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花颜祭
其实说是花颜祭,也不过就是一项大型的祭祀活动。当雅洁面对文武百官的时候,一种历史的沧桑感油然而生,虽是人多,但见惯了大场面的雅洁并不因此怯场。
站在代表神女的最高祭台上,雅洁捧着百花束,随着主祭念着晦涩的祭文,恭敬的为天下男女祈福,为他们企盼爱情的到来,那一瞬间,她似乎真的相信了月老的存在。
站在祭台下的臣民看见了一个全新的皇后——猎猎风中,神情肃穆却气质卓然,充满潇洒的英气,而不只是曾经那单纯的娇弱柔和,气度更甚册后大典,似乎现在的皇后才是真正的母仪天下——那一瞬间都被深深折服了。
龙椅上的百里昊天微笑的看着雅洁正用自己的特质一点点的完成王悠薇没有完成的使命——征服她的子民。
当帝后二人携手,引燃了被皇后祈福过的百花束,熊熊火焰中,祭台下有幸观礼的百姓,眼神明灭间,似乎都只有一个感觉——帝后二人佳偶天成,而前不久流传在坊间帝后二人貌合神离,王家日渐式微的流言蜚语都不攻自破了。
王家人看着自家女儿主持花颜祭,自是有些得意——自从势力被压制之后就鲜有这样的殊荣了。但另四大家族心中就不怎么平衡了,尤其是赵家。
外场祭祀只是花颜祭的一部分,对于皇家来说更为重要的是花颜祭宴——一次难得的君民同欢的机会。而在这个宴会上,官家子弟,千金小姐,王孙贵族的嫡出子女无一例外的都会参加,俨然一个大型的相亲宴。在这个花颜祭宴上,男子会拼了命的展示自己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以期找到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女子也卯足了劲表现自己的温柔婉约,纤弱娇美,希望觅得一个天赐的如意郎君。
雅洁看着忙着为子女相亲的大臣们,觉得颇为的无聊,不知要说联姻的方法千古不变还是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你怎么了。”同坐在龙凤椅上的百里昊天问到。
“无聊啊。你看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是歌舞升平的表情,但心里面不知道怎么样的龌龊呢。也没什么有趣的事,坐在这里挺不自在的。”
“我每年都要看一次这样的表演。”
“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妃子都争着抢着当‘花颜’,也没什么意思嘛。”
“因为只有‘花颜’才有资格坐上向来只有帝后二人才能坐的龙凤椅,而即使贵为皇后,能坐的机会也不多,何况是面对天下臣民,展示皇妃威仪,那种天赐的殊荣,她们当然都要争了。”
“所以我说你们这些古人无聊嘛。”
“你怎么还这么说话。”一听到雅洁用时空概念将两人区别开来,百里昊天心里就一阵不舒坦。
“现在没话找话讲嘛。你还指望我现在能说出多么有建树的话来啊。”雅洁没好气的顶了回去。
“娘娘,老臣有句话不知当将不当讲。”一位大臣酒喝正酣的时候突然站起来走到銮座前面说到。
雅洁瞥了一眼他,是吏部的一个侍郎,家族还有些背景,但因平时嘴就不怎么紧,所以一辈子只坐到了侍郎位置。还是先帝在时的一次大赦时晋封的官职。想来现在已然半醉的他,定是说不出什么好话,于是开口到:“老大人既然知道不当讲,那就别讲了,免得尊口一开,搅了现在和乐的气氛。”雅洁口气疏离却有礼。
这话一出,震惊了四座——王皇后可不会这般强硬,只会温和的说“老大人请讲。”
“娘娘这意思,老臣就不懂了。怎的老夫一开口就搅合了这和乐的气氛来着?”那人仗着几分酒意,凭着攀附的刘家关系,碍着今日无君无臣的老规矩,借着知道帝后不睦,王家正走下坡路的“内幕”,他一口气就回了上去——着实有些以下犯上的意思。
“本宫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今天的惯例,只谈喜事。像您家嫁了闺女,谁家娶了媳妇儿的。其它的老大人您都觉得讲出来需要考虑的话,就等着明天了,或者捡个合适的日子再说吧。”雅洁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四两拨千斤的就挡了回去。这话说得那人不至于脸上无光,但也堵得他无话可说。
“大家别光瞅着我们这里,自己玩乐的开心才是正经。”在雅洁的招呼下,宴会继续正常进行。这个小插曲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很快就被人忘记了。
百里昊天只是擎着杯子,喝着酒,一句话也不说,安静的看着雅洁将这些烦人的人摆平。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科的榜眼又站起来了,有股初入官场的冲劲儿,也没多想就开口说:“今天下官看着状元爷不在,也就想厚颜向娘娘讨教讨教了。听闻皇后娘娘尚在闺中的时候就才情远播了,所以趁着大伙儿高兴,也就请娘娘再展示展示当年的风采。”
经他这么一说,大伙儿才发现新科状元沈雅洁居然没有参加这么大型宴会,让寻思着给闺女找个好女婿的大臣颇为扼腕,尤其是刘念。
看见大家在台下窃窃私语的说着,雅洁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怕不是要穿帮了吧。
这时候百里昊天悠悠的开口了:“昨个儿,状元郎向朕辞行了,说是家里老母似是给他订了一门亲,要他赶回去看看合不合心意。毕竟是状元郎了嘛,身份都已经不一样了。”
一说到这里,大家才都知道了状元郎的去向,也都在暗自希望状元郎看不上那些山野村妇。
说到这里雅洁才放下心来,恢复了一个皇后应有的样子。
“孔大人,不知有什么指教。”雅洁冷冷的开口了。
“下官听闻这是娘娘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担当‘花颜’,想来是颇有感慨的。不如皇后娘娘可否就此咏诗一则呢。”
雅洁都快要晕了,为什么斗才艺总是穿越女要面对挑衅呢。古人们难道就这么喜欢显摆,非要展现一下自己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是,那个时候没有互联网,出名难啊,不多出来得瑟,整点才艺、绯闻什么的,借助一下口口相传的舆论力量,想成为名人,比母猪上树还难。
雅洁看着阵势,今天这诗是非做不可了,于是略想了想,心里有了底,谁说状元郎不在,不就在你面前啊,于是甚至带着点轻蔑的对烟落说:“烟落,笔墨伺候。”她要这帮古人知道,什么叫文学素养。吟出来算什么,小姐她写出来。
于是上等小狼毫,雪浪笺,松烟墨配阳刻“龙飞凤舞”图样的歙砚再搭上一块和田玉石阴刻天启颂诗的镇纸便马上被呈了上来。额滴神啊,御用的物件就是大手笔,样样都是好东西啊。于是挥手写到:
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
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维天之命,于穆不已。
昊天有成命,一后受之,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
雅洁的字迹苍劲有力,入木三分,蕴藏着行草的洒脱,涵带着隶书的圆润,既有瘦金体的棱角,还有馆阁体的正统。整体看起来透着颜风柳骨的挥洒张扬却不显得无忌嚣张。让在座的热爱书法艺术的老大臣们啧啧称赞。而这样的雅洁又一次震惊了百里昊天。
他记得她说过,在她的世界里,什么都很方便,写字已经很少用笔了,都是使用一种叫电脑,只要敲敲键盘就可以自己出字的东西。即使用笔也不是用毛笔,而是一种更易使用的圆珠笔。每每听见她跟他讲她的现代生活的时候,百里昊天从心底深处就会升上一种远如隔世的感觉,一种害怕失去的情绪越来越浓。可是现在看见雅洁使用毛笔如此娴熟,字迹如此大气,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突然无缘由的就觉得,他和她又贴近了一些。
雅洁满意的看着自己写出来的作品,暗想着,小样的你要诗不是,我就给你正统的古体诗经,我就不信你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这,恕下官愚钝,实在不是很明白娘娘您的诗到底是什么意思。”孔姓榜眼对于这首诗倒似乎有些不屑。
“大家觉得本宫之前的诗尚有可取之处,许是因为文辞上还过得去。但是闺阁之调过于柔弱,纤弱之下实难符合这庙堂之圣洁。而诗歌之美,并不完全在于辞藻的堆砌,有时候粗拙的句子反而更好。本宫虽未想这词句有多么华丽,但却是本宫的真感情,庙之高远,君之圣明,将之威武。花颜祭应该不是只是闺女们的节日吧,普天同庆之时,颂君四海内之歌舞升平,天下安康才是本宫这个做皇后正经该做的。‘昊天有成命’,不就正是在说我们皇上是真龙天之子么。我们的天启皇帝才是真正能让黎民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君主,才是能让这天下政通人和的帝王。还是孔大人觉得本宫说的不对?”雅洁话锋一转将话扔给了孔榜眼。
“娘娘说的是,可见是下官读书还是不够明白,没有能理解娘娘诗里的深意。再品可知是好诗了。”孔榜眼连忙说到,即使今日是无君无臣也断不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看着雅洁再次成功的将眼前的麻烦摆平,百里昊天微微的笑了。看来雅洁并没有弱到需要他时时保护,她是一个可以与他并肩作战的人,是一个可以与他俯视天下的那个女人。
有了雅洁诗的助兴,似乎现场也不在那么拘束了,似乎更“和乐融融”了。场中央的舞姬也继续她们轻盈曼妙的舞姿。
只是,坐在底下的人们就是见不得雅洁在上位坐的安稳,想着法儿的给她找点麻烦。这不,又有人走到她面前了。
“娘娘,老臣听说今日的‘花颜’本是贤妃娘娘,说是皇上已经赐下了赐名金帖了,可是怎么今个儿连贤妃娘娘的面儿都没有见到呢。”赵甫国在雅洁面前,略显不敬的说到。
“哟,是为自己女儿讨公道了。”雅洁在心里暗想着,“只是这公道似乎讨错方向了。”
“赵大人的意思是问本宫要人了?”雅洁口气平平,眉毛稍扬,看起来竟有些像百里昊天,气氛在此时似乎有点紧张了。
“娘娘您乃后宫之主,万事都是您拿主意。贤妃虽是皇家的媳妇儿,但到底还是也是老臣的闺女心头肉。素日里规矩严,想见闺女一面不容易,本想着今个儿可以看看,但是宴会已过大半了,怎么还不见贤妃,倒是娘娘请体谅一下老臣这做父母的心。”
“皇家的规矩赵大人是近来的日子才知道的吗,怎么现在倒是向本宫抱怨起祖宗的规矩了呢。”雅洁也不恼喝了口酒慢慢的说到。
“这……”一句话倒是把赵甫国堵得无话可说。
“老大人不必担心,贤妃只是前日吃坏了东西,身子有些不大爽快罢了。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仪容方面委实欠妥,而贤妃自个儿也深明大义,说断不能因为她而辱没了皇室的威仪,而这‘花颜’自是也无从当起了。本宫着她在寝宫好生歇着、养病,所以就没有出席今日的花颜祭。本宫为了大局着想,禀明了皇上后,就临时由本宫担当‘花颜’,我想,由本宫来担任这个位置,总不至于侮辱了花颜女神吧。”雅洁说话间瞥了赵甫国一眼,对方脸色并没有怎么好转,“或者等改明儿了本宫做主,准贤妃回趟娘家,慰藉一下二老的思念。不知本宫这么决定老大人有意见吗?”
“娘娘说的是。”雅洁的一番话让赵甫国心里听着舒坦,大庭之下称赞贤妃的贤德,把赵家的里子面子全都给足了,于是心满意足的退了下去。
这时,气氛稍缓,瑾妃便执酒上前了。
“趁着今日这么乐和,臣妾也向皇上和皇后娘娘敬一杯酒了,算是臣妾在花颜娘娘面前尽了份心了。”
“瑾妃客气了。”百里昊天和雅洁都端起酒杯很给面子的喝了下去。
“皇后娘娘可能忘了,每年的‘花颜’都得在花颜祭宴上弹奏一曲,用乐曲为天下男女祈福,这也是祭祀的一部分。臣妾看都这时辰了,娘娘您还没有表演的意思,所以斗胆提醒一下皇后娘娘您。”瑾妃这话看似提醒雅洁的职责,其实颇不怀好意。这不是明指着王皇后失宠已久,连“花颜”要做什么都给忘了。
但是雅洁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即使知道瑾妃的意思,也并不生气:“瑾妃说的是,本宫今日几杯黄汤下肚,倒是把这等重要的事忘记了,可见瑾妃除了她封号上‘瑾’字的美丽之外,还从了谨慎之意啊,什么事都记得清清楚楚。”雅洁顺势带过话题,倒似乎还把瑾妃夸了夸。
“娘娘过奖了。”瑾妃还真不客气,“素日里听闻皇后娘娘您尤工琵琶,可是在这等大的宴请上,还是弹琴或筝为好。”瑾妃似乎就是不打算让皇后好过。
“想不到这王悠薇还是个才女,又会作诗的,又会弹琵琶。温柔贤淑的一个可人儿怎么就被送进了皇家糟蹋了。”雅洁在心里暗想,还好她自己从小就对传统艺术相当感兴趣,而对于古筝也下了大功夫学习和练习,自认为造诣还是不错的,“幸好啊,要真让我弹琵琶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这点是自然了。”雅洁点点头,转头对烟落说:“烟落,去拿筝来。本宫要为天下的痴男怨女们祈情了。”
琴呈上,乖乖,这可是享誉天下焦尾名琴啊。雅洁决定了,要是有机会回去了,她一定要把这些东西都拐走,这些东西拿到苏富比和嘉德去拍卖,她这辈子只等着躺着数钱了。
略想了想,雅洁抬起她纤纤素手,按住琴弦。葱白手指拨弄间,一曲高山流水缓缓的从她指尖滑出——潺潺溪水,清亮而活泼;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是山与水的交流,颇有些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味道。突然一声变徵,高亢的凤求凰喷薄而出,凤、凰二鸟,相依相伴,缠绕着扶摇上升,好似结发理不清。然后转向婉约温柔的琴瑟和鸣,就像夫妻之道举案齐眉那般相濡以沫,其乐融融。三首曲子衔接紧凑,不拖沓,不突兀,在场的人都深深的陶醉在她的乐曲声中了,折服于她高深的琴技,这包括百里昊天,也包括一向颇自负于自己琴艺的瑾妃——她原本是想看她出丑,自己再上前弹奏以夺得众人的注视,但很显然这个构想将注定失败。
曲罢,众人皆在回味,似乎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效果。然后雅洁站起来说到:“本宫这三首曲子分别是《高山流水》、《凤求凰》、《琴瑟和鸣》,寓意着青年男女们都能在对的,美的情况下相遇,相知,相恋,最后能够幸福的结为连理。这也算本宫的一份祝福吧。”
听完她的解释,百里昊天带头响起了掌声,今晚的雅洁给他的震撼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