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1-01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中平二年的曹操自己也意识到了一些不同。
比如不会再冲动地杀人,虽然还是会杀贪官污吏,但总会先上表奏免,等朝廷同意了才下手。
比如不会再单纯的从朝廷或是天下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当然,以前的他甚至会不假思索地把朝廷和天下当作同一个概念,现在的他,更多的从一个偏向中立甚至是自我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
中平二年对于曹操来说,是一段想得多但做得少的岁月。
三月廿四日,娟萝莉过完生日的第二天。
曹操从乐安回来了。
带着一个皮肤黝黑的陌生男人。
刘震领着国相府一众人在东平陵一家算是比较典雅的酒楼给曹操接风,顺带着也汇报下曹操离开这差不多半个月里济南国的各项工作情况。
“此乃颍川戏志才,我于军中,多得志才教诲。”曹操指着在他一边坐着的陌生面孔,如此向众人介绍。
旁人没怎么觉得,但刘震着实被震惊了。
戏志才?这货,啊呸,这家伙不就是号称郭嘉之前曹营第一谋士的么?我去,名将啊,名将啊,居然长这样?这明显比曹操长得还不靠谱啊!
刘震很激动,立马端起酒樽双手捧上,“久仰先生大名,哪里高就,啊呸,哪里人氏,啊不是,那什么,啥都不说了,都在酒里头,来,走一个……”
戏志才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激动莫名语无伦次的年轻人,虽然话里的意思能弄懂个大概,但怎么听着那么不是味儿呢?
曹操看戏志才的表情就知道什么情况了,忙过来给刘震解围,“此乃我府中郡丞,姓刘名震,表字药师,操之谓先生者也。”
戏志才立刻恍然大悟,“原来是府君常言之药师先生,戏本一村夫尔,名声何以得闻先生之耳,惭愧,惭愧!”
刘震正准备一饮而尽,听完话一阵苦笑,心说我才惭愧,在你面前就是郭嘉也要排老二的,要不是传说你跟曹操闹翻了搞得曹操一冲动给你弄了个社会存在意义上的死亡,史书上就轻描淡写了一笔,说不定就没有后来的天生鬼才郭奉孝了。
对了,这家伙是因为什么跟曹操闹翻的?从曹操在他死之后还特意跟荀彧写信说让他再推荐个跟戏志才差不多的人才来看,两个人应该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基友啊,就跟后来的刘备与诸葛、孙策与周瑜、曹操与郭嘉一样,应该是属于可以临终托孤的人物啊。
刘震充满好奇地看着似乎并不擅长社交的戏志才,心里想着该怎么避免这个与郭嘉一样早夭的英才在历史上跟曹操之间似乎不可避免的冲突。
翌日是休沐,休息了一天后,第一天上班,开会。
曹操宣布了戏志才的人事任命,也是自从曹操到任以来一直空着的位置,国相府长史,掌兵马,为掾属之长。
当然,在刘震的建议下,考虑到现在黄巾初定,在治理上民政方面的偏向要重一些,也让戏志才参与了一些政事。
戏志才对刘震所做的改革大加赞赏,但是也说,如果是和平年代的话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施政方略,但现在天下乱象已生,施行不了多久了。
刘震倒是没觉得什么,人家可是有真才实学的,自己这个只能从所知道的历史中生搬硬套的小角色当然不能望其项背。
确定了新同事的工作范围,听取了工作汇报,曹操开始跟刘震和戏志才来处理这段时间频发的命案。
在犯罪率较高的21世纪,人们可能会觉得三个月内两起命案不算什么,毕竟整天从电视上看到的各种枪杀案各种袭击事件满屏都是,但在生产力不发达社会生活水平不高的2世纪,三个月两起命案,而且都是非战争伤害,不要说战争年代了,和平年代都是件很严重的事。
较真儿一点地说,如果地方官处理不好,比如案犯逍遥法外,或者引发社会动乱,那么这个地方负责刑案的官员和一把手都得上表请罪,然后引咎辞职。
所以,对于现在在政坛根基不稳随时都可能被人强拆的曹操来说,他就算要隐退,也得保证在地方上留个好名声再隐退。
至少,只要他努力过,并且在被人攻讦之前做好伤害控制,那么史书上一般就不会太过于追究。
刘震倒是觉得曹操和戏志才有点小题大做。
在他看来,一个凶手遭逮捕法办,另一个虽然逍遥法外但对受害人家属处理得当,这已经没什么错好挑的了,难不成死了个把人地方官就要辞职?就是21世纪的天朝也没这么干过啊。
戏志才瞄了眼对他和曹操下令搬来的卷宗不屑一顾的刘震,“听闻鲁张氏之子鲁文正现为先生幕僚?先生还替他厚葬了亡母?”
刘震心说古人就这点不好,集体观念一点不强,什么叫我替他葬母?我用的是官府的钱好不好?
“先生有何见教?”
戏志才看了看也抬起头朝这边望的曹操,“某不才,念先生此举亦可称作仁义,为何不知府君所为亦是仁义?”
呃,刘震心说您能再说一遍么?最好翻译下,我没怎么听懂。
曹操在一边倒是笑了笑,“志才想是不明先生为人。先生古道热肠,最是爱惜百姓,然于官场之事,却非曹某能言。”
好吧你们赢了,文绉绉的有意思么?!刘震无语地看着两个拽文拽来拽去不亦乐乎的中年大叔,心说果然老而不死是为贼么。
算了,还是看卷宗吧。
第一份卷宗,是正月十六那天的张南夫妇被杀案。
戏志才看着手上被改进后的白纸啧啧称奇,当然记录正月事件的卷宗都是用的初代的纸张,后来的质量更为上乘。
刘震还是很得意的,毕竟他人生中第一次办案就抓到了元凶,并亲眼看着凶手被绳之以法。
虽然回忆起来还会脸红当时吐得稀里哗啦的糗样,但谁的人生没有第一次?呃,可能石女除外。咳。
因为刘震全程参与了这个案子,于是便由他来解说,曹操和戏志才在下面对照着手里的卷宗边听边看。
当然,当刘震让人扯起绳子放在大概一人高的高度从房间的这头拉到那头固定在房柱时,曹操和戏志才还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
而之后,刘震将一卷差不多半米长的白纸用回形针固定在绳子上,白纸自然地随重量垂下展开时,戏志才就立刻拍手叫好了。
“先生果然惊才绝艳!”
曹操愣了一下,也明白了。
刘震小得意了一把,虽然没有电没有玻璃弄不成幻灯,但至少一个像样的静态图形演示还是难不倒他的。
于是刘震拿着一根小木棍指着白纸上画出来的立体透视图,先大致解说了一番,然后根据曹操和戏志才两人提出的问题来进行详细解答。
“戏某不明,先生所谓魏休言不由衷,何谓之?”案情讲完了,戏志才就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刘震想了想,“怎么说呢?当时我问魏休所作为何时,他做了这个表情。”
刘震面对着曹操和戏志才,一边嘴角上扬,随后皱起了眉头。
曹操和戏志才对望了下,眼里均是茫然,“何解?”
“一侧嘴角上扬,”刘震再次做出第一个表情,“表示他对这个问题很不屑,带有一种蔑视的态度。随后他又皱起了眉头,”刘震接着做出第二个,“与之相对应的,他的上嘴唇略有上升,”刘震指了指他鼻子下面因为上唇提升而加深的鼻唇沟,“这表示他很愤怒。”
“意即其有所隐瞒?”
刘震点点头,“对,因为他感觉到了威胁,而这种让他不安的情绪促使他隐瞒了真相。”
曹操比较好奇的是另一点,“先生何以得知这些、这些……”
刘震笑了笑,他当然不可能说是看美剧知道的,“书上看到的,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罢了。”
第二份卷宗,也就是这个月三月十三那天的鲁张氏被杀案。
隔了这么多天再次看这个案子,刘震不得不说还是觉得太蹊跷了。
这就如同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突然一个流弹飞过来把他给撂倒了,这概率太小了。
但谁会无缘无故的去射杀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妇呢?
又不是恐怖袭击。
戏志才盯着刘震画的箭矢路线示意图看了好一会儿,“箭杆长几何?箭头重几何?先生可有记录?”
刘震一愣,那倒是没怎么注意,不过看多了侦探剧的好处就是,他习惯性地把犯罪现场所有相关的东西都收集回来严密保存了,当然也照规矩,专门设立了个证物保管科。
捕役把封存在一个长盒子里的箭拿过来的时候戏志才又是一番赞叹,“先生行事周密,某不如也。”
刘震心说那必须,不然哥怎么好意思自称探案百科。
捕役小心的撕下盒子上依旧完好无损的封条,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锁,朝曹操几个人行了礼,便退下了。
戏志才打开盒子,拿出依然带着丝丝血迹的箭,细细端详,“依其形制,应为弩箭。”
在一边凑过来细看的曹操也点点头,“确是弩箭无疑。”
弩箭,刘震愣了愣,回头看向纸上的示意图,那射击距离应该更远了。凶手所在位置那应该更远才对,那不是更难确定位置?
刘震一阵懊恼,要是自己当时就知道是弩箭,说不定还能找到凶手所在的位置,或许还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现在估计连毛都没有了。妹的,果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戏志才倒是没刘震想得那么多,“世间弩箭均为官造,看此印记,似为洛邑五校兵制。”
洛邑五校兵制,那就是中央军的制式装备了,而刘震所知道的中央军只有两个。
左中郎将皇甫嵩和右中郎将朱儁。
不会是这两个货弄出来的龌龊事吧?难道这个什么鲁张氏其实是个什么大人物的逃奴?
坑爹的吧。
但事实上,生活就像一杯雀巢速溶咖啡,你以为它应该有什么让你觉得很深刻的东西,可往往在你感觉出来之前,这点所谓深刻就已经消失在喉间了。
调查出来这支弩箭与中央军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像刘震想的那样要花好长一段时间,其实,戏志才只是看了看地图,然后指了指西南边济北郡南边的一个小县城,说派人去那儿吧,应该能找到些东西。
旬日后派过去的兵士回报,说那里附近的山上最近出了山贼,百姓相传是当初官军平叛后没打扫干净的黄巾余孽。
“两军交战,器械多有遗失,或有落入贼手,或有遗存乡间。此事若是朝廷所为,断不会用此下策。唯黄巾贼,方有此害。”
戏志才如此分析。
曹操与刘震拜服。
既然是黄巾的人干的,那就不好办了,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刑事案件了,明显已经上升为战争行为了。
而战争行为往往是不会考虑小老百姓的个人得失的。
鲁直倒是没怎么强求曹操给他出头,刘震还担心他会哭着喊着要杀尽黄巾贼子,没想到人家这么淡定。
“为贼所害岂直一家,国相大人自有处置,直若强要(音“邀”,“要挟”的“要”),岂非不明事理之人?”
刘震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拍了拍鲁直的肩膀,叹了口气。
第三件卷宗,是这个月三月廿一那天的东厨闹鬼案。
那天从厨房出来之后,刘震跟谁都没说他在里面的经历,曹昂三个小屁孩吵着闹着要他讲,他也只是从记忆里找了几个鬼故事来哄他们。
但这一次,他决定还是告诉曹操。
“这是五日前发生在国相府的,咳,闹鬼案卷宗。”刘震示意仆役关上了门,压低了声音。
没有图形演示,刘震也没有开口解说,曹操和戏志才二人默默地看完了刘震独立完成的案件备忘,然后对视一眼。
“此事古怪。”
刘震心说我当然知道古怪,问题在于,到底是什么原因?
其实刘震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他抽出菜刀奋力一挥时,他感觉他像是没砍到什么似的,一刀扑空,又是全力以赴,接下来发生的事当然就是刘震摔在地上,并且大脑出现了一阵短暂的空白。
而当他完全清醒过来后,却发现地上那些字,墙角的黑影,还有原本若有似无的薄雾,都不见了。
从科学角度讲,刘震还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用21世纪天朝女人们的话来说,相信这世上有鬼,还不如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虽然不赞同,但基本出发点是一样的,那就是超自然现象永远都有一个科学解释。
刘震不知道科学对于他所见到的有什么解释,但他确信这个解释是存在的。只不过,他不知道是什么。
抛开闹鬼本身不谈,假定这是一场人为的闹剧,刘震也坚信这就是场人为的闹剧,那到底是谁干的?
不过刘震也承认,不管是谁,他的目的达到了,他成功地乱了东平陵的心。
坊间已经在纷纷传闻,有的说是因为曹操杀伐过重,有的说不仅是曹操,当初围剿过黄巾的将军家里都出现了大贤良师的阴魂,还有的甚至说曹操已经死在外面了,已经成为大贤良师的阴尸将军,不日就会回来攻城。
刘震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学校里也没学过公共管理,更不知道什么叫做舆论控制,事实上,如果曹操再晚两天回来,东平陵可能乱的就不止是人心了。
曹操的出现让流言抑制了一些,但东平陵依旧人心惶惶,人们又开始交口相传当年张角创立太平道的故事,表面平静的郡城暗流涌动。
这种气氛甚至影响到了国相府内。
在厨房闹鬼那天就已经萌生逃意的仆役纷纷搞串联,而曹昂几个小孩也无心读书了,整天琢磨着是不是要回洛阳了,丁氏也在私底下问曹操,“若无以为继,君当何以处之?”
刘震倒是自从曹操回来后就送了口气,空余时间跟娟萝莉又开始在棋盘上大杀四方,时不时的还拉上鲁直一起来个三方会战。
戏志才倒是总跟曹操在一起,替他参谋现在该怎么办。其实在刘震跟他们说闹鬼案的时候戏志才就说过,实在不行,辞官归隐。
用现在的话来说,这叫策略自保。
但曹操不干。
他说,我要是现在因为几个流言就弃济南国人民于不顾,那些史官会怎么看,天下人会怎么看,老天会怎么看?
当然如果是刘震的话,那必然就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了。
不能退,那就只能进。
戏志才说,你不愿意弃官,那好,我们选择另一个方案。现在想办法制止流言是不可能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采取任何针对流言的措施都只能是扬汤止沸,我们直接上表朝廷,要求调兵剿贼,来个釜底抽薪。
曹操倒是立马同意了这个方法,只不过奏表寄出去了,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