等他披上衣服,门却自己开了。
“怎么……?!”吕成还没骂出声,就呆呆地看着眼前让他目瞪口呆的情景。
那扇可怜的木门已经在剧烈的撞击下化作齑粉,压在门上的是睁大了眼睛却已经毫无动静的老管家田大,一支弩,一把剑,一杆枪,在火光中冷冷地逼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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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已经烧起来了。
李朔是个不在乎挥霍的人,无论是挥霍的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老爷,吕家小子已抓获了。”
李朔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三年前,吕成的父亲吕一死了之后,他就预见到了这一天。
这个当初不过十八岁的毛头小子还是太嫩了,虽然他只用了三年时间就整合了因为吕一的早夭而变得有些四分五裂的家族,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把他带上来。”李朔志得意满地吩咐,看着对手在自己面前颓丧,求饶,崩溃,一直是他人生中的一大快事。
“唯。”亲卫下去带人了。
但很快,这个举手投足都是意气风发的亲卫一脸惶然地回来了,“老爷,吕家小子……”
李朔还没注意到他脸上的惶恐,“如何?自缢了?”
年轻人就是受不起打击啊,家破人亡而已,没听说过卧薪尝胆么?
李朔格外得意地在心中埋汰吕成,他也有这个资本,当初从长社一无所有地回来后,他硬是在昌邑李家蛰伏了一年多,才骗取了李家老家主的信任,攫取了李家的资产。
甚至直到今天,昌邑李家的人还认为他李朔是合法的继承人,而非一个外来的小子。
但李朔很明显是误解亲卫的意思了。
“老爷,”亲卫咽了咽口水,“吕家小子,被李郡尉带走了。”
李朔愣住了。
李郡尉就是李魏,山阳郡原有两千郡兵,属于非战时守备,刘震来了后,一并带来了两万黑山兵,郡兵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但李魏认为刘震日后还要去整治其他郡,不可能一直把黑山兵放在山阳,就在跟刘震报备后,慢慢地从山阳郡内招募流民和乡勇充实郡兵,两个多月来,两千郡兵变成了五千,而且还配备上了正规军的装备,精悍得足以灭掉昌邑四姓。
李朔清楚地记得,刘震在跟他说的时候,可没提到要把吕成也带走。
他被坑了,被一个小了他一轮都不止的后生小子给坑了。
李朔愣了愣,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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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宫愣愣地看着那几点寒光,一动也不敢动。
这种小型强弩的威力他很清楚,徐荣的黑山兵在城外集训的时候,陈宫就曾经在城头见识过弩兵部队的实战演习。
仅仅是削去箭头的木杆,那种冲击力就足以在人身上留下一个两三天都消不去的紫印子。
鉴于这种小型强弩便于携带,又可以五枝连发,发射间隔很短,李越也替他的巡捕司向刘震讨了二百支,上街巡逻的巡捕们腰间基本上都挎着一支小型强弩。
“我乃军师大人府上掾吏陈公台,可有知我者?”
寒光后的人影迟疑了一下,“可有凭证?”
已经举起双手的陈宫从腰间扯下印信,“我有印信在此!”
两个人端着强弩走了过来,一个警惕地接过印信,借着月光看了一眼,“原来是陈大人,属下多有冒犯,还请赎罪。”
陈宫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诸君亦是职责所在,何罪之有?”
向身后的同伴示意已无危险后,那人小心地收起了强弩,“不知大人适才可曾见过一神色慌张的男子?”
陈宫点点头,“却是见过,莫非你等正是在追捕此人?”
那人点点头,“确是如此,大人可为我等指明其人去向?”
陈宫朝身后一指,“出此小巷,望西而去。”
那人一拱手,“谢大人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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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震怔怔地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心中感慨万分。
举手投足间便灭掉一个家族,这便是身为上位者的快感么?
嗯,某唐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快感,但某唐却知道,破坏永远比建设要来得有快感得多。
但说实话,刘震从没想过要灭掉哪个家族或者哪个利益集合体,他的想法跟亚伯拉罕·林肯的想法是一致的,把敌人变成朋友,就是在消灭敌人。
吕成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自信,敢于在两万黑山兵的身侧玩阴谋诡计,并且还肆无忌惮地嫁祸于他人,这让刘震不得不面对一个选择。
而对于一个80后来说,选择总是很难堪的。
选择了一个,就意味着要放弃一个,放弃一个,就意味着要得罪一部分人,虽然不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得罪人总是不怎么舒服的。
所以,刘震一直都认为,最好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
李朔一来就向他请罪,刘震也是清楚他的用意的。
以退为进,逼着刘震不得不选择李家。
这种感觉很不好。
刘震虽然喜欢做个老好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被人欺负。
阴谋诡计他也不是第一次玩了,既然李朔也这么喜欢玩,刘震就决定跟他玩一把。
吕家被灭,所有资产李朔得六成,刘震得四成,看起来刘震亏了,但只要把吕成拿到手,就算只拿一成也无所谓。
吕成是不是人才?刘震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人类这种生物是具有无限可能性的,就好比邓艾,谁又能想到一个说话吃吃艾艾的毛头小伙子居然会灭掉一个国家呢?
更何况,有吕成在手,李朔就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听刘震安排。
吕成只不过是扰乱治安,按律也顶多是要服几年劳役,还扯不上灭满门的大罪,更何况,出兵灭吕家的是李朔,官府一兵一卒都没动,性质就很严重了。
汉代游侠风气很流行,但这并不代表官府就会对大型私斗放任不理,如果被人发现李朔拥有足以灭掉一个家族的武装,而且他还的确这么做了,士族身份就会立刻被除掉,同时按照山贼游匪处理。
当然,这只是在太平时候,乱世里可没这么多规矩。
但是,乱世里自有一套规矩。
李朔对吕家下手的时候动作很隐蔽,并且在撤离的时候把所有会引到李家身上的痕迹都消除了,但是,如果刘震把他灭掉吕家的消息放出去,山阳士族就会对他群起而攻之,这群人可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就像人们常说的,有些事,你可以做,但不能说。
只要不让人拿到证据,所谓士族豪门,跟黑社会没什么区别。
当然,刘震的话可能还只是让山阳士族半信半疑,但如果是吕成亲自出来指证,李朔可就百口莫辩了。
不夸张地说,刘震能够在李朔拜访的当天就想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当初坑袁绍和公孙瓒的时候他可是足足想了三天的,并且还请教了郭嘉这个坑人专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蝉已经在黄雀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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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宫疲惫地进了屋,点亮了灯,坐在几案旁发愣。
刚刚走进郡守府后院的时候,他看见刘震房间的灯光还亮着,想必这个年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又在熬夜了。
刘震虽然在外面公布的是一周四十小时工作制,但在百废待兴的昌邑,人才总是捉襟见肘,刘震也不得不身兼数职,每天的工作时间早就超过了八个小时。
兼着《杂议》报社ceo和代理法官的陈宫也同样如此,白天在法庭解决民事纠纷,晚上就开始审理报社的稿子和日常事务。
鲁直虽然是副社长,但他同时也是典农曹掾,山阳的农事还得由他管理,粮食的事可比看稿子要重要得多。
而且,现在的《杂议》报社,上上下下也才十几个人,还都是从官府的闲散部门挖过来的,识文断字的也就那么几个,更是忙得昏天黑地。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陈宫下了榻,准备吩咐仆人打盆热水来洗把脸泡会儿脚,然后继续工作。
还没等他走到门边,就有人敲起了门。
“先生,军师大人有请。”
陈宫怔了怔,随即答应,“请回禀军师大人,宫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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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震一直都相信一个真理,人是最重要的。
欧战结束后,美苏两国在德国疯狂地搜刮战利品,苏联人拿走了德国人的先进设备,而美国人则抢走了德国的科学家,于是苏维埃解体了,而美利坚依然是合众国。
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最重要的,你可以没有金钱,没有土地,没有武器,但只要还有人,就没有什么是无法战胜的。
孟子曾经曰过,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当然,原子弹这种bug另当别论。
但不管怎么说,无论是在和平年代还是在战争年代,人都是一种需要抢先掌握的战略资源。
刘震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但从李朔手里把吕成抢了过来,还把吕家大部分没死的人都抢了过来。
刘震不知道李朔会不会想到这一点,但就他自己来说,这个坑挖得连他都不能不佩服。
而这个时候的李朔,也的确已经笑不出来了,他只抢到了金子,土地,却要担心着背负灭门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