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下毒
柳更衣的头更低了,“知道了,娘娘。”
宿四站着那,呆呆的,仿佛忘了今日要来干什么一般。
良久,柳更衣抬起头来,看着形影孤单的她,温和道:“娘娘来此有何事吩咐柳儿做的,不如直说,柳儿自当竭尽全力帮助娘娘。”
宿四睁着迷茫的双眼,呆呆地转过来看着她,答非所问道:“你喜欢皇上吗?”
柳更衣脸上突然扬起一个幸福的微笑来,点点头,娇羞道:“喜欢。”
宿四接着问:“是因为他是皇上喜欢还是因为是他而喜欢?你不介意皇上是傻子吗?”
让宿四奇怪的是,平日懦弱怕事,胆小如鼠的她在此刻却突然变得腰身挺直,目光炯炯有神,一直低垂的头颅高高地抬起来,脸上表情恬静而自信满满。
她仿佛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一般。那种带着神圣的表情,让宿四有些震惊。
“娘娘请恕罪,请原谅柳儿直说。娘娘是皇上的妻子,是他最亲近的枕边人,怎么能说皇上是傻子呢。这个世界上什么才是傻,什么才是聪明?根本没有一个公认的定义,说皇上傻,只是娘娘或者其他人对皇上的看法,柳儿没资格管,也管不着。在柳儿眼里,皇上的笑容天真而美,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温柔,他的话让人温暖,他不懂人心,不懂尔虞我诈,他活在自己构造的单纯世界里,难道这是都算傻吗?在柳儿眼里,皇上会和柳儿一起数天上的星星,会和柳儿一起种花种草,会和柳儿一起开心地玩游戏,他在柳儿眼里,一直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好皇上。柳儿从来不觉得皇上的单纯无邪有什么不好,也从来不认为那是世人眼中的傻。世人只看到皇上的傻是世人的眼睛被蒙蔽了,而柳儿,幸运地看到了皇上所有的美好。”说到这里,柳伊洱突然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甜蜜道:“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只是恰好成了皇上。不管是皇上,还是他,我都喜欢。作为皇上他要有后宫佳丽三千,我可以包容,作为他,他可能会喜欢别的女人,可是那也不妨碍我喜欢他。我只是希望他偶尔想起我,来看看我。也希望,柳儿能尽自己的力量,保护他的美好,保护他不让人欺负。能看到他,柳儿就很满足了。”柳伊洱脸颊变得微红,像爬上了一朵蔷薇花,红艳欲滴。她眼中的幸福,她神色中的幸福,是演不出来的,都是真的……
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只是恰好成了皇上。不管是皇上,还是他,我都喜欢。作为皇上他要有后宫佳丽三千,我可以包容,作为他,他可能会喜欢别的女人,可是那也不妨碍我喜欢他。
宿四怔怔地想着这句话。
这就是这个女人的爱吗?包容万千的爱?
宿四第一次认真看这个看上去卑微的女人,她是太后的奸细,但是她却用那个身份一直保护着她。在她的眼里,皇帝根本没有痴傻的区别,即使世人认为的傻,在她眼里,也都是美好。
宿四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她的爱输给了这个女人。
如果有一天她会爱上皇帝,那么,她宁愿不要。
她若要爱,她便要得到纯粹。
她若不爱,便不怕失得精光。
她不会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即使爱,也只会远远地逃开。她可以忍受江山比她重要,可是无法忍受要分为一份份的爱。那样的爱,她宁愿不要。
而眼前的她,和她截然不同……
宿四瘦小的身躯微微晃动,几乎跌倒在地。
柳伊洱看着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的她,想起身扶她,可是宿四摆摆手阻止了。
“你没事吧,娘娘?”柳伊洱担忧道。
秀眉微微皱起,柳伊洱惶恐道:“是柳儿说错了什么吗?”
宿四定了定神,稳住摇晃的身体,良久,才面无波澜道:“你没有说错什么。柳更衣,本宫希望你永远记得今日对本宫说的话,他日,一定要好好伺候保护好皇上。明白了吗?”
宿四的脑海里又闪现出那日柯大人离去的时候,泣涕涟涟地恳求他,让她在皇上身体还能支撑的有生之年,答应召妃子侍寝,留下子嗣。
看着一个两朝元老,为了这个国家背负了那么多东西的老大人,宿四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能含泪答应他。
而此刻,她来这见其他的女人,就是为了亲手把他交给别的女人,亲手把他推进别的女人的怀抱吗?宿四苦涩一笑,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她以为她从来不在乎的,直到此刻,她突然发现,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已经开始慢慢被占领。那是,除了隐之外,别的男人,一个她认为她永远不会动心的男人。而从今以后,她会把那个被他攻占的领地慢慢地压入心底。
因为,她要他做他的万寿无疆。而不是,只能做她的唯一。
柳伊洱看着突然变得虚弱无力的她,虽然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过了多久,她永远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她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她。可是,她对皇上,从来都只是真心。
她自小被太后收养,是众多训练的暗夜杀手中的一名。而她,从小就注定了在宫中隐藏一生。她依稀记得很多很多年前,她实在忍受不了那非人的训练,独自逃脱出来,跑到湖边,想一头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是年幼的他阻止了她,他朝她温和善意地笑,笑容温暖了她冷漠的心。他不嫌弃她卑微的身份,轻轻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温柔地安抚她,让她不要哭。
即使过了一百年一千年,她都会记得他的善良他的笑容。
所以,她的心底装着他的笑容挺过了那些黑暗的日子,终于来到他的身边。他可能记不得她了,可是他的笑容依然没有变,还是那么温暖。所以,她心甘情愿地一辈子跟着他,爱他,保护他。
宿四晃晃悠悠地回到主位,当所有人进来的时候,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过,依然是刚刚出去时的情景,宿四高高地在那坐着,柳更衣恭敬地低头在地上跪着。
“凝思。”仿佛身心疲惫一般,宿四的面容有些倦意,声音有些嘶哑,喊凝思的名字时有些有气无力。
凝思走过去,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宿四扶着她的手才勉强站起来,淡淡道:“宣本宫旨意,后宫佳丽柳氏,贤德舒良,伺候皇上也细心周到,也有一阵子了。今日,由更衣升至婕妤,以兹鼓励。”跪在地上的柳伊洱双肩微微颤动,可是一直忍着不想表现出来。
宿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柳婕妤,以后好好伺候皇上。”
柳伊洱结结巴巴道:“奴,奴婢遵娘娘旨意。”
“起驾回宫。”宿四淡淡道。
搀扶着宿四的凝思只觉得今天的小姐有些异样,手心冒着虚汗,整个身子甚至虚弱地靠在她身上,仿佛她一放开,她便会像失去支柱的一滩烂泥一样。
“凝思,我累了。回去吧。”宿四闭上眼,把自己交给凝思,疲惫道。
“什么?!”一直和木头人一样面无表情,以一种几乎和幽灵一般几乎让所有人忽视,被称为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感情的沈央嬷嬷第一次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如果让其他人看到,定会惊讶得拖了下巴,可是此时已经没有人去注意这些了,这个一向和空气一般存在的人此时眉头紧皱,目光看着这个淡淡说出她的计划的人,里面全是痛楚,她开始看不透,不,更看不透这个本该是个小孩的人了。
“主子真的决定这么做了吗?”
宿四淡淡地点点头,“你按本宫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了……”麒怔怔道:“主子,你怎么可以呢?”
她做不到,她做不到那么残忍的事,主子的心也是肉长的啊,怎么可以受那么多伤,那么多委曲求全呢。
麒突然明白,此刻眼前这个人所做的一切,看似平淡无常,看似对她没有任何伤害,可是,那样的决定却让她觉得,她在魔宫里所经历的那些都不算什么,身体的痛可以愈合,心里的痛永远没有修复的一天。
“本宫已经决定了,你们照做就行了。”宿四波澜不惊。依然笑容淡淡,只是略带疲惫。眼眶下有淡淡的乌黑。
“本宫要休息了,你们都退下吧。”宿四说完,就走向内室。
走到屏风之后,最后一块裙摆就要消失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麒突然怔怔道:“主子,你是人,不是神,你有人的感情,有人的身躯,你和人一样生命不能永恒,怎么能一直做神才能做的事呢?怎么能活得那么累呢?怎么能只为别人从来不为自己而活呢?”
说到最后,麒有些愤怒,甚至气急败坏地大声拷问她,大声直捣她的痛处。
麒每日都想起殿下说起小主子时,总是心痛地笑笑,清雅的声音仿佛云端的浮云,一日一日地问自己也像在问上天:“小家伙,何时你才能珍惜自己呢。”
自己为了有活下去的理由,有说服自己存在的理由而做的一切,此时被她这般心殇地说出来,宿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了?本来虚弱的身子一僵,久久站在那里。
扶住有些痛的头颅,身形晃了又晃,宿四依然没有让自己倒下去,而是站得更直更挺了。
闭了闭眼,凉凉一笑,宽阔空旷的大殿里久久回荡着她那亘古不变的清冷声音:“不为别人而活,那么,我还飘荡在这世间干什么呢?”
是啊,该干什么呢?沉迷于梦,沉迷于睡,沉迷于风轻云淡,沉迷于比死亡更可怕的孤寂,灵魂的放逐……
麒一个人站在冷清无声的大殿上,看着那个消失的人。
久久,不耐地擦了擦冰凉的脸,因为,那里竟然有了,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冰凉泪水。
隔日宿四难得不再搭理前来和她讨论政事的柯炎,独自缩在床上的角落里睡了整整一日。
直到夜幕降临之后,宿四向暗夜的猫一样,突然睁开双眼,里面竟然没有平日起来时的半点混沌,全是一片清明。
“凝思,替我梳妆打扮。”
听到她醒来急急跑来伺候她的凝思点点头,急忙替她梳妆打扮。依然是一贯清淡素雅的风格。
宿四站在那,任她折腾,过了一会儿,宿四淡淡问道:“沈央嬷嬷来了吗?”
凝思点头道:“嗯,早早地来了,一直在外殿候着呢。”
宿四走出去,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淡淡道:“嬷嬷,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沈央嬷嬷点点头,“准备好了。”
“本宫特别要求的口味也准备好了吗?”如果不是特别注意,是不会听出她口中特别强调了那个“特别”。
麒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脸色平静,似乎没有异样和不妥。目光淡漠,没有任何涟漪,看不出任何。
麒突然怀疑,到底是她伪装得太好,还是太不了解她,她根本不在乎。
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一声在心底的长叹,点头恭敬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宿四满意地点点头,就在这时,秋月从外面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交给了宿四旁边的凝思。
宿四看了她们一眼,吩咐道:“起驾到御书房。本宫今日要亲自送夜点给皇上。”
宿四看着那个食盒一眼,今夜,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夜温柔了吗?
她,真的把他推到别人怀里吗?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化身为沈央嬷嬷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的麒,看着离去的她们,富丽雍容地起驾,是一个皇后,一个后宫之主的架势。
想到那日她吩咐她时的场景,她忍不住心中微痛。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又回忆起那日的情景。每想一次都要伤上一分。
目光浅淡无波的宿四把她召来,吩咐道:“在明晚之前,替本宫去最好的酒楼买下一碗粥,然后在里面放上适量的‘春夜无欢’。”
“春夜无欢?”麒先是惊愕,接着有些难以启齿道:“娘娘知道春夜无欢是什么吗?”那不是烟花之地里有名的春药吗?
“无欢无欢。没有感情的欢之后唯留下永无尽头的无欢。”宿四淡淡道。表情有些怅然。
“主子知道?”这倒是轮到麒有些奇怪了。
宿四只是淡淡地笑,“本宫让你找的东西,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当初在青楼之时,隐告诉她这个名字时她还很惊讶,既然是春药,自然之后一夜**欢爱,怎么还会叫无欢。后来,隐告诉了她那句话之后,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何为无欢?
宿四凉薄一笑。
“主子拿这个干什么?可是要属下做什么事?”麒问道。
宿四淡淡摇头,“不用。你在明夜之前送到凤来仪宫便可,其他的,本宫会亲手去做。”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主子下药的人,竟然是对皇上!
对她的丈夫,她的天,她的地,她今生依靠的人。
问及缘由,主子只字不提,只微微低下头,浅浅一笑,那笑容中带着难以捉摸的无奈,“麒,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的。而他,”主子顿了顿,长叹一声,“也会明白的。”
从寝宫到御书房,本来很短的路,此时,宿四却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从凝思手中接过来的食盒似乎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甚至,手臂竟然在打软,微微颤抖,幸好,有夜色迷离的掩饰,没有人看到她手心里的汗水,没有人看到她额头微微被凉风吹干的汗水。
想起昨日麒在大殿上的当堂质问,她该怎么告诉她,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神,就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可能做不到。她可以不顾及自己,可是,她不能不顾及月和这个王朝。她不能让月和他爱戴的国家一次次地处于危险之中。
她不敢确信自己能找到方法救他,她没有自信用月的生命去冒险,所以,她宁愿让他恨她一辈子,也会让他留下子嗣,留下孩子,即使,即使有一天他真的消失在她眼前,她会代替她,一生一世庇护他的孩子,只要有她在的一天,她会守护好他和隐在乎的国家,即使只有她一个人在坚持。
所以……即使痛得要死,即使心在流血,她依然踏上了这不归之路。
月……
宿四闭了闭眼,双手紧紧握住,宿四,你要挺住,既然决定了,就不能后悔。
尽量千般不愿,那道门还是近在眼前了。
那几个烫金的“御书房”大字此时在宿四的眼中格外的刺眼。
进去之后,没想到柯炎大人也在,正在里面似乎议事的两人看到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今天突然出现的宿四,微微惊愕之后,看到宿四手里的食盒,察言观色的柯炎立即明白她要干什么,回头恭敬道:“皇上,天色不早了,老臣告退。”
傻皇帝朝他傻笑一个,“嗯。狐狸大人慢走哦。”
柯炎脸色一僵,有些尴尬。平日里私下皇上这样称呼他他也不觉得怎么样,此时众人都在,他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
果然,除了宿四之外,其他人都低头掩嘴轻笑。
柯炎弓着身子恭敬地退下了。
宿四看着坐在镶嵌着美玉,雕刻满飞龙图纹的大桌前的傻皇帝,勉强一笑,走过去,温柔道:“皇上,天色晚了,想必你和老大人议事了一天,饿了吧。来,”宿四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看上去冰清玉洁,仿佛一个天仙美人般的琉璃粥,香气顿时铺散开来,那淡淡清幽的香味,仿佛宿四身上一贯的体香一般,深深地诱惑勾起了皇帝是食欲,看着他垂涎三尺的样子,宿四心中苦涩,可是面上依然笑得妖娆美丽,双眸波光流转,流光溢彩,“这是臣妾特别吩咐御厨做的琉璃粥,带来给皇上补补身子的。”
傻皇帝双眼熠熠生辉,仿佛瞬间发亮了起来,目光有爱地望着宿四,靠过去蹭蹭宿四瘦弱的身子,感动道:“姐姐对我真好,我好饿好饿呢。狐狸大人一直说个不停,让我学这学那,我什么都听不懂,我头好痛啊姐姐。”
他从来没有想到她会主动关心他,会送粥给他吃,会在沐了一身的夜色来到这里看他,关心他,此刻的萧霁月早被心中突然充斥的狂喜掩盖了一切头脑,根本无法察觉宿四的不安和异常。
他是高兴,发自内心地高兴。这个世界上,终于又有一个人对他好了。
可是,如果让他知道,掩藏在这温柔之下的所有,温柔会变成一把浸了毒液,致命的利刃,狠狠地插在他的心脏上,不流血,可是,灵魂却早已破碎。
宿四轻轻抚摸他的头颅,目光有微微的痛楚,但是依然喃喃温和道:“没事,吃过粥之后,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目光变得空洞而悠远,仿佛失去了焦距,宿四呐呐道:“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变好的。”
听不清她在喃喃自语什么,傻皇帝抬起头颅,无辜单纯地看着她,傻傻问道:“刚刚姐姐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宿四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由我在这伺候皇上就行了。”
众人恭敬地退下。
宿四砖头过来,朝他扬起一个灿烂如同美丽星辰的笑容来,柔声道:“粥快凉了,皇上快吃吧。”
傻皇帝窝在她的怀里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高兴地笑道:“我好累啊,都不想动了。不如,让姐姐来喂我吃吧,好不好?”有时候,他们之间,存在太多不可逾越的鸿沟和现实,宁愿沉浸在两人装傻编织的梦魇中。
宿四双手微微一抖,心一阵抽痛,良久,宿四的嘴角微微扬起,淡淡道:“好。”
也好,今夜,就让她亲手将两人的感情推下地狱吧。
“皇上,好吃吗?”世间最残忍的事,自己便在做,为何,一直抽搐痉挛才心此刻突然被麻木的温柔所代替。
“好吃好吃。姐姐对月真好。”灿如星辰的双目此时笑得微微眯起,像一轮月牙弯弯,可爱而温软。
宿四又挖了一勺,喂过去,柔声道:“来,喜欢就多吃点吧。”
傻皇帝张开嘴,“啊……”的一声吃进去,一脸幸福地沉浸在她难得的温柔里。
此刻的她温柔如水,紧紧地包裹着他一直绝望冰凉的心。
傻皇帝看到她鬓角散落的一缕发,抬头轻轻地替她撩起,绕到耳后。
不知道为何,宿四突然想起一句话:“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他们之间的相处一直都是这样,两小无猜,单纯如同过家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幸福。她对所有人耍诈用计,但是唯一不想用这种方式的人,便是月。
心底那块田干净如同西藏天边的圣湖水一般的月,是她最不想伤害的,可是,却不得不伤害的。
不一会儿,傻皇帝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双颊通红,有些热起来,“姐姐,好奇怪,我,我看不清楚你了。我好晕。好热啊。”
情不自禁地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傻皇帝想站起来,可是才站起来,身体便一阵虚软,顿时扑到在书桌上。
“皇上,小心。”宿四急忙过去艰难地扶住他。
傻皇帝的双眸中一片水雾茫茫,从开始的迷茫,到最后,开始溢出**。脸颊通红,苍白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红色。
傻皇帝使劲摇摇头,努力看清楚眼前变成好几个的宿四,疑惑道:“姐姐,我怎么了,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好热好难受啊。”傻皇帝怔怔地去拉扯自己的衣襟,胸中有一种强烈的**,支配着他想脱去身上的衣衫。
宿四搀扶过他,有些心疼有些不忍,但终究只是柔柔道:“别担心,皇上,你只是太累了。我扶你回去休息一下,明天一切都好了。”
“哦。”此刻是傻皇帝已经彻底失去意识,只能无意识地跟着她的脚步走。因为是她,所以他放心地放软他的身体,把自己交给她。
宿四艰难地搀扶他到御书房门口。门一开,沈央嬷嬷已经在外候着了,看到宿四他们出来,沈央嬷嬷已经眼疾手快地走上前接过他。已经晕晕叨叨的傻皇帝知道自己离开了她的搀扶,微微挣扎,可是到底还是无法反抗。
宿四看着疑惑的众人,威仪天生,冷冷道:“皇上今夜倦了,夜栖伊柳苑。”
凝思先回过神来,直觉地反问道:“小姐,为什么要栖在伊柳苑啊?”
宿四转头过来,冷冷一扫。
凝思全身一惊,呐呐道:“奴婢失言。请娘娘恕罪。”
宿四转头看了沈央嬷嬷一眼,吩咐道:“嬷嬷,皇上就交给你了。今夜,让柳婕妤好好伺候皇上。知道了吗?”
沈央嬷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眉头紧皱,双颊通红的皇帝,恭敬道:“奴婢知道。”
“嗯。”宿四淡淡地点点头,“起驾回宫。”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沈央嬷嬷的声音,“娘娘,皇上在叫你呢……”
宿四的全身又是一震,双手紧紧地捏着,长长的指甲陷进手心里却不自知,有血迹一滴一滴地流出来。
化为尘埃。
无人看到。
甚至,连宿四自己都看不到。
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嬷嬷,皇上就拜托你了。”
离去的脚步匆忙而急迫,怕在停留一秒,再看一眼,一切都前功尽弃,因为,自己会忍不住,留下他。
萧霁月迷茫地睁开眼,头很重很痛,使劲地摇摇头,想挣扎着起来,直到此刻,他才模模糊糊地发现这里不是凤来仪宫,好眼熟,这里是哪里。
“皇上,你醒啦,来,喝点水。”从刚刚一个嬷嬷把皇上送来这里,转达她皇后的话之后便离开了。说是皇上今天身体不太舒服,需要好好休息,让她好好看着,好好伺候。
“柳儿?”萧霁月有些不太确定,但是因为口干舌燥,他还是依言乖乖地喝下去了。
目光中带着水濛濛的雾气,怎么也无法看清楚眼前晃荡的这个人影,有些疑惑道:“柳儿,朕怎么会在这里的?”
柳伊洱也一阵疑惑,反问道:“不是皇上说自己不舒服,让皇后派人送你来柳儿这里的吗?”
萧霁月的心一紧,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他不愿相信,也不想相信!!
她不会的,她不会那么做的,绝对不可能!!
“皇上,你怎么了?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柳伊洱看到他通红的脸,压抑难受的样子,担忧得伸过小手去轻拭他微烫的额头。
女性独有的柔软才刚刚附上他的额头,萧霁月全身一阵轻颤,接着,心中那股如同火的**突然被撩了上来,可是,她的触感又让他觉得微微的愉悦和满足。
萧霁月一惊,急忙拉下柳儿的手。脸上,是不可置信,眼中,是愤怒和悲痛。
她,她真的那样做了。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看到他脸色阴晴不定,柳伊洱有些慌了。
萧霁月却不再理她,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来,他要离开,他要离开。
他宁死也不愿承受这样的侮辱。
可是,身体一阵一阵的虚软。
才试图爬起来,就几乎瘫软跌落在地上。
“皇上!”柳伊洱急忙把盛水的碗放到一边,急急搂住他,以防他跌掉在地。
突如其来的一阵女性柔软和她身上缓缓飘来的处子幽香,深深地诱惑着萧霁月。下腹一阵躁动,脸颊红得滴血。
萧霁月慌忙把她推开,一边挣扎着爬出去,一边心碎地怒吼道:“皇后,给朕把皇后找来!!皇后,皇后!朕的皇后!朕要亲自问问她,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害朕?!”
柳伊洱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他突然的魔障俯身一样的怒吼,只是心痛地爬过去,眼中全是泪水,紧紧地搂住他,“皇上,皇上,你怎么了?”
“娘娘,娘娘,出事了出事了……”难得一贯冷静的沈央嬷嬷这般失态,凝思打开门,疑惑道:“嬷嬷,怎么了?”
沈央也顾不得说太多,推开她跌跌撞撞地闯进去。凝思急忙阻止道:“嬷嬷,娘娘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凝思可清楚自家小姐的脾气,睡眠被打扰之后,会像一头沉睡的狮子突然爆发,怒吼,简直和平日里优雅淡漠的她截然不同。
“娘娘。”
凝思按着她的声音转过头,只见小姐高高地站在那,穿着白色亵衣,一脸平静,似乎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一般。
“嬷嬷,出什么事了?”
沈央嬷嬷看着波澜不惊的她,刚刚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突然奇异般地安定下来了,沈央嬷嬷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恭敬道:“刚刚伊柳苑的人来报,皇上在伊柳苑似乎发狂了,一直在喊着让娘娘过去。”据说皇上的声音凄厉仿佛厉鬼一般,让人全身惊栗。有人怀疑皇帝是不是中了什么魔障,一时拿不住主意,所以要来请娘娘过去。
听完之后,宿四淡淡地哦了一声,便转身进去了,过了好久,才见她缓缓地走出来,身上披着一件长袍,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
“走吧,嬷嬷。起驾伊柳苑。”
几个人才来到伊柳苑,便知道所言非虚,远远的,便听到里面一阵阵怒吼,还有器物被打翻在地的声音传来。苑里的宫女太监都害怕地在门口张望,无人敢进步触怒帝王颜。看到皇后亲自过来了,纷纷让开一条路来。
宿四表情寡然,众人根本看不出什么。
“有人在里面伺候着吗?”
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小太监颤颤巍巍道:“回娘娘的话,我家主子在里面伺候着呢。”
“那就好。”宿四点点头之后,摆摆手,“皇上只是一时身体不爽。夜深了,你们有退下吧。”
众人虽然奇怪,但是自然不敢多说什么,都恭敬地告退了。
宿四如同那从天上降临的仙子一般,在薄云中漫步而上,如同鬼魅一般走到寝宫门口。正在这时,一直挣扎着往外爬的萧霁月也转过弯,看向门口。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对上了。
萧霁月看着她,痛苦而无奈,眼中全是祈求,仿佛在说: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又仿佛突破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坚持到她来了。
“皇后……”萧霁月艰难地喊。她终于来了,她终是不忍心他受苦,不忍心看他痛不欲生吧。如果因为服了春药而和别的女人交合,那么,他宁愿死。
从里面跑出来的柳伊洱看到突然如同那月华仙子一般,一身白衣,黑如绸缎的长发披散而下的宿四,也站在那,有些惊愕。
就在萧霁月以为她会救他的那一刻,面无表情,皮肤苍白如雪的宿四突然奇怪地笑了,笑容温软而柔和,声音也柔软如同那江南的婉约女子一般轻柔道:“柳婕妤,皇上就交给你照顾了。”
说完,伸手突然替他们和上大殿的门。在门慢慢合上,宿四的脸,宿四的身影慢慢地消失那一刻,宿四看到,萧霁月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她,如同看一个致命的仇人,里面有些太多的不敢置信,太多的不干,太多的愤怒。
以至于,那血红色几乎从他的双眸中化为血泪滴下来。
萧霁月不甘,他仍然像发疯了一般朝门口爬过去,向门口爬过去,可是,当他抵达门口的时候,却听到门外突然咔嚓一声。虽然很轻,可是却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今夜的苍穹。
直到此时,外面的沈央嬷嬷和凝思才知道,刚刚她手里一直拿着的东西是什么,原来是一把锁。
此刻,那把锁锁住了那道门,也锁住了两人彼此敞开的心。
萧霁月像发了疯一般死命地敲打门板,凄厉道:“开门,皇后,开门!!”
“啪啪啪……”一声又一声的巨响不断地敲打着宿四的心,宿四背靠在门上,终于第一次流露出脆弱,全身仿佛失去了气力一般,瘫坐在门口。
脸色惨白,双目痛苦而空洞,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那,怔怔地望着远方。
双目失去了焦点,根本没有人看得出她在看什么。
她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千年万年,转换的时空,在这陌生遥远的时代,为什么偏偏是他——一个统御万民,心系天下百姓的君主执起了她的手……本以为会一生波澜不惊,安静如同深渊里的水。可是,偏偏命该如此,她和隐的生死相依,可是,她却嫁给了一个帝王。一个有着鸿图雄心的帝王,一个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萧家江山的帝王。所以,她成全他。
里面依然传来一声又一声地敲打声,“宿四,开门,开门,我知道你在外面,我知道!你快开门,宿四,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难道我在你眼里心里什么都不是吗?宿四,开门……”说到最后,已经是虚弱挣扎的生意,带着深深的恳求,还有几分哽咽,“宿四,求求你,开门……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让我恨你……”
“皇上……皇上……”柳婕妤焦急的声音夹杂其中。
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气力一般,宿四紧紧地闭着眼,靠在那坐着,手心里紧紧地捏着钥匙,死死的,怎么也不放开,禁闭的双眼里,眼角,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而门里面的那个人,也仿佛用完了一生的力量一般,最后只剩下悲哀的喃喃:“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逼我恨你……”不知何时,绝望的人终于咬牙切齿道:“我恨你,宿四,我恨你!我恨你!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我成全了。可是,我恨你!!我恨你!……”
宿四无力地靠在那里,听着他最后的怒吼,突然笑了,明明已经泪流满面,可是,她依然淡淡的,无声地笑了。
而站在院子里的凝思和沈央嬷嬷,两人的身上沐浴满淡淡的昏黄月华。
两人沉默地,看着呆呆地坐在那里无声地哭泣的宿四。
最后,凝思再也忍不住,双手捂住嘴,转身向外飞奔而去。她,她再也受不了了。为什么,伤得最重,从来没有得到过幸福的人是小姐?为什么?
萧霁月看着那仿佛死寂了一般的门,他知道,她就在外面。
可是,为什么她变得这般铁石心肠,背叛他,下药给他,她给他的温柔是一杯致命的毒药,而他,甘愿中毒了。
闭了闭眼,心底越发的冷,全是虚无和绝望。他,放弃了……
柳伊洱哭泣着印上他的唇,而他,没有闪躲……
她处心积虑地要这么做,他便成全她。他记得他说过,她会帮他得到他想要的。原来,她就是要他留下子嗣,用这样的方式帮他得到萧家的江山。
本来他以为自己一直要的东西,就快得到了,可是,现在才知道,他想要的,已经在这一刻,永远失去了……
因为,他想要的,就是她。
凝思掩面冲出伊柳苑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味地奔跑,替她的小姐痛,替小姐发泄。
可是,未到半路,突然在那偏僻的朱红宫墙之下,直冲冲地撞进了一个厚实的身躯上。
凝思哭得脸上全是泪水,来不及抬头,只是无错地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边道歉一边弯腰。动作有些狂乱,此刻,凝思的心全乱了,为小姐痛,为小姐做的不解,为身在皇宫而惶恐,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几乎崩溃,只是一个劲地哭。
特别是在撞到人之后,凝思干脆像一个婴儿一般蹲到地上,不停地哭。
而那个在太后突然召见之后,在太后面前小心翼翼地应付各种问题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准备出宫的家伙,在撞到之后,本来心情不爽的他正要发火,可是看对方哭得小脸皱成一团,伤心成这样,又开始不忍心了。
“姑娘,你没事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凝思突然抬起头来,一颗小小的脑袋从手臂间露出来,同时露出的,还有她那张泪迹斑斑的小脸。
“苏大人?”凝思的声音有些闷,哽咽道。因为哭得岔气而几乎打嗝。
苏烨也认出了这个一直跟在皇后身边的小宫女,疑惑道:“原来是你,这么晚独自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又伤心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凝思顿时大声地哭起来。
“啊呜呜……”
苏烨哪里遇到过这种事,顿时手慌脚乱地安慰她“姑娘,别哭了,别哭了。你有话好好说,别光顾着哭啊。”
凝思不停地哭啊哭,哭了好久好久之后,才勉强有止住的趋势,苏烨扶她到附近的一个荒弃的小亭子里让她坐下休息一下。
凝思哽咽了好久好久,才断断续续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无缘无故的,便有无条件的信任。
说到最后,凝思又恸哭起来,“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小姐明明那么痛苦,那么难过,甚至伤心的哭了,皇上也很痛苦,一直哀求小姐放他出去,为什么,为什么小姐还要铁石心肠地去做,明明最不愿意皇上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人就是小姐啊,为什么她还要这么做……呜呜……”
苏烨面色微沉,双目悲痛,他开始确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了。所以今日太后召他进宫,问他近日来皇后和柯炎大人在筹划什么事的时候,他淡淡略过,隐瞒过去了。他突然明白自己的选择和心意了,原来,他早就选择站在皇后的这一边了。
苏烨看着哭泣的凝思,也感受到她的单纯,情不自禁地轻轻抱住她,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你家小姐的做法是对的。她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天下苍生。有这样无私的小姐,你该感动高兴是不是?”
凝思扑倒在他的怀里,像找到了安全的港湾一般,放心地大声的哭,放心地说出心里的所有想说的话,“我知道我知道,从小到大,小姐从来都是为别人着想,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心痛啊……”
“不哭不哭……”苏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轻轻安抚道。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一般,渐渐的,凝思忘记了哭泣,而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处境了。自己竟然不要脸地哭倒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凝思的脸越来越红。
红得像要滴血了。
凝思慌张地从他怀里站起来,踌躇不安地站在那看了他半晌儿,在他温和如同春风一般的目光中,脸颊越来越红,仿佛那夜幕来临之前火红的晚霞染上了一般。
凝思很害羞很害羞地低着头,良久,听到苏烨的一阵轻笑声。顿时恼羞成怒,跺了跺脚。
“你笑人家,人家不理你了。”完全的一个小女儿家撒娇的语气。不等说话,一股脑地落荒而逃了。
而苏烨,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单纯可爱的小丫头消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今日,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清秀的小丫头害羞之后,通红的脸之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呢。不然,为什么他的心跳得厉害?
感觉到里面一切都寂静下来,宿四终于再也忍不住,像一个孩子一般,把头埋进双臂之间,痛哭失声。好痛,为什么,心要这么痛……为什么??
如果终点注定是恨,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早已抵达?
而沈央嬷嬷,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守着她,悲凉地看着第一次像一个小孩一样痛哭的她。而她,也没有向前安慰她。因为,她知道,她自己的伤口,只能自己去疗伤。
眼前这个人,该是天真无邪,偏又大智若愚;该是淡若无痕,偏又夺人心魄;该是不谙世事,偏又误入尘世间;该是无情,偏又多情。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世间冷暖,洞察人心世事,涤荡着一抹淡淡秋泓的暗无天日的深潭。
一抬手,一回眸,尽显哀愁。世间最悲凉的事,便是面无表情地和过去说再见。
而她,做到了。
宿四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更深更浓了,寒风渐紧,风清人寂,宿四动了动自己僵硬地手脚,还有格外酸涩的双目。
她踉跄地站起来,看着天空的云卷云舒,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一切都是命运使然。也许,她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世间。
寝宫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一切都完美如初,按着她所想的一切发展。除了,她那颗再也活不起来的心。
宿四转身把门上的锁打开。
身体晃晃悠悠,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下大殿门口的台阶,一步一步地离开伊柳苑。
而一直默默守护她的麒也沉默地跟上去,宿四头痛欲裂,回到凤来仪宫之后,外袍都没来得及脱掉,便扑到床上了。床上依然有着属于他的味道。很熟悉,熟悉得让她已经红肿难耐的双眼又突然酸得厉害。宿四吸吸鼻子,再也不愿多想,把自己当做那世间被遗弃的一缕游魂,黯然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当凝思担忧地在思考今天早上该不该叫醒小姐的时候,宿四却自己一个人穿戴整齐地走出来了。
“小姐,你,你没事吧?”
脸色虽然还是一贯的苍白,但是面色平静,似乎没有什么不妥。有时候,她真的越来越不懂小姐在想什么了。
宿四摇摇头,奇怪地挑眉道:“我该有什么事吗?快准备一下,我要出宫去柯府。”
连语气都是一贯的正常。凝思狐疑地打量了她半晌儿,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便转身出去准备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宿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还好,她还算正常,一般人看不出什么来。
原谅她,一大清早的就起来,只是为了逃去柯府带着不想面对现实。
宿四不是金刚不坏之身是宿四,宿四只是一只带着龟壳逃跑,躲起来的缩头乌龟。
其实……唉,宿四和月之间的纠缠虽然痛,但是却是最缠绵悱恻的。
坤宁宫中。
那铜鼎之中轻燃的香料青烟袅袅。
高贵典雅的太后坐在那,饮了一口茶,便随口问起在身边伺候着的冬雪:“昨夜外面吵得厉害,发生什么事了?”
冬雪面色微微迟疑,犹豫道:“昨夜,昨夜似乎皇上和皇后有些不和。”
“咦?说说,怎么回事?”那个小孩和傻皇帝不是一直挺好的吗?难得两人会传出不和来,冯太后突然来了兴致。
冬雪犹豫半晌儿,太后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的,自己可以隐瞒,如果让太后由其他人嘴里知道此事,定然会怪罪下来的。
定了定神,冬雪沉静道:“昨夜皇后执意让皇上歇在伊柳苑,当夜由柳伊洱侍寝。”
“侍寝?!”冯太后全身一僵,手中的茶杯也随着落地,发出一声巨响,茶水四溅,碎了一地。
冯太后全然不觉那茶水溅在自己脚边,可是身边的冬雪已经吓得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袖口去替她擦那些水渍,一边擦一边惶恐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她,她好大的胆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本宫的计划!竟然想让皇帝留下子嗣,她小小年纪,本宫不同她计较,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狡诈,不但笼络群臣,还计划让皇帝留下萧家子孙。她根本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反了反了!!”冬雪还没来得及说出让她息怒,冯太后已经气得双臂一挥,整个桌子上的东西都全都掉到地上,破碎了一地,看上去凌乱而充满某种未知的危险。
她早知道,早知道那个小孩不是什么好货色,以前进宫为后的女子骄纵跋扈,虽贵为皇后,却没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和典范,甚至在得知皇帝是傻子之后都闹得天翻地覆。
而这个小孩,竟然丝毫不在意皇帝是不是傻子,竟然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一般,从永乐输掉那场比赛之后她就不敢忽视这个小皇后的。此刻的她,不仅赢得了以顾命大臣柯炎为首的一些一直力挺萧家江山的老臣们,还让一直桀骜不驯的滕将军去赶回边疆,守护边境安宁。
小小的她,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笼络了那么多人心,朝廷中的风向,竟然以微妙的趋势慢慢转移。她竟然对这一切的变化完全忽视了。前段时间因为国师的预言,让她一心于找到那个异世天女,然后消除萧子隐。而之后,她便沉浸在短暂的喜悦中,竟然没有注意这个危险,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皇后的力量已经渐渐地在朝中有越来越大的影响力。
昨夜她召了清御最得意的门生询问那个小皇后这几日,屡次三番地出宫到底在做什么,或者筹划着什么。可是,那个风流才子只道是小皇后一直仰慕皇城的繁华,以前身为深闺小姐,一直没有机会领教过那风姿,知道他是个玩乐的高手之后,特意来寻他,让他引路游皇城的。
当时她确信不疑,此刻想想,竟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西恙和姜毋的使者已经在京一个月了,一直等着她传话,两国开始共同侵犯金碧王朝的边境。明明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可是她竟然犹豫不决,惶惶不安,一直没有做出决定,难道和那个小皇后有关不成?
想罢,冯太后面色一冷,这个小皇后,留不得。
如果萧霁月真的留下了子嗣,那么,她所有的计划不全都白费了。
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让以冬雪为首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们吓得手脚发软,只低着头不言不语。
“冬雪,按老规矩,传本宫懿旨,皇后娘娘自小嗜睡,本宫体谅其天真与惹人怜爱,特赐给她凤鸾锦被一条。你现在就送过去。”冯太后的目光一冷。
其他宫女太监听到太后不怒反赏赐的旨意,顿时全身轻松了很多。
凤鸾锦被,是自古以来皇宫最高贵之人才能用的被子。这个皇宫里,连皇上都没有,仅仅只有太后娘娘才有资格留下来三条。
凤鸾锦被
而知道其中真相的冬雪,虽然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依然忍不住全身一凛。
当日宿四来到柯炎府中监督几位少将亲自训练,自从当日宿四摆明说出自己的目的之后,那几个本来就是铁铮铮的汉子,自然心甘情愿地接受一切高强度的训练,无人再有不满。其中那个反驳宿四的李廷皓的表现最好。看着他们的进步,宿四的脸上难得露出满意的笑容。而此时,是他们训练的第十天。今日是宿四有些异常,在一旁监督的柯炎和苏烨都发现了。平日里皇后娘娘只呆在房子里喝茶下棋看书。而今日,似乎有些不同的地方,她顶着大太阳坚持在现场看着他们训练,这样的皇后似乎有些拼命,有些故意在逃避什么。
柯炎情不自禁地想起昨晚皇后难得出现在御书房里送夜宵给皇上,似乎也很异常。可是,他从她的脸上神情里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在回去的路上,宿四便开始脸色惨白,身影也似乎有些晃荡,两颊通红。似乎有些异样,柯炎和通行的苏烨都有些担忧,可是宿四却执意不让他们的搀扶,执意一个人走,明明已经全身晃荡,明明已经大脑开始空白,视线开始模糊,可是,依然不愿意让别人看出她的脆弱。
回到宫中不久,宿四他们刚刚从凤来仪宫的后门就去,就看到凝思慌张的样子,几人来不及问,凝思已经拉住宿四,一边往外拉一边轻道:“小姐,坤宁宫那边来人了,说是要赐给小姐什么东西,小姐人不在,我们只好死死地守住大门,说小姐正在小睡中。都快顶不住了。幸好小姐来了,快去接太后懿旨吧。”
宿四淡淡地笑了,笑容有些惨白,凝思拉得她有些头晕,她制止凝思,让凝思停下来。
凝思已经紧张得冷汗淋漓,有些慌不择路了。
宿四稳住她,“别担心,我回来了。我要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才行啊。”
凝思看着她一副小太监的样子,有些尴尬地笑笑,“哦,对哦。”
回头朝两人一笑,宿四通红的脸颊让她本来平淡的笑容变得妖娆而冶艳,有一种病态的诱惑。
“两位大人,抱歉,看来不能留你们饮茶了。”
两人恭敬道:“微臣告退。”
宿四换好一般午睡时的衣物之后,从内殿走向前殿,一路上凝思脸色有些难看地告知她出宫之后发生的事。其实,那些结果都在宿四的意料之中。
两人身边的太监陈总管来传达皇帝的旨意,从今以后皇帝夜宿伊柳苑。
再也不会踏进凤来仪宫。这是宿四早就料到的结果。
他既然恨她,又怎么会来这里见她呢。
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即使痛,即使后悔,也只是徒劳。
她知道,现在的后悔,只是不想在未来,在她救不了他的那一刻,眼睁睁地要看着他死去的那一刻又来后悔。她无法保证一切的发生,她不是神,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即使她在他喊着恨她的那一刻,心中已经后悔了,可是依然不能放他。
她,宁愿他恨她。
凝思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小姐的神色,可是,只是看到她淡漠地笑笑,对皇帝夜宿伊柳苑的事似乎不敢兴趣。
冬雪眉头皱得紧紧地看着施施然走来,一身白色长袍,眼睛微微下垂,似乎还没有睁开一般,不停地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迎着光晕缓缓走出来的人影,因为背光的关系,冬雪看不太清楚她的样貌,只觉得此刻的她仿佛被打扰之后,从云雾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影。
宿四勉强睁着迷茫的眼,望着眼前的宫女,似乎神思还没有回来。眼睛里大雾茫茫,全是水汽。就在凝思觉得自家小姐演技真好的时候,宿四的双眼却渐渐变得模糊,面前一堆一堆模糊的身影在晃荡。她是真的仿佛刚刚被吵醒之后突如其来的疲倦一样。
使劲摇摇头,揉揉双眼,想看清眼前的人,却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定了定神思,宿四只能睁着一双空荡荡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前方:“嬷嬷,有何事吗?”
冬雪虽然等得早已不耐烦了,而且在心底积压的怒火有忍无可忍的喷发趋势,并且在看到她那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之后,更是深恶痛绝。
可是,她定了定神,她是来传达太后娘娘的旨意的,自然不能误事,清清嗓子,冬雪不卑不亢道:“宣太后娘娘懿旨,皇后贤德淑良,管理后宫有力,体其劳累,特亲赐凤鸾锦被一条。”
宿四只看到她的嘴在不停地动啊动,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摇摇头,努力地想看清她,可是都是徒劳。
冬雪在那里等啊等,依然等不到宿四谢恩,凝思看着脸色越来越铁青的嬷嬷,有些担忧地看着状态不好,神思恍惚的小姐,轻轻拉了她的衣角一下。
宿四转过头看了凝思一眼,哦了一声,淡淡道:“儿臣多谢母后恩赐。”
说完,似乎还没睡醒一般,转身就走。
冬雪的脸色更差了,就在她想怒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皇后,降罪于她的时候,一旁担忧得冷汗直冒的凝思急忙凑过去,腆着一张脸谄媚地笑道:“嬷嬷,不好意思啊,让嬷嬷等了这么久,我家小姐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你多多担待,小姐就是这样,一睡觉就六亲不认的,还请嬷嬷见谅,在太后那里多多美言几句。”
“哼,皇后娘娘哪里轮得到我们奴婢来担待的。”冬雪似乎气急了,并没有买账,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了。
凝思一阵尴尬。
转身朝自家小姐追去,才走到内殿没几步,凝思便看到,一直在前面晃晃悠悠地走着的小姐,咚的一声巨响,便像夏日正午突然焉了的花朵一般突然栽倒在地上。
凝思一声大喊:“小姐,小姐!!来人哪,快来人哪!”
宿四这一病,竟然如同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一般,一病便再也起不了床了。而且无论御医开什么药,无论多少人老太医被请来替她看病。每天药水灌进去又吐出来,脸色越来越惨白,正常人以一种奇怪的速度瘦弱下去,短短卧床几日,整个人就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
到最后,所有太医看着日渐瘦弱下去,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宿四,都摇头叹气地离去,依然吩咐和往日一样服药。
凝思看着小姐惨白没有血色,一直昏昏沉沉,全身冒冷汗,眉头紧紧地皱着的样子,心痛地哭了一次又一次,和上一次小姐突然陷入睡眠一样,太医诊断不出任何病症。
在柯炎大人等做主的大人催促下,太医们也只是奇怪地摇头,只说不知道小姐得了何种怪病,身体仿佛被什么魔障上身了一般,一日比一日虚弱无力,精血遗失。他们也寻不出病根来。
连续几日了,小姐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有时候勉强睁开眼,只是虚弱无力地笑笑,然后又睡过去了。
看着她露出来的瘦骨伶仃的小手,凝思的泪水悄然落下,可是生生地忍着,替她把手捂进太后钦赐给的那张鸾凤锦被里。
小姐昏倒之后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热,冷热交替,冰火两重天。一般的锦被依然让她痛苦不堪,唯有这传言中用雪山蚕丝所做出来的锦被有抑冷抑热之效,所以她便迫不及待地替小姐换上了。过后小姐虽然不再喊冷喊热了,可是,就是不见好。
此刻更严重了,太医们竟然一致认为命不久矣。她才无法相信,她一直看着长大的小姐会死,她一点都不相信。可是看着她这般憔悴瘦弱的样子,她又无法不担心。
几日来她没日没夜地贴身照顾小姐,每一件东西都要经过她的手才能过给小姐。眼中红肿,眼眶凹陷下去,带着淡淡的青紫,眼眸全是血色的红丝。这几日,凝思强装坚强,在人前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和脆弱。可是,独自一人陪着昏迷不醒,仿佛随时会离去的小姐,凝思常常一个人失声痛哭。
如果不是几日来苏烨苏大人一直安抚她,那么,她一定挺不下去了。
她们几日连续去请皇上前来,可是皇上像突然变得冷漠不堪了一般,整日沉迷于酒色之中,在伊柳苑里和那个现在正得宠的柳婕妤日日寻欢作乐。听到她们的禀告,也只是当做一般的病症听听,一点都不在意。
小姐病了这么多天,他竟然一日不来。
难道小姐那日的事,真的让皇上恼羞成怒了不成?既然怒,又为何依然整日和那个柳婕妤寻欢作乐。她不懂,她实在不懂。
凝思看着沉睡不醒,一直皱着眉仿佛处在痛苦之中的小姐,恸哭道:“呜呜……小姐,快点醒来啊。不要丢下凝思一个人。”
“苏大人,可查清楚了?”
柯炎语气中的焦急听得出来,里面是没有任何伪装的。
苏烨满脸羞愧,“老大人,没有任何线索。你和我说的,皇后娘娘可能是中毒之兆,我也请最有影响力的太医鉴定过了。他说皇后娘娘没有中毒迹象。倒是有点像失血状况。可是,娘娘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流血的地方,他又实在想不出娘娘为何会出现那样奇怪的征兆。但是娘娘的生命,这次真的危在旦夕了。”此事已经迫在眉睫了,如果还找不到办法,娘娘必死无疑了。
到时,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一辈子良心不安了。
柯炎急道:“就没有查过当日我们离去后,娘娘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见过什么人吗?”
苏烨答道:“老大人忘了吗?当日我们刚刚抵达凤来仪宫时,娘娘便被急忙拉走了。后来我让人查了一下,当日,太后娘娘突然宣懿旨赐给皇后娘娘了一条凤鸾锦被。之后,娘娘就突然倒下了,直到今日依然没有醒过来。”
“太后?”柯炎突然有隐隐的不安,难道真的和太后有关系?可是,皇后娘娘嗜睡,这是举国上下都知道的事,太后钦赐一条锦被为偿,也是合理的,没什么纰漏不正常的地方啊。
可是,他不会看错的,当年皇上的前两任皇后在死之前都出现了这样的症状,不久之后,一个突然落湖而死了。一个突然得了败血症,突发疾病死去了。
难道皇后真的难逃这个命运不成?
柯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觉察出了这其中定有什么阴谋和隐情,可是,他现在依然一堆乱麻,什么都还没理清呢。
都怪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放任皇后娘娘,让她烘烤在烈日之下。如果不是这样,回来之后也不会突然昏死过去了。
直到现在,危在旦夕。
苏烨忿忿道:“不知道怎么了,我总觉得其中有些奇怪,可是,我们又找不到这其中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真没用,如果此时娘娘在,她一定会边告知我答案边使劲损我笨……”
柯炎已经接过他的话,叹息道:“可惜现在,皇后人事不省,我们是没办法了。只能听天由命了。”他第一次有些相信天,相信命了。
他只希望这次娘娘能挺过去,解除皇帝身上的魔障。嫁给他的人,不是死的死,就是疯的疯。如果连娘娘这样的天降奇才都死去了,那么,皇上的一生无望了。金碧王朝的未来也完了。
他们还一直期待着她醒来,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带着他们,指点江山!
连续十日,宿四的病也不见好,凤来仪宫一片死寂,人人缄默不语,做好分内之事。
在那日,太医更严重地摇头了,道:“皇后的脉象虚弱无力,只因为她强大的毅力支撑着自己,此刻还悬着一丝气息,但是随时便会消失。我看,还是准备给皇后娘娘厚葬吧。”
太医一番无奈又诚恳的话让等了这么久的众人顿时心灰意冷下来。
良久,凝思激动道:“我们不会放弃的,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们都不会放弃的。”她气急败坏而又因为长期不睡不喝的关系,声音有些嘶哑,但是,也喊出了众人的心声。
不到最后一秒,她们是不会放弃的!!
和平日一样,自从麒告知他她重病,在宫中的危在旦夕的现况之后,每天夜里他都来看她,他怕她一个人在黑暗中太孤单,所以想陪着她。
即使只是陪着她,隐想小家伙也会安心很多,他知道她的心意,她一个人太久了,她一直想身边有一个人无怨无悔地陪着她。
而他,也期望身边一直有她。
每天见到她的第一眼,都是要替她切脉。
日复一日,小家伙的脉象越来越渺茫微弱。隐的心也开始提了起来。
可是,随即,隐淡淡地笑了,带着释然和安宁。
不管最后怎么样,他知道,他都会陪着她的。而他,也知道,小家伙从来都没有惧怕过死亡。那么,他又有什么好怕好担心的呢。
“小家伙,你怎么这么调皮,又一个人睡了呢。看你睡得这么痛苦,是不是梦到了不好的事呢。你的梦中,有没有过我的存在……小家伙,快点醒来了,再睡下去,你会变成小傻瓜的哦。”
隐定定地看着沉寂如死水,惨白如同死人一般的人儿,定定道:“小家伙,我们的命一直连在一起,如果你死了,不用担心,黄泉路上,我也会陪着你。今生今世,我活着的时候一直陪着你,即使死了,也一直陪着你。所以,你千万不要怕。小家伙,乖乖的,就当累了,好好睡一觉,睡饱了之后,记得醒来。不要让我担心你太久。小家伙……”隐呐呐道。
他把她扶起来,双手打在她的背上,定神运功,身上的真气开始源源不断地传到她体内。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内,他都是这样维持她的生命。
每天晚上,他都会出现,然后一次又一次地用他雄厚的内力维持着她的生命。一边维持一边没有忘记在寻找救她的办法。
夜色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他一直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小家伙,你一定很心痛吧,一定觉得痛死了,那样成全月,让月那样恨着你,其实你也很难过吧。”隐温柔地抚摸她的发丝,语气轻轻,几乎让人觉察不到,可是,隐知道,她的心肯定能听到,因为,她在痛的时候,他的心也在痛。她痛几分,他便痛几分。
所以,他确定,她能听得到他的话。
他轻轻地吻上她的额头,喃喃道:“小家伙,生,我陪你生。死,我陪你死。”也就是说,她的命不是一个人的,他的命,是由她决定的,如果她决定自己死了,那么,便是决定他死。如果她决定活下去,那么,便是决定他也活下去。
“小家伙,你的决定是什么呢?”隐轻轻道。声音在夜色迷离旖旎的空气中消逝,似乎如同那清风一样,只是微微拂过众人的脸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清淡月华朦胧中,一个白色的人影淡淡消失在淡如水墨的夜中。
而他知道,在他离去之后,那殿外,还有一个人站在那,孤单寂寥地看着他,还有深深地担忧看着这边,隐知道他看的不是他,而是躺在床上那个随时会死去的人。
即使恨,也是因为爱的太多了吧。
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放下她呢?
月看着躺在床上,如同死尸一般的人,喃喃道:“你不能死,因为,我的恨还要更久,更久一点。如果你死了,那么,不光光没有了爱,连唯一的恨都没有了……所以,你不能死……即使让我恨着,一辈子恨着,也不能死……”
他
宿四的生气一日比一日淡,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早就死去了一般。惨白的肤色,冰冷如同尸体一般的体温,瘦弱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一般的身躯,这一切告诉着众人,如果不是还有微微残余的气息,她已经死了。
就在众人彻底绝望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凤来仪宫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那个人,是凝思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莲瑶太妃。
莲瑶太妃看到像变了一个样,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勉强吊着的宿四,两个眼眶忍不住红了红。可是,还是强忍住了。
事实上,让众人无法理解的是,当莲瑶太妃看到宿四的样子的时候,她变得很激动,全身颤抖,双眼闭了又闭,一声声冗长的叹息。
按理说,太妃和宿四并不算相识,众人多半都不知道那日两人私下相谈的事,所以,不明白一向不谙世事的太妃不但突然出现探望宿四的病情,而且似乎还很激动。
如果她们知道一些陈年旧事的真相的话,她们便明白太妃为什么会如此激动了。
看着宿四身上的那条华美的锦被,太妃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转头问凝思道:“这条鸾凤锦被从哪里来的?”
凝思回答道:“原来太妃娘娘也知道这个啊。这是太后娘娘亲自赏给我家娘娘的。”
“原来原来如此。”太妃紧紧地盯着躺在那,双目紧闭的宿四,双手有些颤抖,因为眉头紧皱,已经过了风华绝代的年龄的她,眼角微微出现了细微的纹路,但是,依然没有让她绝美的容颜有任何逊色之处。反而让她有种沧海桑田的美。
太妃激动之后,便让凝思遣退了所有人,在凝思离开之后,吩咐她去弄一碗糖水和一碗盐水来。
凝思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看得出这个太妃是好人,像一个天上纯洁的仙子,而且那日她知道小姐和她见面的事,自然心里对她的信任多了一层。
所以,还是恭敬地退下去准备了。不一会儿,糖水和盐水都准备好了。
莲瑶太妃拿过来之后,柳长的秀眉微微皱了皱,喃喃道:“希望我的预想不是真的。”那样的惨剧,她不想再看到它发生了。
她一直奢想过了这么多年,她们都开始老了,她也得到她想要的地位了,她应该变得心软一点,不会像以前一样心狠手辣了。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却让她再次失望了。
在凝思眼里,莲瑶太妃只是很平常地在喂宿四喝盐水,勉强让主子喝下去之后,接着又喝糖水。看似一切都很平常。而比较不平常的是,在最后喂糖水的时候,莲瑶太妃一不小心,竟然把那半碗糖水都打翻在那条锦被上了。
这下,凝思可吓坏了,那可是太后娘娘钦赐的锦被啊,这下被太妃一不小心弄脏了,让太后知道了怎么办才好,太后娘娘本来就一直不喜欢小姐,被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
凝思急忙拿过一条锦帕就冲过去擦锦被上的污渍,太妃似乎很奇怪,发生这么大的事,脸上不慌不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手慌脚乱地去擦。
擦着擦着,凝思终于发现异样了。
“啊……!!”一声充满了恐惧和害怕的尖叫声划破了凤来仪宫的寂静和低沉。
太妃故作惊讶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凝思全身颤抖,手指着那条锦被,一直张着嘴却吓得说不出话来,不停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听到尖叫声闯进来的沈央嬷嬷怀里。
“怎么了?”沈央很少看到凝思如此害怕惊慌的样子,深知事情不简单,稳住她的情绪,沉稳道。
凝思啊啊啊了半晌儿,依然啊不出一个结果来。一直指着那锦被依依呀呀说个不停。
良久,凝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道:“那,那里面有东西在动,好,好可怕。呜呜。”
听到她的话,无人看到,莲瑶太妃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无比。原来,真的是那样……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有变啊,一样心狠手辣……
“有东西在动?”凝思使劲地点点头。
沈央嬷嬷和秋月,夏荷,几个太监都狐疑地看过去。
果然,在那锦被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莲瑶太妃像被吓到一般,退后几步,惨叫道:“那是什么东西?快来人啊,把那奇怪的东西弄掉。”
事情紧急,麒也没有多想,直接上前去,一把掀开那锦被突然砸在地上,双脚往那被子里蠕动的地方重重一踩,便突然溢出大片的血迹来。
看到此可怕恶心的场景,众人都尖叫几声。
“好可怕……”凝思低着头喃喃道。
再看躺在床上的小姐,静默无声,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知觉,仿佛死去了一般。
看着她几日突然瘦弱下去的身子,再看看那锦被里蠕动的东西和血迹,凝思打了个寒战,她再傻此刻也该猜到点东西了。
好可怕好可怕……事实这么现实这么清晰地放在她的眼前,凝思突然觉得可怕至极,全身上下一片冰冷。
此情此景,沈央似乎明白了什么,沉声怒喊道:“快拿剪子来!”
夏荷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只有秋月还冷静点,急忙出去把剪子拿来,沈央嬷嬷接过来,手脚熟练地在瞬间就划开的被子,只见里面一大条一大条不断蠕动,胖嘟嘟的,因为太胀而有些发亮的虫子不断掉下来。竟然有肥肥的好多条,此时在地上他们如同那初生的小虫一般,不断地动来动去,和手指一样肥大的身子看上去恶心而冷血。
沈央嬷嬷脸色一阵凝重,此刻,想必大家都明白皇后娘娘一病不起的真相了,谁也没有想到,有人会在这锦被里做手脚,要知道,这条鸾凤锦被是太后亲赐的物件啊,有谁有那个胆子动手脚呢。
众人脸色苍白,有着恐惧和惊慌,那变得深沉黯淡的目光中还有不敢说出来的疑惑。
沈央嬷嬷走过去,不客气地一脚踩在其中的一条锦被上,果然,一大滩血迹溢出来,血水四溅,碎了一地。而且慢慢地向四周流动。
“啊……”众人又是一阵抽气声,甚至有人开始干呕起来,再也没有勇气去看地上其他蠕动的虫子,这些光滑的虫子里,到底盛着多少血啊。
众人条件反射地一致看向躺在床上依然一动不动,惨白着一张脸,瘦弱得不像一个人一般的皇后,心中,突然了然了。
众人只顾看眼前不可置信的一切,心中有太多不敢置信,太多恐惧,太多恶心。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已经年过五旬的沈央嬷嬷这么熟练的手法。唯有早已知道真相,头脑清醒的太妃娘娘冷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包括沈央嬷嬷不经意显露出来的小小身手。
太妃也故意掩着嘴,吃惊道:“啊……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沈央嬷嬷冷冷道:“这些是吸血虫,是有心之人用民间稻谷田里专门吸食耕田的牛和下田的农民的蚂蝗研制出来专门害人的吸血虫。”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为什么要害小姐,为什么要害小姐??”凝思彻底崩溃了,她实在忍受不了小姐竟然受到这样的折磨和伤害,难怪只是小小的发烧感冒竟然就一病不起,竟然虚弱得仿佛随时要死去,竟然全身只剩下一身皮包骨,其他的什么都不剩下了。看着仿佛是死去的人。
“我,我要去找皇上,不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害人……我去,我去找皇上替小姐做主……”凝思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去,而她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地朝外面冲出去,她要去找,这个吃人的地方,总有一个地方是讲理的,总有一个地方是不害人的,她要去找。
莲瑶太妃看她疯狂起来的样子,急忙吩咐道:“你们几个,快点拦住她,这事,不能伸张,只能从长计议。快拦住她,不许胡闹!”太妃娘娘厉声道。
被秋月和夏荷拉住的凝思再也忍不住了,全身心崩溃,转过身来怒吼道:“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小姐从一生下来就没有人疼爱,没有人搭理她,老爷把她当做怪物,整个宿府没有人把她当做宿家小姐,人人欺负她,甚至打骂她,她一个人,一声不吭,每日只沉迷睡觉,不理任何人任何事,不管别人怎么对她,她永远只沉迷在睡觉中,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她对这世间绝望,因为她觉得活着没意思,因为她不在乎任何事任何人任何伤害!我甚至觉得,她的一生都在睡眠,从生下来那刻,就是为了等死!她的生,便是为了死去!因为皇帝是个傻子,老爷才想到无人问津的小姐,小姐才九岁啊,才是个孩子,就要代替姐姐嫁人!可是,逃离了一个可怕的地方,却又下了地狱,来到这个地方,小姐依然对世事不闻不问,可是,还是那么多人想害她,小姐是那样凉薄的人,可是为了天下黎民,我看着她一步步地开始学着在乎,开始为了别人而活,开始为了天下而活。小姐明明是皇上的妻子,却把自己的相公推去别的女人的怀里,这是为什么,小姐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哪怕一秒!!她生下来,从为了等死,到为别人而活而死!为什么到这一步了,她才是个孩子啊,还是有人不放过她……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告诉我,为什么??”凝思的怒吼精疲力竭,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喊出来。哭到最后,几乎泪水枯竭,几乎和小姐一般,死了过去。凝思瘫坐在地上,双眼空洞而失神。只是里面,开始闪过凛冽的光芒。
从今日起,她再也不能柔弱无力,她要变强,她再也不会单纯地置身于小姐替她结下的保护圈里,从今天开始,换她保护小姐,保护她伤痕累累的心,保护小姐的生命。至少,让她轻松一点,让她快乐一点,让她幸福一点。
众人听了她声嘶力竭的质问,也都沉默了,因为,她们回答不出来。她们也没有资格回答者一切。
大殿里突然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唯有那粗壮的吸血虫发出缓缓摩擦地面的声音。
突然,一个虚弱无比,可是又坚定无比的声音缓缓响起:“凝思,听太妃娘娘的话,不要去。你们谁都不准去。”
众人听到这个熟悉但是虚弱得仿佛不存在的声音,都屏息转过头去,只见依然虚弱无比,但是却勉强绽放出一个苍白而柔柔的笑容来,静静地看着她们宿四。
“小姐,你说什么啥话呢,快乖乖地躺下,好好休息。”凝思先回过神来,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从地上爬起来,力求镇静,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急匆匆地走过去,按住根本起不了身,但是却倔强地想起身的宿四。
其他人也接收到她的目光暗示,都沉默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看着宿四淡淡的,没有任何哀怨没有任何痛苦,似乎一切都是梦境一般,仿佛刚刚那个药死去的人不是她,而是别人。这样彻骨的冷意和平静,第一个,便让力求镇定的凝思第一个崩溃了。
“好不容易醒来的……哇呜呜……我以为小姐再也醒不过来了,凝思好怕,凝思好怕啊,凝思不要离开小姐,不要一个人……”本来想伪装镇静的凝思再也忍不住了,趴在醒来的宿四身上又惊又喜地大哭起来。像一个找到亲人一般的小孩,放声大哭起来。好不委屈,好不难过。
“傻丫头……”宿四依然淡淡地扯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来,只不过这笑容太过惨白,让人看着有些虚弱。瘦得仿佛没了骨血纤细手腕颤颤巍巍地抬起来,轻轻地替她擦去泪水,可是因为太过虚弱,才努力认真地擦去一边脸颊,就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手腕来了。
凝思看着小姐努力而认真的神情,一把抱住她,像从前她被大少爷欺负之后,手心全是血,可是她却浑然不觉,唯独留下她一个人抱着她哭泣一般。
其他人看着主仆两人之间的微小动作,也不经意地双目含泪。
感情丰富的夏荷已经偷偷地一个人躲到角落里抹眼泪去了。
和其他人不同,宿四却表现得出奇的平静,似乎没有觉察到自己死里逃生,似乎根本在乎谁害她,谁做了什么。
她的眼中平静无波,无悲无喜。只是淡淡地躺在那,和那天边的浮云一般,随时都会飘走,而在做的众人,甚至担心他们抓不住她。
“凝思,再去熬几碗糖水里。到时还要劳烦太妃娘娘替我喂食呢。我的手实在使不出力气。抱歉。”宿四淡淡吩咐凝思,又转过头来,对太妃娘娘歉意一笑。
凝思点点头,便以最快的速度吩咐下去了。
宿四看着在座的人,声音虽然微弱,但是有一种致命的力量,威仪与生俱来一般,众人都认真听着。
宿四道:“今日之事,在座的任何人都不可传出凤来仪宫之外的人。否则,让本宫发现,杀无赦。”
众人全身一凛,在她们的印象中,皇后娘娘一向温和善良,很体贴他们做奴才的,今日说出这样的重话,想必今日之事真的非常严重了。
众人全都跪在地上,恭敬道:“娘娘放心,奴才(奴婢)定不多言半句。否则,死无葬身之地。”他们对自己这个奇特的小主子,是真心喜爱敬佩的。所以,她吩咐的话,便像圣旨一样,无条件遵从。
宿四疲倦而无力,只勉强吐出声音道:“你们,都下去吧。一切如原来一样。皇后娘娘依然危在旦夕,没有任何好转,明白吗?”
他们会意地点点头,便恭敬地退下了。
而沈央嬷嬷留下来负责清理现场。经过刚刚的种种,众人似乎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宿四看着太妃,舔了舔干裂的唇,艰难道:“谢谢你,赶来救了我一命。”
莲瑶太妃看着虚弱的她,有些心疼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救你的?”
“就是旧人所为,旧人接着出现,便是来救人的。”宿四定定地看着她,“当年莲妃的事,也和她有关吧。还有死去的两个皇后,也是死得蹊跷吧……”
“你怎么猜到的?”
宿四看着她淡然的容颜,意味深长道:“一个深闺的太妃娘娘,突然出现,而看到那些可怕的东西,不惊不慌。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早就看到过,又怎么会如此镇静呢?”
“你果然是不同的。也行,”莲瑶太妃微叹一声,“你就是那个来改变萧家命运的人。”
宿四闭着眼,脸色惨白,双目凹陷下去,没有任何血色。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死死地撑着。
莲瑶太妃看着她,淡淡笑道:“你料到是她了?”
宿四扯出一个惨白的笑容来,“我太招摇,让皇上留下子嗣一事,已经触到她的极限了。她不可能留我在世上。而我故意的忽视给她创造了条件。也许,我早该死去了,只是,我还不肯死,不能死。”
“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小小年纪,做出的事连我都自叹不如,你真的把皇上推给那个柳婕妤了?我一直不敢相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妃撅起眉头,不解道。
宿四淡淡地笑了,缄默不语。那其中的理由,又有几个人相信和理解呢,不说也罢。
正在这时,凝思已经捧着一大碗糖水进来,低头轻道:“两位娘娘,糖水来了。”
莲瑶太妃接过去,淡淡道:“我来吧。”
莲瑶太妃一边温柔小心翼翼地喂她,一边轻道:“你是想快点好起来吗?”她看上去冷静而自持,似乎在策划什么,又似乎还有什么事急着去做……
宿四吞下她喂的糖水,淡淡道:“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要活下去。”
莲瑶太妃一脸疼惜地看着她,长叹道:“你要为自己而活。”
宿四吞下大量的糖水之后,恢复了一点点的气力,一脸冷漠地望着她,淡淡道:“现在的处境,我还没有资格为自己而活。”
莲瑶太妃也是宫里历经了一段风雨走过来的人,听得出其中的深奥。
她双眉撅起,担忧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宿四淡淡道:“这天,似乎要变了。”
她的话刚落下,莲瑶太妃的双手一颤,碗便跌落到地上,化为碎片。那声巨响,吓得不远处的凝思和沈央嬷嬷同时转过头来,吓得定定地望着她们。一个笑得云淡风轻,一个神情呆呆。
莲瑶太妃怔怔地看着她,又看看自己微颤的双手,散落的碎片,呐呐道:“对不起。”
宿四淡淡一笑,“即使变了,我只要还活着,便会把她扭转回来。”
莲瑶太妃紧紧地捏着她的双臂,有些慌张道:“你到底准备要做什么?”
宿四诡异一笑,这笑容让惨白如雪的她看上去有些邪魅,直到此时,她才明白她的恶魔撒旦之名由何而来。
勾起嘴角,宿四淡淡道:“既然她们要害我,置我于死地,那我就成全他们的心愿,将计就计。”
莲瑶太妃一脸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宿四也没有多说,只吩咐凝思道:“去替我准备几碗丰盛的粥,直说太妃娘娘在这受惊了,要喝粥压压惊。嬷嬷,秘密把柯炎大人请来宫中,有要事相商的事,就拜托你了。”
两人都恭敬道:“遵娘娘口谕。”
宿四看着一头雾水的莲瑶太妃,淡淡道:“娘娘,我们继续吃吧。”
不久之后,清粥也被端了上来,莲瑶太妃喂她喝完糖水之后,便开始让几日未好好进食的宿四先喝点清粥。
宿四一边喝一边看着沉默的莲瑶太妃,歪着头微弱道:“娘娘不想讲几个故事给我听吗?”
莲瑶太妃的手顿了顿,终是长叹一声,轻道:“算了,以你的聪明才智,我多做隐瞒也没用。当年的莲妃不相信先皇赐她白绫,便要去找先皇问清楚,而事实上,先皇并没有赐她死,先皇舍不得,虽然萧家一直的传统都是太子之母必死,但是先皇唯一爱过的人就是莲妃,也就是我的姐姐。所以他舍不得,即使想打破萧家的传统也不想看她死去。而且母凭子贵,说不定莲妃会被封为皇后。而太后,不,当年的冯皇后事先便布置好了一切,为了在先皇面前和莲妃示好,便送了我姐姐一张鸾凤锦被。姐姐也和你一样,很快变得虚弱无比,连去和先皇问清楚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被冯皇后制造成自杀的情景。瞒过了先皇,瞒过了所有人。”
“既然瞒过,你又为何知道呢?”
莲瑶太妃淡淡道:“姐姐自知命不久矣,便写下了所有真相,留书一封。让一个信任的宫人送出宫,可是那个宫人没有能力送出去,只好把书信藏于一个安全的地方。带信给到府里。父母亲知道后虽然气愤,可是当时姐姐已经死了,也没有办法了。可是我不甘心,恰好此时,因为失去了莲妃,先皇一直郁郁不乐,而冯皇后为了得到先皇的喜爱,便打起了我的主意,让相貌和姐姐有几分相似的我代替姐姐的位置,所以……”
“所以你为了取得莲妃最后的书信冒险进宫了……而且一进便再也无法回头,守着这个秘密一直活到现在……”宿四淡淡地打断她,接着道。
“你怎么知道?”莲瑶太妃惊愕地抬头看着她,愣愣道:“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宿四笑得玩味,“冯太后没有杀死你,而让你活下来,才是我该奇怪的。按理说,莲妃死了,连先皇她都下得了手,她为何唯独留下你呢……”
莲瑶太妃闭了闭眼,轻道:“当时我也不知道……我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因为进宫之后我便唯太后为尊,一直呆在她身边,渐渐地取得了一丝信任。我以为,是这丝信任维系了我的生命。我当时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要守着那个秘密等着有一天能替姐姐报仇。所以,即使让我卑微地活着,即使让我奴颜媚骨地呆在太后的身边,我也忍了。我记得,年幼的月和隐是那般厌恶我。因为,我的存在丢尽了他们的母妃的脸。宓妃和莲妃是多么纯洁无暇的人啊,和天上的仙子一般干净。而我,为了活下去,多么肮脏。不仅仅他们厌恶我,连我自己都厌恶自己。可是,我没想到的是,”莲瑶太妃的双目变得迷茫起来,大雾茫茫地看着远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记忆深处,“我没想到,我能活下来,是因为他和她的一个交易。”
“他?隐吗?”直觉地,她知道那个他指的是隐。
莲瑶太妃点点头,“是他。”莲瑶太妃转过头来看她,“当年一双紫眸的七王爷突然消失的事,你该听说过的吧。我不知道,他早有预谋,他早就想离开。离开之前,他用冯皇后曾经欠他的所有和冯皇后做了一个交易。那就是,永保我一辈子活着,直到老死。不知道心狠手辣的冯皇后怎么会答应一个孩子的交易,隐离开之后,她虽然不善待我,但是也没有为难我,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
说起交易,宿四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奇怪的晚上,在那间古老的屋子里,隐和冯太后的奇怪对话,看上去,他们是早就相识的。既然相识,又为何要害隐呢?
虽然满心惊疑,但是宿四来不及多想什么,只抓住重点道:“娘娘,当年的那封书信还在吗?”
莲瑶太妃点点头,“自然在,你要我取出来吗?”那是她用生命去保护的东西,即使她死了,那封信也不会丢的。
宿四摇摇头,道:“不是,一封信还不足以扳倒堂堂一个太后娘娘。而且那已经是陈年旧事,知道内情的人已经很少了。娘娘好好保管那封信,也许有一天会用到。而我,”宿四挣扎着起身,不顾莲瑶太妃的阻拦,执意起身恭敬地低头垂首道:“宿四今日对娘娘一事相求。还请娘娘务必答应!”
“你这是干什么,才刚刚醒来,身体这么弱,快躺下!”莲瑶太妃急忙阻止道:“你干嘛这么折腾自己。你说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事,一定答应你!”
宿四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良久,才轻道:“我昏迷多日,也不知道伊柳苑那里是否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如果柳婕妤怀了孩子,我会安排一个合理的借口,让她借住在娘娘的宫殿里。而娘娘,可否用生命做代价保证柳婕妤肚中的孩儿不受任何伤害吗?”
“这……”莲瑶太妃微微迟疑。
宿四脸色变得更沉更惨白了,良久,凉凉道:“娘娘是不愿意还是怕搅了娘娘一辈子的安稳生活?”
“怎么会!!都到这一天了,我还是那贪生怕死之徒吗?!”莲瑶太妃脸色凝重,厉声道。
“我知识的担心我殿中简陋,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而且太后那边,实在是防不胜防。”莲瑶太妃担忧万分。
宿四淡淡笑道:“只要你答应我陪我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就好了。到时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娘娘不必担心。”
莲瑶太妃看着面容白净,笑容淡淡的她,低声道:“你安排好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宿四点点头,朝她扬起一个唯美的笑容。虽然很浅,但是莲瑶太妃看得有些傻眼了,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宓妃和莲妃的风采,不,甚至更甚一筹。
就在这里,不知何时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沈央嬷嬷担忧地看了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倒下,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宿四,低头恭敬道:“娘娘,柯大人带到了。”
柯炎看到宿四,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欣喜没有逃过众人的眼,莲瑶太妃和柯炎都是当年留下来的旧人了,自然互相了解,两人见到,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但是也明白宿四在对方眼中的地位如何。
柯炎难掩兴奋之情,见到宿四虽然看上去病体虚弱,但是至少,她还活着,她醒过来了。
“娘娘,你终于醒了!”如果不是多年来的定力和伪装,此刻柯炎早就老泪纵横了。但是他强忍住,只是轻抹了一把眼泪花,然后恭敬地作揖道。
宿四看着他,浅浅笑道:“让你担心了,老大人。”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柯炎喃喃道。
宿四看着他,目光突然变得暗沉深邃起来,良久,她终于叹道:“老大人,如果我没猜错,西恙和姜毋两国侵扰之事,就在这几日了。”
“怎么会?”柯炎微微惊愕,“这几日,老臣日夜都时刻关注着边疆之事,没有任何异常啊。”
宿四轻哼一声,“越是平静越是战争要开始的前夕。他们现在都准备好了,屏息而待,自然显得平静。”
柯炎一脸错愕,他没想到会这样。
宿四接着道:“我昏迷的日子里他们练得怎么样了?”
柯炎恭敬道:“自从他们得知娘娘昏迷不醒,危在旦夕之后,在原来娘娘的要求之上,更努力刻苦了很多。”
“很好,”宿四淡淡地点点头,“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柯大人,你安排一下,以他四人要为朝廷出力而发往边疆锻炼之名,让他们到西南边的西恙边境,任命为清流将军旗下的四大少将。也让苏烨一同前往。当然,还有我也将亲自去西恙,否则,以他们五人之力,可能无法抗敌。”
不等柯炎惊愕出声,其他几人已经异口同声道:“难不成娘娘也要去那危险的边疆?这怎么行,绝对不行!”
凝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娘娘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绝对不允许娘娘再去涉险!”
一直沉默的沈央嬷嬷也开口道:“娘娘,以身体为重啊。”
和她们不同的是,柯炎倒是一直沉默不语,因为,他比她们更了解她的倔强和执着。她决定的事,是没有人能改变的。而他,此刻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宿四看了一眼柯炎,道:“柯大人有何高见?”
柯炎恭敬道:“高见臣不敢。但是臣对一事很担忧。”
“但说无妨。”
“娘娘要随军打仗。那么,必定要离开很久,娘娘以什么理由消除太后疑心,如何出宫那么久而不被发现呢?”冯太后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宿四一副你问到重点了的样子,突然玩味道:“关于这个,我该感谢这次太后娘娘执意害我了。我们只需来一招反客为主,将计就计便可。”
“不知娘娘何意?”柯炎并不知道那些吸血虫之事。
宿四沉默不语。而一旁知道事情始末的莲瑶太妃淡淡地告知他了所有经过。
“这个恶毒的女人?!金碧王朝有她一日便不得安宁!”柯炎气得就差吹胡子瞪眼睛了!
和她们截然不同的是,作为当事人的宿四但是轻笑起来,众人惊疑不解地看向她,宿四却淡淡道:“老大人何必生气呢。我倒要感谢太后娘娘给我制造的天赐良机,恰好可以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