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咬牙大吼一声:“老粽子!上家伙!”
老白低喝一声,风声顿起。他一跃而上,手心霎时飞出四五条漆黑的墨线,直向鼎口而去。
我挺枪刺向那只惨白的手掌,已然使出了全力,不想枪尖好似刺在山石之上一般,心道那粽子的手背坚硬如此,难道是一只得道成仙的粽子,已然是刀枪不入了?
我这才看清楚,失去了一条铁索的牵扯,大鼎失去平衡,微微晃动之下我这一枪没有命中目标,而是恰好刺在了两指之间的鼎沿上,火星迸射。
墨线如蛛网一般顿时覆满了黑洞洞的鼎口,老白囊中的墨线尽数抛出,此时此刻,一张符箓已然夹在他指间,手一扬,只见那张符纸径直飞将出去,哗啦一声贴在了那只手上。
“不…不对!”老白满头汗珠,手中紧攥那把白玉墨剑。
“老白,老李,粽子!”和尚暴喝之下我才看清那骇人的一幕,只见那张符纸突然腾起青蓝的明焰,墨线上飘出丝丝白烟,那鼎口之内赫然出现了一张浮肿而惨白的脸孔,一双深深凹陷的干枯眼睛怨毒而幽深,正死死的望着石台上的众人!
“你大爷的粽子成精了!”和尚大骂着暴起,长棍横扫将去,精钢和青铜的撞击震聋发聩,摧枯拉朽的猛击之下那些铁链再也支持不住,就这么山崩一般悉数断裂,巨大的青铜鼎猛然坠落,落入众人脚前的黑暗中。
铁链居然如此猝然崩塌,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夏候雪已经把发丘印握在手中,见到此情此景也只能愣在当下。
耳边尽是锈铁落地的纷乱声响,回荡在巨大的岩洞中。但我马上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如此巨大的青铜鼎坠下半空,没有听见一丝声响?这也太古怪了。
我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不禁头皮一麻,他娘的,石台下居然满是死人的残骸,也不知是什么人,居然如此之多,堆成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尸山。那古鼎坠在尸山之上,难怪毫无声响。
古鼎斜倒在不可计数的尸骸上,鼎口朝前,我看着那浑圆的鼎腹和三只雕刻成蟾形的鼎足,诡异的纹路在夜明珠光芒的边缘忽闪着青光,无法言说。
两只手掌已然攀在了鼎口边沿,十根指尖的指甲打起了卷,刮挠在青铜之上十分刺耳。我一怔,只见那鼎口两旁缓缓伸展出一团黑色的影子,片刻以后我终于反映过来那是什么,壁画上的影像在我眼前交叠,他娘的,那是一对羽翼!
那双墨色的翅膀猛地一挥,身下枯骨散乱,我猛地大吼叫众人趴下,只见一团巨大的黑影腾空而起,直冲我们而来。
果然是妖!我下意识的伏倒在石台上,心中不住大骂。我明显的感到劲风扫过我的脊背,而后听见老白的吼声,声音高亢却中途猝然断绝,我心一凛,难道那老妖粽子对老白下毒手了?
先秦的墓葬诡异莫测,那时候的事物往往不是现在的人能理解的,墓里的东西也是无比奇诡,无法言说。那长翅膀的人,我曾在山海经里读到过,唤作“羽人”,难道还真有这样的人?眼前的一切由不得我不信,但当我还在兀自惊讶之时,却听见老白的喊叫,心中不由猛地一沉。
我回身猛地一看,只见小萧和夏候雪蹲在当下,和尚一边摸着头一边呲牙望着天空骂咧,而老白先前站立的地方,却是空无一人!
“白…白大哥被…”小萧依然惊魂未定。
我腾的起身,对着小萧喊道:“火鸢!”小萧会意,忙从身后摸出一只和之前一样的火鸢,握在手中欲放。
我抬起头,看不到岩洞的穹顶,只有一片浓的化不开的混沌,尚未腐朽的铁链哗啦啦的响声回荡不绝于耳,而看不到边际的黑暗里,那里还有老白的影子。
一声刺耳的尖啸在耳边响起,我知道那是小萧放飞了手中的火鸢。一团猛烈燃烧的光焰一飞冲天,这庞大恢弘的地下洞穴霎时间被映亮,强光下我眯起眼睛抬头张望,半晌才看的分明。
火鸢一路飞冲,最后撞在约莫有两百余尺高的洞顶钟乳上,那团烈焰贴才着山壁急速下坠。我看见洞壁高崖上大片的诡秘符印,正是老白口中提到的戳魂和聚魂符文。我无心关注那些符印,只是继续搜寻老白的身影。
火鸢眼看就要坠地熄灭,我心中也越发焦急起来。和尚在一旁大声叫骂,而在我们头顶,那双翅膀挥动的声音从未断绝,我知道那老粽子就在那里,但众人依旧束手无策。
出乎我的意料,火鸢落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带起了一片更大的火光。
我顿时明白了那是什么。纯金打造的底座,上有一只黄金铸成的大鸟。双翼扬起,长项后收,共同托起一个大锅般的器具。我知道那不是锅,而是由黄金打造的圆盘。那是一尊巨大的灯!毫无疑问,这是当年蜀人的杰作,那展翅欲飞的鸟儿,正是蜀人崇拜的太阳神鸟!一定是灯中还残留着些许兽油,恰好被坠落的火鸢引燃。
烈焰腾腾中金光大耀,映亮了小半个岩洞,我终于找到了老白所在,还好,他还活着!但就是这一瞥,就让我头皮顿时炸了起来。
那妖怪老粽子如野兽一般趴在嶙峋的山壁之上,周身不只是朽烂的衣衫或是疯长的尸鬃尸毛,乱糟糟的看不分明;我看见老白被那粽子挟住肩膀,也不知是否受了重伤;持剑的右腕也被粽子狠狠钳住,动弹不得,就这么慢慢生生悬在半空。
老白突然奋力弓起身子,好像在努力挣脱,无奈那妖怪粽子力气其大,我们又只能远远的看着远处山壁上的老白,险象环生,却又鞭长莫及。
我一个激灵,忙叫小萧取出诸葛连弩,一把接过来抬手欲发,却见老白和那粽子斗成了一团,这么贸然发射伤了老白可就后悔莫及了。一阵大急攻心,我浑身微颤,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粽子的皮肉白的如同雪一般,面目上的尸斑森然骇人,那双浑浊幽怨的眼睛如同一双油亮的黑珠子。老白和那粽子四目相对,搬山道人出身的他也不是个善茬,那粽子估计是太久没遇上阳气诈尸了,一来二去,居然也没在老白身上占到便宜。
缠斗中黑色的羽毛从粽子身上掉落,倒好似秋天的落叶一般。
粽子突然暴起,肿胀发白的面目可憎无比,居然突然大口一张,眼看就要一口朝着老白面门咬来。
无奈持剑的右腕被死死攥住,老白手中的白玉墨剑顿时失了用处,仅有躲闪之力。他猛地偏过身子,顺势挣开了左手,猛地伸向腰间。我看见他一把握住之前装满酒液的葫芦,抬手猛灌一口;继而鼓起双腮,一口把一团熊熊的烈焰喷将出去。
那团烈焰正朝着粽子的面门烧去,顿时引燃了粽子的毛发和身后的羽翼。
我曾听道上的老鼠爬子说过,什么墨线、黑驴蹄子、符箓、童子尿都可以克制古墓中的尸变,但最最简单且行之有效的,还是火烧。烈火之下,管那粽子什么来头,谅你千年妖怪万年道行,尘归尘土归土,都化成一堆焦炭。不过在古墓里生火,那个条件也是相当之苛刻,加之摸金校尉历来推崇不毁墓主尸身,这最有效的方法倒无人问津了。
老白急中生智,那粽子被火一燎,老枭一般怪啼了一声,居然一把松了手。老白脱了身,却身在半空,身形一歪坠了下来。
众人皆急喊了一声,也多亏老白身手了得,如同飞檐走壁的鼯鼠一般,下落中一把攀住了身边突出的山岩,双脚奋力一蹬,终于稳了下来。
我知道危险还没有结束。那粽子飞上半空,扑动羽翼顿时灭掉了周身的明火,怪叫一声,好像又要对老白发起袭击。
我再也没哟犹豫,弩弓的望山对准那半空中的粽子,一前一后奋力飞速扮动机括,二十余枚精钢雕翎弩箭飞蝗一般尖啸着射出,直取粽子要害。
我冷汗涟涟,他娘的,那粽子的皮肉不知是什么做的,难道是得道成仙了?精钢的箭矢如同瘙痒,更别说置置于死地了。
粽子这才发现了我,转过那双空洞无神的腐朽眼睛,冷冷的看着我。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箭矢呼啸而去,却如同触到了金石一般四散弹开。一轮箭雨明显让那飞在半空的老粽子注意到了我,还好,这么一来就为老白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长枪在手,手心的温度和精钢的枪身一样冰冷。我暂且不去思索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望着那粽子收拢羽翼好似要俯冲将来,我大吼着提醒旁人,边死死握住了手中的长兵。
昔日与吐蕃人交战,在高原之上我曾目睹苍鹰捕食野兔的情景,那从天而降的杀气让人震服。此时我抬头看见那一团从高空俯冲而下的巨大黑影,顿时领悟了兔子的心境。
“你奶奶的有本事冲爷来!”和尚怒喝一声。
这狮子一般的大吼罡气十足,我听了也十分提劲儿,一道吼了起来。
那粽子转瞬即至,带着一阵劲风刮来。我看准了一枪刺出,却不想那粽子一避,双脚踏在我肩膀之上顺势把我踩倒。我一下没站稳,加之肩上力道奇大,顿时向前扑倒,这才明白,娘的,粽子的目标,根本不是我,而是和尚!
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我抱着枪一把爬起来,正看见和尚跃在半空,向着粽子迎面挥出势大力沉的一棍。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道,长棍狠狠地砸在粽子的左肩之上,但依然伤不了粽子分毫!和尚不敢相信自己这一击居然没能把粽子打趴下,长棍生生的弹了回来,老粽子紧接着一爪抓来,和尚无暇招架,那一爪之下鲜血飞溅,我不知道和尚到底伤在哪了,伤情如何,只听他低哼一声,身子一歪翻下了石台。
我顿时又急又气,眼看那粽子就要跃下去扑和尚,此时此刻我只想拖住它,不等我跃过去,只听铁链细碎的声响,却见那粽子的左翅被飞虎爪死死缠住,铁链的那一头,竟然是咬着牙满头大汗的小萧。
“李大哥…快去…去救道念师傅…”看得出来他是在苦苦支撑,细小的铁链绷的笔直,粽子猛地回头,看着小萧。
我这才想起夏候雪。而现在石台之上却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女人难不成吓坏了跑了?
没空管她了。我发一声喊,冲到了小萧和粽子之间,举枪再刺。
粽子好像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径直的冲了过来。甚至没有来得及收回刺出的一枪,我就和粽子撞了个满怀,那感觉就好像撞在了一堵砖墙之上,我就这么天旋地转的被撞飞了出去,倒退数步之间一脚踏空,就这么翻身坠下了石台。
我知道自己落在了那堆死状可怖的尸骸之中,顾不得恶心,我担心石台上的小萧,忙在死人堆里爬起身,却突然觉得喉间一紧,竟吐出一大口浓血。
我这才注意到我落地的地方,杂乱的尸骸堆里露出一个青铜物件,像手臂粗的木棍一般从尸堆的掩埋中突将出来。我心说难道坠在其上,伤了内脏?我下意识地摸向后背,入手粘稠,心中不禁一冷,糟了,果然是受伤了。
但更大的惊讶一下袭来,因为我…并不觉得疼!
顾不了那么多,我猛地抬头,看见粽子已经逼到小萧身前了,我有些绝望,想到老白和尚都被这粽子伤的厉害,又顿时火冒三丈,顷刻间什么都没想,一把投出了长枪,却依然没有奏效。我下意识的低头找顺手的物件,顿时弯腰握起了那件青铜器物。
卯足力气一甩,那东西顿时被我从尸骸掩埋中拔了出来,一大团乌黑的影子直奔粽子而去。
我一下看的呆了。那并不是一根青铜短棍,而是一尊青铜鼎的鼎足!
半人高的鼎器少说也有千斤,居然就这么被我一掷而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神力,此时却听一声闷响,而后是一声如同呻吟般的怪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