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想离开2
地上的是刚刚伺候公主不久的李嬷嬷,此时她浑身颤抖,结结巴巴道:“昨晚,昨晚睡觉之前公主还好好的,奴婢们伺候完之后便到外面一夜候着了。都没有听到公主发出什么声音,一夜都静悄悄的,奴婢们以为公主睡得很沉,不敢打扰,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一看,人不见了。奴婢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
冯太后一直在紧紧捏着那桌角的地方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跪在地上的李嬷嬷微微抬头,便看到冯太后折断的长长护甲,到底是如何的痛,才让她使出这么惊人的力气来,把厚厚的指甲都折断了!李嬷嬷看着突然觉得心神俱乱,全身一阵又一阵的冷汗流出来,吓得几乎都想尿裤子了。
素闻太后娘娘最在乎在宠爱的人,就是先皇逝去之时她唯一怀上诞下的永乐公主。此番亲眼所见,才知传言果然未假!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如此猖狂,自由出入宫廷,掠走公主!侍卫呢?!整个宫的奴才呢?!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到公主被何人所抓吗?!”冯太后怒吼道。
李嬷嬷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来,递给冯太后,恭敬而惶恐道:“娘娘,这是昨夜掳走公主的人留下的。”
冯太后打开那张纸条,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要想公主平安无事,就不要动皇后娘娘一根汗毛,否则,等着收尸吧。
“是她!又是她!”冯太后的眼中几乎如同火山爆发,而喷出来如同火热的岩浆一样的目光,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化为灰烬。
“起驾!哀家要去水牢!”宿四,宿四,又是你!你竟然敢动永乐!
既然你会给伤害你在乎的人千倍百倍的惩罚,那么,哀家也会让你尝尝敢伤害到哀家最心爱的女儿的惩罚!
不过,这次冯太后可冤枉宿四了,因为,抓永乐公主的事,并不是宿四吩咐的。
宿四自然知道冯太后最在乎的人是永乐公主,她自己就是那样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她在乎的人,怎么可能去碰冯太后最在乎的人,然后来威胁冯太后自讨苦吃呢!
宿四可不是傻子,可惜,此时愤怒而疯狂的冯太后,早就被她对宿四的仇恨迷失了!
在她眼里,她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就是让宿四嫁进宫中,就是没有及时找到她,杀死她!
冯太后来到水牢中,看着几乎整个人趴在水牢一侧的宿四,冷冷道:“来人,把这个贱女人给我拖出来!”
宿四脸色寡白如同鬼魅,双唇惨白干裂,头发凌乱,裙摆下面全是污秽的水,又脏又臭,双脚因为被浸在污水中,被一些宿四都喊不出名字的虫子咬出一个个血痕的小包。奇痒无比,但是宿四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身上手上全是细菌,如果现在忍不住去抓的话,想必到时候感染了定然会惨不忍睹的,所以再怎么难受,宿四都强忍着,忍得无比艰辛,非常痛苦。
双唇都被咬得发紫了。
眼眶下因为泡在水中一夜无眠而泛着青色,凹下去了一大圈,让宿四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了。
像一个标准的洋娃娃,大大的眼睛,长而翘起的睫毛,墨色琉璃双瞳,惨白的脸色,小而微微扬起细微弧度的樱唇,只不过,此时她的目光呆滞,神情麻木。
这个鬼地方,任何人呆一天都会有发疯的感觉。
如果一辈子呆在这里,估计只有发疯忘记自己的路可走。
宿四全身无力地被两个大汉拉出去了。
来到水牢中间,看看四处布满的种种刑具阴森恐怖地发着暗黄的亮光,仿佛丛林中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看中的猎物的猛兽一般散发着幽幽绿光,让宿四觉得阴风阵阵,有全身发冷发寒的错觉。
冯太后看了她一眼,冷冷地把手里的一张白纸扔到地上,扔到她面前。
宿四勉强拿起来一看,果然是柯大人的笔迹,这下,她就放心多了。
脸上绽放出一个唯美而雅然的笑容,如同那风中摇曳的白菊,清清雅雅,如沐清风。
冯太后冷冷道:“看过了?确定了?现在,说吧,玉玺在哪里?”
瘫坐在地上的宿四抬起头来,凉凉地望着她淡薄一笑,突然道:“母后,当年玉玺丢失,你找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在哪里,我怎么可能知道在哪?难不成母后真的信了我知道玉玺在什么地方吗?看来,母后是真的很想知道玉玺在何处,如果儿臣以后知道了,定不敢隐瞒,第一时间告诉母后的。”宿四的语气轻挑而微微带着不屑,目光痞痞地斜视她。
冯太后听罢,脸色大变,顿时脸若冰霜,甚至连望向宿四的目光中都带着薄薄的冰雹,连侯在宿四旁边的两个大汉在那样恶毒的目光中都不寒而栗,而宿四,仿佛自己化为了一潭春水,那目光遇到她,顿时变得化为能容纳万物的柔水。
“你是说,你昨天说的话,是在欺骗哀家?”冯太后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漠然无畏的宿四,尽量平静道。
宿四漠然地低头看着地面,不语。
只要把洛泫冥救出去了,她就安心了。她可以忍受折磨,但是无法看到冯太后拿他来威胁她。她怕她会不忍,会心软,会妥协。
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宿四不搭理她,也似乎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冯太后用刚刚气得折断了的指甲指着她,手指颤抖了良久,冯太后终于眼中闪出杀意,冷冷道:“宿四,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哀家的底线。哀家就让你看看,看着哀家把你的骨头一根一根的折断!来人哪,把这小贱人给我绑起来!”冯太后威严地怒吼道。
宿四麻木地任那几个大汉把她架起来,然后抬到不远处的一个和十字架一般的木头架上绑定。
宿四冷漠地抬起头来看她,冷冷道:“冯太后,你以为这里永远是你的天下吗?”
冯太后猖狂地大笑道:“没有玉玺,哀家照样可以逼宫,照样可以上位,照样可以赢!这天下,一直都是哀家的,以前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
宿四突然冷笑一声,看着笑得张狂而自信的她,漠然道:“你说的必赢是因为清流将军是你的人,还是因为你勾结了两国掌权的王爷一起攻打我朝边疆,朝廷的军队全都派往边疆守卫自己的国家,没有人能来阻止你?”
“那些人,狼子野心,还真的以为哀家成事之后会把边疆的城市双手奉上,”冯太后得意洋洋地看向宿四,“他们,只不过是哀家的两颗棋子罢了。”
“清流将军,清御大人,也都是你手中的棋子吗?”宿四不屑道。
“他们……”冯太后的目光突然暗淡下去,头微微垂下,不再言语,只在心道:他们,自然是不同的。只不过这样的话,她当然不会和这个小孩说。
不,现在,她该介意的,不是这些问题,而是——
冯太后抬起头来,恶狠狠地望着被绑在那里的宿四,突然,慢悠悠地走到一旁,像顺手拈花一般轻巧地拿起一根蛇皮的鞭子来,那鞭子上散发的幽冷的暗光,又让宿四想起了那个蛇窟里不断爬动的蛇。
冯太后拿着鞭子走到宿四身边,轻道:“怕吗?当初哀家就奇怪你为何被打一声不吭,原来是洛早就心系于你,自然下不了狠心打你。宿四,今天,你想想尝尝真正挨鞭子的滋味吗?”冯太后突然一使劲,拉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扬,目光阴冷,面容狰狞道:“说,玉玺在哪里?永乐公主在哪里?”
宿四目光迷茫,因为仰着头所以说话有些艰难道:“我说了,玉玺我根本不知道在哪里?!还有,什么永乐公主,你女儿不是在永乐宫吗?你来问我我怎么知道?!”
“好,很好,不是你指使人抓走了永乐威胁哀家吗?宿四,哀家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威胁我?!哀家再问你一次,永乐呢?你让人把她抓到什么地方了?!”冯太后有些歇斯底里地怒吼。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这个永乐的失踪和她拖不了关系了,而唯一对皇宫熟悉,又能轻易掳走公主的,就只是麒了。
麒真是乱来,看来她是担心她的处境,所以,擅自掳走永乐公主,想用她来威胁冯太后吧。可是麒忘了,这样的做法,只会更激怒冯太后,惹来更大的惩罚。而她,现在,就要接受这种惩罚。
既然如此,何不趁机探一下自己心中一直疑惑的那个问题呢?
宿四紧紧地抿着双唇,冷硬道:“你的公主不见了,关我什么事。我记得是太后亲手害死了先皇,一个害死丈夫的女人,怎么可能对和他生下的女儿这么在乎呢?!太后,那个永乐公主的来历,想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我看应该不是公主,而是孽种吧!”
“住口!住口!住口!”冯太后彻底崩溃地连喊了三声,那个孽种刺激了冯太后的神经,她突然使劲全力一鞭向宿四打去,鞭子的力道如同一道惊天轰雷,空气中都被那凛冽的气势划过,滋滋作响,宿四闭上眼,认命地承受这道重击。
至少,她证实了,原来她的猜测没有错,那个永乐公主确实不是先皇的女儿。
而又是谁的孩子呢?
想想这么多年心甘情愿,默默陪在太后身边,为她做任何事,甚至谋反篡位的人,想想刚刚太后提及清家二人的沉默,宿四隐隐有些了然了。虽然她让隐留在那里,就是为了替她收集一个重要的东西,但是冯太后的把柄,多一种也未尝不好。
一道阴影从闭着的双瞳中滑过之后,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袭遍宿四的全身,痛……痛得仿佛整个身体突然被撕裂了,痛得仿佛灵魂都在颤抖。痛得让宿四眼前一阵又一阵的昏暗,一些陈旧的,以为永远都想不起的记忆突然在脑海里出现。
“洛,你爱我吗?”
“凤儿,我这辈子,唯一爱着的,只有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我愿意。洛,我也好爱你啊。”
……
那些仿佛前世的记忆在这最痛的时刻突然迸发出来,仿佛刚刚那一鞭打破了时光的记忆,让宿四突然想起了她活了这么久最痛的记忆。本该是最幸福最美好的记忆,可是,正因为那美好之下隐藏的阴谋和杀意,让宿四还是现代的凤煜城的时候,痛得宁愿死去,宁愿化为灰飞烟灭!
以为已经彻底忘记了,可是在这**最痛的时候,心灵中最痛的那部分记忆也突然出现了。
宿四死死地咬着牙,牙齿吱吱作响,可是依然不让自己昏死过去。
痛吧,如果是注定的,那么,今日就让自己彻头彻尾地痛一次,然后,那个凤煜城彻底被她的鞭子打死,而新的宿四,一个全新的宿四,又开始活过来。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凤凰总是经历了最深的痛,最痛苦的火炼,才会让羽毛变得缤纷绚丽,是世间唯一的,无与伦比的绝美。
看到她闷哼了一声,依然咬着牙不肯喊出来,激起了冯太后的怒气,冯太后下手更狠了,一声,两声……一鞭,两鞭……砰砰作响,皮开肉绽,惨绝人寰。
冯太后没有丝毫留情,她恨,她在恨,恨宿四说中她那不堪但是心甘情愿的秘密,恨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明明痛得快要死去了,宿四却突然笑了,带着血的笑容绝美,绚丽风华,夺人心魄。
“太后娘娘,你以及在担心你的公主,你的玉玺,不如担心你的江山,担心这个皇宫在下一秒还属不属于你!”宿四的声音清冷而凉薄,带着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可悲可叹。
宿四双目微眯,里面发出夺人的光芒,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广,仿佛包容世间万千,那颗看似冷漠无情,实则慈爱的心,时时装着的,不是天命,不是地位,不是权利,而是人命,而是百姓。
冷冷道:“太后娘娘,这天下不是谁的天下,而是天下百姓的天下!”
冯太后身形踉跄地望着她,“你,你什么意思?什么担心,什么天下?你到底在说什么?!”
说什么,宿四沉默不语,她此刻全身火辣辣的痛,痛不欲生,已经没有力气和她解释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他们也该来了。
正在两人沉默对立的时候,突然清御脸色凝重的走进来了,不再是悠闲的步伐,而是略带疾风,匆忙而担忧。
冯太后看过去,怔怔道:“清御,你来干什么?”
清御恭敬地跪倒在冯太后面前,愧疚道:“娘娘,微臣办事不利,刚刚接到边疆急报。”清御语气微微慌乱的顿了顿,接着道:“娘娘,西恙和姜毋都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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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了?”冯太后怔了怔,然后,想起刚刚宿四的话,突然明白了。
冯太后转身走过去,冷冷地看着狼狈不堪,几乎昏死过去的宿四,嘲讽道:“你以为哀家在乎他们的成败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击到哀家了吗?那些人,只不过是哀家调虎离山,让朝廷的大军调出去而已。宿四,你看到没有,这座空城里,没有人能救你,也没有人能救这个王朝。即使胜了又如何,从边境到皇城,即使快马加鞭,也要三日之后,三日,够了。哀家不用玉玺,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一样能毁了萧家的江山!”
宿四的嘴角慢慢地扬起,微微睁开的眼睛目光怜悯而可悲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良久,微微一叹,宿四淡淡道:“如果,上报朝廷的捷报,是三日之后才发出的呢?”
冯太后的眼瞳一缩,霍得变紧,语气慌张道:“你说什么?”
宿四笑了,云淡风轻,似乎飞鸟滑过留下的淡淡痕迹,“意思是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大军,已经到了城门口了。娘娘,在天子脚下,任何东西,都逃不过上天的惩罚。”
“怎么会,怎么会……”冯太后身形晃了又晃,而清御已经低声请命道:“娘娘别急,事情还没有确认不能上了这个小孩的当,微臣这就去查探消息是否属实。”
冯太后面色苍凉无血,摆摆手,让他去吧。
冯太后突然明白了,从宿四踏进这个宫门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料事如神,一切进行得天衣无缝。
她突然开始相信她真的是麒麟之才,真的是异世而来的天女了。
冯太后别过头,目光无望地望着宿四,凉凉道:“又是你,对不对?宿四,城门没破,宫门也没破,没到最后一步,哀家不会放弃的!”
宿四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女人,直到现在了,她还存有幻想,而她此刻,在报复她,她一点一点地戳破她的幻想,让一个人的精神,思想,灵魂崩溃,恐怕更胜于身体上受到的伤害吧。
她身上的伤可以敷药,可以愈合,而她,永远都不让她有愈合的机会。
破了的灵魂,这世间用何可补?
宿四挣扎着,勉强忍着痛意轻道:“太后,没有最后了。你已经败了。”
冯太后恨恨地望着她,“哀家不可能败,也不能败!”她上次已经赢了,而这次,她要的,依然是赢。
宿四轻叹一声,终于道出残忍的事实:“如果我告诉你,城门宫门都不用破你信吗?因为,大军的到来,自然有人会打开城门,打开宫门,不废一兵一卒,迎接他们进来。那些将士们,才是金碧王朝中让人们崇敬的英雄!”
而这时,刚刚出去的清御突然慌张地跑回来了。
当他看到冯太后,他突然平静下来,波澜不惊,脸上全是死寂一般的冷静,目光微微疲倦,累了,这么多年,他累了。
他走过去,直直地跪下,恭敬地磕了一个口,淡淡道:“娘娘,我们败了。宫门已经被禁卫军的统领滕雨辰主动打开迎接大军归来了。此时,整个皇宫,已经被彻底包围起来了。娘娘,已经没有退路了。”
听完他的话,宿四长叹一声。滕雨辰早在之前,便是他们的人,只是盯着压力做了卧底,假意投降,现在他终于可以卸下伪装,扬眉吐气了,想必那个少年已经迫不及待了吧。
他们,果然赶到了。
想到隐回来了,想到那几个家伙平安回来,宿四突然会心一笑。
他们没让她失望,而她,也希望自己不要让他们失望。
宿四笑得更欢了。而唯一不让他们失望的方式,就是好好地活下去。
“这些,又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对不对?”冯太后突然明白过来,直到此时,看清一切,她才豁然开朗,她才明白她出现在宫中,心甘情愿地被她威胁回来宫里的原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惹怒我,故意让自己被抓,故意拖延时间,故意让哀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你身上而忽视了更多!对不对!”冯太后厉声喝道。
宿四浅浅一笑,淡淡道:“你终于自己明白了一个事实。我还以为,你依然要等着我亲口告诉你所有呢。我还替你准备了更多的礼物,你想不想听听?”
冯太后的脸色越来越白,看着笑容淡淡,却妖娆绚丽的宿四,她第一次觉得恐惧了,她突然觉得在她眼前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魔鬼,一个地狱来的使者。
是她害人太多,上天特意派她来惩罚她的吗?
她不信,她不信,她要杀了她,她要亲手杀了她!
而宿四,依然望着她,一字一顿地残忍道:“知道隐为什么不在我身边吗?那个一直敬你如姐姐的隐,你还记得吗?这次他也随着大军回来了,带着一份替我准备给娘娘的厚礼而来。太后娘娘,如果你和西恙,姜毋两个敌国通敌叛国的证据被公诸于世,你猜,拥戴你的大臣们,百姓们会有什么反应?!他们可以容忍,可以拥戴你称王,你做国家的主人,那是因为,这个国家还是这个国家。如果他们知道你想卖国,你想和别的国家勾结毁了这个王朝,你猜,他们还会继续容忍,还会继续拥戴你吗?”
宿四看着她惨白如雪的脸,没有丝毫心软,接着揭开她一个又一个秘密,一个又一个伤疤,“再加上,当年先皇不是因为重病而逝,而是那个一直人们认为的深爱着先皇的太后娘娘亲手逼死的,还有那么多的皇子,一个个地死去了,也是因为你,不知道,当百姓听到这么多真相的时候,还能容忍一个又通敌叛国,又杀害先皇和众多皇子的太后娘娘的存在吗?”宿四最后几个字,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感情。
宿四字字珠玑,漠然道:“太后娘娘,你已无路可逃。”
冯太后的脸色如雪,此刻却突然笑了,仿佛哭一样狰狞的笑容,她看着宿四,轻轻道:“在我走向绝路之前,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宿四摇头道:“如果没到最后一步,你不会杀了我,因为,除了我这个筹码,太后,你已经一无所有。”
草色苍苍,北雁南飞,弧线悠长,凛冽而带着寒意地风吹得旌旗滋滋作响,冬日,渐渐近了。
大军抵达皇城之后,便在城外驻扎。
而在滕雨辰安排下,有人打开城门迎接他们进来之后,几位将军带着几千名精品的士兵便急急赶往皇宫。而侯在城门外的大军,由已经纳入滕将军麾下的两大少将温桥泊和顾豪率领,依照军令,不准扰民,不准生事,否则军法处置。
皇城里依然好往常一样的繁华。除了宫中那紧张迫人的气氛之外,百姓们对现在朝廷的情况一无所知,依然沉浸在刚刚朝廷散发出来的朝廷大胜的喜悦中。
几位将军还有脸色平淡无波的隐来到宫门之外。
已经守在里面的滕雨辰亲自打开了宫门,迎接他们。
正当众人准备入宫的时候,突然,一个脸色冷漠,如同鬼魅一般,不知何时从宫墙上飞身而来的少年,站在一个石狮的头上,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众人,不断巡视着。
最终在隐面前留下了,他想起小煜和他说的那个喜欢穿一身白衣,长相极其俊美飘逸,眼眸为紫色的人,就是他了。
岸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漠然道:“你!小煜!在水牢!”
岸商难得开口说这么多,如果不是小煜阻止,让他来通知他们她身在何处,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欺负小煜的人,都得死!
冷冷地说完之后,岸商便转身消失在宫墙之内了。
隐疑惑道:“小煜是谁?”
这时,一旁的苏烨双眉紧皱,焦急道:“不好!他说娘娘被关在水牢!水牢之处,进去之人很少能活着出来,娘娘,娘娘恐怕……”恐怕凶多吉少了?不,他不相信!
娘娘那么坚强的意志和忍耐力,是不可能出事的!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苏烨依然忍不住乱想。
这时,在大军抵达之后就匆忙赶来的柯炎,还有同样担心的洛泫冥也及时赶到了。
柯炎是两朝老臣,自然是最有威信的,他沉吟了半晌儿,吩咐道:“既然少年的话是传给这位公子的,那么,就请公子去水牢救娘娘,剩下的人先找到皇上,确定皇上没事了,再去水牢那里会合。如何?”
苏烨点头道:“如此甚好。”
苏烨看着一直同他们赶往皇城,却冰冷得拒人以千里之外,很少说话的男子,看着那双紫眸,他突然脑海中闪现出一抹奇异的光芒,他瞪大的眼睛还没有合上。
老大臣柯炎已经朝着隐准备离去的身影恭敬而虔诚道:“老臣恭送七王爷。”
在场的人一阵抽气声,眼前这个风清蕴端的男子,难道就是传言中的那个七王爷,他们很多,在七王爷离开皇宫的时候,都还未入朝为官,都只是听说,此刻见到真人,纷纷讶然的望向他。
一贯的文雅俊秀,清淡冰冷,纤尘不染的脱俗气质,一双紫色琉璃般的眼眸此时在清风中潋滟风华,果然是传言中那个如同神子一般高贵,悠然自如是气质,俊美非凡的容貌。
他们甚至情不自禁地在想,到底是如何淡漠的性子,如何遗世而独立的清冷,才使得一个人心甘情愿地放弃正统的皇位,一个人甘愿流荡在天地之间,与地相依,与天共勉。
此刻的宫中正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人心的贪婪和**所驱使,而他,似乎是皇家那个唯一的无与伦比。
襟怀坦白,天下无双的男子。直到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七王爷为何受到万人景仰。
如果他们知道他离去的原因,就会知道,原来,世间有如此博大的爱。因为那善良,而是他甘愿离开,从此忘了自己是那个萧子隐。
此刻的他,只是隐殿的殿下,小家伙口中眷恋的隐。而他,已经满足。
隐顿了顿,突然云卷云舒地笑了,从容道:“老大人,七王爷已经不在这世间了,不是吗?”
说完,青丝翻飞,衣袂飞扬。
视野里,唯留下一缕白衫。
昭阳殿中,光线微微黯淡,空气中似乎散发着一种腐朽陈旧的气息。
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从里面压抑而隐忍的发出来,一缕阳光从窗缝中洒落在宫殿里,恰好露出萧霁月惨白而没有任何血色的脸,萧霁月稍稍缓过气来之后,用帕子抹去嘴角呕出的血迹,目光空洞,漠然道:“陈总管,他们都回来了吗?”
陈志傲恭敬道:“刚刚老奴已经去和滕统领说了传皇上旨意,让他开门迎接大军取胜归来。”
萧霁月淡淡地笑了,“那就好。”
他的声音微微虚弱,仿佛一个病弱的老人。
萧霁月看了看那昭阳殿中的龙榻,曾经,他还年幼的时候,他的父皇就是在那里活活被逼死的。
当时他在门外,从门缝里无意中看到那狰狞的一幕。
吓得他几乎当时失声尖叫,但是,他没有任何力量救他的父皇,只能咬着牙,眼中全是憋着的泪花,全身的筋骨都几乎爆出来了,可是,依然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从那日起,这个宫中没有了聪明睿智的太子萧霁月,只有一个整日依依呀呀的傻太子。
他每日都在想,他要活下去,总有一天为他的父皇母后,为他兄弟姐妹们报仇。
而这一天,终于在他死之前等到了。
萧霁月冷冷道:“陈总管,发动宫中所有的力量,把多年来查出的冯太后所有潜藏的力量连根拔起!让她,一点后路都没有。”
陈志傲漠然笑了,他也终于等到这天了,从先帝死的那日,他便跟着死去了,一直苦苦守候的,便是今天。
当年那个死去的老太监,是他一同被父母卖进宫中当太监的哥哥。是先帝发现了他们兄弟俩,然后开始调到身边作为他的心腹。
而他的哥哥,当年被冯太后逼得跳湖自杀,先帝也惨死,他苟且偷生到如今,终于等到了。
陈志傲眼中闪过一抹阴冷,点头道:“奴才遵旨。”
“对了,”虽然有恨,但是此刻他最关心的,依然是那个无情的女娃,心微微苦涩,萧霁月还是开口道:“皇后娘娘可还好?”
冯太后没有为难他,自然也不会为难她吧,她虽为皇后,可是,只是一个女娃,对冯太后没有任何威胁力,冯太后应该也是把她软禁在宫中吧。
萧霁月因为逃避关于她的任何问题,只听说她借病重之名出宫了,然后安全无恙地回来了。听到她没事,萧霁月的心顿时安稳了很多。而后来的事情,当日洛想告知他的时候,被一同出现的冯太后带走了,萧霁月根本不知道洛来找他何事。
陈志傲目光微凝,闪过一丝敬意和钦佩,迟疑道:“皇后娘娘……被太后抓到水牢了。”
“什么?水牢?冯太后抓她去那干什么?”萧霁月失声问道。眼中是担忧,是心疼,是愧疚。愧疚这么久才鼓起勇气问起她的安危,只因为无法卸下心房,只因为无法遗忘那日的恨和痛,只因为自以为是地以为她和他一样,是安全的。
陈志傲闭了闭眼,颤声道:“娘娘假病出宫,去了凤凰城,之前便策划了一切,为我朝训练了四位少将一位军师,赶往边疆,用计守住了我朝的半壁江山,让进犯的西恙不战而胜,姜毋被打得落荒而逃。皇后娘娘,是冯太后逼迫而来,她回来,便带着必死的决心。此次宫变得到全部控制,大军提前归朝,都由娘娘拖延时间,等到此刻。皇上,娘娘据说胸口有一朵血色曼陀罗花,是异世天女,麒麟之才,得之而得天下。任何一个理由,冯太后都能杀了她!”而他,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在这宫中多年那么多耳目,当他知道一切之后,却明白他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
那个小孩的坚决和绝然,让他这个历经两朝的老太监都不禁钦佩。
原来,原来,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可是却什么都不说。
萧霁月突然想起那个小女孩脸上一片坚决地和他说,你要的,总有一天,我全都会给你。该是你的东西,都会成为你的。
他以为她只是说了玩的,没想到,从头到尾,她都是那个最认真的。
萧霁月几乎震惊地昏厥过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神动荡,眼前一阵一阵的昏暗和眩晕。可是,他依然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萧霁月转过头来,没有任何血色的脸上全是痛楚,凉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皇后早就身处险境,而你,坐以待毙,不告诉朕,也不做任何挽救的措施?!陈志傲,你可知罪!你陷皇后于危险之中,如果皇后被奸人害死,你有几条狗命来承担!”
陈志傲眼中闪过愧疚,但是他依然恭敬地跪下,跪得挺直而无畏,闭了闭眼,他无声道:“老奴自知罪该万死,请皇上赐老奴一死!”
萧霁月冷冷道:“朕不会让你死,你的死,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快走吧,刚刚朕吩咐的,都给朕办妥了。如果皇后有什么事,朕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陈志傲看着愤怒的皇上,低头道:“老奴遵旨。”
有些晃动地支撑着自己的残破之躯起来,走到门口的陈志傲突然幽幽一叹,轻道:“如果皇上知道,皇上会去救娘娘吗?娘娘自己清楚自己要经受的一切,她,只不过是心意已决罢了。”
说完,留下怔忪在地的萧霁月,是啊,如果他知道,他会去救她吗?
大军未到,他的力量还不足以控制整个皇宫,那个时候,他会冒那个陷,去救她吗?
就像当初比舞当日的选择,他,到底会不会去救她呢?
想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了……
他不知道原来他会不会去救她,可是,此刻,萧霁月的脚步已经有些急地动起来了。
此刻,他要去救她!
幽幽森森的水牢中。微弱的烛光倒映在那肮脏不堪的水中,让整个水牢都幽光肆闪,映得那本来便又脏又浑浊的水异样的亮起来,更显得诡异。
宿四看着冯太后,摇头道:“如果没到最后一步,你不会杀了我,因为,除了我这个筹码,太后,你已经一无所有。”
“是吗?”冯太后的目光空洞得可怕,语气轻柔细无声,“如果哀家选择同归于尽呢,即使死也拉你做垫背?”
宿四目光不躲不闪,没有丝毫恐惧,淡漠道:“太后,那就是你的选择吗?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呢,在这个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活下去而努力,而凭这个爬到顶端的你,却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可笑吗?”
冯太后怅然一笑,又有谁相信,她累了呢?
背负了那么多使命,手中有那么多的血,不要说上天不原谅她,连她自己都不原谅她。
看着宿四,冯太后面色一沉,为何她生来就是异世天女,生来就注定了是麒麟之才,拯救苍生,生来便高贵异常。
而她,从小受尽折磨,受尽凌辱,她的亲人,她的家,什么都没有了。
冯太后阴冷一笑,突然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让看到人不寒而栗。
“哀家不会杀你,你说的对,你是哀家手中唯一的筹码。可是,你知道吗?哀家最恨你什么地方吗?”冯太后走过去,在牢中几人惊愕的目光中,突然一把撕开宿四早已被打得破烂不堪的衣衫,白色的长裙早已污秽不堪,而此刻,胸前的衣襟被撕开,露出白皙柔嫩的胸膛,还有上面那朵如同生在在她的身体里,以她的血为浇灌的水,以她的皮肤为种上的土壤,一直生长得冶艳妖娆的血红色曼陀罗花。
此刻这朵花暴露在空气中,奇异般的,那朵花仿佛有生命力一样,突然绽放得更热烈更妖娆更绚烂,冯太后看着眼前这朵她找了整整十年的曼陀罗花,冰凉的手指慢慢抚摸它,它真的很美很美,很动人,夺人心魄。
即使看着,都觉得喜爱,都觉得沉迷。
就像这朵花的主人一样,妖娆美丽,绝代风华。难怪,那么多人甘愿臣服于她。
宿四紧紧地闭着双眼,虽然知道只是一个小孩的身体,根本不算什么,身躯还没有发育,看不到任何。
可是早已思想成人的宿四却觉得羞辱万分,仿佛自己的**被人窥视看到,暴露在众人眼前一般。
冯太后的指甲突然锋利地滑过那朵花,花仿佛已经融入了血肉中,依然独自傲然盛放。
冯太后突然邪肆嗜血地笑了,走到众多刑具中,看着那烧红的炭火,那里面散发着隐隐的火红色,是比宿四胸口那朵花的血色略微轻佻的淡红,那火光中,映照出来的,是冯太后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冯太后诡异地笑着,拿起那火盆里一直在烧红的铁饼,然后慢慢地向宿四走去。
跪在地上的清御看着她的动作,顿时知道她要干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们已经败了,何必还要苦苦挣扎于苦海呢。
瞥眼看到宿四惨白无血的脸,清御心中一软,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到底怎么说,还是个孩子啊!
“娘娘,不要……停手吧……”他知道她曾经害死那些妃子的各种各样的手段,比这残忍得多,可是,此刻,他突然觉得心苍老不已,他实在狠不下心了,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苦苦去挣的,到底是什么呢?现在,是该放手了……
冯太后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侧过头,如同情人间的低吟轻声道:“怎么,清大人,连你也心软了,被她迷住了?你是不是也想和洛一样背叛我?嗯?”此时,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不再是哀家,而是身为一个爱他爱了多年的女人的身份去质问他。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臣子之分,而此刻,已经到了尽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隔可以拦住他们了。
他们,终于在走向灭亡的这一天无可顾忌了。何其可悲可叹!
清御看着仿佛入了魔障的她,眼中溢出浓浓的哀伤。最终,只是化为轻叹。是他欠了她,是他负了她。今日她变成这样,也有他的责任。
可是,他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儿子,失去了一切,难道,他的惩罚,还不够吗?
宿四看着已经癫狂的冯太后,冷冷道:“你会受到报应的,你会受到报应的。”
此时的宿四脸色惨白,嘴唇发青,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
冯太后扭曲地冷笑一声,眼睛自始自终,都看着清御,看着他的悲伤,看着他的沧桑,看着他老去。然后,突然狠狠地把手中烧红的铁饼朝那个她最痛恨的地方,这辈子最讨厌的花上重重地印下去!
匆匆赶往水牢的隐突然在那阴冷的秘道中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惨烈,仿佛痛得撕心裂肺,撕破了整个阴暗的水牢的惨叫声!那声音隐忍中带着死一般的心灰之痛,带着生不如生,死不如死,生不如死的惨烈!
隐的心猛地一缩,左心房突然痉挛般地绞痛起来,那个声音,即使他化为灰,他都记得,是他的小家伙,到底是什么痛苦,让一向隐忍坚强的小家伙发出如此惨绝人寰的惨叫声!
隐觉得在那样的喊叫声中,自己快要死去了。
不仅仅是担忧得快要死去,更是心痛得快要死去!
再也没有任何迟疑,隐提快步伐,朝着依然回荡着刚刚那个撕裂般的凄厉声中寻求。
心中不停地在呐喊,小家伙,小家伙,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不要有事……
他宁愿在痛的是他,受伤的是他,死一千次一万次的也是他,也不要他的小家伙受到任何伤害。
宿四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灵魂要裂开了,胸口如同被岩浆在腐蚀一般的痛,甚至,她闻到了那血肉烤焦的味道,让人恶心的腥味,她的牙齿要咬断了,她的灵魂和身体已经彻底脱离,她好像不再是她……
恍恍惚惚中,眼前看到两个穿着黑衣的鬼面男人,那两个男人来到她的面前,宿四挣扎着想抬起手来让他们救她,两人本来已经走了过来,可是,当他们过来看到是她,顿时对视了一眼,“又是她!她还没到死的时候!”说完,两人不顾已经痛得死去活来,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刚刚看到的是阴差,她的灵魂已经脱壳出了身体的宿四,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像想起了什么,两个人走过来,极其残忍地踢了宿四一脚,像见到麻烦一样冷冷道:“回身体里去,没死不要乱出来!”
这个女人,可是地府里第一大麻烦,搞得阎王都焦头烂额,最后把她扔到人间才摆脱的,如果他们不识相地把她带回去,不被阎王骂死才怪!两人确定把她踢回去之后,就飘走了。
而可怜的宿四,又回到刚刚被冯太后折磨的那具小小身体里。
当隐赶到水牢中,解决了一路上守卫的大汉们,才走过最后一道门,就闻到一股血肉烧焦的味道,极其难受,映入眼帘的,是那样的景象,宿四狼狈地趴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蜷缩的蛇,又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无力地瘫坐在那,而冯太后,手中握着一柄剑,闪着幽光如同那蛇信子的剑锋落在宿四纤细的脖颈上,冯太后嘴角喊着一抹阴森的笑容,冷冷地望着他。
而刚刚目睹了那残忍的一幕的清御,见惯了风风雨雨,还是无法承受这样的残忍,更让清御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还是他曾经爱的那个吗?那个单纯美丽的女孩?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一生的时间都用来爱她了,不管是盲目还是错误,他来不及后悔,也不想后悔了。及时此时的她有一颗如此冷漠的心肠,可是,在他眼里,她依然是那个一身白衣袅袅,喜欢在树下静静抚琴的女子。
如果她要的是这样的结果,那么,她死他便陪着,她活他一生一世地跟着。
“小家伙。”看到宿四的样子,根本不知道是死是活,而且,刚刚那声惨叫声,直到此刻依然让他心神不定,痛不欲生。他急急地喊了一声,想确认她有没有事。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宿四勉强地从地上抬起头来,看到是隐,早就惨白如同白纸的脸上被宿四强迫扯出一个笑容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淡淡道:“隐,你来啦。”
冯太后轻哼一声,锋利的剑在宿四的脸颊上微微滑动,力道刚好,没有让她流血,但是却在隐的眼中有些惊心动魄,她冷冷地看着隐,漠然道:“你终于来了。哀家等你很久了。”
隐即心疼宿四,又要冷静地面对眼前这个早该做出了断一切的女人,冰冷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冯太后痴狂地笑了,“做什么?你和她不是生生相息吗?那么,哀家就亲手把代表你身上的离殇咒的那朵花生生地从她身上剥离,让她和你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隐,刚刚那个惨叫声很动人吧。哀家等了十年,终于等待这一刻了,隐,以前的你没有任何弱点,而现在,一个孩子都能让你随时死去。”冯太后突然目光一冷,“到今天了,哀家不会杀了她来杀你,哀家要亲自杀你。你不是在乎她吗?你不是心疼她吗?只要你答应哀家一个要求,哀家就放了她。”
隐面色不变,只是全身变得寒气逼人,脸色也惨白下来,有些发青,似乎在慢慢变得僵硬。
“我答应。”隐轻轻道。
在他心里,小家伙才是最重要的,不管要他做什么,付出什么代价,只要小家伙不会受到伤害,只要她好好的,让他做什么都行。
所以,没有问是什么要求,没有犹豫,果断而迅速地答应了。
宿四听到她的话,突然挣扎着抬起头来,不停地摇头道:“不要答应不要答应,我根本没事,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不需要你救我。你滚吧,你滚吧!”
刚刚经历了那么多地狱般的痛苦,此时的宿四已经明白,冯太后的狠毒和不择手段,她不要他答应,反正她就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也不在乎了。
她不要隐为了她受到冯太后的什么折磨。
“没事吗?真的没事吗?”冯太后一把揪起她的头发,然后强迫她站起来,在宿四身不由己地站起来那一刻,看到隐眼中顿时充满的痛苦和愧疚,还有那种比他死还要疼上几分的后悔,宿四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全身上下都带着羞耻。
隐渐渐变得微浅的紫色流转的眼眸中几乎被逼出泪水,他看到的是什么,小家伙身上遍体鳞伤,血迹暗黑已经干涸,她的胸口,他曾经看到过的在她白皙柔嫩的皮肤上仿佛天生长出来的血红色妖娆绚丽的曼陀罗花,此时已经变得血肉模糊,那片肉似乎被烤焦了,散发着微微的恶臭,还透着隐隐的暗黑色。
那是人的血肉啊,活生生的肉啊,与人的意识灵魂骨肉相连,此刻被这样生生地烫焦了,而且,是烫在小家伙的身体上!隐死死地咬着牙,双拳紧握,指甲都陷入他手心的血肉里,流出一滴一滴鲜艳却带着微微暗黑的血都浑然不觉。
心痛得无法呼吸,隐只觉得全身都要爆炸了,某些潜藏的东西想迸发出来!
他的脸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青,越来越生硬,皮肤也微微透着淡淡的绿色,整个人的周围寒气萦绕。
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宿四知道他尸化之后要经受的酷刑,声音嘶哑而干涸地恳求他道:“隐,隐,冷静下来,不要变不要变!隐,隐!”
冯太后虽然看出了隐的奇怪,但是并没有多想,只道他们之间在暗暗商量什么,她也不在乎,冯太后脸上突然诡异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绸盒子,是宫廷中最常见,但是也价值连城的丝绸绣花小盒。
冯太后看了看隐一眼,“很好。连什么要求都没问,你果然在乎她,而哀家,也没威胁错了人。隐,你知道吗?这个盒子,哀家已经为你准备了很多年,一直盼望着有一天能让你心甘情愿地接受。隐,你可想好了,为了这个女孩,你真的愿意吗?”
隐用还没有彻底尸化还残存的一丝理智和意识冷冷道:“直接说吧,你要我干什么?”
冯太后看着他眼眸中的紫色越来越浅,知道离殇咒随着宿四胸前那朵花的毁灭而消失,从今以后,两人之间再也没有生而共生,死而共死相连的诅咒了。看,她多善良,亲手解了两人的离殇咒。
冯太后嘴角绽放出一个干净美好,似乎回到很多年前一样清澈的笑容来。
从盒子里拿出里面的那颗药丸。这是国师来和她请辞云游四海的时候留给她的礼物,是专门为了准备一种最残忍的死亡方式给隐的。
冯太后把那颗药丸递给宿四,冷冷道:“这颗药,就让你最心爱的人喂你服下吧。”
宿四怔怔地站着,她的腿很软,她全身都痛得快要死去,她好像昏死过去,好像一睡不醒,可是,为什么,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她,依然让她又痛又清醒地活着。
宿四没有接过去,而冯太后生硬地塞到她的手中,冯太后手中挟持她的利剑更近的贴上宿四的脆弱的喉咙,冷冷道:“快点照哀家说的做!”手腕微微使劲,宿四的喉咙浅浅一痛,便有血流下来。
隐心痛道:“小家伙,按她说的做。”
宿四目光迷茫地看了看手中的黑色药丸,这又是什么残忍的手段呢?
宿四突然绽放出一个绝美而无望的笑容来,那笑容仿佛涅槃而生的凤凰,是一种洒脱,一种豁然,一种决绝!
自嘲无奈地瘪瘪嘴,如果注定如此,她胸口的曼陀罗花已经消失,他们之间的诅咒也化为乌有,那么,就让她用自己的死来结束这一切吧。
原来一直让自己坚强地活着,是因为,不想因为自己的死,让隐也死去。而现在,无所谓了。
她,终于不用害怕自己伤害到他了。
不顾脖颈上的利剑,宿四突然一仰头,准备把那颗药丸吞进肚中。
下一秒,一个白衣飘飘,清逸脱俗的男子瞬间飞落到她的身边,及时抢下她手中的药丸含笑吞入腹中,然后,低头深深地和她凝视,温柔地一笑,揉揉她脏乱的头发,一点都没有嫌弃的表情,如沐清风的声音响起:“小家伙,吃药,受伤,和人拼命,夺宫这样的事,以后我来做就好了。你呢,就在一边乖乖地等着就好了。”
宿四双眸泪光闪闪,抬头和他久久相望,良久,颤抖的嘴唇才呐呐道出:“其实最傻的人,一直是隐吧。”
看到他服下去,冯太后手中的剑脱落,跌落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她的剑才离开宿四的脖颈之处,宿四就整个人瘫倒在隐身上了。
隐扶住已经死去了半条命的宿四,目光微微拂过她的胸口,每看一眼,他的心就被凌迟一次。脱下自己的风衣,隐小心翼翼地替她披上,仿佛在保护自己珍贵的异宝。
而宿四全身心地相信他,一动不动地任他披上。只要他在她的身边,她总是能感觉到幸福,无穷无尽的幸福,那种如同被人疼惜的甜蜜。
当萧霁月赶来的时候,怔怔地站在那,看到的,便是两人心心相惜的在痛中依然幸福的情景。
难道,他又来迟了吗?萧霁月苦笑一声。
良久,冯太后怆然一笑,身形踉跄,喃喃道:“果然,果然……哈哈……这世间果然有你俩这般痴傻的人……甘愿为对方牺牲……”这世间原来真的有为了对方连命都不要的傻瓜们!而这两个人,天下最聪慧最绝代风华的人,竟然,连爱上,都一般痴傻。
冯太后大笑了几声,突然嘎然而止,冷冷地望着隐,突然意味深长道:“隐,你以为你是为了她好,可是,你却把她推上了永无尽头的深渊,比死还要痛苦的地步。你的爱,你的牺牲,对她来说,是世间最残忍的惩罚。”
宿四靠在隐的怀里,看着她,虚弱道:“太后,你直接说吧,不要再拐弯抹角了。”她和隐,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难道还怕什么不成?
而隐,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们的存在,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吞下去的是毒药还是其他的蛊。有什么东西,比小家伙的安危更重要的呢?
隐淡淡地笑,替她梳理凌乱如同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的鸡窝一样的头发,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发间动来动去。
冯太后看着依然沉浸在幸福中毫不在乎的两人,冷冷道:“那颗药丸,叫血情丸。越是爱对方,越会残忍地杀死对方。这就是这颗药的来历。服药的人一开始不会发生什么事,可是,服下药丸的人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人如果对她有情的话,那么,折磨便从你深爱的那个人开始,爱的越深折磨越沉重。因为……”冯太后顿了顿,她刚刚就料到把药丸给宿四,宿四定会舍身自己服下药丸,而萧子隐,定会从中阻止而毫不犹豫地服下去,而他们定会第一时间凝视对方,但是,这颗药丸,并不是死那么简单,而是另有玄机,冯太后接着道:“服下药之后第一眼看到的那个爱人,会受到一种隐藏的力量控制,会亲手不受控制地想杀你,像凌迟一般,把你的血肉,皮肤,一点一点地剁成碎片。如果没有杀死你,三日后,你会暴血而亡,而她,也会一直受控制直到一点一点地把你剁成碎片的那天,在此之前,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意识,没有办法做任何事,只能受到控制,脑子里只有想杀了你,把你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如同野兽一般撕碎。如果没有及时杀死你,那么,几天之后的她,就会虚弱而死。”
冯太后满意地看着所有人惨白下去的脸,冷笑道:“让你最心爱的人,承受着要一点一点地杀死你的痛苦,是不是比她自己死去还要残忍呢,隐?她要亲眼看着自己先砍去你的手掌,折断你胳膊,然后是敲碎双腿,接着是肢解你的身体,再然后斩断你的脖颈,破裂你的头颅……她要看着自己亲手一点一点地把你杀死,而她却无能为力,无法改变什么……”爱得越深杀的**越强烈,隐的爱,对宿四来说,会变成让她下地狱的毒药。
爱如罂粟,如毒药,明明知道会受伤,可是,还是心甘情愿地沉迷下去。
听完她的话,连一直站在阴影处看着他们的萧霁月也顿时仿佛脸色褪了一层一般,整个人都站立不稳。两个他最在乎最爱的人,此刻,却要经历这样的残忍。
他们之间的信任,他们之间的默契,他们之间隐忍的幸福都刺痛了他的心,可是,更让他痛的是,这两个人,都要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吗?以这样残忍的方式结束对方的生命?
他担忧而心痛地看着和记忆中的样子瘦弱了一大圈,但是神情越发清冷淡然的宿四,看着他心爱的皇后那么安宁地靠在别人的怀抱里,而他却什么都不做了。
甚至,他要看着她经受这一世最痛的事,像她那样心软善良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去杀人,而且是她最在乎……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萧霁月突然明白了,是去杀她最爱的人。
萧霁月仓惶一笑,无比凄冷。
此刻,宿四才明白,女人的残忍。
宿四脸色惨白地看着隐,是真的吗?要让他俩互相残杀,要让她亲手杀死他,不,要把他肢解成碎片之后,一切才会结束?要她亲手那么残忍地杀死他,那么,她宁愿自己死去。
原来,刚刚冯太后口中比死还要痛苦的深意是如此。
“小家伙,你害怕吗?”隐抱着她,轻声问道。
宿四抬头看依然如同温暖的阳光一般温熙地笑着的风华绝代的男子,反问道:“你呢,隐,你怕吗?”
隐严肃地点点头,认真道:“我怕。”
在看到宿四的眸色黯沉下去,被痛苦取代的时候,隐突然笑了,柔声道:“我是担心小家伙个头这么小,力道那么小,而且又受了伤,身体不行,怎么会有力气慢慢杀掉我呢?”
隐从地上捡起那把锋利的长剑,塞到宿四手里,然后微微放心地笑了,“现在好了。有工具可能比较快。我可不希望,我死之前看到小家伙虚弱地饿死了。”
宿四看了看手中的剑,抬头看他的时候,双眸突然越来越空洞,越来越大,神智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她笑着看隐那双紫色魅惑无比的眸子,仿佛彻底沉迷其中了。
看到她的变化,隐知道,刚刚冯太后口中的话开始验证了。
清御上前,拉住冯太后,再也无法忍受道:“解药呢?解药呢?”
冯太后目光呆滞,嘴角带着一丝胜利的笑容,摇头道:“没有解药,没有解药……”国师走之前曾说过,这蛊太狠毒,如果不是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用,还警告过她,这药……他刚刚研制而成,还没有研制成解药,就要去云游四海了。所以……这药,根本不解!
清御悲痛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绝望道:“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吗?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到底还是不是画栎!冯画栎,曾经的冯画栎到底去哪里了!”
冯太后摇头苦笑道:“冯画栎,早就死了。清御,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清御摇头痛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冯太后看着几乎崩溃的他,有些慌张,“清御,清御,你到底怎么了?!”
清御突然平静下来,扬起一个儒雅而飘逸的笑容来,喃喃道:“够了,这一生够了,画栎,你所有的罪,就让我帮你承担吧,这样,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冯太后目光恐惧而惊惶,看着不太平常的他,怔怔道:“清御,你不要吓我。”
清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漠然道:“娘娘,微臣先去了。”说着,就突然拔过一旁刑具里的一把铁剑迅速滑过自己的脖颈。
鲜血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清御却突然笑了,嘴角含笑地慢慢倒下。自始自终,脸上没有痛苦,只有释然,只有解脱。他现在终于可以去看他等候了她那么久的亡妻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今生,他终于不欠画栎什么了,来生,他期望自己做牛做马,也要对被他的无情逼死的爱妻一生一世的好。因为,那是他欠她的。
血仿佛突然爆发的火山一般,红色的血不断地流下来,染红了那黑色肮脏的地面一地。
冯太后突然像困兽一般仰天长啸一声,声音痛苦而凄厉,一夜几乎白了发,苍老了容颜,“啊!啊!啊……!!”她看着躺在地上一脸恬静的清御,曾经风流倜傥,名满京城的尚书大人,抱着自己的头不断地摇动不断地向后退,眼中泪水泛滥成灾,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他会离开他。
留着她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世界上。
所有在乎她的人都离开了,所有她在乎的人也离开了。她一个人苟活在这世间,到底是在干什么?!
直到她看到她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那么绝然地离去,她突然茫然了,她这辈子一直在做的,在追求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清御,你好狠心,你好狠的心!
冯太后再也不顾忌任何,不再逃避自己的心,走过去,一把抱住他渐渐冰冷的身体。
失声痛哭。
看到那样的情景,隐担心伤到宿四的眼,转过身来搂住她,遮住那流出来的,漫漶了一地的血。
宿四用仅存的理智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她的双目已经血红,那是一个人入魔的征兆。
宿四突然坚定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男子,温柔道:“隐,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玩这个游戏了,即使能让我活着也不要玩了。你舍不得看我生不如死吧?”
隐目光如水地望着她,良久,淡淡道:“我更希望看到你活着。”
宿四听罢,目光微微黯淡下去,她知道了他的选择,是想让她杀了他,然后一个人活着。可是,宿四闭了闭眼,她要的,不是这个,不能同生但愿同死,就是这样的绝然吗……
宿四仰头,火红的双目如同血莲绽放而开,她淡淡道:“隐,这个游戏我玩不下去。我只能选择退出。”
宿四看着疯狂的冯太后,突然扬起一个浅如溪沙的淡淡笑容,然后缓缓抬起手来,看着她抬起来的手,隐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在静静等待他死在她的刀下。
而宿四,却突然刀锋一转,直直地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不要……”看出那在微弱的灯光下散发着阴冷的光的刀锋转向她自己,一直在暗处隐藏的萧霁月大喊道。
隐也在那大喊声中霍得睁开双眼,唯一看到的就是宿四狠狠地把剑插进自己的左胸,血不停地冒出来,她嘴角带着妖艳红色的血,仰头向惊愕万分的隐嘿嘿一笑,天真无邪,仿佛一个孩童一般。
似乎担心力道不够,插得不够深,宿四用尽全力又狠狠地往里面推了推。她担心她没有死去,会变成木偶一样醒过来接着去杀死隐。
隐拉住了她全是血迹的双手,目光闪动良久,终于哽咽道:“小家伙,够了,不要再用力了。”
血不停地从她的口中呕出来,从她的左胸口里涌出来。
“小家伙……小家伙……”隐的脸色越来越白,皮肤越来越泛着幽黑的青色,全身冒着寒气,连滚落出来的泪水都是一颗一颗的珠子。双手的指甲不自然地变长变黑变尖锐,而他的口中,也开始长出长长的獠牙。隐双手托住宿四彻底软下去的身子,变得惨白而长的手指轻轻地替她擦去唇边的血,可是,怎么也擦不完,还是不停地涌出来。
宿四勉强睁开眼睛的一缝看着他,扯出一个艰难的淡淡的笑容来,看着他尸化严重的样子,心疼道:“隐,你怎么又变成这样子了,在我最后看到你的时候,你怎么可以变丑呢……”宿四的声音渐渐虚弱下去,“我好累,我好想睡觉,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彻底的休息,一睡不醒了。隐,不要叫醒我哦。我慢慢地等着你。”
宿四说完,便含笑地闭上眼,放任自己在黑暗中不断地下坠,下坠,彻底忘记所有的一切,只是深深地沉睡,睡生梦死……
隐看着她,突然全身寒气四射,让想靠近的萧霁月都几乎被那道强烈的力量击飞,獠牙彻底长了出来,脸色变得青黑而僵硬,可是他本该变得空洞下去的目光此刻去那么温柔那么深情地凝视着已经毫无知觉的宿四,隐看着宿四,突然笑了,刚刚冯太后不是说了吗?即使她不杀死他,他也会死去的。
隐突然张开双臂,仰天长啸,如同巨鸿冲天一般,一股气流直直冲入云霄,久久都没有扩散而去。隐抱着宿四,突然用力把她身后的那柄剑,用了几倍的力道插入自己已经变得僵硬的身体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萧霁月根本无力阻止什么。
只能怔怔地望着地上相拥而死的人。
结束了吗?一切都这样结束了吗……
萧霁月突然捂住自己的心脏,好痛,好痛,为什么这么痛……
眼眶中不断地,无意识地溢出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那肮脏的地板上。
冯太后先是呆呆地看着他们,接着,突然像失了心一般地狂笑起来,“萧家完了……宿四,即使你舍命保住了萧家江山又如何……现在,所有人都死了,根本没用了……”冯太后瞥了一眼萧霁月,继续狂笑道:“对了,还留下了一个傻子……”
萧霁月看着她,突然冷冷道:“冯太后,有谁告诉过你,朕是傻子?”
冯太后微微怔忡,然后突然被吓到一般连退了几步,“这么多年,你骗了哀家?!你……你怎么可能不是傻子?!”她布置了那么多年,努力了那么多年,原来,到头来,他们用一个又一个的事实戳穿了她自己编织的谎言的美好,让她在残忍的现实中慢慢地清醒过来。
这些年来,她到底做了些什么……她到底在做什么?!
萧霁月已经近乎僵硬的嘴角突然扯出一个阴寒至极的笑容,冷冷道:“没有亲眼看到你死,朕怎么能变傻呢?冯太后,这一天,朕等了很久了。”
而正在这时,地牢里一群一群地涌进来大堆人,是柯炎老大人,还有几个年轻的少将,一脸焦急的苏烨,看到宿四他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冷着一张脸,愣是把泪水憋着的岸商。
几个人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站在那的是傻皇帝,还有神色有些疯狂有些狰狞的冯太后。
当然,更让他们不可置信的是,静静地相拥而立,仿佛只是沉沉睡去的宿四和隐……
地牢中极其潮湿,突然静得仿佛听到水滴滴落的声响。
只见众人目光悲壮,忧伤,还有愤怒,还有恨,李廷皓一阵怒吼:“奸后,拿命来!”说着就第一个冲过去,拔出利剑,直直地冲向戳穿她的喉咙!
冯太后脸上无悲无喜,静静地闭上眼,也好,这样,她也可以解脱了。
“且慢!”柯炎柯大人一声沉静的低吼生生地扼制住了李廷皓几乎刺穿冯太后喉咙的剑!
众人悲愤而不解地望向他,苏烨第一个沉不住气,怒吼道:“柯大人,奸后作恶多端,罪该万死!大人为了要停下!”
柯炎目光深邃,但是细细一看,也看到他的眼中闪烁着微微亮光,那是泪水被反射而出的幽光,他冷冷道:“跟在娘娘身边这么久,还不明白她的心思吗?!”
众人顿时沉寂下来,脸上浮现出忧伤而复杂的神情来。
柯炎继续道:“如果娘娘此刻在此,定不会伤冯太后半根汗毛,而是将她收押天牢,当着天下人的面,揭露其一桩又一桩的血案和图谋不轨,通敌叛国之心和其罪证!”
冯太后垂死挣扎道:“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根本没有证据!”
柯炎冷笑道:“七王爷一路随大军而来,就是因为他身负娘娘托付的重任。就是收集你和姜毋,西恙两国之间的罪证!不然,娘娘以为,皇后在这,七王爷还能忍住不来找她吗?!皇后娘娘是为了萧家江山,为了天下百姓为重!才会自己舍身进宫,明明知道你要加害于她,还是来了!冯太后,你问问你的心,你的眼中,你的心里,可曾有过天下?!”
好舒服好舒服啊。可以放心地大睡一觉了。
梦境中的宿四仿佛还是小时候的凤煜城,躺在舒服的鹅绒软床里,抱着自己心爱的娃娃抱枕,头不停地蹭了又蹭,好温暖好清新好舒服,仿佛躺在天空中白白的如同棉花一样柔软的云朵里面。宿四满足一叹。她,这是去到天堂了,还是瑶池仙境?
可是,很快,梦境变了,才刚刚高中的凤煜城,却突然接到父母出了车祸双双死亡的消息,父母在世的时候,就曾预料过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早就找了凤家最信任的律师立好了遗产的种种,没想到,真的有一天用到了。凤家所有的家产都留给了她。而小小年纪的她,在那么多想从她身上得到一分利益,甚至巴不得她也死了的亲戚们的夹击中,一步一步地成长起来,变得玩弄心机手段,变得冷酷无情,变得她都忘了原来的自己,只因为她想保住爸爸妈妈最后留给她的东西。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会这样灰暗地度过,可是……洛泫冥出现了,那个不把她当做一个女强人,不把她当做凤总裁的男人,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小女人一样对待,让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画面又闪到那日她站在悬崖的尽头,衣袂飘飘,夜里的风微凉,她笑得那般灿若夏花,绚烂无比……可是,洛泫冥站在她的面前,脸色铁青,目光通红,眼神凶狠如同鬼魅夜叉,死死地盯着她,冷冷道:“你别想逃,凤煜城,即使你死了也别想逃……我会来找你的,我会来找到你的……”
宿四被吓得一个又一个的寒颤,看着那张越来越狰狞的脸一步步地向自己靠近,很快,那张脸突然变成没有四肢,全身是血的隐,隐七孔流血,凄凄地望着宿四,又怨恨又仇视地看着她,痛心道:“小家伙,你为什么这么狠,这么狠,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杀死我……”
宿四一边流泪一边退步,最后脚下一个打滑,身体一阵失重,那种突然失去的平衡感让宿四凄厉的尖叫一声,就那样突然坠入永无尽头,暗无天日的深渊里了。
“我没有,我没有……隐!隐!隐!”坠入深渊的宿四想着隐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知道他误会她亲手杀死了他,所以急急争辩大喊道。
她宁愿死都不会伤害他啊,她怎么可能狠心杀他呢!
宿四全身抽搐,痛苦地尖叫着醒来,身体也一跃而起。
正在这时,仿佛朦胧的光晕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晃动的光影,光影走到她的身边,担忧而狂喜道:“小姐,小姐,你终于醒来了!”
然后,晃动得让神智依然没有清醒的宿四头晕眼花的身影突然朝外面吼道:“娘娘醒了,娘娘醒了!快来人呐,娘娘醒了!!”
那种狂喜而夹杂着哭泣的声音带有一种奇怪的魔力,让大脑一片空白,因为刚刚从梦魇中醒来而全身冷汗淋漓的意识慢慢地被召唤而来。
那个光影的声音刚刚传出,门外便突然发出几声巨响,几个靠在门外不曾离开,但是累得靠在门上闭眼微暇的人听到娘娘醒来的喊声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全都清醒过来,狼狈地撞开门,那几声巨响,是保持了一个姿势太久,身体僵硬的几人争先恐后地急着跑进去看,所以几个大汉都纷纷狼狈地一个压着一个,扑倒在地了,一声声的巨响让几个人在里面伺候着的宫女面前丢尽了脸。
那几个宫女低着头,硬是憋着笑,小脸憋得粉红。
想不到这几个年轻有为,又为朝廷立下大功的将军,大臣们也有这么真性情的一面。
也许,是他们的皇后的所作所为太过让人敬仰了。所以才会让众人如此欣喜如此在乎吧。
光影依然怒骂道:“争什么争,还不快去通知皇上和柯大人!”
吕辉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来,忙不迭道:“我去,我去御书房通知皇上和柯大人,让他们过来!”
说着一边狂跑一边当着宫中的所有宫女太监大笑道:“皇后醒了!哈哈,皇后娘娘醒了!”
其他几人纷纷爬起来,理了理衣衫,但是几日守候的憔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了,这才小心翼翼,仿佛怕吓到刚刚醒来的人儿一般静静走过去。
良久,一直失去焦点的眼睛大雾茫茫地看着前方,身体一直保持那个直起的姿势,仿佛初生的婴儿一般,良久,瞳孔越来越紧缩,眼前的光也越来越清晰,那个逆着光有些刺眼而来的身影也开始渐渐看得到样子。
不,不光光一个身影,慢慢的,宿四看到那么多人围在那,一脸欣喜地望着她。
宿四转过头去看他们,焦点总算收合了,正是意识一点又一点地回归,突然,宿四感觉到左胸口一阵剧痛,单手抚上左胸口,额头溢出一阵密密匝匝的汗水。
然后,刚刚因为没有意识地弹起此刻突然又狼狈地跌回床上,终于,身体恢复了知觉,痛意袭来。
几人看到她突然惨白的脸,顿时慌了,急忙道:“娘娘,娘娘,你没事吧?!”
而宿四却突然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只手抚着自己的左胸口,一时间忘记了身体上所有的痛,怔怔地望着上空半晌儿,是她熟悉的帷帐,是她熟悉的气味,是她熟悉的地方,这里是凤来仪宫。
突然,滚烫的泪水突然不断地从她的眼眶中溢出来,全都落入她凌乱的发丝,落入了那锦被之中。
干燥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用嘶哑的声音呐呐道:“我没死。”
她没死,她没死……宿四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道出了这个既残忍又现实的事实。
众人看到她突然落泪,目光空洞无光,纷纷担忧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不是醒来就没事了吗?怎么还会这样呢?
几个人一个看着一个,对视了几眼,眼中有忧心和心疼,可是却不知道为何,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仿佛活过来比死去还要悲伤。
一旁坐在一个奇怪的椅子上的凝思用依然有些无力的手温柔地轻抚过宿四的脸颊,替她擦去不断溢出的泪水,柔声道:“小姐,是我啊,凝思。小姐,告诉凝思,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宿四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全都担忧地望着她的众人,良久,才轻吐出一句:“为什么,我还活着?”
他都死了,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宿四眼中一片无望和悲凉。
众人听到她的话,都心神一惊。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娘娘根本不想活过来了吗?
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他们那么期待地希望她活过来,而她,竟然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因为,那一剑你插在左边的心口,而你的心脏,是在右边。所以你还活着。如果这是你想知道的答案,那么,我告诉你。”
一个一袭僧袍,看上去神色平静淡泊,目光超脱的神僧慢慢地走进来。
而跟在他身后的,是看到她醒来,是喜亦是忧的皇帝萧霁月。一旁还站在头发胡子已经花白的一代老臣柯炎。
萧霁月目光复杂地看着躺在床上,仿佛灵魂早已离去,只留下一具**的宿四,她,真的那么在乎小叔叔吗?萧霁月越来越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可是,为什么,他还是那么心痛。
她,是他认定的后啊。
在宿四昏迷期间,冯太后的种种罪行全都被列出来,统计出来后竟有上百条滔天大罪,公布天下之后,引起了天下百姓的公愤,都纷纷要求让冯太后当着天下众人的面处于极刑,以告诫世人。可是朝廷却出奇平静地一致沉默了,皇帝也沉默了。并没有立即下诏处死冯太后,只是收押天牢,派重兵把守。世人皆揣测是因为皇后娘娘还没有醒过来的关系,他们要等皇后醒来,亲眼看到冯太后被处死。据说这次冯太后的宫变之争,便是那个小皇后一手阻止的。还有边疆的战事,因为冯太后通敌叛国,也是小皇后提前预知,布置好了一切,才免于金碧王朝的百姓于战争的苦难中。天下百姓万人景仰有此大爱和胸怀天下的皇后娘娘。
而另一件大事,是被称为不是世间神人的死寂大师被无泽找到,恳求他到宫中救二人一命。当日在他们赶到水牢中,以为两人已经死去的时候,却发现,两人都尚存一丝气息。所以无泽赶往死寂大师隐世的地方,请来了他。死寂大师曾经和隐有过一面之缘,还曾点化过隐,自然会来救。
只可惜,迟了一步,宿四因为心脏天生在右,而她当日没有想到此,一剑刺到左胸,才勉强把她救活。而隐,即使是天仙在世,都无法救活他。除非……
看到他,几人都恭敬道:“死寂大师。”
宿四看着他,嘴角微微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