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阵朔风刮起,气温斗然降低。关内这个地方到了秋冬季节,就是沾不得风。原本还是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的艳阳天,只要起风就会瞬间转凉。风沙漫漫天气干燥,万物凋零。
此时的梁王府内,却是一派热闹景象。
歌簧软舞杯觥交错,席间笑语连连。
武三思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几杯好酒下肚,面泛红光精神奕奕,兴致颇高。
今天来赴宴的,可都不是泛泛之辈。除了同沗王位的族弟武攸宁、武懿宗等人,还有宰相岑长倩、中枢大臣范履冰等人,还有几名执掌禁军的将军,如明珪等。
这些人,便是武党一系的核心人员。
“诸位,本王今日略备薄酒请大家来赴宴,有两个用意。”武三思开朗朗开言,众人都翘首以听,“一来,就当是提前和大家过个冬至节日;二来,主要的是为我皇弟河内王懿宗与建昌王攸宁饯行。本王已获悉准确消息,二位皇弟不日即将率军西征击讨吐蕃大非川!我等预祝他们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众人一起附合:“预祝二位王位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武懿宗和武攸宁一起举杯笑言道:“多谢皇兄美意,谢过诸位,请!”
众人满饮一杯,同时欢笑。
今日对于武党来说。地确是个值得纪念地好日子。
武三思放下杯盏颇为愉悦地长吸一口气。摸了摸颌下地细长须髯悠然道:“吾皇圣明。天恩隆重!今日。也终于轮到咱们扬眉吐气了。想那刘冕等人。常年执掌军事。我等是水泼不进针插不入。堂堂地武家江山。竟有一半地兵力执掌在李党之人地手中。煞是令人气恼。二位皇弟。此次你二人出征。可是天大地好机会。一定要好好珍惜。愚兄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替你们争取到这个机会呀!”
武懿宗和武攸宁一齐起身对武三思拱手而拜:“皇兄恩德。小弟没齿难忘!我等必将竭尽全力报效朝廷、报效皇帝、报效皇兄!”
“哎。这话说得!”武三思被这顿马屁拍得心花怒放。笑呵呵地连连摆手。“我等皆兄弟。有何可报效地?愚兄只要你们好好办事。就心满意足啦!”
“皇兄请放心!”
“哈哈。好、好!”武三思心情大好。连连大笑示意他们坐下。而后又道。“这朝堂之上啊。历来都是今日东风盛。明日西风劲。咱们好不容易等来这出人头第地一天。真是不容易啊!原本以来。只要皇帝陛下登了基。我们这些武家地子侄和列位在座地忠臣能仕。就能得蒙重用。没有想到。却一直被喧宾夺主地刘冕等人压制。好不气恼。如今可好。哈哈!风水轮流转。轮到咱们出头了!前不久刘冕倒了个大霉。被关了一个多月。要不是小儿运气上佳。指不定就已经被收拾掉了。可惜了。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让他活过来了。不过现在。他地境况可是大不妙呵!虽说是风风光光地迎娶了突厥地公主。可是却被皇帝陛下一脚踹出了朝堂。马上就要滚回老家喝西北风去了!”
“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好不得意。
武三思笑眯眯的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道:“不过,咱们也不能得意忘形放松了谨惕。刘冕这小子,手眼通天阴谋诡计多得很。他虽是暂离了朝堂,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起死回生溜了回来。而且,就算是他不在了,还有诸多李党的死忠根植于朝堂之上。所以,我们切不可得志便猖狂,时时需要记得居安思危呀!”
“梁王所言即是!”宰相岑长倩拱手一拜道,“刘冕离朝,对李党是个巨大的打击,他们的实力顿时大打折扣。不过,刘冕虽是不在了,朝中仍有魏元忠、李昭德等辈。据说,狄仁杰不日也将入主阁部官居宰辅。其他的李党余辈虽不足挂齿刮不起什么风浪,但有个居于幕后的庞大势力,我们不得不多多提防呀!”
武三思挑起嘴角漠然的笑了一笑:“岑相说的是太平公主吧?”
“梁王英明,便是此人。”
武三思突然放声大笑:“岑相,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从今往后,她太平公主恐怕是再也猖獗不起来了!”
众人纷纷惊讶:“梁王何出此言?!”
武三思洋洋自得故作高深的发笑,调足了大家的胃口然后道:“本王这里有绝密消息,就是关于太平公主的!”
“哦?”众人一阵惊喜,“梁王何不告知我等?”
“哎,本来此事事关皇家颜面帝王声威,本王是不便说出来的。”武三思故作为难的叹息一声,又道,“但在座皆是沉稳老练的国之重臣,想想告诉大家也是无妨。但本王有个要求,此事务必保密,不可向外泄露。否则……皇帝陛下若是怪罪下来,就算是本王也担待不起呀!”
众人的好奇心便更盛了:“这是自然,我等又不是长舌妇,不会四处去说的。梁王殿下就快说吧!”
“嗯,好。”武三思故作神秘的一笑,悠然道,“太平公主,历来只是仰仗皇帝陛下对她的溺爱恩宠,娇横霸道把谁都没放在眼里。可是这一回,她可是干出了一件令皇帝陛下都震怒无比的事情。从今往后,她非但是要被皇帝冷落,恐怕还要受到很严厉的惩戒了!”
“哎呀梁王殿下你就别卖关子了,究竟是什么事情呀?”众人都急了。
“哈哈,别急别急。”武三思好不得意,“大家想想。其实她太平再如何得宠,究竟乃是女流之辈。
这女人啊,就是容易陷入情爱之中不可自拔,偏偏她太平公主又从来是个多情种子。几年前她就与刘冕打得火热,连皇帝陛下都默许她胡闹了。这个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吧?”
众人回道:“满朝上下乃至民间巷陌,那是无人不知啊!”
“呵呵!可是这一次,他们玩出火来了!”武三思兴灾乐祸的道,“太平公主——怀孕了!”
“啊?”众人大惊,纷纷愣住。尔后突然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原来如此!”
“嘘,禁声!”武三思故作紧张的一扬手,正色道,“此事切不可张扬。太平公主不要颜面,我等却是要顾及君威呀!”
“那是、那是……!”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一阵心情大好。大家都是混在朝中的老精怪了,对于个中利害不言而喻清楚得不得了。太平公主一个未婚的寡妇怀了孕,传了出去那是大伤皇家颜面有损君威的事情。与此同时,她太平公主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在皇帝那里得宠、更没什么可能来竞争东宫之主了。
这对武党来说,简直是比刘冕离朝更好的消息。
武懿宗眯起一对老鼠眼,搓了搓嘴角的八字胡须嘿嘿笑道:“这对贱男女,终是坏事了。好,好得很。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此等错误,皇帝纵是爱女心切一心袒护,又如何能饶得了刘冕?小王估计,刘冕这一走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谁让他把皇帝的颜面都丢尽了呢?”
“河内王高见!”一阵哄笑,众人一起附合。
“所以!”武三思扬展手臂提高声音,朗朗道,“如今正是我们风声水起的大好时机。懿宗、攸宁,此次西征你二人分别是主帅与监军。只要这仗打得好了,本王断言你们归朝之后定能一起晋升为亲王!”
武懿宗和武攸宁一起大喜,对武三思拱手就拜:“多谢皇兄成全!”
他们二人如今只是郡王,与亲王之间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别。武三思的这句话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兴奋。
“还有明珪。”武三思特意说道,“这几年来你一直执掌禁军,虽说升迁也还算得上快,但在军界却一直默默无名。此次本王保奏你为随军长史参与西征,你可不能懈怠了。如若得胜归来,本王保证在皇帝面前力荐于你,举你为右卫大将军!”
“右卫大将军?!”明珪惊乍的一怔——那不是刘冕的亲勋部队、我大唐最精锐的军队吗?右卫大将军,那可是十二卫大将军之首、最有实权最为炙手可热的武职啊!
明珪慌忙起了起来跑到武三思面前,一抖前袍郑重的拜倒:“多谢梁王器重提拔,微臣肝脑涂地难报王爷恩情于万一!”
“好了好了,起来罢!”武三思笑呵呵的道,“本王知道你爱慕那上官婉儿久矣,只是碍于刘冕从旁掣肘,一直未能如愿。现在可是有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你要珍惜呀!只要你荣升为右卫大将军,还愁那上官婉儿不对你另眼相看?以你的才学风流,更重要是这副胜过刘冕百倍不止玉树临风的仪表,还怕那上官婉儿不投怀送抱?哈哈!本王看好你,你就好好努力吧!”
“谢梁王栽培!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明珪一阵狂喜,对着武三思连连磕拜。
武三思昂然抬头对席间环视一眼,悠然道:“在座诸位也不必嫉妒,本王都不会亏待你们的。假以时日,只要本王能够……”说到这里,武三思有意的打住,然后诡谲的一笑:“诸位就都是大功臣,定能辉煌腾达位极人臣!”
众人太明白不过武三思的没说完的那半句话了——假如我能入主东宫并最终登基!
于是乎,大家都很配合的向他拜道:“梁王鸿福无边天意垂泽,定能终成大业!”
“哈哈哈!好、好!”武三思今天的心情可是史无前例的好,拍了拍手掌,一队妖冶美艳的女子排着队儿从一边厢房里走了进来。
一帮男人的脸上,顿时绽出了会意的**笑容。
“这些,都是本王费了些心思挑拣的绝色美女,保证个个都是完壁处子之身。”武三思摸着胡须笑道,“难得今日大家兴致颇佳,本王就再赠上一份薄礼以助雅兴。这些女子,你们就每人挑一个吧!”
“多谢梁王!”
梁王府里,已然欢声一片靡靡绯色。
清晨,彤云厚重朔风凛冽。残败的枯枝碎叶于半空盘旋,空气中弥散一股冰寒的气息。
立在三楼琴阁凭栏边的刘冕,将身上的玄黑色锦袍裹在身上,微眯着眼睛看着一片苍茫之色的帝都。
亭园中,仆人丫环们在忙碌的收拾家什,装点车马。厨房里冒出清烟,早膳也快要熟了。
只要吃过了这顿早饭,一家人就要前往汴州老家。
放眼望去,依次可见太平公主府,和朦胧之中的皇宫,隐约能够听见宫中传出的悠长鼓声。
该是文武百官准备上朝的时间了吧……太平公主府里,清楚可见往来奔走的宦官宫女,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此时的小芽儿,又在干什么呢?
刘冕拧了一下眉头,轻轻叹息一声。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响,韦团儿的声音响起:“将军,早膳准备好了,下来吃吧?”
“唔……好。”
韦团儿见刘冕没有动身仍是站在栏边,走过来凑到他身边,好奇的顺着他的眼神往前看,小声说道:“将军,要不要进宫向皇帝陛下辞别?”
“不用了。陛下国务繁忙,此等小事何须烦扰圣驾。”
“那,就去跟上官婉儿道别一声吧?”韦团儿呆呆的道。
刘冕微然一怔扭头看了韦团儿一眼:“不用了吧!”
韦团儿小心翼翼道:“那……那总该去跟太平公主殿下道个别吧?”
刘冕心中微然抽动,有点恼火的瞪了韦团儿一眼:“多嘴。”
“啊!我逃……你快来吃饭哦,都在等你呢!”韦团儿惊叫一声撒丫子就跑了。
刘冕站在栏边又愣了片刻,心里兀自悸动。韦团儿呆头呆脑的一句话,触到了他心里的一根弦。
是啊,小芽儿现在应该很想见到我、很想我在她身边陪伴吧?……可是皇帝明言在先,短时间内不许她与我相见。
罢了,来日方长,总会再见的。此刻正当风头最为敏感,我还是不要冒这种大韪了。
刘冕有点恼火的抖了一下长袍,举步朝楼下走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