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说到这里,我已经猜出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碍于礼貌,我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对方讲诉下去。
耿百万喝了口茶,眼神里满是回忆的继续说道:“由于走的太匆忙,我甚至没有跟自己的亲生母亲告别,同样我也固执的认为,自己的父亲舍不得我离开。于是我用了六岁孩子全部的心智,编织了个巨大的谎言来欺骗二姑全家人。终于在除夕夜的那天晚上,我以出去放鞭炮的名义离开了新家,我足足跑了十几里的夜路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中。
当家家户户在喜气洋洋的燃放鞭炮之际,我推开了自家那熟悉的大门,我看到父亲一个人面对着二姑家所在的方向,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抽着烟。记忆之中我喊了他一声:“爹,我回来了。”
父亲的眼中瞬间有了喜悦,但那丝喜悦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则是他丢下烟蒂,转身推来自行车并将我狠狠的扔在自行车的横梁上面,就要送我回去。
母亲的哭喊声,妹妹们的挽留声,都没有动摇父亲的决心。他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死命的攥着我的身体,开始朝着二姑家骑去。
那一年,他三十五岁,孔武有力。我坐在车上拼了命的挣扎,还没出村口,车子便摔倒了三次,都说什么爹什么儿子,我们爷儿俩较着劲的倔强。
最后一次摔倒,他起身抬手给了我一个嘴巴,再这之后,我们都开始保持沉默。他沉默的推着车前行,我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个越发陌生的中年男人,任凭他拽着自己往回走。
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凉上一分。当走到一半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整个心脏都冻成了一坨,最后碎成了片,铁马冰河的炸得心里四处都是冷,到处是痛。
我知道曾经的家再也回不去了,仅存的那丝希望变成绝望之后,我冲他吼道:“你停下吧,我自己回去。”他楞了楞,行进的脚步下意识的慢了下来。我扭开他扯着我胳膊的手臂,气呼呼的往二姑家走去。几百米的距离我不止一次的回过头来看他,心里总在期盼着他能喊我一声小名,唤我回家过年,再也不去二姑那个新家。可他就那样直直的站在原地,跟尊佛像似的,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既不喊我回家,也不送我回新家,我彻底死心了。
我不记得最后的那段路是怎样走回去的,但我记得自己在那一夜失去了一切,瞬间长大了。当我摸回到二姑家时,爷爷奶奶姑父和二姑都站在门口翘首期盼,也许他们认为我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也许是为了报复他,我来到门口恭恭敬敬的冲等在门口的众人逐一喊道:“爷爷…奶奶…妈妈…爸爸。”那种惊讶和喜悦瞬间出现在了众人的脸上。深夜里,姑父背着我,在二姑的陪同下硬是敲开了村卫生所大夫家的大门。我的鞋走丢了一只,脚给磨破了,流了很多的血,腿上也破了很多地方,胳膊更是被他掐得淤青。可当蘸着酒精的药棉花涂抹在伤口的时候,我却一点儿也没觉得疼。
真的,没有什么比这种凉更让我疼的了。”
耿百万最后这句说得很凄凉,我能体会得到那种被家人抛弃所带来的痛苦,因为当年我也很不孝顺的抛弃了父母独自去帝都求学,因此才会与对方产生了共鸣。只可惜一旁的陈老道听不懂,他只关心我能否解决这个事情,关心最后能不能拿到钱。就在耿百万叙述的途中,他不止一次的冲我递着眼色,我只装作没看到,急的他是不停的抽烟,搞得满屋子烟雾缭绕的,就差他羽化成仙了。
我听得有些冷于是给他蓄满了热水,耿百万感激的冲我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讲诉道:“过完年以后,我迅速的适应了新的环境。跟着村里同龄的孩子们下河摸鱼,上山摘果子,如果赶上农忙的季节,我还会央求新爸爸带我坐一坐拖拉机。
再见他的时候我已经上了小学,那天放学回到家中,看到他拎着装满文具的新书包坐在家中的长椅上,见我回来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扭头便跑,任凭他在身后怎么呼喊我的名字,我都没有回头。
跑着跑着我累了,我开始后悔自己的不成熟,老师不是常常教育我们要有礼貌的嘛,我想我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毕恭毕敬的打个招呼,说声你好。可我马上就为接下来的问题犯了愁,我该叫他什么好呢?“耿叔叔,耿舅舅,哎”每一个称谓都不合适,想到最后,我得出结论: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可事与愿违,姑父去了他那里上班,每天下班以后家里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关于他的。他脑子活,点子多,借着改革开放的契机从原来的单位辞职,然后带着家中所有的积蓄南下,靠着不服输的精神和某种执念,他硬是倒腾起了服装,并在第二年开了家属于自己的服装加工厂。
从姑父的嘴里我得知,他是我们那片第一个买上彩色电视机的人家,第一个盖起二层小楼的人家,第一个可以每天都吃细粮的人家。
可我并不羡慕,因为姑父全家人对我要比他好。所有城里孩子有的东西我都有,花钱更是没有难为过我。甚至两个妹妹放暑假过来的时候,很是羡慕的摆弄着我的东西,“哥,他们对你真好。”我只是轻蔑的笑了笑并未回答,然后凡是妹妹摸过的东西,临走的时候我都收拾起来给她们带走。其实我很宝贝那些姑父送给我的东西,只不过我要妹妹们带回去给他看,证明我离开他以后,过得很好,仅此而已。依稀记得那一年我刚刚念初中。
我自认为不会与他再有任何的交集,毕竟从过年那天夜里到后来,多少年里我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可事实并非如我想的那样简单。
转眼到了我要参加高考的季节,以我的成绩,学校老师建议我报考一所省内的名校。二姑知道了我的想法后,连夜赶到我父亲家里,将这个情况告诉给了全家人。回来以后,二姑说他很高兴,吃饭的时候居然喝了整整三大碗白酒,最后竟然吐在了饭桌上面。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我当即改变了志愿,决定南下去打工。
也许是见不得他开心,也许是愤怒早已量化为了憎恨,只要是能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对我来说,怎么做都不过分。
姑姑和姑父拉上还健在的奶奶,苦口婆心的劝我回心转意,可等到的回答只有一个“不”字。无奈之下他们把他请了过来。
那天下午他风风火火的来到我的面前,额角上挂满了汗珠,我很开心看到他这种慌张的样子,于是很享受的听他唠唠叨叨的说了整个下午,而我却坐在屋角的沙发上沉默不语。说到最后,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我这才不紧不慢的朝他问道:“你是我啥人?”这是离开家以后这么多年来我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冰冷却又锋利,仿佛用尽了我这些年来全部的仇恨,冷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姑父那天第一次动手打了我,他瞪大了眼睛凶巴巴的朝我吼道:“他是你爹,他是你啥人!”那天他走的很狼狈,或者说他几近虚脱离开的这里,甚至连骑摩托车的力气都没有了,而我则用比多年前更重的关门声回报了他。
忍着姑父和二姑骂了我一宿的“白眼狼”,天明十分我背着行李去了广东,那一年我十八岁。我从报纸上看到广东是一个没有外来人的城市,所有来的人都是主人;同时报纸上还说,这个城市是让人最有家的感觉的地方;综合以上两点加上他能够在广东创业成功的经验,我决定证明给他看,他能够做到的,我也能够做到,而且一定会比他做得更好。
到了广东仅仅三个月我就吃不消了,带来的钱所剩无几不说,最初的梦想也早已被如何生存下去的现实所取代。只能说这个城市里寻梦的人太多了,多到我这种小虾米连处栖身的地方都没有,同时我也第一次懂得了老天是公平的,自小没有吃过任何的苦,老天爷现在一次都给我补了回来。
十九岁那年,他将骨瘦嶙峋的我从传销窝点儿带回到家中;
二十岁那年,他将我从黑砖窑里赎了出来并再次带回到家中;
二十一岁那年,他在我的出租屋内,被放赌局催债的人打折了三根肋骨;
二十二岁那年,母亲过世却联系不到我,他用尽各种手段,终于在一家夜场将当保安的我给逮了回去;
二十三岁那年,我为了女人打架,被对方捅了两刀,他去医院给我付医药费,并一直呆到我出院;
二十四岁那年,他大病了一场,妹妹通知我,我挂断了电话;
二十五岁那年,我与人合作做买卖,被人坑了个精光,不但多年的积蓄都没了,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债,他亲自把钱给我送来,并希望我回家;
二十六岁那年,我领着一群农民工爬到市政府对面的楼上,打算以跳楼的方式讨薪。
在没有高过市政府大楼的楼顶上,我一眼就看到了他。围观的群众那么多,可他却是如此的显眼,穿的很体面,只不过佝偻着身子,再也没了当初孔武有力的身板儿;戴着水晶的老花镜,可头发全白了;穿着价值几千元的高档皮鞋,可走起路来步履蹒跚。那会儿他已经是县里出了名的企业家,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知名企业家等等各种光环萦绕在他的头上,走到哪里都是别人主动跟他打招呼,处处写着辉煌。
可那天他为了我还是来了。他拿着高音喇叭以近乎咆哮的方式冲我喊道:“别拿糟蹋自己的方式来糟蹋我,有种你混得比我强!”只喊了一声,他便哽咽了起来,因为那天是他五十五岁的生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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