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司马熙回来,小五儿告诉他无尘已答应护送他们去边关,只是这几天还有些事要做,等走时叫他便可,司马熙点头说:“那就只等军中库房诸事交割了,怎么拖了这么久还没找到人?”
一晃几天又过去了。这天下午小五儿正在院里摘菜,忽然听到外面有马蹄声响,眨眼便到了门外停住,小五儿不由吃了一惊,不知道是谁来了,急忙站起身来,门开处,一个英挺的青年兵勇牵着匹黑马走了进来,不是凌峰!
小五儿正在惊怔中,那人却笑道:“小五儿!是你哥哥我回来了,没认出来吧?”竟然是阿混混!
小五儿惊喜笑道:“阿混混,你怎么回来了?真的认不出来了。”
“我来给司马先生送信!”阿混混将马缰系在树上,边说边走到树荫里坐在小矮凳上,低声道:“现在边关风传朝中乱了,咱们这边要打仗,凌大哥让把你们接到真定府或定州府那边去住。今年宋辽三战,都是我宋军大胜,现在辽军正和女真、高丽国打仗,边关并没什么战事。”阿混混说到这里嘿嘿一笑:“我想把义父和紫影也接过去,省了惦记。”小五儿听了也笑了起来。两人坐在树荫里无事,阿混混又将当年四月在满城大战中的诸般战绩搬出来讲给小五儿听,他讲的绘声绘色,惊险跌宕,崔彦进将军如何布署三军,他如何跟在凌峰后面冲锋,看到敌人过来如何护卫凌峰等等。二人直说到夕阳西沉,司马熙才从外面回来。
司马熙见到阿混混也是喜形于色,问了边关诸人情况,听说凌峰又因战绩突出升了职,便也笑逐颜开。这才打开凌峰的书信,见凌峰对朝内形势也十分了解,督促他速带众人去北疆安置,并将路引和任职书一并捎了来,司马熙看了呵呵笑道:“明日便拿了这些去军中督促交割,必定快了。”
阿混混听了便起身告辞,回义父家里去做准备。
无尘在屋里听的清楚,第二天便从包里拿出银子,让小五儿找阿混混跟着去买了一匹好马先寄养在左近。
有了任职书,司马熙果然很快将诸般事宜交割一清,买了两辆马车,雇了个长随叫肖得田,这天诸事准备停当,小五儿领着老肖用马车将兰家母女拉到巷子口,行礼装车,阿混混紫影父女也到了巷子口,司马熙看着小五儿锁了门,正要问无尘在哪里会合,只听马蹄“得儿得儿”,一人白衣白马慢慢走近,正是无尘公子翩翩而来。
司马熙笑着作揖:“无尘公子果然信人也!正要去请你。”
无尘在马上一抱拳:“不敢请耳,固所愿也!”小五儿见他骑在马上,腿不吃力,丝毫显不出受过伤的样子来,副神采飞扬,风度翩翩的得瑟劲不由笑了。
第四十八章北上
忽见紫影抱着个小罐子进了秦氏母女的车里,小五儿好奇地跟过去掀开帘子一瞧,只见紫影和亭亭二人正拿手帕醮着罐子里的水往脸上颈上涂抹,又用潮湿的手帕擦手和手腕。
小五儿笑着问道:“你们倒挺会臭美的,这是防晒的还是驱蚊的?我也要抹点!”
车上三人听了相视大笑,片刻功夫过去,只见紫影与亭亭脸色变得黧黑暗淡,眉目臃肿,不复往日秀丽出群模样,宛如街边常见的农家女子,不丑亦不俊,绝不惹眼,泯然众人矣。
小五儿看了,又惊又喜:“哇哈!紫影你好神奇,想不到你还会易容术!”
紫影笑道:“哪有你说的这般神奇?草药熬出来不都是这种颜色吗?”这时秦药农走了过来,秦氏便说:“紫影啊,还是你爹想得周详。我们路上要走十来天,现在兵荒马乱的,不知会遇到什么人。这样抹上药,掩了你俩的模样,少生是非。”秦药农也笑道:“出门在外,多加小心。”说着话与长随老肖换了车。亭亭拿了一面小铜镜照了一下,自己先格格地笑了起来。
小五儿见她们说得热闹,便也挤上了车,原来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的蚂蚱便也作势要跳,秦氏急忙喝斥:“下去!下去!不许上车!”蚂蚱听了便原地坐了下来,嘴里发出恳求的哼哼声。小五儿只好下了车,带着蚂蚱上了司马熙的车。
走了一阵儿,车忽然停了。小五儿掀起帘子探头一看,原来快到城门口了,只见前面堵了一溜车马,守门的厢军正指挥着几个家丁从车上搬东西,地上箱笼囊箧堆得到处都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在点头哈腰地和守门的军官说话。原来自从皇上遇刺以后,城门出入就检查得极严了,出城要细查,进城的查得更细。偏偏又传出了要打仗的谣言,不少城里大户人家想迁到山庄或亲戚家躲避战乱,因此城门口日日忙乱。
阿混混跳下马来,从司马熙手中接过任职书和路引,大摇大摆地挤过人群,走到那军官跟前,笑嘻嘻地抱拳道了辛苦,那军官见阿混混穿着禁军小校的服色,身上犹带着战场上厮杀后独有的凛冽血戾之气,先自敬了三分,打开任职书看了,见是原来同在厢军听差的司马熙要出边塞任职,抬头一望,远远看见车帘打起,司马熙一袭灰色长衫,带了一个小僮坐在车里,正含笑抱拳,便也笑着挥挥手,司马熙的马车穿过人群到了城门前,守门的一干官兵众眼同见司马熙两车上都没什么行囊,也没什么好检查的,后面一辆车上几个人模样朴拙,似是家人和两个粗使丫头,最后是一骑,马上一个身穿白色软甲的小将。阿混混收起文书,上了马,和那白衣小将并驾齐驱,出城而去了。
小五儿出得城来,咚咚直跳的一颗心才慢慢放松下来,心下暗想:一个刺客,一个死人就这样大模大样地带出城来了。司马熙听见小五儿长吁了一口气,便问道:“你着急些什么?”
小五儿笑道:“紫影熬了点草药,亭亭抹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别人肯定认不出来!”
司马熙微微一笑:“你多虑了。你不懂,你觉得这事很大,其实没几个人知道,各人都在忙各人的事,谁会盯着咱们?人性便是如此,只要没有仇人便好。所以说平时待人要和气,行事要谨慎,不得罪小人,不结仇人,无人捣乱,做事便简单顺利。”
小五儿一边听着,一边将马车的帘子四下卷起,官道两侧绿柳成荫,旷野上偶有阵阵凉风吹来,只觉无比适意。忽然想起上一世里的那句话“先做人后做事”,自古以来,国人就讲究修身养性,在为人处事方面有许多典故道理,看来古今一样,正如司马熙所说,人性如此,道理亦如此。倘若得罪了小人,再怎么怪那小人,定然还是自己有失谨慎,无论理曲理直,毕竟给自己添了麻烦,因此,如今以后,自己定要改掉任性妄为的习性。又想起弘一大师说的一段话“骨宜刚,气宜柔;志宜大,胆宜小;心宜虚,言宜实;慧宜增,福宜惜;虑宜远,思宜近;事上宜虔,接下宜谦,处同辈宜退让;得意勿恣意奢侈,失意勿抑郁失措。”小五儿深感艰难,自觉难以做到。忽又想起李叔同,这样一个多才多艺,“二十文章惊海内”的富家才子,又享有齐人之福,终究是什么原因出家向佛的呢?真的是皈依内心吗?抑或他本就是佛前弟子,只是来世上轮回这百十年呢?终究哪里才是人心的最终归宿呢?
小五儿正在神游物外,忽听阿混混叫道:“看那边!好像是军队!”小五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面浊黄的烟尘滚滚腾起。
司马熙说:“大概是勤王的兵马。”
越走越近,渐渐可以看到旌旗飘飘,隐隐可见杏黄色的帅旗上绣着一个“杨”字,司马熙见了说:“原来是‘无敌将军’杨业,雁门关一役威名远播,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大将,他一来恐怕大局可定了,他是个英雄汉子,令人敬重。老肖,我们退到路边等等。”老肖唔了一声,把马车赶到了路边,后面的一车二骑也跟着停到了路边。
小五儿想起后世关于这家人的种种传说,心中也是好奇,见军队快速行进过来便留心看着。杏黄旗下的银甲将军便是杨业,一闪而过看不清面容,只看见他盔甲披带整齐,头盔上的红缨随着马步起伏而轻轻抖动,后面是一队队的步兵,虽然汗流满面衣服蒙尘,却队列整齐,步伐有力。小五儿心下暗想,大概古今一样,都是军纪肃严的队伍才能打得了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