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望着那空空如也的墓穴,在场的人鸦雀无声,气氛一下子诡异到了极端。
杜海坐倒在地,体若筛糠。他似乎是不相信一般,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这才确认裴烈的尸体真的不在那了。
“魁首…这这…”他低声对夏侯威道。
“上山。”夏侯威并没有多话,只是转过头迅速的扫了我们一眼。“一切照旧。”
我知道他心中对洛子嫣多了个疙瘩,而当时老白和我也站在了洛子嫣一边,估计以后也没他的好脸色看了。
他娘的,怕个鸟?我反而一下子想通了,你救了我一命不假,可你们祖上的破事还是我们兄弟几个了的,我有什么好怕的?一路上的忍气吞声想起来就觉得不值。
“赶紧走,林子里暗的很,再不去就要等明天了。”我大声说道,心里却依然有些隐忧。我想起了天官墓里操纵尸体的蛊虫,而在这蛊术泛滥的苗疆,再诡异的邪术都成了正常。
众人加快了脚步,不再去想裴烈的尸身。脚步越来越快,倒有了几分逃离的味道。
沿着溪流一路往上,虽然越来越陡峭的山坡费了我们很大的力气,但相比起两旁茂密幽深的丛林,我倒宁愿攀爬这些嶙峋的山石。林间蛇虫泛滥,更有吃人的大蚁,我们攀爬的岩石间至少没有这些夺人性命的东西,想到这儿,心里顿时安稳了许多。
大如房舍的岩石上屡有摩崖的石刻,我们开始认为那是苗文,但在场的苗人都摇头否认。那些诡异的纹路不知道是字是画,连老白都看不出端倪。
山溪从山高出流淌而下,途中分出无数支流。而我们一路往上,身边的溪流就越来越宽,到了半山腰,更是水声隆隆,比得上一条河流了。我回头望了望山下,只见丛林茂密,草甸宽阔,天地间只有蓝绿二色,何等的大气浩然。
没有时间赏景,众人马不停蹄,一路往上。大约晌午之时,我们来到了一处水潭边。抬起头,白练一般的水流从头顶的高崖落下,轰鸣着落入水潭。约莫一亩的潭水呈现出一片摄人心魄的幽绿,在阳光照耀下深不见底。
“此处居然有如此美景,真乃灵秀之地。”老白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天光从头顶洒落下来。
山溪正是从此潭流出,而我们要去的水流源头,正在我们前方的危崖之后。但现在的难题是如何攀上这面百尺高的山崖。
夏侯威啧了一声,我们出发之前并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堵巨墙挡在我们面前,自然也没有携带攀岩的工具,这下可真是难办了。
“魁首,不如我们先回去,叫上兄弟们,带上蜈蚣挂山梯,再来攀爬这山崖不迟。”雷成一旁说道。
蜈蚣挂山梯是卸岭力士翻山过岭的奇具,用竹木做成可以拼合延长的梯子,遇上难以攀爬的山崖,就把众人携带的分散部件组合起来挂在山崖上,远远看去好似一条巨大的蜈蚣,这蜈蚣挂山梯也就由此得名。
“若是这山崖后面没有我们要的东西,岂不是白跑一趟?既然来了,就没有不去之理。”夏侯威回答得很是果断,向着众人说道:“在这边陲的苗疆,太多的人反而碍手碍脚。”
“这里…大家快看!”我先是看见古蓝在一旁的山崖边摸索着什么,听到他的惊呼,众人忙走了过去。只见他拔出苗刀拨开了覆盖在山岩上的苔藓地衣,其下的山岩平整异常,看似经过人工的雕凿一般。古蓝手中的弯刀在那儿戳着什么,一些黑色的不明杂质扑簌簌地往下落。
我起先还以为这岩石腐朽得如同豆腐一般,再一细看,却是那岩面上本就有一个大如拳头的孔洞,而刀刃拨拉出来的,是一些看似朽木的事物。
“这是…栈道?”夏侯雪眼明心快,脱口而出。
南疆自古多山,先民们生活在山川之间,跋山涉水谈何容易。而要想在陡峭的山崖间行路,只有修建栈道。在石上凿洞,嵌入横木,再在横木上铺设木板拉设铁链供人行走,是为栈道。
看见了这栈道留下的圆孔,我心头顿时一亮。其一,既然发现了一个古栈道遗留下的空洞,那么有这一个孔,就一定有第二个第三个,攀爬着这些孔洞往上到达崖顶也就成了可能,而且并不是什么难事。其二更为重要,这里有古栈道的存在,那么当年附近一定有先民的活动,也就是说,那个传说中的村子,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振奋的消息。夏侯威面带喜色,忙命令雷杜二人一点一点的清理那些圆孔,没等说完却听古蓝毛遂自荐,主动请缨要去爬那山崖。
古蓝是个苗人小伙子,身体结实而且身手不凡,蹭蹭两下窜上了峭壁,像个猿猴一般轻盈灵活。我看得呆了,只见他迅速的拨开乱长的藤蔓和苔藓,再用匕首掏出朽木,而后手脚攀爬在先前清理出的圆孔上,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往上爬去。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古蓝终于攀上了岩顶,在众人目光中消失了片刻,一根由数条麻绳结成的长绳坠了下来,古蓝也探出头朝我们挥手。
用力扯了几下,夏侯威确认那绳子足够坚韧,这才开始攀爬。众人一个个的爬了上去,我是最后一个。不上不下,扯着绳子爬在半路上,身旁数尺是极速下坠的水流,溅得我一身湿透。我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只见那条溪流在山间蜿蜒,弯弯曲曲,竟好似…一条盘踞山间的长蛇!而我身下的深潭,从上方看去,恰好是那蛇头所在。
那汪碧绿深不见底,好似一颗镶嵌在山中的巨大翡翠。而此时我惊愕的看见,在那团浓的化不开的幽绿之中,好似有一个黑影在旋转游弋。
这一愣之下差点松手,我忙用力握紧了麻绳,只觉得虎口生疼,掌心火辣辣的。当作自己眼拙,我也没再去想之前的一幕,忙踏着一路往上的圆孔爬了上去。
刚从山崖顶端探出头来,我就被深深的震慑住了。
眼前的景色已经不能用恢宏来形容。四周的山势如同莲瓣般聚拢,雪峰远上云端,白雪皑皑,山谷中树木葱郁,一汪深邃幽静的湖水占据了大半个山谷,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山色映着湖光,美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身边的瀑布正是从湖里流出,而四面雪峰之上亦有无数溪流汇入大湖。
“三面环山,不错,我们…找到了!”夏侯威有些激动的说道。
“这是族中的圣湖,不想今日能够见到。”熊沧一把跪了下来,亲吻着脚边的泥地。
“四周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看来那个村子早已荒废。”夏侯雪说着,环顾众人:“下一步,就是寻找当年村寨的废墟。”
“雷成,飞鸽传书,叫兄弟们好好准备。”夏侯威盯着远方的山峦,吩咐道。
“是,魁首,我这就办。”雷成转身去摸腰间的鸽笼,而后却是一怔,瞠目结舌的他发现竹笼里的鸽子已经僵硬,羽毛散落,看似死去多时了。
“他…他娘的早上还是好好的!这…他娘的见鬼了!”众人有些不小的吃惊,而我心头一沉,鸽子死了,就断绝了我们和卸岭众人的联系。而且这鸽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正常的死亡。难道…
事已至此,夏侯威短暂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环顾着众人,继而背过身去沉默不语。
“蛇毒。”洛子嫣面无表情地捧鸽在手,翻开鸽子背部的羽毛,那儿赫然露出两个细小的红点。”
“那黑色的四眼蛊蛇?”我发问道。
“不,寻常的五步倒。这么大的蛇,不会超过一年。”洛子嫣回道。
卸岭力士脸上有些难以察觉的愠色,我知道他们又怀疑起洛子嫣了。而经历了那场风波,洛子嫣似乎也不再买夏侯威的账了。
气氛一下子又沉寂了下来,众人一言不发,只是走进了湖边的丛林,寻找当年村寨的蛛丝马迹。
大概是收了夏侯威不少的好处,熊沧放下了族长的架子,和古蓝一道在前头挥镰开路。之前在湖边的瞭望,我觉得这片林子并不大,搜索一番绝非难事。可走进之后才发觉自己上了当,那林子大得异乎寻常。这片莽林似乎比之前我们穿越过的丛林更为古老,头顶树冠重重,难见天日;林间几乎看不到泥土,踏足之下尽是万年古树连结成一片的虬根。丛林深处黑影幢幢,也不知道是树影还是猛兽之类的。诡怪的声音不时从远处传入耳中,我们忙着搜寻,也没去在意了。
怎么看怎么不像有村寨的影子,茂密的丛林,似乎从天地洪荒开始就无人踏足。众人此时有些累了,加之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顿时疲惫了起来。
夏侯威说天色不早,此刻回到湖边扎营,再行定夺。
待我们走出林子再到湖畔之时,天已经黑了。
野兽和夜禽的鸣啼伴随着夜幕的降临顿时四起,那些如怨如叹的声响在空荡的山谷上空回荡,如同幽冥的鬼蜮私语一般乱人心境。
众人四散去拾柴,堆在一起生起了篝火。掏出干粮放在火边烘烤,空气中慢慢有了些谷物的香气。
一天的跋涉,正要大快朵颐之时,我环顾四周,唯独少了夏侯雪一人。
虽说我心中对她还是很有芥蒂的,但现在毕竟在一起行动,互相的关照还是必不可少的。同为夏侯一脉,夏侯雪却并不和夏侯威相同。我转身四顾,在篝火照明之外看到了一个身影孤坐在湖边。我苦笑一声,心说女子就是心事多,不晓得她又在那儿做什么。我站起身,朝那边走去。
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人声在我背后越来越小,我离夏侯雪越来越近,心中却隐隐生出一股不安。
风从山间吹来,拂动湖水涟漪,月影碎成了无数光粒。我站在那身影后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夏侯姑娘,吃饭…”
没想到还没等我说完,我的身后就有人呼喊道:“李将军,你去那边做什么?”
我脑子一愣,这声音居然是夏侯雪!
那我眼前这个人他娘的又是谁?!
此时那个背对我坐在湖畔的黑影,我骇然看见他的头部慢慢伸长,肩膀缓缓下塌,而他的脖子,看似和手臂一样长短!那个诡异的黑影就这么生长,然后静止在那儿!
耳畔同时响起一阵嘶嘶的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