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1-08
昭宁元年八月的最后一天清晨,在薄雾中隐约可见的洛阳城还在沉睡。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让人看不清面容的高大身影快速地穿过城门岗哨,叫醒了还迷迷糊糊的城门司马。
“司空大人手令。”来人低低地说了句。
城门司马揉了揉似乎还在睡梦中的眼睛,就着朦朦的天光凑在来人递过来的一张牌子上仔细看了看。
“放行。”
那人出了城,便朝着丁原在城外的营寨飞奔而去。
曹操和袁绍看着相扶离去的卢植和丁原,再回头看看已经大门紧闭的司空府,摇头叹息。
“孟德,洛阳已是凶险之地,恐怕不能就待了。”
袁绍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向在一边一样沉默的曹操。
曹操没回话,只是仰头望天,心中一片茫然。
丁原送了卢植回府,一路上叹息国家亡兆已显,又加上喝了点酒,没敢骑马,在路上摇摇晃晃地慢慢走,等他回到城外营寨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了。
“府君!”
丁原没想到主簿吕布这时候还没睡,居然独自在营帐中等他回来。
“奉先,夜已深,何不眠?”
吕布过来扶着丁原坐下,“今日日出时,一人从城内来,言是要见孩儿。”
丁原和吕布虽然并不是亲父子,也没有像老罗笔下那样拜了干爹干儿子,却情同父子,吕布在丁原面前,从来都是自称孩儿而不是“下官”或者“卑职”。
“嗯?那边的人?”
丁原心知肚明,董卓昨天还派人找过他呢,言语之中不无威逼利诱之意,他自然是一口回绝了,但没想到董卓会把主意打到吕布身上。
吕布点了点头,暗暗地捏了捏手里的刀,“那人说……”
丁原觉得自己果然还是老了,只不过喝了点酒,却连面对面坐着的吕布在说什么他都好像听不清了,他向前凑凑,“他说什么?”
“那人说,我若杀丁原,当为司空肱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嗯?!”
丁原觉得头脑瞬间就清醒了,但同时清醒的,还有在腰间不断扩大的剧烈的痛。
昭宁元年九月初一,崇德前殿,百官集结,大朝会。
董卓意气风发地站在御座之下,身旁站着同样意气风发的吕布。
他盯着坐在天子身后的何太后,“今天子举止轻佻,懦弱无能,非帝王之资,无天子威仪,臣卓,请太后下诏,废之。”
何太后自从哥哥何进死了之后,整个人都显得萎顿了许多,此时她不敢对董卓高声抗辩,只是犹疑地看了眼在朝堂之下坐着低头不语的群臣,“果废,当立谁为帝?”
董卓恶狠狠地环视了一遍身后噤若寒蝉的群臣,目光最后停在了坐在天子左边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显得有些慌张的刘协身上,“陈留王协,聪慧有德,可堪为君。”
卢植终于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怒声喝骂。
“国家法度,岂容尔等肆意践踏!”
董卓冷笑两声,转过身看着卢植,“辱骂朝官,拿下,问斩!”
吕布转身朝卢植走去,而从殿门外也转进两名全副武装的兵士,“唯!”
“且慢!”
曹操只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早上离府时刘震反复叮嘱的几句话似乎犹在耳后回响。
“如今司空势大,丁并州必不能相抗,袁司隶亦非果决之人,府君只可与之逶迤,伺机逃出洛阳方为上策。”
父亲曹嵩已经在早上带着多年来的积蓄和母亲一起出了城,弟弟曹德也跟随其中。卞氏这次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曹操了,而丁氏更不用说,“府君所在,妾必相随!”说得斩钉截铁。
倒是曹昂几个孩子有点麻烦,不肯跟爷爷走,留下来曹操又会担心,最后还是刘震跟曹操说,外面兵荒马乱的,留在府上反倒会更安全。
毕竟从董卓目前各种举动来看,他迫切需要获取士人的好感,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做出什么太过火的事。
曹操不知道刘震的信心来自何处,但现在看来,他觉得刘震说错了。
董卓斜着眼睛看着从席位上站起来的虽然已是白发皑皑却依旧声如洪钟的老人,觉得不可置信。
事实上,当初他派人从乡野之中找到这个浪迹江湖二十多年的老人,对他百般封官许愿,老人始终不肯接受,最后他发了狠,派人跟他说,“再不来,我杀你全族!”
老人来了,董卓认为是因为他贪生怕死。
而现在,董卓开始觉得自己想错了。
“蔡侍中,此言何解?”
蔡邕大步走到卢植身边,朝着董卓再拜,“卢尚书海内大儒,天下之望,若杀之,恐有损司空威名,请司空三思!”
董卓有点为难了,蔡邕是他三番五次延请来的,自己也是对他无比欣赏,如果贸然折了他的面子,恐怕外人会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礼贤下士只是个表象。
“那就依侍中之言,然其辱骂朝官,不可姑息,请罢尚书职。”
卢植哼了一声,再没看董卓,大步上前,对已经瘫倒在御座上的刘辩和后面暗自流涕的何太后拜了两拜,然后看了两眼蔡邕,解下官印,仰天大笑而出。
董卓挥了挥手,两名兵士一拱手,转身出了殿。
“请太后下诏!”
何太后一闭眼,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诚依司空所言,然祖宗法度,废立之事须先告太庙,可容本宫……”
还没说完,董卓一声断喝。
“事急从权,岂容等候!”
昭宁元年九月,司空董卓废天子辩为弘农王,陈留王协即位为帝,董卓自迁太尉,自封“郿侯”,自拜“相国”,自称“尚父”,参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府君,是时候离开洛阳了。”
刘震看着盯着棋盘举棋不定的曹操,心说貂蝉啊貂蝉,哥可是把宝都押你身上了。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袁绍早已封官挂印逃出了洛阳,一路向北到了冀州。
董卓原先想派人追上去杀了他,就像卢植离京后他派人追上去一样,只不过那次追兵派晚了,卢植没追到,而这一次他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袁绍出逃的消息,正要派人去追,却被人劝阻了。
“废立一事,非常人所能理解。袁绍因惧而亡河北,并无他意。若迫之太急,彼聚豪杰,举事以抗,则天下并起,关东亦非明公所据。不若拜之以郡守,其必幸于免罪而无所为。”
董卓想了想,也对,收买人心嘛,于是给了袁绍一个渤海太守,一个邟乡侯,再也没追究这件事。
但曹操还在洛阳。
董卓已经派过来了好几拨人,可以说几乎是每天都派人来曹府,如同念经一般在曹操耳边说,跟我干吧,跟我干吧,我让你做大官!
做大官这一点曹操倒是毫不怀疑。蔡邕一个逃亡之身,董卓把他“请”到洛阳后,一路平步青云,简直比何进升迁的速度还快,这才两个月,已经是左中郎将了。
但刘震有一次说过的一句话给他感触很深,更确切地说是一句诗。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董卓所做的事是曹操所不能认同的,但一走了之,曹操做不到。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这不仅仅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道德观。
但后来来的次数太多了,曹操也实在烦了,就跟董卓的人说,你去回禀相国,说我曹操接受他的条件,但我保留最终选择权。
这句话是刘震教他的,反正董卓也不懂最终选择权是个神马东西,糊弄糊弄他就是了。
于是第二天,董卓喜不自胜地给了曹操一个骁骑校尉,还让他有了自由出入相国府的权利。
这一天,前不久刚迁为尚书令的王允宴请同僚,曹操也收到了请柬。
刘震在看到王允的请柬那一刻,禁不住热泪盈眶。
尼玛,劳资等了五年的剧情啊,终于开始了啊!
他当然记得这封请柬意味着什么。
百官哭董卓,曹孟德献刀,然后曹操只身逃出洛阳城,陈宫捉放曹,陈留举义兵,然后,群雄并起,逐鹿中原!
嗯嗯,刘震心说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不对!
曹操只身逃出洛阳城,这也就意味着……靠!
丁氏和卞氏肿么办?曹昂曹元曹铄肿么办?哥的小萝莉肿么办!
尼玛!
曹操无知无觉地赴宴去了,刘震知道他这一走要再见到他就得到明年了,可是……
刘震看着更加无知无觉的曹府一众人,只觉得蛋碎复蛋疼。
果然跟着曹操这货就是风险大大滴啊!
肿么搞肿么搞,刘震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房间里乱窜。
“先生!”
咳,已经被某唐有意无意地雪藏了好几章的娟萝莉终于登场了,撒花~
小丫头端着一盆水,斜着眼睛看了眼转来转去玩得不亦乐乎的刘震,“先生!”
刘震一扭头,好像才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我了个……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小丫头嘟囔着嘴,气鼓鼓地放下手中的盆子,“先生想什么呢,洗脚了!”
经过刘震多年来不懈的努力,小丫头终于说话不带古代那种白话味儿了,当然有时候急了还是会脱口而出“你这竖子!”弄得无意中听到的刘震一阵大汗。
“哦。”刘震挠了挠头,推着轮椅走到床边。
小丫头扶着刘震移到床榻上,然后熟练地替他脱掉鞋子袜子。
“先生,董司空的军队今天又到城外去了。”
刘震在曹府的时候,直呼董卓其名,这在古人看来是很不礼貌的。
像被曹操杀了全家的马超临死前给当时已经是大汉天子的刘皇叔上书也是说,“臣宗门二百余口,为孟德所诛略尽。”而不是说,“曹操那个¥#¥的¥¥##¥杀了我全家两百多口人啊。”
开始的时候曹操虽然不反感但也不赞成,但刘震跟他说,对这么一个祸国殃民的家伙用不着客气,没喊他老贼算客气的了,曹操也就没说什么。
后来在刘震的影响下,曹昂几个小屁孩儿率先跟着一起喊董卓而不是像曹操一样称呼“董司空”。
娟萝莉年纪大点儿,不像曹昂那几个容易接受新生事物,无论刘震怎么纠正,还是只肯跟曹操一样称呼“董司空”。
“又到城外去了?”刘震觉得不可思议,董卓三天两头把部队拉到城外去干嘛?拉练?
他才不信这货会搞拉练这一套。事实上,在古代,训练士卒就完全是一种封闭站桩式的训练,扎个营寨,弄个校场,然后把人关进去往死里练。练出来了将领有本事,没练出来那就是将领不会带兵了。
拉练?没人相信这一套。
“据说是去剿贼。”
娟萝莉抖了抖拧干的手巾,替刘震擦干净脚。
刘震撇了撇嘴,剿贼?扯淡吧。
这个家伙向来是无利不趋,这个时候会跑去剿贼,刘震还不如相信他去抢/劫!
等等!抢/劫?
刘震猛地一惊,貌似老罗笔下董卓这个货没少干这种事啊,记忆中好像是他把军队拉到一个山村,把村里所有男人都屠了,然后把女人和家畜什么的都带回来,然后跟洛阳的人说是打了胜仗。
说起来这货真的跟日本人很像,各种三光各种淫掠啊。
不过,就算董卓真的是派人去抢/劫了又怎么样呢,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啊。
曹操下了车,整了整衣服,把名刺递给在大门边候着的总管。
“骁骑校尉曹大人到——”
王允亲自从里面迎了出来,“孟德赏光,老夫这里是蓬荜生辉啊!”
曹操忙一低头,拱手弯腰,“劳老大人大驾,愧煞小子了。”
两人客气了一会儿,王允带着曹操进府入了座。
宴酣之乐,乃丝乃竹。
曹操看着眼前晃动的歌姬,猛地灌下一口酒。
歌舞升平在,醉生梦死无。
事实上,如果不是主人王允突如其来的一声喟叹,所有人都会认为这只是如今日渐糜烂的洛阳城有一个狂欢夜。
“今国家社稷,皆非刘氏所有,如此歌舞,何堪赏之!”
满座公卿,皆是一愣。
然后满室皆哭。
曹操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满腔郁愤,化为一笑。
“诸君夜哭到明,明哭到夜,可堪哭死董氏否?”
王允一愣,“孟德亦是食君禄奉君事,而今君不君,臣不臣,尚作此讥笑之词,岂是人臣之举!”
曹操放下酒樽,敛容整衣,起身朝着王允再拜。
“操虽后生,亦知‘位卑未敢忘忧国’之语,岂敢忘人臣之义!操所笑非别事,笑诸位空知报国之义而不得报国之法也。”
王允定定地看着曹操,一挥手,“退下。孟德且随我来。”
小丫头给刘震捻好被子,回身想了想,又出声问。
“先生,如今京师不宁,天下乱象已明,为何先生不劝大人即刻出京避祸?”
刘震一愣。
其实当初看《三国演义》的时候他也在疑惑,曹操总比袁绍聪明吧?袁绍都跑了他怎么还留下来,而且还一心想着用刺杀这种方法来搞定董卓,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嘛!又不是在玩《刺客信条》,赶紧离开洛阳招兵买马弄个地盘玩战略经营才是正理。
更何况,董卓这种明显属于团队副本级别的boss,血量至少上千万,等级必须70+,侦察范围果断七十码,要是能就凭曹操一个潜行背刺搞定收工那才叫出鬼了。
但经过这四五年来的观察,他也明白了,曹操这个人,必须是个理想主义者。年轻的时候那是从来只相信世间自有公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才是正途,他也不是不相信世界的黑暗面,但你要想让他相信这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改变的,那纯属白搭。
所以刘震只能这么说,“大人的事小孩不懂。”
“谁说我是小孩了?我都及笄了!”小丫头被惹恼了。
事实上,刘震还真没注意,看着没怎么长的小萝莉,马上就要二十了,这要在21世纪都要准备选择是做小三还是做小三还是做小三了。
刘震不无恶意地看着正准备离去的娟萝莉,嗯,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看不出来以前那个各种小的小身板,现在居然出落得如此,嗯,前凸后翘,婀娜多姿啊。
嗯嗯,果然诗里说得好,美人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
咳,当然,刘震这厮必须不是英雄。
王允看着一本正经的曹操,十分严肃地拜了两拜。
曹操吓了一跳,忙摆着手让开,“老大人这是?”
“老夫非为一人而拜孟德,乃是为天下人而拜。老夫为国分忧二十余载,孟德所言‘位卑未敢忘忧国’,亦心有戚戚焉。孟德若有除董贼之法,请以教我,允感激涕零!”王允并没有因为曹操让开而停止行礼,依旧坚持。
曹操只好等王允起身,立刻过去扶起他,“老大人,操有何能?堪为老大人谋划者,乃小子府上一先生也。”
王允一愣,敢情自己还拜错人了?你小子不早说。
当然也怪他自己没问。
“还请孟德为我引见。”
曹操点点头,“固所愿也。”
等曹操回到曹府的时候,街上的更夫已经敲了三更梆子。
“药师先生何在?”曹操没打算回房,直接问还在等着他的管家曹陆刘震在哪里。
曹陆恭谨地回答,“药师先生已经睡了,是否要叫醒他?”
曹操犹豫了会儿,还是点点头,“去吧,就说我有要事。”
“唯。”
刘震迷迷糊糊地被娟萝莉从被窝里拖出来,粗略地整了整衣服,然后曹操来到他面前,低声说了一句话。
“先生,操将走,家小妻子,拜托先生了!”
刘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