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一路小跑跟随着老师的步伐,在一排排明灯的注视下穿过长廊,回梯,石道,大厅。眼看鬼师就要跨过红河旅馆的大门,消失在熙来攮往的街道之上,仍然落在后面的苏尔急忙大声叫了起来,“老师,我们要去哪啊?”
鬼师在大门外诡异地飘停下来,看上去轻佻得跟幽灵没什么两样。呃,请原谅苏尔用了个这么‘轻佻’的词,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鬼师回头过来看了看苏尔,好像突然醒悟一般,“啊,原来我还没跟你说吗?”
“……”苏尔哑然半晌,巴巴的干笑几声,道:“老师,您真是幽默,学生生怕跟不上节拍。”
看到苏尔毕恭毕敬的姿态,听他小心翼翼地措辞,鬼师忽然说道:“从这一刻开始,跟我说话不需要用敬语。想当我的学生,最好要有打破常规观念的叛逆感,一辈子循规蹈矩之人我最不欣赏,就是有太多这样的人才让整个世界到处弥漫着腐朽的虚伪恶臭。你骨子里有着难掩的劣根性,不用瞪眼,摸着胸口问问自己,你遇到不顺心的事是不是会经常在心里腹诽心谤。这只是因为你无力反抗,一旦让你有机会翻身,别人瞪你一眼,你都可能还他一刀。不过,这种禀性我并不讨厌。除了你父亲那样非人的完美性格让人无法置评,这个世界所谓的真与善就只是站在巅峰之上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的奢侈品。现在嘛,你尽管释放出完全的自我,如此才有可能打破魂体这固有枷锁,挖掘出巨大的潜力。”
苏尔偷偷瞟着鬼师斗篷下的表情,想看看他是真心还是玩笑,可惜其中一片深邃,什么都无法看清。不过老师似乎没有必要耍弄自己吧。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苏尔大大咧咧道,“那好吧。老师你想个给我怎么样的考验?”
鬼师两脚不见移动,却凭空向一旁横移了两步,然后,他指着一个留在原地的淡色透明虚影道:“看见这道幻影了吗?今天行动的时候,我为了迷惑对方的幽冥行者,在珊瑚岛的公共场合中一共留下了十道这样的幽影。可惜,我高估了对方,他竟然一道幽影都无法找出,反而显得故布迷局的我像个傻瓜一样。现在,就由你将这些幽影找出。找到一个,就算通过测试。到时,我自然会教你如何在中天魂心内运转内力;找出三个,我就这基础上教你一项基础鬼技。找出五个,你又可以额外选择一项幽冥战技。八个,就送你一把名刀。十个,我让你一夜成就二段。”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乡巴佬,苏尔对什么鬼技战技名刀都不甚关心,他就听懂了能运转内力和成就二段实力这两项看似极好,实质带来的实力增幅却还不如其他三项的夸张回报。
不过没惊喜多久,苏尔突然产生怀疑,“老师你不会是空口白话,在唬烂吧,我还没听说有人能一晚上跳个一段十级,你是不是只打算放九个幽影,让我怎么也无法找全。”苏尔的无礼程度正缓慢增长,他想试试这位老师是不是真的不介意自己的放肆,或者,他能在言行上纵容自己放肆到何种程度。
面对苏尔的嚣张,鬼师确实没有放在心上,“你觉得我像是会骗你这种小鬼的人吗?”他那种潜藏于平淡语气之中的绝大自信让苏尔连想要继续质疑都觉得是种罪过。
“但是,……,老师你现在什么层次?”
“你猜!”
“……”苏尔觉得老师之所以不要求自己循规蹈矩,是否因为他自己性格也挺恶劣……“那如果学生一个都没找到呢?”
“那头野蛮人不是说想收你做徒弟吗,我会尽量说服他收下你的。”
苏尔的惊喜瞬间消散于无形,“呃,找不到就解除师生关系吗?老师,这考验严苛得过分了点吧。”
你想啊,珊瑚岛多大,苏尔花一天时间都未必能绕上一圈,这不是欺负人吗?
苏尔有时候反应是稍微迟钝了一点,他还没有想过,连受过专门训练的幽冥行者都没能找出鬼师的幽影,他一个连入门都没有的傻小子凭什么敢认为这不是最关键的难题。反而忧虑起珊瑚岛的大小来……
苏尔抱有几分期望地问道:“考核期限呢?”
“死月夜二十四时,也就是明天的景阳日零辰时分。”
苏尔尖叫,“这样我连这个西北区都跑不完啊,老师你不是因为突然后悔收下我了吧。”
鬼师随手给了苏尔一个暴栗,苏尔抱头倒地痛呼,“我没你这么复杂而又无耻的诡谲心思。”
他昂头望着满天星辰,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个干净的尖下巴,“世界上的天才多如这漫天繁星,但最终能脱颖而出的,不过寥寥。因为,能成就者除了需要自身的努力,更重要有绝佳的运气。没有好运气,就是拥有最强传承——神魂战体又能怎样,也许还未成年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旮旯角落里。顺天运者,就算不小心掉入粪坑都可能找到黄金。所以,如果你拥有气运,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如果没有,证明你也只是一个平庸之辈,那就不值得我费尽心思去教导。本人只愿意与天命者打交道。”
“听懂了吧,本人绝不愿被局限于这垃圾场内,教导出来的学生同样也不能限足于此。所以,你自行祈祷吧。”
苏尔无法理解鬼师这在他眼中有些神经质的呓语,但是从下往上看的时候,他觉得老师身上有一股绝不平常的气质,比起父亲肯定是差了一点,相对于极武书屋里的店员却是高贵了许多,至少他们绝对没有老师这么超凡的风姿。
“老师,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跟我父亲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交情?”
“想知道?打败我,我就告诉你。”
苏尔想要打人,好发泄内心的愤慨。不说就不说嘛,提这个条件算是什么意思,戏弄人吗?
“那不然我换个问题?”
“可以。”
“你是不是去过外海?看老师样子似乎很期待前往外海。”
“我在外海长大。”
“啊?那为什么要进来垃圾场,犯事了?”
“想知道?打败我,我就告诉你。”
好吧,又回到原点了,不过通过几番交谈,苏尔发现这个老师其实挺好‘欺负’的。他确实没有要苏尔尊师敬道的意思,虽然苏尔会将那份尊敬时刻保留在心底;也没有一点严厉的模样,一副平辈交往的姿态。这样的老师很对苏尔口味,不过,这一切还要建立在自己能否通过测试的基础上。
嗯,还是不要在这个性格也并不比自己好到哪去的老师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务实点最好。
看见苏尔围着那道在强光下也轻淡得几乎令人忽略的幽影不断徘徊,时不时还拿手指戳上一两下,鬼师忍不住将自己的幽影驱散,免得被苏尔亵渎,“不必担心,既然我选中了你,就证明你身上有着令我看重的品质,如果你连这么低级的考验都无法通过,那不是你的错,而是我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老师,你这番话完全没有一点可以安慰人的效果好吗?听起来就像在炫耀自己的骄傲一样。
苏尔瘪了瘪嘴,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免得被打。
“如果我找到幽影,要怎么通知老师?”
“直接撞上去就可以了,你修炼的是幽冥系,魂体偏向于闇属性,正好能碰触到他们,到时我自然就会感应到。”
“好吧,老师,我准备出发了,你还有没有其他提示,有的话赶紧跟学生说说。说实在的,学生真心不想侮辱你。”
“滚!”
被一脚踹出去的苏尔觉得,既然老师都对自己这么自信,那么自己也应该表现得坦然一点……不如,就叫辆人力车来代步,岂不显得更加自信,更加霸气……
苏尔就在鬼师的眼皮底下站到马路旁边,伸手拦下了一辆人力车,跨步做了上去,在苏尔刚刚坐下去的时候,他好像觉得自己撞到了一面透明的水质冰凉薄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苏尔眼睁睁看着一道透明的幽影穿过他的身体,在眼皮底下消弭于无形。
苏尔愣住,茫然不知所措。
仍然站在原地的鬼师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异常开怀,以致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道会移动的虚影原本我以为会是最难找出的,没想到……哈哈哈,你果然拥有大气运。”他如此剧烈的反应,旁边却似乎没有人能感觉到鬼师的存在,视若无睹地穿行来去。
苏尔没有特别的喜悦,反而觉得不安,真有这样邪门的气运一说……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刚才玩牌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来?难道他们三人的气运比自己更好?不过转念一想,最后赢的好像是苏尔自己。
“你并不需要为这种意外的巧合惊恐,这个世界上无法解释的事情数不胜数,如果每一样都要寻求答案,还不如不要降生,因为你首先就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去吧,我期待能在今晚看见团里最年轻的武士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