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他轻笑一声,抚弄着我的额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黛儿黛儿的叫我,脑袋正疼着,实在睁不开眼睛,哼哼唧唧打掉他的手,“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就再也没叫我,又小心的给我盖上条毯子,对着舱外的人吩咐了几句,又坐回来。我迷迷瞪瞪的问他,“可是要回宫了么?”
他正对着烛光看一卷书,抬头看我一眼,又垂下眼眸,嗯了一声。船上很是安静,只能听到划桨的啪嗒声。我知道他向来不喜看书时有人打扰,我以往很爱打扰他,现在也很想打扰他,只是没了力气。不知怎的,他玉白色的侧影很是美轮美奂,好似是天上飘渺神仙,这万丈红尘只怕都会玷污了他。
后来就又迷迷糊糊的睡了,等他再叫我的时候,船靠回了埠头,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天地间仍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霭。我极不情愿的起身,一步打三晃的走在他前头,不远处就停着轿子,只要上了轿子,便又可接着睡了。
可那轿子好像故意气我,我往前走一步,它就往后退一步,走了半天也没走到跟前去。气我是吧?我还不信它能跑得过我!我呼呼跑两步,扑通,我栽了个跟头。忽感觉两腿间一股温流淌出来,刺目的红色渐渐洇红桃粉色裙裾,酒霎时醒了大半。
他匆匆跑过来,看见那不断晕开的红色,他也怔了。我突然感觉小腹疼得厉害,前所未有的恐惧铺天盖地的砸过来,侵袭全身。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紧攥着他的手。
他好似明白过来,一把将我抱起,冲进轿子,火速命人回宫。他面色有些苍白,紧攥着我的手。
我这身体越发不济,加上又喝了酒,不多久眼前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深刻的记得姬美人那次滑胎,与现下我这情况颇有几分相像。我现下才明白我前些时日的食不下咽并非因为军机图和姬美人,而是因为这东西。
这自然不是葵水,是我的孩子,我和他的孩子。
这全因我一时大意,竟不知他是何时来到这世上的。我断不该再偷什么军机图,断不该喝那些酒,断不该再这么不听话……
我醒来时,四周倒是安静得很。我颇艰难的撩开帐子,屋里只有香茗一个丫头,还是我的海棠院,外头好像没有下雪。见我醒了,香茗赶紧放下手中针线过来扶我,往身后垫了个枕头。
我本以为浅川会守着我的,可现下却没看到他,心中还有些失落。香茗难为情的对我比划一番,意思是说浅川刚被陆岐渊叫走,临走时嘱咐她好好照顾我。还提醒说要我不要怪他。我笑了一笑,“我知道他近来为我操了不少心,哪里会怪他?”她释然一笑,就命人端来了早就熬好的补粥,喂我喝下。
我看着她,她却一直闪躲着我的目光,她有事瞒我。她再喂我时,我推了汤匙,“香茗,自打你来我的院子,我待你如何?”她抿了抿嘴唇,用力点点头。我再说,“那有何事是不能同我讲的?”她缓缓抬起头,又缓缓垂下去,盯着手中的瓷碗。我很大气的说,“你说吧,我不怪你。”
她扭捏一会儿,终于将她瞒着我的事情告诉了我。我原以为她会说些关于我孩子的事情,没想到她说我此次小产后,姬美人和虞美人一起来看我,那时我还晕着,什么都不知道。两位美人来的时候,说要同我说些姐妹之间体己的知心话,命所有的丫头都退下。香茗多了个心眼,一直在外头听着,姬美人说我也体会了她当初失了孩子的痛苦,她要让我一一把她体会过的痛苦全都体会一遍,最后让我生不如死的活着。令我吃惊的是虞美人倒没说什么话,只是温温的笑了笑。
她两人要说些什么话,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她到底有没有认出那天的人是我。香茗以为我在为此事担心,连忙比划说不要为此事担心,浅川视我如珍宝,定不会让姬美人有任何可乘之机。
我笑了一笑,对她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我还想睡一会儿。”
她就将我身后的枕头拿开,又拉上帐子,往壁炉里添了些柴,才退出去。我缩回锦被里,头似乎还有些痛,便闭目养神。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是平的。
他死掉了,我一边后悔又一边侥幸,后悔的是,我未能早些时间发现他的存在,若我长点心,定然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而且这也算了了浅川的一桩心事;侥幸的是,他幸好在我肚子里时就夭折了,若是他出生后并且长大了,知道他的娘亲是杀手,他会怎样想?即便他不这样想别的人定会在背后嚼舌根,这对他的童年可是有很大危害的。
这样一想,我就平和不少,睡的也安了些心。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空又开始飘细雪,我也纳闷,近来雪下的好似总是断断续续,赏也不能好好赏,玩雪也不能好好玩,很是恼人。我正起床梳着发髻,浅川就来了。小婢女们给他解了披风,他就匆匆跑过来,扶着我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遍,再打量一遍,确定没事后,神情复杂的看我一眼,“你可真是吓死我了。”话音刚落,便略施狠戾的吻我,小婢女们羞答答的低下了头。
我也觉的这当着众人的面有些不太好,遂想伸手推开他,却被他一把箍在怀里不能动弹。华沏不知怎的,那张万年不化寒冰脸今日也红了一红,以往她见这种事情除了厌恶还是厌恶,今日还真是独特呀。
他愈发温柔,见我不配合他,又咬我一口。这次我可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旁若无人,老公公见他亲爱的陛下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对所有的婢女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退下。别呀,你们都下去了,还不定发生什么呢……我欲哭无泪的伸出手,又被他捉了回去。可怜巴巴的看了香茗一眼,香茗正红着脸蛋,看也不敢看我。
哼,一帮没良心的。
房门一关,屋子暗下来,壁炉中烈火熊熊燃烧着。他忽然睁开眼睛,离开我的唇瓣,眸若深潭一般,令人深陷,恰逢此时,他的唇角淌出一丝血迹……
我赶紧拿帕子给他拭干净,嘿嘿笑道,“方才,我不该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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