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有人撩帐子进来,我慌忙将盖头重新盖回头上,双膝并拢,手脚叠着放在膝上,拿出大家闺秀的样子。他朝我缓缓走过来,紫色衣摆上银丝线暗绣了几枝竹子,步履轻声不可闻,内功深厚,要不是当了很多年的杀手,连我也觉察不出。
他轻轻揭掉了我的盖头,“嫂子,饭菜在桌上,万一要是饿着了,我可担当不起!”
不得不说,戚国民风淳朴的很厉害,小叔子把嫂子的盖头揭了,还能笑得一脸从容。我故意装作惊慌的夺过他手里的盖头,嗔怪道:“你也太无礼了,我可是你嫂子!”
他哈哈笑了一会儿,“我大哥姬妾无数,我可是当了无数姑娘的小叔子,我每每在这里迎亲,不少有眼力见的姑娘知道无法得宠,在这里便都给我当了开苞丫头,到了戚国王宫里,也还能分到一所院子住,没眼力见的不是冻死就是饿死。”顿了一顿又道,“黛心公主……果真是烈性女子。”
这时我才知道,传言都是真的。传言说戚彦王陆浅川生性残暴多疑,还喜欢男人,别国进献的美人、和亲的公主他连碰也不碰一下,而且每年还会杀掉数百名妃子。这其中不乏公主美人之类,众小国因为兵力不强,只好默默受了,还是每年每年往里头送,估计是想使美人计击垮他吧。
陆岐渊年方二十同陆浅川一母所生,感情甚好,连睡觉的女人也能共享,还在戚国担任宰相一职。这样一想,陆岐渊头顶帽子倍儿绿了还能安静的坐着王位,这个戚彦王不是个傻子就是个大傻子。也真是倒霉,偏偏要我来顶替什么黛心公主,实在是整个逝川最荒谬的事情。
可这又只是传言,我看只有戚彦王是个傻子有几分可信。
不觉的叹了一口气,他又问:“叹什么气?难不成你后悔嫁过来了?”
“实在谈不上后悔,黛心本来也没打算嫁过来,但这关乎吕国国运,由不得王兄不应,由不得黛心不嫁。”营帐里亮了起来,应是他将灯点上了,“现在像你这样深明大义的公主可不多见,不如今夜你还是乖乖从了我,我让王兄给你所院子住如何?”
我原本是想用这句话把他激怒,让他认为一个小小吕国公主也敢这么大胆。没想到他竟然说我深明大义,我倒是没觉得自己深明大义在哪里,黛心公主本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我替她说了出来,如果这样就算深明大义,我杀人时就是很很深明大义。
我没答话,将头偏了过去。再后来就没有声音了,我将盖头掀了一个角,营帐里没人。整个营地就只剩下我这一个帐子亮着灯,两岸绝壁上绿树丛生,雾气朦胧拢在鸦水之上。淡白月光在整个鸦水上遮了层纱幔,看着倒没那么湍急,但是凶险不减。
不过一条凶险的河流,就将我和云天青永远隔开,说不定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风吹过来脸上凉飕飕的,拿袖子抹了两把才好。云天青说像我这种太容易动感情的人注定不会成为一个好杀手,最终我还是成了杀手,却是个不合格的杀手,所以他现在就把我扔到了这个地方,由着我自生自灭。
“夜里这样凉,嫂子便不要再出来了。回头再把你冻坏了,王兄可要怪我了。”
不知何时,陆岐渊已经站在我身边。嘴角噙了丝笑,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紫藤桥。他的衣袂好似藤萝花,在风中微微翻摆。那样子好像一个江湖侠士,潇洒自如。
我看着那个朦胧的月亮,“我可是头一次离开吕国,兴许这一走就再也回去,多看两眼还不应该?”
他讪笑两声,“那自是应该,”抻了抻腰往回走,“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