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远去吧
宿四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离开之时阎王的话语,十年,这是十年之后的自己,世间所有人都停在那,而她自己,一夕十年。
可是这十年却换得了他的十年。
宿四笑了,仿佛洗尽铅华呈素姿般地笑容,繁华之后,留下的,只有落寞,还有回忆的美好。
宿四突然想起一个人,回过头,问道:“皇上呢?”
来的人中没有他,所以她有些奇怪。
刚刚的震惊还没有过去,宿四简单的话仿佛又在几人中翻起了一股惊涛骇浪,所有人沉默了。
而死寂大师依然了然地笑,淡泊道:“阿弥陀佛。”
良久,柯炎大人才沉声道:“娘娘走后不久,皇上突然重病,卧床不起,不久前,已经仙逝了。”
几个人脸色沉痛,目光一阵默哀,但是他们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宿四的神情,生怕她承受不了,一时间崩溃了。
谁知宿四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笑,淡淡道:“皇上的病,只是太医一时误诊,几位大人不用担心,此刻去看,皇上定然已经醒来了。”
说完就转过身理了理自己变得又长又黑的头发,看着手中的花,嘴角偷偷欣慰地笑了,此番下地狱,不管如何,她都不后悔。
把花递给死寂大师,宿四表情凝重而虔诚道:“宿四劳烦大师了。”
死寂大师静静道:“施主此次之行,让老衲景仰。世间所有,都自有定数,施主之苦心用心善心,都将有所报。”
宿四恭敬地作揖,“多谢大师。”
在几人对宿四的话云里雾里,不明白其中深意的时候,老太监总管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又惊又喜,脸上又哭又笑道:“大人,几位大人,皇上醒了!皇上醒了!皇天有福,保佑我皇万岁,皇上活过来了!”在这宫中,看透了风风雨雨的老太监突然坐地喜极而泣了。
柯炎看着宿四,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此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宿四只是淡淡道:“皇上身边以后有老大臣辅佐,定会将天下治理得百姓齐福,流芳百世。我也放心了。”
柯炎双瞳紧缩,颤颤巍巍道:“娘娘此话有何深意?”
宿四看着他们,突然带着恳求而又真诚的目光道:“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宿四。大人,小女芳名凤煜城。”
几人呼吸一紧,凝思哭泣地看着她,双唇抖动道:“小姐,小姐难道连凝思也不要了吗?”
宿四看着她,柔柔一笑,温和道:“你这辈子,都是我的。我说过,我会照顾好你一辈子。”
凝思心中一暖,微微悸动,突然跑过去,紧紧地抱住除了那个不变的灵魂之外,什么都不是小姐的她,喃喃道:“小姐,从第一天跟着你,我就决定一辈子跟着你了。你千万不要不要凝思了。”
宿四轻轻抚摸她的发,轻声道:“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
宿四抬头看他们,淡淡道:“老大人,皇上已经醒来,天下此时已经不再需要一个九岁的皇后了。就让那些,随着宿四的消失而变为过去吧。冯太后在位之时,已经向天下百姓皆道,皇后病危,何不顺水推舟,让宿四真真正正地死去呢。没有人可以解释为何我突然长大,天下悠悠之口,又怎么能掩饰一切呢。老大人,就让宿四的魂魄死在那地狱之中吧,不仅仅让天下人这样认为,也让皇上这样认为吧,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逍遥世间,忘却红尘。请老大人成全。”宿四说着,就跪倒在地。
柯炎大步跨过去,急忙扶起她来,急急道:“娘娘,万万不可啊。老臣受不起这大礼,折杀老臣了。”
突然,李廷皓沉痛道:“柯大人,是该给娘娘一次选择的机会了。”他虽然不舍这天下间的奇女子,他知道在他心里,那后位,那高贵如同凤凰旋绕九天的人,唯独只有她一人。
可是他们逼她至此,她带着那朵地狱之花而来,身体却突然长大,死去的皇上突然醒来,他不敢想象在地狱中,她小小的身躯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才让一切变得不一样?!可是,他唯一知道的是,是该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了。
柯炎听到他那带着深意的话,突然沉默了。
良久,他沉声道:“娘娘,你真的决定了吗?”
宿四抬起头来,目光微微潋滟涤荡,语气轻柔却坚定无比道:“宿四已死。”
柯炎摇头叹息道:“我答应,老臣答应。”这个秘密,他会一直等到死去的那一刻。
宿四看着苏烨,苏烨微微低头,低沉道:“不管娘娘选择如何,微臣永远追随。”
这是承诺,也是早在第一次成为她所谓的奴隶之时立下的终生契约。
宿四如同月华一般淡淡而笑。转头看向死寂大师。
死寂大师看着她,了然道:“施主乃老衲远道而来的师妹,无生居士。”
宿四泣道:“多谢各位成全。”
宿四目光荡漾,她突然想起,那个下午,她想象着自己世间逍遥,而那个人,轻轻道:“小家伙,我带你去飞。”想起他曾经淡笑着和她说:“小家伙,我会给你你想要的。”此刻,她终于可以放心离去。
天下,她给了他,十年,她给了他。此刻,她终于可以放心离去。
柯炎看着神色安详宁静的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冠盖满京华,伊人独憔悴。她此刻的选择,是对的吧,像她这样的淡漠清冷的性情,如果被关在这皇宫的金丝笼中,她变成的,只是一直金丝雀,而离开这里,飞向那广阔的天空,她就是那天下无双,永远留在人们心底的九天凤凰。
柯炎释然地笑了。
宿四看着他,突然淡淡道:“老大人,我离去之后,还请大人替我交给皇上一份迟来的礼物。”那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了。
那个失踪已久的玉玺。没有玉玺,他的天下便是不完整的。
今日,她要还她一个完整的天下。
萧霁月死寂的目光幽幽地看了跪了一地的人,然后突然冷静地问道:“你们告诉朕,朕的皇后在朕醒来之前已经死了。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死了,皇后的尸体呢?朕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萧霁月的语气平静轻柔得仿佛在哀声请求,仿佛心在滴血。
此时冷静的他和刚刚醒来之时得知皇后已经逝世的消息时的歇斯底里,怒骂所有人欺骗他,让他死都不敢相信那个事实,到此刻,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漠和平静,跪在地上的几人脸上露出矛盾和痛苦的表情,最后苏烨咬紧下唇,第一个站起来,和皇帝对视而立,一字一顿道:“皇上,即使你让臣等说一次还是成百上千次,臣等的回答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啊!皇上,你清醒点,皇后娘娘已经死了!已经仙逝了!娘娘的身体早就在魂魄于地狱之中灰飞烟灭之后缓缓消散了,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亲眼所见,错不了的!皇上,你这样,让死去的娘娘该如何伤心如何失望啊!”
萧霁月全身一凉,身子踉跄地退了很多步,直到手才触到那华丽的檀木梳妆台才停下来。
“皇上!皇上!抱住龙体啊!龙体要紧啊!”一旁候着的太监总管陈志傲哀声跪在他脚下,恳求道。皇上好不容易遇到天神一般的奇迹,起死回生了,好不容易活过来,如果现在气得死去,他这老人的心脏可再也挺不住了啊!
其他人也纷纷担忧地看着他,让他保住龙体。
萧霁月目光茫然而悲痛,良久,他才喃喃道:“活着……呵呵……活着……”萧霁月失魂落魄地轻笑一声,漠然道:“如果她可以活过来,我宁愿让她失望,让她伤心……宁愿死去……”
突然,萧霁月的目光一凛,射向一旁柱子上的一把挂着的宝剑上,一个箭步,萧霁月走过去,拿下那柄剑,拔出锋利的剑锋出来,在几人惊愕的尖叫声中剑立于他惨白如雪的脖颈上。
“皇上!皇上!不可啊!”众人纷纷跪着爬朝前去,不停地磕头请求。
老太监陈志傲从他出生之时便伺候在他身边,此时看他要自寻短见,更是失声痛哭几声,眼睛一白,当场昏死过去。
看着他如此痛苦,苏烨,李廷皓等知道真相的人眼中酸涩,几乎纷纷落下雨泪来。
萧霁月平静地站在那,嘴角突然淡沲出一抹浅浅笑意,仿佛死去,比他活着更快活。
“她死了,我活着何用……我守着这江山何用……”萧霁月凉凉一笑,闭上眼就要一剑抹过去,根本无人可以阻止。他们即怕伤到皇帝,又怕让他更冲动地自杀,所以,都不敢轻举妄动,此刻,只得闭上眼,不敢看着血溅当场的一幕。
“施主且慢。”一直打坐沉默不语的死寂大师此刻突然睁开眼,淡淡打断道。
而在殿外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所有的两人,宿四面沉如水,柯炎目光微痛,但是依然镇定如初。
“娘娘,你这又是何苦?”他知道,无论皇上醒来反应如何,最痛最苦的那个人始终是眼前这个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九岁小娃,而变成亭亭玉立的绝美佳人的女子了。
宿四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不再看殿内发生的一切,她知道他不会死的,在转身静静离去之时,和柯炎淡淡道:“时间和新的记忆会抚平所有伤痛。”所以,最痛的地方,一定要用最完美的方式包扎。
柯炎看着她离去的淡薄身影,轻轻叹息一声。
而殿内,死寂大师那一声且慢之后,萧霁月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担心把他一吓,他又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而来的众人冷汗出了一身,终于仿佛经历了一场死,死而复生一般,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众人看向死寂大师,死寂大师依然淡淡地笑,包容世间万物一般的柔和。
萧霁月看着死寂大师,惨白的脸寡然一笑,有些阴森森的感觉,他动了动唇,绝望而死寂道:“大师,生死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贫僧明白。可惜,据贫僧所知,施主之命息,在昨日午时已经断了,也就是说,昨日午时,施主已经死了。”死寂大师平静地道出让人震惊万千的话。
苏烨不可置信地颤声问道:“大师此话何意?”
死寂大师阿弥陀佛了一声,走到萧霁月面前,淡淡道:“施主此时之命息,是宿施主在地狱之时,和阎王请求,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施主往后的所有生息所有活着的时光,不是施主自己的,而是宿施主的。贫僧话已到此,想必萧施主定有抉择了。是毁了宿施主的命息,还有代替她好好活下去,一切自有天定,强求不得。阿弥陀佛,贫僧告退。”
死寂大师说完之后,传过跪了一地的众臣,淡淡如同天边浮云离去。
而他的话,却仿佛那惊天响雷,顿时劈开了所有人的神思,萧霁月瞪大着双眼呆立良久,终于,手中再也无力,宝剑应声而落。
萧霁月闭上眼,她……她为何带他这般有情?!却胜似无情!
用她自己的命绑着他,让他不得不活下去,不得不做好这个帝王!
她早料到她的离开会让他选择死去吗?!她早就料到有今天的一切吗?!
所以她用这样的方法生生地留住了他。
他可以轻易地杀死自己,却一分一毫都不愿伤她!
所以,她留下的命,他根本不会毁!
宿四,宿四,你好狠!你好狠!
即使死去,也不愿让我安息,让我解脱!
离去的死寂大师跨出大殿之门时,突然幽幽而道:“宿施主让贫僧转告萧施主。天下为重。”
萧霁月看着发白的手心,自嘲地笑道:“天下……天下……你的口中除了天下再也容不得其他人了吗?容不下我……容不下其他人,连你自己都容不下!宿四,宿四,你绝情至此,为何我偏偏恋的依然是你!无情无义的你!”
而跪在地上的苏烨和李廷皓对视一眼,眼中全是震惊,还有心痛,甚至连在殿外的柯炎都全身凛然,震惊地晃了晃,原来,原来如此……
她回来之后突然长大了十岁,不是因为经历了什么传奇,不是因为奇迹的发生……而是因为,她把自己的命分给了皇上十年。
十年啊……多少岁月,她竟然那么安静那么沉默地给了他,自己却从来不说什么,甚至让皇上相信她已经死了,只为了离去。
如此沉重的深情,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又有几个人能明白。
柯炎想起刚刚一身白衫,淡淡离去的女子,突然,忍不住泪流满面,老泪纵横。
生也,死也,死也,生也。这世间是生生死死,何处是起点,何处是终点?徒留灵魂栖息的无悲无喜,暮云多,佳人何处妖娆?
夜凉如水,月华如绚,那片片晶莹的粼粼波光之下,隐藏的,是一个经久没落的秘密。
一个人趁着无人的时刻来到这里,宿四看着那幽冷的月光下,闪烁着莫名星光的净月湖,淡淡一笑。
四下无人,如同仙子一般的女子一袭白裙静立在那,风吹仙袂飘飘举。
宿四缓缓地脱下身上的一袭白衣,露出那芳馨满体,丰盈窈窕,芙蓉出水般的绝美身姿,美丽的**周围似乎萦绕着一层淡淡萤光,全身**地走到湖边,慢慢地走下湖中而去,渡着那沁凉的湖水,宿四却觉得心中平静无波。果真是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
长如墨染的黑发落入水中,让在水中轻轻游动的她看上去像一条来自大海深处的美人鱼一般,那黑发在水中漂浮起落,仿佛浪花流过不算涤荡的海藻。
宿四看着那湖底在月光的照耀下,在层层荷叶的隐藏之下,微微散发出盈盈白光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宿四如同那翻转入海的人鱼一般朝着那个微微透着一股清澈萤光的地方游去。
在抹去层层淤泥污垢之后,看到那慢慢露出表层的古老的檀木雕着飞龙上天旋绕的图案的盒子,宿四心中欣喜,抬起头,看着湖面上映着那月华淡淡光晕的地方游去。
一个大力,宿四破水而出,头微微扬起露出水面,纤细白皙的手指抚过一头湿发,面容娇艳欲滴,似有千种风情,如同一幅美人出浴图,在月光下整个人看上去似风似雨似花似幻似雾似虹似霓又似梦,珠玉般莹润的肌肤,在淡淡月华之下,远远望去朦胧美景似仙子嬉戏戏水一般,周身萦绕着仙气,神情淡然自若,清丽脱俗,唯有唇角微微扬起才似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笑容,犹如不食人间烟火,天界下凡的绝美仙子。
宿四看着手中的盒子,满意一笑,然后缓缓朝岸上划过来。
这清冷冰凉的湖水,轻轻地抚过宿四柔嫩无比的肌肤,腕白肌红,细圆无节,仿佛抚过精美的丝质绸缎一般。
宿四刚刚从水中拿着那个古老的盒子走上岸的时候,正想走过去拿起那身白衣为自己披上的时候,却看到那衣角边突然出现了明黄色的衣袂一角,宿四全身微微怔忡,然后突然嘴角抿出一抹如同夜色幽香的梅花一般的笑容。
不惊不慌地起身,坦然地站在他面前,一点一点地穿上那微微凌乱发凉的衣衫,然后静谧地抬起头,看着他那双幽深充血的双眸,淡淡请安道:“皇上。”
萧霁月抿着惨白干裂的唇死死地盯着她,冷冷道:“你是谁?”
刚刚走到这里散心,让自己在静谧的黑夜中彻底被埋没的萧霁月,没想到会亲眼所见那月下湖水中仙女嬉戏的一幕。
看着这个月色中突然出现的人儿,那张绝美的脸是他从未看到过的,她那具带着圣洁的光的身体,让他的一直疼痛的心突然得到了安宁。
死而复生之后,他一直不敢也不愿相信所有人对他说的话。
每个人都告诉他,他的皇后死了,他的宿四死了,他今生唯一的妻死了……
在地狱里为了替那个人拿到那朵黑色曼陀罗花而死了,魂魄化为灰烬消失在天地苍穹间了。她竟然为了他,甘愿死了!可是,在死去之前,却留下让他无法还她的债,让他为了她,即使痛苦,依然要活着。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相信,他不信像她那么绝然坚强的女子就这样死去了!
即使所有人都告诉他,她真的死了,可是,他不信!他不信!
他一直深爱的女子怎么会死?!
如果她死了,他一个人活过来,他一个人留在这世间,一个人守着这江山何用!
他一身华服,一个人站在那高处不胜寒的地方,俯瞰世间,仰视众生。
可是,他却是最悲哀最寂寞之人,这,便是身为帝王的悲哀。
他以为他身边有她陪着的,即使这条路走下去无比艰辛,可是只要想想她在他的身边,他就一点都不觉得寂寞孤独了。
可是,为什么她要离开他呢?
宿四看着他,淡淡恭敬道:“贫尼法号无生居士。是受死寂师兄之约而来。”
“除了法号,你的其他名字呢?告诉朕,你叫什么?!”萧霁月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魔障,看着她云淡风轻,淡泊无华的笑容和神态,他急迫地想知道什么!她到底是谁?她真的是死寂大师的师妹吗?她真的不是他认为的那个人吗?
宿四微微迟疑,最后浅浅一笑,依然淡淡道:“贫尼离俗前闺名凤煜城。”
萧霁月目光顿时变得和流水一般忧伤,喃喃道:“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宿四心中微微颤动,依然面色无波道:“皇上,贫尼告退。”
“等等!”萧霁月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胡乱地喊住她,却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良久,才头脑发怔地呐呐道:“夜半三更的,你来这里干什么?!皇宫内院,是你一个女子该到处走的吗?!”
宿四微微一笑,又轻轻摇头一叹,良久,看了看手上的那个盒子,意味深长道:“贫尼来此,是为了找一件东西,送给一个故人。皇上,贫尼可以离去了吗?”
宿四说完,抬脚准备离开。
“等等!”萧霁月再次拦住了她,然后用那微微颤动,又小心翼翼的声音突然轻声问道:“你是宿四对不对?!”
宿四全身微微颤动,但是,良久,她突然镇定地笑了,转过头来看他,轻声道:“皇上,你可看好了。贫尼听闻皇上的皇后今年十岁,是个美丽非凡的小女娃。有贫尼这般老了吗?贫尼理解皇上思人之痛,不过贫尼只是一个出家人,法号无生。”
萧霁月最后的一丝希望被她头头是道的话击破得不留任何,心,破碎了一地。萧霁月看着她绝美的容颜,不知道为何,看着她,他便一直在想,如果给她十年,让她在他身边长大,十年后的她,是否如她一般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呢?
可惜,萧霁月期盼的那十年已经在一夕之间,让宿四留给了他,所以,他失去了那十年的陪伴,只能一个人活着。
“不管你是谁,你怎么了,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最后的请求,为我穿上那皇后的凤凰华服,为我最后舞一曲,一次,就为了我一次,可以吗?”萧霁月满脸悲伤,哀哀凄凄地望着她,那是一个帝王,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流露出的脆弱。
此刻是萧霁月不知道,其实此刻他自己,依然把眼前的这个陌生女子当成了他死去的皇后而恳求。
他强迫自己相信宿四还活着,他强迫自己好好地活着,强迫自己相信那只是一场梦,即使是一场梦,也希望能用一个完美的结局作为最后的离别。
宿四看着他,看着脸色寡白,眼瞳发青,憔悴不堪,但是满目深情的男子,宿四无法拒绝,良久,她淡淡一笑,点头道:“好。”
既然他希望留下一个美丽的梦境,那么,她会成全他。而她,再也不能为他做其他的了。
因为,她根本无法拒绝他。
她该如何告诉他,她不得不离开呢。她该如何告诉所有人,阎王最后告诉她的那个秘密呢,那个让她无爱无恨,无生无欲作为逃避的秘密……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大师,明日你便要离开了吗?”宿四看着眼前这个不断给予自己引导的大师,轻声问道。
死寂大师点头道:“施主既然已经选择放手,那么,贫僧又有何不放心的呢。佛曰:忘记并不等于从未存在,一切自在来源于选择,而不是刻意。不如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觉得拥有的更多。施主能做到如此,贫僧已经没有其他的点悟施主了。”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他从来没想到,他在世间能遇到如同佛的引导一般选择的人,她的慧根和胸怀早已不用他来指引什么了。
是该他离去的时候了。
宿四看着躺在床上依然没有醒来的俊朗男子,神情闪过担忧。自从她取来那朵花,已经几日了,大师医治后,依然未醒。
死寂大师了然道:“施主放心,萧施主只是身体太过虚弱,要有一个自我疗养的过程。只要清净地让他修养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他自然会醒来,身体会恢复过来的。”
宿四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恭敬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死寂大师制止她的大礼,淡淡道:“此为施主所得,施主不用客气。这里没有贫僧之事了,贫僧向各位施主告辞。”
一旁的柯炎正想说什么,宿四轻轻制止了他,只笑道:“云游天地之间,大师,如果有缘,自会有相见之日。宿四不送了。”
“千里送君,也终须一别。施主有这样豁达的想法,实为难得。”死寂大师淡淡笑过之后,便离去了。
云游四海,天地为家。
普渡众生,善哉善哉。
宿四看了一眼一直守候着隐,沉默不语的无泽,宿四突然轻声道:“无泽宫主,刚刚大师所言,你也该听到了。宫中现在一切都安定下来了,你先派人把柳婕妤接入宫中静养,然后带着隐回去,去他亲自建的那个地方,等着我回来。”
无泽沉声道:“遵命主子。”从她真的从地狱取回那朵花救了殿下那日起,她变成了他一生守候的主子了,就如同对殿下曾经立下的终生誓言一般,此刻对她,他们隐殿里所有的人也同样立下了相同的契约。
而他知道,那个殿下为她建造的地方,就是夙思园。
无泽知道她还有事要去做,而且是非做不可。
所以,只淡淡道:“主子,我们同殿下等你回来。”
说完,黑暗中便掠出一个黑影来,而殿外也出现了一个四人而抬的柔纱轻轿。
躺在床上的身影一阵风声之后便消失不见,随之消失不见的,还有那飞往月华之处的软轿。
一切化为静谧之后,空荡荡的大殿内唯独留下宿四和柯炎。
两人沉默不语。
良久,宿四从衣襟里取出那个金贵古老的盒子,最后看了一眼,轻笑着递给柯炎,然后柔声道:“老大人,还请你替我转交给皇上。告诉他,这是故人转交。按照曾经的承诺,还给他一个完整的天下。”
柯炎微微疑惑,然后打开那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的盒子,谁知,刚刚打开,双目圆瞪的柯炎顿时把盒子关上了。
看了对面这个女子静谧的面容很久很久,柯炎才颤声问道:“娘娘如何得知……”
“老大人,”宿四突然打断他的话,“过去的秘密就随着过去的逝去而遗忘吧。老大人只需要在我离开之后,转交给他就行了。”
柯炎突然跪倒在地,恭敬道:“娘娘,老臣定不辜负所托!”
宿四拉起这个腰为这个王朝而弯,膝盖为这个王朝而曲的老者,尊敬道:“老大人,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金光而萦绕天空,这个富丽堂皇的宫殿皇室里,今日,似乎格外的绚丽华贵。
整个天空仿佛被七彩霞光所染,一直笼罩着朵朵流光溢彩的祥云,所有人的脸颊都被那金光映得微亮。
宿四缓缓地在凝思的搀扶下走出来,整个人看上去绝美绚烂非凡,柔嫩白皙的脸颊上微施粉泽,韶颜雅容,双目澄澈,素齿朱唇,如短如长,弗浓弗细。双鬓隔香红,凤钗头上风,玉瓒螺髻,风鬟雾鬓,一串骊珠轻垂于发间。修长动人的身姿盛服浓妆,身上的华裳如同染了霓虹流光,红衣上的凤舞九天刺绣逼真而精致,后面裙拖八幅湘江水。远远看上去,高贵典雅,自有一种天生的皇后威仪,仿佛踏五色祥云,捧灿烂花枝而来的仙人一般。
绝世佳人倾国倾城。
在众人看着她眼前一亮,惊鸿一瞥的惊艳中更多的是浓浓的伤痛。
宿四缓缓地走过去,来到同样是锦衣华服的萧霁月身边,萧霁月轻轻挽起她柔嫩无暇的手,然后慢慢地向那个曾经他该和她一直走上去,曾经她应该和他一起俯瞰天下的高台之上。
宿四浅浅一笑,然后便顺从地同他走向那本来属于她,可是却永远不该属于她的高台之上。
整个皇宫的人静静地跪在高台之下,看着齐身而立的两个绝代风华的人,一个是高贵威仪的帝王,一个是雍容华贵的皇后。
柯炎跪倒在地,良久,泣不成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宫女太监虽然不知道眼前为何事,但是依然根本齐声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响彻云霄,令人动容!
那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宿四依然唇角淡淡地笑,即使这些都不会属于她,可是,她那包容世间一切,那浩瀚如同苍穹的胸襟气魄依然让所有人沉迷,真正虔诚地臣服于她。
就在这时,早在高台上抱琴席地而坐的苏烨,突然抹泪低头手指弹动,指尖在琴弦上轻巧如梦,旋律潺潺而出,红尘摇曳,几世轮回,相依相偎,凝目回眸,为了潋滟如丝。一阵杏花红,一樽相思美,为你抚琴入梦。
苏烨心中泣道:这离去的梦,离去的最后一支舞,让我,送你一程。
听着那缓缓流淌而出,仿佛细流一般流出众人心底的乐音,宿四轻轻拎起裙摆,微微踮起脚尖,如同那高贵的白天鹅漫步一般,如仙子闲庭信步一般,缓缓地边舞边唱道:
离别愁送你在万里桥头
曾携手漫步在浣花溪口
踏碎花径孤灯相映
一壶寒酒伴我看锦江空流
不可留蜀琴闲奏望江楼
长相思子规独鸣空山愁
望断秋水蓬门重游
隔篱再见那芙蓉满枝头
曾经的幸福不再回首
过去的故事附水东流
横渡的一叶小舟
载不动心的等候
我的脚步会为你而停留
曾经的时光不会回头
我的思念何时能罢休
停泊的那叶小舟
还在这港湾等侯
等你回来看细水常流
小山小道小溪小桥小雨小小的人
想着梦着思着念着爱着怨着的等
合了分了聚了散了忘了丢了的真
所有悲欢离合都画在这幽悠的城
不管不问不想不理不懂心里的疼
醉风醉花醉雪醉月醉酒醒后的冷
望南望北望风望云望见谁家的灯
雁飞雁灭花开花谢散落的尘
月徘徊古柏森森笼武侯
舞影乱玉垒枫色浸滩头
青萝拂衣花间独酌
何时再能触觉到你的温柔
秋色浓化不开青城幽幽
微霜寒依然有渔火如豆
醒时把欢醉后分手
惟有背影伴我隔岸把莲投
曾经的幸福不再回首
过去的故事附水东流
横渡的一叶小舟
载不动心的等候
我的脚步会为你而停留
曾经的时光不会回头
我的思念何时能罢休
停泊的那叶小舟
还在这港湾等侯
等你回来看细水常流
等你回来看细水常流
……
乐音哀婉离愁,徐徐而出,她飘逸的舞姿和轻渺空灵的嗓音中,众人仿佛置身于那风和日丽,繁花似锦,宛如瑶池仙境之处,又仿佛置身于江南那离别的亭里,秋风瑟瑟,却无法吹散此时的伤。
宿四面若桃花,浓妆艳抹的脸上双目似勾魂,诱人的身段,迷人的舞姿,婀娜多姿,一曲离别之舞,舞态生风,舞尽霓裳,舞完所有的记忆。步履轻盈,珊珊作响,鬓云欲度香腮雪。神态端丽冠绝,仿佛那阁楼中只能看到纤细身影的少女,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拭珠沥于罗袂,传金翠杯于素手。
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宿四,你是我唯一的天下无双。
看着那高台上的一幕,这个帝王落下泪来,终于道出最后埋藏于心底的秘密。
萧霁月看着那个似当初在那个望月楼台上的一幕,他在台下看着台上仿佛仙子下凡的她,看着她被人戏弄几乎在天下人面前丢脸却无能为力。
萧霁月泪眼朦胧,如果可以,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会去救她。
因为,她对他来说,才是那个天下无双啊。
闭上眼,隐隐记得她离去之时对他的淡淡承诺,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想要的。
可是他却忘了告诉她,他一直想要的,不是天下,而是她啊。
在宿四不断旋转而舞之时,一滴泪水缓缓从眼眶流过,滴落尘埃,消失不见。
今日之后,皇帝突然向天下下旨,追封宿家四女宿四为曌德皇后。举行国葬。天下不得举行任何喜庆之事三日,皆挂白条哀悼一代九岁小宠后的仙逝。
从此,天下再无后。
“主子,还有一天,还有一天殿下就醒了,主子付出的牺牲和努力就可以实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无泽终于喜极而泣。
宿四抚摸他惨白无血的脸颊,看着他依然纯洁如同莲一般美好的五官,看着他如同天使一般的睡颜,淡淡地笑了。
宿四站了起来,看了无泽一眼,轻轻道:“你照顾好隐,我出去走走。”
明天……明天就能醒了啊,算起来,他们回到夙思园已经四十八天了。而明日,他便会醒了。她留在隐的身边守着他已经那么多天了,是上天是奢华,让她有那么多时间用来忘却回忆吗?
明天,又到了离别的时候了吗?
所有人都以为她选择了隐,选择了离开那困住她的皇宫,事实上,她从来没有过离开的机会,因为,她不得不如此,不得不离开。
头微微低垂下去,宿四凑到他耳边,用两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吟:“隐,对不起。原谅我离开你。”
说完宿四抬头朝无泽扬起一个清雅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隐,上天对我最大的惩罚,就是让我离开你。
“我出去走走。我出去……”宿四无奈地起身,几乎逃离般地离开那个房间,离开属于他们的阁楼。
无泽奇怪地看着宿四失魂落魄的样子,宿四脚步踉跄,如同老者一般蹒跚地走出房间。
身体太过晃荡,一路跌跌撞撞,屋子里的东西都被她撞倒了。
无泽轻声问道:“主子,你没事吧?”
宿四摆摆手,“我没事。你留在这照顾好隐吧。”
宿四走到屋外的湖边,波光粼粼,月光幽幽,看着那平静的湖边,宿四突然一个慢慢地走进那个湖中心。
一点一点地埋没自己,脸颊,头发……连同苦涩的泪水一同留在那水中。
宿四分不清那水中有的是冰冷的湖水,还是那无声的泪水。
只是这样窒息的感觉,让此刻宿四的心可以得到平静,得到一丝丝的解脱。
让我死去吧……静静地在这湖水中死去吧。宿四闭上眼,让自己的身体慢慢沉入水底,可是,睁开眼,依然看到那湖面涟漪下的淡淡月光,那光芒中,似乎有隐对她缓缓温和而笑的痕迹。
眼角流过泪水,却无人知道,声音哽咽,也无人听到。她在水中,无声的水中。
仿佛哪里突然出现了一股力量,一直向下沉的身体突然变得轻渺无比,慢慢地往上浮出去。
夜凉如水。
宿四披着**的长发,一身白衣紧紧地贴在身体上,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阁楼前,漫天的星辰璀璨,初冬的冷风吹得她全身发冷,可是此刻他的心,是疼痛的。
无泽在黑暗中沉默地看着单薄瘦小的她,那乌黑的湿发像夜色下的鬼魅一样,她的脸精致而惨白,如同失去生命的木偶一般,没有生气,没有活着的**。
她绚烂如花的双目此时空洞无神,无望而虚妄,没有焦点,没有神采,只静静地看着某个地方,不像在看人,更不像在思念生命,仿佛就是一个躯壳站在那里,为了谁静立了千年,守候了千年。
她整个人萦绕着浅浅淡淡的透明光华,似乎飘渺得快要消失在这世间,无泽甚至不敢上前打扰。
天空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黎民将至,宿四站了一夜的身体变得僵硬,寒风中她打了一个寒颤,然后突然朝着屋里深深地看了一眼,嘴角淡淡一笑。
仿佛低叹般地无奈摇头。
天亮之后,请忘了我。
宿四转过身,毫无留恋地走过属于他们的独木桥,属于他们的花丛,属于他们的黎明光芒,属于他们的夙思园……
宿四走出那里,突然发现,天大地大,她却无处可归。
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一袭白色长裙,头发凌乱的披着,脸色惨白,但是绝美风华的宿四行尸走肉地走在大街上,路过的人纷纷和她擦肩而过,甚至撞到她,可是,她却浑然不觉。
人山人海中,突然身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等等。小家伙。”
宿四身体一个战栗,僵硬在地。那是他的声音,怎么可能,他还不应该醒来啊。
身后的那个声音依然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一般越来越近,“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什么要默默地离开?”
其实昨夜隐就醒过来了,他的心在为她而痛,不得不醒来,可是,沉睡了太久,他意识清醒,却无法张口说话,无法睁开眼睛,无法告诉她他醒过来了,直到,他听到她在他耳边淡淡说道对不起。
他等了一夜,她都没有回来。所以他不断地强制自己醒过来,因为他有种可怕的预感,如果他再不醒来,他就会彻底失去她。
看着夜色下如同幽灵一般守候着他们的夙思园的她,看着如此哀伤憔悴的她,刚刚站起无法行走的他只能默默地呆在黑暗中没有出来。
他看着她在那月华撒了一地的光芒中缓缓走入湖中,他看着她终于浮上来,走出来,看着她**的,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地站在那,不知道为何,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可是……他知道他可以陪着她。
所以,他让无泽端来了一大盆冰凉的冷水,也把自己浇得湿漉漉的。
两个人,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般,隔着千山万水,静静凝望。
天空亮了。
而她却轻轻地和他说了再见,转身离去。
看着她淡薄瘦弱的背影,隐一步步地走过去,轻道:“小家伙,我爱你。”
听着这句话,在人群中,在大街上,宿四突然流泪了,她突然蹲下身子,又哭又笑,表情怪异如同疯子,旁边的人嫌恶而指指点点地离开她身边,而宿四炙热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她眼中的隐,看似是池中心的一株白莲,不食人间烟火,飘渺高傲。
其实,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是一棵长在墓地上的纯白曼陀罗花。
像他那么无情的人说出一句我爱你,已经是世间奇迹。
宿四猛一回头,却看着在人群对面,隐一身未来得及换好的白袍,上面依然有湿的痕迹,头发也披散着,静静地垂着。
那双如同凝视了她几世纪的紫眸微微垂眸望着她,那里面承载着深情,宠爱,怜惜,疼痛,忧伤,幸福,宿四苍凉的心突然一阵柔软的感动。
宿四带着泪水笑了,用嘶哑难听的声音问道:“隐,你后悔遇到我了吗?”
他遇到她,似乎从来没有轻松快乐过,总是一堆又一堆的麻烦,连对她好,保护她,都是因为他们的生命生生相惜,他没有办法。像这样的她,根本不配得到他无条件的宠爱。
隐温柔如水的笑了,“小家伙,这次不管什么理由,你都不能离开我了。我的命是你给的,这辈子我们都连在一起了。”无泽已经把所有的事告诉他了。
为了他亲下地狱去采那朵花的她,到底抱着如何必死的决心?
他的小家伙啊。
“如果……”宿四哽咽道:“如果明天我就会死去呢?”
隐的双眸沉静如同包容她一切的大海,他静静道:“那么,今夜,你会成为我的新娘。”
宿四紧张地坐在床边,大红的袍染得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披上了天边彩霞衣,美丽非凡。
脚步声渐渐近了,宿四的心更紧了,手指无措地握成拳,鼻头,额角都渗出密密匝匝的汗珠,他来了吗?
耳边突然听到一阵轻笑。
在那日他把她追回来之后,他们便在夙思园中举行了最简单的婚礼,只两件红袍,一壶酒,还有那漫天的星光为证,他们拜堂成为夫妻。
而此刻,**一夜值千金。
盖头还没有掀开,就有一双比女子还要修长美丽的双手轻轻拉住她的,十指相环,一个低低的男声突然响起来:“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小家伙,你终于是我的了。”
宿四的脸在盖头下红得几乎没脸见人了,她用蚊子般的声音轻轻道:“你不掀开盖头吗?”哪有新郎不想快点见到自己的新娘的。
隐看着她,愣愣道:“小家伙,太不可思议了,我怕这一切都是一个美丽的梦境。”而梦境之后,她已消失不见。
宿四突然腾地站起来,自己忿忿地掀开了盖头。
一张脸就这样显露在空气中,宿四恶声恶气道:“看到了吧,现在相信了吧。”
青丝乌黑,随便用一支青玉发簪插着,隐绕手过去,轻轻一抽,瀑布般的乌发铺撒了一地。双手白嫩如春荑,肤如凝脂细又腻;脖颈粉白如蝤蛴,齿如瓜子白又齐。额头方正蛾眉细,笑靥醉人真美丽,秋波流动蕴情意。
绝色撩人,倾世妖娆。她美得让人窒息,隐呆呆地看着她,差点失去了声音忘了言语。
不过,隐看着她因为羞怯而突然变得凶神恶煞的脸,突然扑哧一声笑了,他的新娘,真的很可爱。
隐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她通红的脸颊,宿四顿时像西红柿熟了之后的一样,宿四怔怔地望着他那如水一般温柔的眼眸。
宿四突然喃喃道:“隐,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意对凤煜城不离不弃,一生一世地守护她吗?”
隐虽然对她说的话听不明白,但是依然点头道:“我愿意。”
宿四满意地轻笑了。
而隐,也聪明地依葫芦画瓢道:“凤煜城,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意对隐不离不弃,一生一世地陪伴他吗?”
宿四没有丝毫犹豫,坚决道:“我愿意。”
隐,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只能陪在你身边那么短。
明明知道爱如罂粟,如毒药,可是依然有那么多人,甘愿中毒,甘愿赴死。
而她,竟然也是其中一个。飞蛾扑火。
宿四突然羞怯地低下头,轻道:“现在礼成。新郎,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隐看着低头羞怯的她,突然清澈的紫色双眸潋滟如花,淡沲出旖旎暖色,那里有着人类最原始的**。
隐抬起她的头来,宿四看着隐变得越来越深的眸色,有些惊愕,她以为隐一直像个出尘的神子,高贵清雅,可是此刻的他,仿佛一把火焰,燃烧着两人所有的神智,微微张开的樱唇还没来得及闭上,隐便深深地吻下去,浅浅淡淡的吻似乎已经无法满足他此时变得如同炽热的岩浆一般要爆发的爱意和**。他的吻越来越浓烈,越来越炽热撩人,宿四的心神只有片刻清明,接着,贝齿被撬开,隐滚烫的舌在宿四的唇齿之间挑逗缠绵,宿四的大脑突然一崩,烈火焚身的感觉让宿四感觉到天旋地转,眼前一片眩晕。
一种幸福又麻酥,带着微微的颤动,微微的害怕的感觉袭遍全身,宿四疑惑了。
只睁着清澈剔透的大眼睛看着他。
隐满脸笑意,轻轻道:“傻瓜,亲吻要记得把眼睛闭上。”
宿四顿时脸颊,甚至脖颈都变得血红。如同蜻蜓一般灵动的双眸中染红了一层淡淡绯红。
她该怎么说,她想一直看着他。
看着他亲吻她时的认真,深情,怜惜。
他一把抱住她,走向不远处的软榻上,他俩火红的婚床上。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
抱住她微微战栗的身子,隐怜惜道:“小家伙,别紧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宿四用无声而主动的吻告诉他,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
他反客为主,神情虔诚地像在膜拜他心中的女神。
他先亲吻她的额头,轻道:“你的额头是我的,那里溢出的汗珠是因为太紧张太在乎我。”
接着又吻上她冰凉的鼻尖,继续道:“你的鼻子也是我的。你的每一寸呼吸都让我知道你活在我身边。”
满足地一叹之后,他吻上她微微湿润的眼角,“你的眼睛也是我的,那里面装着世间最干净最美好的事物。”
宿四紧闭的双眼此时睫毛微微颤栗,扑闪扑闪。
他的话让她全身都软了下来,让她的紧张和害怕都烟消云散。
因为,他在告诉她,他如此爱她怜她。
他暧昧地喊住她敏感的耳珠,宿四全身一阵酥软,“你的双耳也是我的,它能听到我对你的情话。”那是世间最动人的音符。
“你的唇也是我的。这里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为天下而道出民之心声,是让我最为心醉的地方。”
随着他带着磁性,性感而嘶哑的声音,宿四觉得自己的沉迷在他深邃浩瀚的目光中了。神思渐渐远离,宿四觉得自己仿佛悬浮在天际,飘渺而柔软。
他的吻轻如点水地落在她修长的锁骨上,接着是胸口,平坦的小腹,再而下……
衣衫慢慢被褪尽,他和她越来越靠得更近,他的身体上的体温慢慢传递给她,她美丽的**慢慢展现在他的面前。
宿四羞怯地别过头,双手环住胸口,不敢看他。
隐清清一笑,站起身来,脱掉身上的大红新郎袍,露出他修长完美的身体。看着他,宿四突然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她突然想到一个词……咳咳,好魅惑啊。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隐那么有料,真的……好魅惑。
隐看着她,妖媚一笑,双眸秋水般荡漾,如桃花般勾人魂魄的狐狸眼惹人遐思。
隐轻轻扳过她的头,伏在她的耳边柔声道:“小家伙,看着我。”
宿四睫毛微微垂下,潋滟风华,良久,才如同小兔子一般羞怯地抬起眼来和他对视。
宿四两腮杏红,艳若桃花,她看着隐,此刻才明白,原来美男,特别是浑身**的美男看上去,同样也诱人,同样也带着致命的魅惑。
一切因本能而起,并没有宿四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在黑暗中,他的脸就像那束温暖的光,一直温柔地照耀着她,她被那束光引导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小心的,温柔的疼惜着她,他让她不再害怕,让她忘记一切,只有交织的誓死缠绵……
宿四眼里颤巍巍地含着泪水地看着他,里面全是我见犹怜的哀婉柔情。
募得,宿四突然被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得全身抽搐,正想一阵惊呼,可是那些声音都被隐及时地吻住,渐渐的,痛呼变成一阵阵破碎的细微呻吟,时而高亢昂扬,时而低叙浅吟,千回百转,那里面有痛楚,更多的是心甘情愿的幸福……
【用我的余生来爱你:无人可知的悲伤】
“小家伙,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们是一体的。”低哑深沉的声音点燃了夜色的激情。
隐温柔的吻细细碎碎地落在宿四的脸颊上,如同鹅绒铺面一般,全是对她如同真宝一般小心翼翼的珍惜。
宿四幸福地笑着,可是,心中却埋藏着最痛的悲伤。
那心中无人可知的暗伤,每日每刻都在凌迟着她的心,让她无欢无爱。
对不起,隐。
宿四眼角积攒已久的泪水终于毫无预兆地流淌下来。
脑海中闪现出她离开地狱前,阎王对她说的话。
“凤煜城,本王答应你这么多无理的要求,也有一事作为交换,否则,即使我阎王之威名受损,我也会夺回本王的花。”阎王冷然严肃道。
宿四看着手中的花,淡淡一笑,点头道:“好。”
阎王无奈地挑眉道:“你不问本王是何事?”这个魂魄总是让他觉得他一个堂堂地狱之王,像在欺负一个不反抗的孩子一样,那样淡薄和清冷让他震惊。
宿四无声地摇头,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要她做什么很重要吗?不,在她眼中,一点都不重要了。
阎王清清嗓子,让自己看上去冷漠而威仪,公事公办道:“凤煜城,你的身体在人间已经被有心之人找到,而且即使你魂魄离身多时,依然悬着一丝气息。你在阳间的身体不死,而你的灵魂已脱离,违背了人间的生死轮回,已经引起了天帝的注意,本王给你在金碧王朝剩余的九年,九年之后,宿四之人寿绝,便是你回到原来那个世界之时。”
宿四低下头,突然,古怪凉凉地笑了,九年……又是九年……是注定的轮回之期还是涅槃烈火重生之日?她只有九年的时间了吗?一切又要回到那个原点了吗?呵呵……宿四苍凉低笑,那笑容清淡寡然,神情却平静得可怕,让人看着格外心惊。
宿四突然声音飘渺地轻轻道:“这一次,能让我喝一碗奈何桥上的孟婆汤吗?”
既然不能烟飞烟灭,那么,能让她喝一碗孟婆汤忘记一切吗?如果带着所有的记忆而活,那对她来说,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吧……
隐微红的脸吻过她所有的泪水,清澈中带着如烈火般**的双眼柔情万千地看着她,温和道:“怎么哭了?我弄痛你了吗?”
宿四回过神来,抹掉眼角的泪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听完他的话,又一朵血红的蔷薇爬到脸颊,柔嫩得像要滴出血来,宿四绽放出一个绝美妖娆的笑容来,主动勾起他,深深地抬头吻上去,用两个人轻轻听得到如同在旖旎的夜中呻吟一般的声音低语道:“我这是喜极而泣,和隐在一起太幸福了。”那种被他无比珍惜地包裹入身体的感觉,幸福得像要死去一般。
那种置身于云端的快乐和飘渺,直到骨髓深处,经久不衰。
一边甜蜜的幸福着,一边致命的悲伤着,宿四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小家伙,我的小家伙……”隐低低地喊。
宿四主动地曲起温软的身体,迎接他的柔情万千……她吻上他,不想听到任何山盟海誓,沧海桑田,任何细水长流,因为那些东西,对此时的她,根本负担不起……
她只想,用余下的日子,来慢慢爱他,慢慢偿还她今生欠下的债……
轻轻地满足一叹,湿嗒嗒的暖色旖旎中,宿四紧紧地抱住他,在心底默然道:
隐,跨过昨世今生,让我用剩下的生命来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