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一听好事临头,大喜过望,趴在地下,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子,把屁股蹶起。
八戒是个粗人,怎知轻重,一脚下去。咦,有这等事,只见那店小二一头撞到南墙上,鼻血直流,翻一翻白眼,一命呜呼。
唐僧大惊,用手一摸,全身冰冷,唤声阿弥陀佛,悲切道:“悟空啊,好歹救他一救,不然吃上人命官司,问个斩罪,怎能脱身?”
悟空闻言,抓耳搔腮:“束手束手,无法无法。”
唐僧:“猴儿,你与那五殿阎王有过八拜之交,千万前去一趟,讨他生魂回来。”
悟空:“师父有所不知。八拜之交倒是八拜之交,想当年大盃吃酒,大盘分银,何等义气。怎奈这些年来,老孙没有钻上门路,不但未曾混上一官半职,连文艺奖章也没得过一个,情形就两样啦。之前在长安城时,饿得发慌,曾到五殿阎王那里打过饥荒,想借几两银子度日,在会客室等了三天三夜,也没见到面,空手而回。年头不对,势在情在,现在出了人命,他就更不买账啦。”
众人一听连悟空也无法,不禁着慌,叽叽喳喳,乱成一团。
潘金莲首先一把鼻涕一把泪,叫苦道:“早知道,奴家在河州城时,干脆嫁了那巡按多好呀!如今大难当头,谁人见怜,都是猪八戒惹的祸事……”
八戒急道:“也不是我要踢他,是他重金礼聘我踢他的。”
贾桂:“各位莫闹,我有一言。古不言乎,好汉做事好汉当,既是迷死脱猪惹下之祸,就应由他一人承担。”唐僧:“这也有理。八戒,趁人不知,先去见官自首,还可减罪一等。”
悟空无奈,只好揪住八戒,拉拉扯扯,走出大门,到了法部司。
法部司听说有人告状,知道又有红包好拿,连忙击鼓升堂:“见了本老爷,怎不跪下?”
悟空:“免了罢,老哥,再端架子,金箍棒就捅到你**里啦!”
老爷:“啊呀!听二位口音,可是夷人?”悟空:“当然是夷人,如果不信,请看嘴脸!”
老爷:“可有‘爬死’?”悟空:“没有‘爬死’,关文倒有一张。”
法部司老爷看过关文,惊喜过度,双眼一昏,忽咚一声,栽倒在地,又急忙挣扎爬起,高叫道:“二位请坐,是哪个有眼不识泰山的王八蛋,教二位跪下的?”
一言未了,法部司老爷下得堂来,用夷礼握手,又在二人毛脸上亲了一个嘴,命衙役端上麦冬茶伺候。“夷老爷,敢问那店小二可真的翘了辫子?”
悟空:“不敢,不敢,真的翘啦。”法部司老爷闻言,羡慕不止:“好个店小二,是何世修来,有此造化。小的们,抬轿伺候。”一会工夫,三顶大轿备好,悟空坐第一顶在先,八戒坐第二顶在中,法部司坐第三顶在后,吆吆喝喝,径到迎宾馆。
下得轿来,只见人山人海,鞭炮齐鸣,店小二挺尸在地板之上,妻子儿女,一个个披红挂绿,笑得像没嘴葫芦,抢身上前,向八戒双膝跪倒。
那妇人道:“夷大人啊,辱蒙不弃,把俺当家的踢死在南墙之上,真是三生有幸,此恩此德,不知何时才能报也。”八戒大惊道:“这算捣你娘的啥鬼?”
悟空:“慎言,慎言。”八戒:“这里的人都恍惚兮兮,恐怕玩的是先礼后兵,马上就要打杀哩。”悟空:“只管点头,不可开腔,且看有啥变化。”
正言语间,法部司已把那妇人唤到面前。
法部司:“贤夫人,这种奇遇,千载难逢。明日下官就奏明皇上,赐你御匾一面,从此万人崇敬,百世流芳,好不光宗耀祖也。”妇人:“谢大人。”
法部司进得馆来,走到唐僧跟前,施了一礼:“知夷老爷驾到,未曾远迎,当面请罪。”
唐僧急忙回礼道:“岂敢,八戒已去投案,不知贵官如何发落?”
法部司:“夷老爷呀,西崽国不同他处,本国人打死本国人,犯的是剐罪,夷老爷动怒,打死几个,不但不犯剐罪,反而感激不尽哩。不知猪大人的尊脚这么一踢,可曾抽筋?敝国有八千年传统的迷糊膏药,一贴就好。”
八戒:“没事,没事,不要说踢屁股啦,就是踢石头都没事。”
法部司:“猪大人,下官代表全国同胞,敬表谢意。”八戒推辞道:“其实我用力不大。”
法部司:“大人说哪里话来。想当年下官七世祖挨脚公,在国子监当差,就有一个夷老爷,踢他一脚,踢了个嘴啃地。当下挨脚公就跪在地下,求他再踢一脚,踢死算啦。为国捐驱,有啥了不起,教夷老爷踢死,才算死得得其所。
偏偏那夷老爷尊脚主贵,说啥也不肯再踢。后来我那七世祖挨脚公,就在屁股上绣了一个脚印,走到街上,人人都向那脚印脱帽鞠躬,真是光彩呀光彩。后来文艺协会还颁下一个奖章,上面写着‘天才挨踢家’,此章为下官祖传之宝,夷老爷可肯赏光到舍下参观?”
悟空听那法部司说的不像人话,厉声叫道:“既然八戒平安无事,两个山字加在一起,你可请出啦。”唐僧:“且慢,请问一声,贫僧要倒换关文,不知何时才可面君?”
法部司连连陪笑道:“怎么说这种话?夷老爷光临敝国,怎敢轻劳大驾?敬请安歇,明日当朝一品,宰相国老,自会拿着玉玺,亲自来盖。”
唐僧:“实在不敢当。”法部司:“夷老爷如果推辞,下官就一头撞死阶前。”
唐僧:“千万不可,贫僧依言便了。”悟空:“这就怪啦,天下那有这种干法的?”
法部司:“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西崽国,夷老爷至上,狄大人第一,下官若不尽心服侍,一个小报告打上去,说我破坏邦交,别有居心,我就会吃不了兜着走。届时官也没啦,钱也没啦,何颜见人也?”悟空:“既然如此,快滚,快滚!”
那法部司一听教他滚,怎敢怠慢,双手捧着乌纱帽,就往地上一躺,活像一根黑萝卜,忽连倒咚,一直滚向门外。
八戒忍不住,呵呵大笑,把唾沫喷了潘金莲一脸。
那妇人提起高跟鞋,照八戒腰窝就是一下。夯货痛得涕泪交流,正要骂“干你老母”,被悟空一把握住长嘴。霎时间只听门外人声喧嚷,势如天崩地裂。
唐僧大惊:“徒弟,不好啦,那法部司准是变了心肠,请来深山妖精,这便如何是好?”
众人一听,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心惊胆战。随行女子,更是个个花容失色。
潘金莲一把拉住唐僧,娇喘道:“听说妖精只吃你老人家的肉,千万辨个仔细,一力承担,别牵连别人。奴家正在青春,还是处女,要是葬身深山,还不如留在长安有个混头哩。”
潘巧云:“姐姐少言,妖精也有有钱的,拣个有钱的妖精,嫁他也不错。”
潘金莲:“再有钱也是妖精。”潘巧云不服道:“再妖精只要有钱。”八戒大喜道:“我耳袋里还藏有七分银子,那是在猛生国坐牢时偷那看监小子的,我们就成了亲吧。”
潘巧云啐道:“七分银子,就想娶名门闺秀,真是大白天做春梦。上次在诗人国,有个诗人为我写了一首诗,又偷偷送我五两纹银,奴家连瞧都没瞧。”
八戒脸无光彩,躲在一旁,不再言语。还是唐僧唤道:“悟空,好歹你去看个究竟?”
好大圣,昂然而出,只见大街之上,黑压压挤满了人,真像赶庙会的,也有老来也有小,也有二八女娇娃,人人面带焦急之色。
他们一见悟空,急忙转身,纷纷蹶起屁股,齐声高喊道:“夷大人呀,请踢请踢。”
悟空:“这搞的是啥名堂?把屁股向我,霉气加三级。”
这时走出一个倌人,头戴博士帽,身穿硕士袍,足登长安城王麻子鞋店出品的学士靴,上前一礼道:“夷大人啊,且听在下一言。想那王小二,不过一个开店小厮,何德何能,竟蒙夷大人垂青,开恩赐踢,天下不公之事,有逾于此者么?是以人心不平,国本动摇,我等均受学堂教育,反而不能挨上一脚,真是愧煞人了。”
悟空:“阁下意思,可是教我每人踢上一下?”倌人:“正是,正是。”
悟空:“这么多屁股,踢将起来,老孙腿就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