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诱敌深入
这数百名黑衣人身手个各个矫健,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但与陈东耀相比仍旧稍显逊色,可毕竟占了人数众多。
陈东耀所带十数人已被全歼在林外,如今只剩陈东耀一人。
花无多站在远处观望,心中疑惑,便道:“你怎么会突然来了?”
宋子星道:“我一直跟着你。”
花无多闻言大为疑惑,“不对啊,我听说,昨日你还率兵攻打东阳郡……”
宋子星笑道:“我会分身术啊。”
花无多突然想起一事,哼道:“原来我丢的面具在你手里。”
宋子星道:“你留着也没用,不如送我。”
花无多正待说些什么,却见他蓦地抽出腰中软剑刺向了陈东耀。
虽然花无多不待见陈东耀,却也不想出手,只在一旁静静地观战。
陈东耀看到宋子星,一抖手中夺来的刀,阴沉地道:“原来是你在此设了埋伏。”
宋子星道:“今日你便命丧于此,受死吧。”
陈东耀呸了一声,骤然舞动手中的刀,挥开阻拦的众人冲向了宋子星。
宋子星手使凤凰软剑与陈东耀混战在一处。
陈东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叱咤纵横的气势便是宋子星也抵不过。见到如此情形,花无多方才明白这样的陈东耀,难怪她即便靠近了也制服不了,恐怕天下间,再没有一人能有这般气势。昨晚之所以打出平手,也是他有意相让。
陈东耀武功之高便是宋子星也难敌,如果不是宋子星手中的凤凰软剑以柔克刚,恰好克制了陈东耀的刚劲勇猛,恐怕一时也讨不到半点儿便宜。不仅如此,此刻陈东耀手上使的也不是魄月刀,否则宋子星更难敌他。
而今几百人围住他,一时竟也拿他没有办法,长刀在他手中,出必见血,但宋子星这些人且战且退,并不恋战,轮番上阵消耗他的体力,昨晚陈东耀与花无多她酣战一夜,本已受了些伤,消耗了不少体力,而今这番情形……
时间点滴过去,花无多亦看得胆战心惊,陈东耀已满身是血,分不出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已杀得双目刺红,这场面,便是花无多见了也开始对他心生敬畏。在花无多心里,原本没有什么敌对心理里,反而她一直很敬佩英勇无敌般的英雄人物,陈东耀的为人虽然她不能苟同,但今日一见的确英勇无双,非等闲人物。可再英勇也有力竭的一刻,他终究会倒下。宋子星等的就是这一刻。
宋子星此刻亦浑身是血,虽数百人围攻陈东耀,宋子星眼中却未曾有丝毫松懈。
直到此刻,花无多方才明白,对陈东耀这等敌人,宋子星也是敬畏的。
不知过了多久,陈东耀全身是伤,力气已然用尽,他扑跪在地上,不再挣扎,长刀戳入地上,支撑住他将倒的身体。他微抬头,望向花无多,满是血渍的脸上双眼极为明亮。他喘息着,忽而一笑道:“宋子星,今生我败给你,并不是败在你剑下亦不是败在你的谋略,而是败在……”他长刀一指花无多,大声道:“方若兮,你听着,来生我必先他一步遇到你!”
花无多眼看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宋子星的剑下。他的头颅滚落在地上的时候,眼睛目光竟然依旧望着她,不曾闭上,似就此永远凝住。花无多不由得惊退了一步,不是没见过死状更为凄惨的死人,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有些胆战心惊。
宋子星提起了陈东耀的头颅,欲将他的眼睛闭上,可试了几次,他的眼睛都是睁着的。宋子星一叹,道:“莫非来世,我们也要为敌?”
事后,花无多无比遗憾地对宋子星道:“天下第一的采花贼最想采的就是我,可惜没采到就死了。”
宋子星闻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却听花无多轻轻一叹道:“有些可惜。”
宋子星忽然明白了花无多此刻的心情。
他没想到,陈东耀与她相识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日,彼此已有些惺惺相惜,难怪陈东耀竟丝毫未曾胁迫伤害她。或许就连陈东耀都知道,要想得到她的真心,唯有真心以待,不能用强。
他拉起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指冰凉,便将两只手都握在掌心中揉搓,道:“你突然见到我出现,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她望着彼此相握的双手,微微蹙了下眉,便道:“我在昨日突然看到陈东耀身边那个谋士魏迁时,便已猜到了些许。”
宋子星笑道:“你记性倒是好。”
花无多一偏头,道:“也怪不得我记得他,我只是记住了他的山羊胡。”
宋子星失笑,便听花无多道:“其实,在看到魏迁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在利用我。”
“你怪我吗?”宋子星问道。
花无多摇了摇头,笑道:“给我塞纸条的那个乞丐,我刚到会稽的时候就见过,说明你早已叫人注意了我的动向。我藏在草垛下的那个舞姬直至第二日,我从陈东耀府里出来,她仍没回府,我当时就十分奇怪,按道理,我点的穴道,并不会让她睡那么久,我后来才想明白,是你在暗中帮我。”
宋子星望着她,坦然道:“我猜测到了陈东耀对你的心思,会稽的龙舟赛我想你定会来看,便事先提点了魏迁一句,与他合谋引陈东耀离开重兵把守的东阳郡到会稽,我暗中安排三百人化装成附近百姓,乘龙舟赛之际混入会稽伏击他。只是我千算万算,却漏算了陈东耀对你的心思,没想到他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当我听说他夜探客栈抓走徐清时,我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说到此处,宋子星咳了咳,眼见花无多一挑眉,又继续道,“当我听说,你安然无恙时,才彻底明白一件事。”
“明白了什么?”花无多问道。
宋子星讪讪道:“当初我栽在你手里并不是因为我命不好,而是因为你命实在太好。”
花无多扑哧笑出声来,亦想起了自己初遇宋子星时,宋子星被她弄得凄惨无比的模样。见宋子星蹙着眉显然也想起了往事,望着她的目光漾着柔情,她微微偏过头去,问道:“话说回来,听说陈东耀待魏迁不薄,为什么他会听你使唤?”
宋子星道:“说到底,这事与你也有几分关系。”
“哦?”花无多一挑眉,便听宋子星道:“魏迁素有鬼才之名,他眼见陈东耀对你的心思胜过我与刘谨瑾大兵压境的威胁,魏迁心灰意冷。他料我迟早会拿下整个福建,便事先为自己筹谋,与我暗中取得联系,私下达成协议,他助我拿下福建,我保他一家平安。”
“你会信他?”
宋子星笑道:“我对他自然是信五分忌五分,他是个人才,虽然我不甚欣赏他的品行,却知道他的谋略,若他真肯助我一臂之力,我自如虎添翼。而且,我自有信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
“魏迁贪财,我答应事成之后,应允他来去自由,如果他想走可以带着钱财远走高飞。还有,他不仅贪财,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
“若这世间有什么事在他眼中比得过钱财,那便是他的夫人和儿子。不巧,他的夫人和儿子都在我手里。”宋子星道。
“你抓了他夫人和儿子?”花无多惊道。
宋子星道:“两年前,我就派了奸细混进了他府里。得知他十分惧内,而且老来得子,对独子甚是疼爱。此番,我不过是赌了一把,魏迁也是个有胆色的人,他竟等了这许多日之后才来见我。”
原来他已筹谋了两年之久,花无多惊讶之余,再却也说不出话来。
宋子星淡淡道:“我很可怕吗?”
花无多摇了摇头。
宋子星又道:“还是你在怪我,利用了你引陈东耀来会稽?”
花无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淡淡道:“其实,在看到魏迁的那一刻,我很震惊。为了杀陈东耀,不仅是我,就连徐清,你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牺牲。虽然当了你的棋子,可我和徐清一样,都不怪你。徐清自不必提,你便是要他的命他也是肯的,而我自己,是无法怪你,虽然是你利用了我,可要来看龙舟赛的是我自己,惹上陈东耀也是我自己晦气,与你何干?”她轻轻一笑,道,“或许……我明知被你利用了,也不好怪你,也怪不起来。”
她看到宋子星眼中有她的倒影。她移开了目光,微微偏着头道:“还记得吗?战场上,我挑战陈东耀时,你曾说,你对我的纵容连你自己都感觉到害怕。我偶尔回想这句话时,竟觉得很感动。你从不让我躲在你身后一味的保护,也不是让我只当个旁观者冷眼旁观,你让我与你并肩而立,同进同退,让我感觉到你,真真实实的你。有好有坏,有优点亦有缺点,如果我早知可以帮你对付陈东耀,你不说我也会帮你。”她蓦地站起身来,走向营帐门口,临出门前,道,“宋子星,我发觉,你真的很了解我,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自己,我忽然有些害怕真的会对你日久生情。”言罢,一掀帐帘,逃也似的出了大帐。
夜半,星光洒满大地,她睡不着,总因今日那番话而有些辗转,宋子星对她再明白不过,而自己……一想到刘修,胸口便是一闷。她不知道自己对宋子星是怎样的一番感情,只知道与刘修不同。忽然不知道今日那番话说得到底对还是不对。宋子星之于自己,究竟是什么?一时想到心烦意乱,她便起身想要出帐透透气,可一掀开帐帘便看到了帐外的背影。
她一怔。
是宋子星。
他背对着她的营帐仰望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星光洒在他身上,斑驳而清冷,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夜风吹起他的衣襟,带着些许寂寥。
她忽然心生怯意,悄然放下了帐帘,退回营帐内,坐下怔怔发起了呆。暗夜中,她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不明白为何此刻的自己会如此彷徨无措错,想到帐外的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留在宋子星身边已近大半年了,自己为何还是如此彷徨?她摸入怀中,拿出一幅画卷,在桌案上铺展开来,手指抚摸着上面的他,忽然萌生了一丝去意。
近日,她得知了公子翌的一些消息。
吴翌自从被封为成王,仍居住在西京侯的封地。西京侯的封地地处边境,北方常有匈奴来犯,边疆百姓屡受欺凌。风闻他近日领兵数次击退匈奴,一口气击退匈奴百余里,直打到下匈奴腹地,立下战功威名赫赫,十分受边疆百姓拥戴。
在成王吴翌名声日渐大震时,朝中有些老臣上书言当今皇帝年幼,刘家外戚干政,权倾朝野,为保吴家天下,小皇帝应退位,让成王殿下继任大统。
听闻,上书的老臣,不久便病故了。
而后京城便有流言说那老臣不是病故,而是被刘家害死了。
京城局势动荡。
梁王闻讯道:“刘家外戚干政,权倾朝野,刘氏父子乃奸佞弄臣。打算学曹贼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应起兵诛杀之,清君侧,还吴家一个干净的天下。”
自此,梁王、西京侯等吴氏家族王室闻风而动,纷纷召集军队,领兵攻向京城。
唯有与刘家唇亡齿寒的晋王与刘家一体,刘皇后将梁王、西京侯等人扣上乱臣贼子犯上作乱的罪名,命飞将军刘景赶赴西边抵御西京侯,澈王刘修赴北方抵御梁王大军。
宋子星曾提及,刘家私下与匈奴等蛮夷暗中有来往。不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她望着这卷一直带在身边的画卷,仿佛想起了往昔,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那般无拘无束,令她怀念,不觉唇边染上些许暖意。
宋子星自杀了陈东耀之后,却秘而不宣,一路势如破竹。
同年七月,宋子星六万兵马兵分两路先后攻下东阳郡、达安郡、永嘉郡与会稽郡。唯驻守会稽郡的太守、陈东耀的舅父安永南与宋子星僵持了半月,其他几郡均顺利拿下。后安永南被杀,临死前向苍天哀叹道:“是美人计亡我陈家军!”
士兵如实回报时,花无多正在宋子星一旁,听到此言不禁面露疑惑问道:“说的是我吗?”
宋子星严肃道:“不是你,说的是我。”
“我呸……”
同年八月,宋子星攻入建安,拿下了整个福建。
宋子星收拢整个陈家军,该杀的杀,该入狱的入狱,建安城一日斩杀数百人,便是花无多听了也面色发白。宋子星却握着她的手道:“战争就是如此,你还想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雄吗?”
花无多怔了怔,没有回答。
宋子星言辞恳切地道:“那种重活累活还是我这个男人来吧,你在后面帮我呐喊助威擦汗递水就好。”
她斜视他,视如草芥敝屣。
他笑得一如既往的淡雅而温和,望着她的目光却很是欠揍。她心中一悸,瞥转了目光。
自宋家军攻入福建。
魏迁带着多年搜刮的财宝逃之夭夭,宋子星没有派人去追捕他,可没过多久有人来报,说魏迁因被人出卖,死于出海之前,财宝辗转又送回了宋子星手中。当宋子星手下抬着整整二十箱的财宝给宋子星过目时,在宋子星旁边的花无多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花了,正盯着那些金银财宝有些晕眩时便听宋子星道:“若兮,你怎么流鼻血了?”
花无多忙捂着鼻子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不是要放过魏迁的吗?”
宋子星道:“我的确放他走了。”
花无多血流不止,宋子星拿出一方布帕帮她擦拭,花无多抢过布帕捂住鼻子,指着他半晌,方才叹道:“我才不信,与狐谋皮,死有余辜。”
宋子星淡淡一笑,却听花无多道:“不对啊,你不是说他是什么鬼才,怎么会算不到你会杀了他?”
宋子星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没杀他,虽然我并不想放他离去。毕竟,以他的才智,可以扶持陈东耀这等人物称霸东南,他日出海到了比邻国家成为他人幕僚,也极有可能会对福建沿海不利。只是他对我抓了他夫人和儿子这事颇为忌讳,也心知他实乃贪财之人,他日恐我不能容他,便执意离去。不过,我说话算话,既然答应放他,便决不会为难他。他的死,要怪,只能怪这二十箱财宝。”
花无多一撇嘴道:“恐怕你早知道他会出事。”
宋子星笑道:“魏迁爱财如命,但他的夫人和儿子在他心里却早已胜过钱财和他的性命。他明知自己带着这许多财宝会凶多吉少,所以,事先派人送了夫人和儿子出海,只自己一人带着这许多钱财,死也只死他一人。”
花无多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道:“不行了,我再也看不下去,我得出去,出去……”
宋子星看了一眼满屋子的财宝,摇头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