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旁的上官轩凛瞥眼看她,凑身上前,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怎么,还不舒服呢?若是不舒服,便早早回去歇了。”云落本想点头,可转念一向,却是摇了摇头,“无事,身子已经好多了。”
上官轩凛看了她许久,见她确实没特别的虚弱,便也放心了下来,与慕容夙夜喝酒言欢起来。
“临王肯赏光住我这王府,还真是本王之幸。”慕容夙夜笑着开口,伸手拿起酒杯,“本王来同临王干一杯,既谢临王在万仓的谦让,也谢临王的赏光。”
上官轩凛扯嘴一笑,谦让?这个沐王爷果真是……明明用了手段把金矿要了去,却在这里戴他的高帽……他抬起手,手中捻着酒杯,“沐王爷太过谦虚。”
云落只觉心中烦闷,见桌上有酒,便一杯一杯的喝个不停,直到上官轩凛的手猛然抓住她的,她醉眼朦胧的看向身边的那人,微微咧唇一笑,却见他微一皱眉,“落儿,别喝了。”
微微一挣,云落抿唇,“上官轩凛,你别管我。”
“落儿……”上官轩凛话还没说完,就被云落挣开了他的禁锢,见她如灌水一般的喝酒,不觉叹气,瞥眼看向那个敛眉作温柔状的云菀,忽然明白了云落,也不再制止,任她去了。
此时却传来一人的笑声,只听得慕容夙夜笑道,“看来临王果真是很重视这个女子啊。”
上官轩凛刚想说话,却被云落抢先,她抬起朦胧的双眼,微微启唇,“我不过是个丫鬟,哪里的重视不重视?”冷哼一声,继续低头一杯杯的灌酒。
原本还算和谐的宴席上忽然就尴尬了起来,上官轩凛苦笑一声,“她醉了,朕送她回去吧,扫了沐王爷的雅兴了。”
慕容夙夜呵呵一笑,“临王爱惜美人,无碍。”
上官轩凛点点头,转身就打横抱起云落,朝云落的住所走去。
云落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双脚乍一离地,自是拼命挣扎,她不停的捶打着上官轩凛的胸口,“你放我下来!”
上官轩凛无奈,又是没有手可以去安抚她,只能低下头去,轻轻吻在她的额角,“落儿,别闹了,我们回去歇息。”云落微微一怔,睁开眼睛,细细的看了上官轩凛好久,忽然放弃了挣扎,喟叹一声,“上官轩凛……”说罢,她便埋首在他的胸前,再不动作。
一路回到房间,将云落轻轻放在床上,上官轩凛便坐在了床沿,看着她恍若梦魇的样子,心头一痛,低下头去听她嘴里低喃的是什么,却听到她正带着哭音喃喃,“如果你幸福,我可以不去计较,我可以放弃,我愿意就那样远远的离开你们……”她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你真的幸福么?”
上官轩凛伸手抚上了云落的鬓角,在离开他的那么多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为她掖了掖被角,无力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云落不知自己是醒是梦,只觉自己的眼前一直反复的出现云菀和莫向离的影响,折磨的她无力挣扎,微微有点意识,却感觉脸颊上有些酥麻的感觉。正想说话,却听到那人低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究竟是谁?”
稍稍的睁开眼,看到一个熟悉却有陌生的人正俯身在自己的身边,是……她蓦的闭上眼睛,不敢再睁,他不是没了记忆,不认识自己么?不是很爱云菀么?怎么会在这里?
感觉到自己的鬓发被轻轻的抚着,他略显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的说着,“你究竟是谁?”云落心中苦笑,我是谁?你不是忘记了一切,这样问,又是为何?
头又有些昏沉,她轻轻皱眉,再也抵制不住脑中的沉沉睡意,没了意识。
睡梦中,只觉耳边一直有人的低声唤着,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四周竟是朦胧一片,雾气腾腾的倒像是入了仙境了,只是,云落苦笑了下,仙境倒没可能,地狱或许还实际些吧!
她提了提过长的裙脚,这才发现自己竟是着了一生白裙,眼生的紧,皱着眉想了会,也不去在意,缓缓的朝前走去,这里,是什么地方?云雾缭绕的,莫不是有什么秘密?
才走了几步,却忽的听到一声低泣,探头一看,竟是在那云雾中看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的人影,刚想去看,却见她猛地抬起头来,一张惨白的脸上微微勾着唇,那唇开开合合的,竟是在说,“莫向离,我是不是应该恨你呢?”
云落的心猛然一跳,这,分明是以前的自己,她看着自己被强行灌下了那碗黑酽酽的药汁,看着自己腹痛如绞,蜷缩成一团,看着自己的下身缓缓流出鲜红鲜红的血液,那是,她的孩子……
就像是被一双手掐住了喉咙一般,云落竟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连呼吸也觉得有些困难,明明那已经过去,她却恍惚觉得,自己的小腹又在绞痛,自己的下身,依旧绵延不断地流着鲜血,那是她永生都不会忘记的痛……
捂住小腹,她缓缓的蹲下身子,有些模糊的双眼看着那个孤立无援的女子一点点的流失自己的孩子,原本以为不会再痛,却不想,那种痛楚,就如针扎进皮肤一般,不是剧痛,却能让人深切的感受到,无法忽略,更是,无法忘记……
再次抬起头来,云落的眼中已经是一片恨意,她知道,那种痛楚,全部是拜那个阴狠的男人所赐,若不是他,她又怎么会到如此地步?咬着下唇,云落的脸色苍白的吓人,眼神冷冽的让人不寒而栗。
却是在一瞬间,眼前那个痛不欲生的女子却忽然消失了,云落刚想转身去找,却见就在远处,出现了一个全身**,又伤痕累累的女子正被绑在架上,带刺的鞭子一鞭一鞭的批向她,从女子的口中发出一声声的呜咽。
云落心头一痛,她怎么会忘记这个女人,若是当初,若是当初她就能冲进去,那么,她的姐姐,她已经饱受苦难的姐姐,是不是能少受一点苦呢?眼中微微湿润,“姐姐,云菀……”云落轻轻开口唤道,刚想起身,却发现那个女子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脸幸福微笑的女子。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我快要做母亲了呢……”她抬眼看向云落,勾唇笑,“你替我开心么?你会祝福我么?”云落噎着,不知道说什么,她替她开心,可是,她也难过。她会祝福她么?可是,前一刻,她还想报复那个害了她的男人……她看着云菀,嘴微张,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会替我开心么?你会祝福我么?”她一直笑着说,仿佛是一定要得到云落的一个答案。
云落猛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头,“不要再逼我,不要,不要……”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到底要我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啊……”
猛地睁开眼睛,惊魂未定中,却见眼前正是上官轩凛焦急的脸,云落怔了下,才惊觉方才那一切皆是梦境,苦笑着伸手抚额,或许她也知道那并不是真实,只是自己入梦太深,出不来了而已,毕竟那种痛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痛的让她想要挖心掏肺的。
上官轩凛伸手为云落拭了拭额上的冷汗,“做噩梦了?”他柔柔的问道,轻轻的抚着云落的发丝,“不要怕,只是梦而已,一切都过去了,只是梦而已。”
云落睁眼,定定的看着那个有着柔和眼光的上官轩凛,“我一度以为,那是真实的了。”闭了闭眼,扯出了一个微笑,“可是,我知道,那只是梦,只是梦。”可是,那也是曾经真实的存在,曾经让她痛彻心扉过的。
回想起梦境中所见,她忽的就迷惘了,为了云菀,她或许真的应该放手么?让那些痛一个人承受,让那些恨在时间的消逝中磨灭,可能,那样,才是对他们所有人都好的吧……可是,她又怎么甘心!
云落咬着下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上官轩凛看了她一阵,起身去一边的桌上拿了一碗汤药,重新坐回了床沿,伸手将云落揽了起来,让她半靠在他身上,把那碗汤药递到了她嘴边,轻声道,“喝了吧,是醒酒汤。”
云落垂眸看了看那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眼前却忽然出现了那黑酽酽的药汁,心中猛然一动,蓦的伸手掀翻了那碗汤药,转身埋进了上官轩凛的怀里,忽然就簌簌的颤抖起来。
上官轩凛伸手就搂住怀中的女子,“落儿,怎么了?”
那种腹中灼烧的感觉依旧还在,云落伸手就捂住了小腹,皱着眉头不言语,好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失一样,让她的心居然一抽一抽的,那种感觉,她的心好像都在哭泣。云落低低的呜咽了几句,却语不成句,眼中酸涩,却又怎么都流不出眼泪,她只知道,她的心好像撕裂般的难受,难受到,她连呼吸都困难。
“落儿,落儿……”上官轩凛低头凑近云落的耳边,一遍遍的唤着,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坚强的,哪怕是之前被那个该死的女人害成那样子也是一样,可是,如今,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变的如此……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低首看向那个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的女子,难道,果真是他么?
云落的神智开始渐渐清醒,包裹着她的那个温热的怀抱让她的心神渐渐安定,缓缓抬手,看向那张有些忧虑的脸,沙哑的声音缓缓道,“上官轩凛?”
上官轩凛勾唇一笑,伸手捋了捋她额前散乱的发丝,“嗯,我在。”
“上官轩凛……”她因为喉咙干涸而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次,都是你在。”
轻轻捏了捏云落的鼻尖,上官轩凛笑的轻松,“可惜,有人却一直没有看见过我。”云落扯起嘴角,“你是说我么?我本来就是没心没肺的人,你又何苦……”
上官轩凛伸手捂住云落的唇,摇摇头,“一切都是我愿意的,就算是没心没肺也好,你铁石心肠也好,我也无所谓。”
“上官轩凛,你……”她见他拿开放在她唇上的手,刚想说话,却忽的感觉到一份湿热在自己的眉心印下,云落闭了闭眼,听着上官轩凛在她耳边的细语,“你不肯正视没关系,我一直在你的身后,只要你转身就能看见。”
上官轩凛笑了笑,继续道,“有的时候,一味去追求的可能是最好的,却有可能不是最适合的,无论怎样,只要你记得还有我一直在你身后,就够了。”
云落睁眼看着眼前那个正呢喃细语的男子,他是一国的君王,他在群臣面前是不苟言笑的,世上皆说他是一个狠厉君王,可是,在她眼前,他不是君王,不是其它,他只是他而已,一个名叫上官轩凛的男子,一个,愿意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男子,她是何其有幸……
或者,她真的应该转身么?她一直追着的无非就是仇恨,好像恨意已经成为支撑她生命的唯一力量,可是,现在,她还能狠的下心来剥夺云菀的幸福么?她还狠的下心让云菀还为出世的孩子就没了父亲么?她恨,她却更加忌讳,那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曾经受过很多苦难的唯一的亲人,难道,她真的能狠心么?
“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头,你都会在我身后么?”云落仰头,带着唯一一次想要得到幸福的希望,缓缓的问出口。
上官轩凛弯了弯眉眼,“不管什么时候。”他伸手搂紧云落,“我一直都在。”在上官轩凛的怀中,她第一次有了种想要得到幸福的感觉,她甚至想,她也是可以得到幸福的。
只是,谁也不会知道,变故会来的那么突然,那么让人措手不及,幸福,原来终究只是一个虚幻而已,以致于后来,云落一直在想,若是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是不是,她就能安安分分的呆在上官轩凛身边,再没有今后的波折了呢?
一日的休养,云落已经好了许多,所以第二天傍晚,在上官轩凛犹豫着问她要不要与慕容夙夜一起游湖的时候,她欣然答应,她也想看看,自己能否真正的放下。
京洛城有一名湖,名曰:落月湖。那湖是因湖中有一块金黄色的怪石而闻名的,那怪石看上去尤其像一个月亮,便将这湖取名为落月湖,是取月亮落在了湖中之意,每到天黑,那石头便会像月亮一样发出光来,特别是初夏,那光尤其浓烈。如今虽已入夏,没了初夏时候的最美,不过想必,也能一看。
一到落月湖,便看到了一汪波光粼粼地湖水,浩瀚无边,天水一色。远远望去,湖面平静得像一面明镜,夕阳一照,跳动起无数的熠熠光斑,湖中确实有一块巨石,金黄金黄的,正闪着耀眼的光。
四人上了船之后,云落见上官轩凛同慕容夙夜一同走向了船头,略一思忖,便一人走到船尾,因为这船并没有栏杆,云落也格外小心,生怕掉进湖里。
温热的风徐徐吹来,带起了云落头上的一些散发,也带动了她的衣裙,倒是有一种要临风归去的意境了,闭了眼,感受着那迎面扑来的风,缓缓的舒了口气。忽的听到一阵脚步,云落蓦的转身,看到了云菀正笑着看她,“打扰到你了?”
云落摇摇头,“没有。”脑中却是忽然出现了前夜在梦境中出现的那一幕幕,心中猛然寒了下,脸上淡淡的笑容,依旧没变。
“身子好些了么?”云菀走到了云落的身边,转头看她,关切的问道。
不知为何,云落总是不能将眼前这个微微有些疏离的女子和与自己一起生活十年的那个姐姐联系在一起,她微微皱了皱眉,轻道,“无碍了,多谢关心。”她瞥眼看向云菀,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或者,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认我的么?
云菀忽的掩唇一笑,“云落是吧?我看临王待你好的很呢?可不像个丫鬟啊。”满眼的促狭味道。
云落扬唇一笑,却不知道是何感觉,“或许是因为我同临王从小认识,感情便不同一般吧。”说着,看向云菀,“沐王爷,待王妃不是也极好?”
云菀似嗔非嗔的看了云落一眼,抿唇笑着。
忽然,只觉天阴了下来,云落抬眼看去,竟看到天色渐暗,乌云压城,很有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她刚想转身与云菀一起进到船舱,却不想一阵风猛地吹来,带的这船也剧烈的一晃,云落好不容易才稳下来,瞥眼却见湖中水波荡漾,船身正剧烈的晃动,完全没了一开始的平稳。
因着这船没有栏杆,云落极其小心的转过头来,朝着在她身后,脸露惧色的云菀安慰道,“小心,别乱动,慢慢的朝里面走,不要被晃下去了。”
云菀用力的点点头,在这晃动的船上小心翼翼的移动着,尽量保持着身体的稳定,云落见她渐入状态,也将心放回了胸腔,慢慢的移动步子,毕竟,她比云菀更处于边缘,只要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掉入这落月湖,而她,对水,总有一种惧怕感,就算是已经学会了泅水,却还是本能的害怕着。
云落伸出双手,压低身子,在激烈晃动的船上保持着自己身形的平稳,一步步的移动,就在快要到达安全区的那一刹那,空中猛地一个巨雷响起,连带着风也猛烈了许多,船身再次剧烈的晃动,云落本就被那响雷骇了一跳,如今,更是身子一颤,迅速的朝船的边缘移去。
“啊……”云落双目巨睁,猛地矮下身子,想要继续保持住自己的身体,刚刚才有种稳定下来的趋势,却不想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力量,猛地将她就那样推入了水中。
“扑通”一声,湖水四面八方的涌入云落的口鼻,极力的摆动着自己的四肢,她不禁哀叹,怕什么就来什么,这老天,还真是不厚道……她极力的把落水前身后的那股力道抛向脑后,幻觉,这只是幻觉而已,她如此对自己说……
忽然,一滴豆大的雨水掉在了水面,荡起了水花,云落忽然就放弃了挣扎,如果,就这样,就这样睡下去的话,那是不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百里府的仇,上官轩凛会替她报,而莫向离,为了云菀,她也下不去手吧……那么,她可不可以就这样选择离开,以这么一种决绝的方式……
缓缓的闭上眼睛,云落摊开了手臂,再也不动作了,沉浮中,竟有了种奇异的感觉,也许,这真的是很好的解脱……正在缓缓的沉入水中,忽然感觉身边的水波猛地荡漾,然后,又是“扑通”一声。
云落猛地睁开眼睛,模糊中,看到一个黑影正在朝自己游来,她极力的想要看清楚,可是,奈何眼前却依旧是模糊一片,她扯起了一抹笑,大概,也只有上官轩凛会来救她吧……
正想着,忽然又是“扑通”一声,云落不禁想笑出声音,那么多人掉下水哪……云落睁眼看向正朝她游来的那个人,忽然,那个身影一滞,仿佛是在转头看身后,然后,他就那样,毅然决然的,再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往后游去。
云落忽觉眼中一酸,那是上官轩凛么?那是说一直会在她身后的上官轩凛么?那是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等她的上官轩凛么?不是,上官轩凛不是这样的,他不是,他不是上官轩凛……可是,心却还是忍不住的抽痛,如果不是上官轩凛,那还会是谁?可是,现在,连上官轩凛也抛弃她了呢……果然,幸福这种东西,她不配拥有,不配的呵……
嘴唇微张,略带涩意的水缓缓的流入了她的口中,眼前模糊一片,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将一个娇弱的女子抱在怀里,是那么轻柔,果然,没有人是一直会在你身后一直等待的……
蓦的,云落只感觉身后水波一动,身子就被一个温热的怀抱从后拥入怀中,艰难的转头看去,那张熟悉的脸,云落伸手抚上他的唇,那张唇,吻过她的眉心,那张唇,说过一直会在她身后……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与周围的湖水融为一体……
那张熟悉的脸上满是焦急,云落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后那个怀抱,永远不会伤害她,身后那个怀抱,永远不会离开她,身后那个怀抱,从来没有抛弃她……这样就够了,真的够了,她愿意,愿意不再记恨,愿意就那样呆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愿意,什么都愿意了,她不会再让他等待,再也不会了……
眼泪依旧在流,唇边的笑容却是灿烂了,上官轩凛,谢谢你,让我感受到自己还没有被丢弃,让我感觉到我不止是一个人,上官轩凛,真的谢谢你……
他说,“落儿,我一直在等你回头看我。”
即使没有意识,云落的唇角也是缓缓的扬起,这个人,是上官轩凛,是一直在原地等她的上官轩凛,是永远不会放弃她的上官轩凛。
从水中上去,云落便一直处于昏睡,偶尔有了些意识,也马上又昏沉了过去,她只记得,醒醒睡睡之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不停的说着。
他说,“落儿,别睡。”
他说,“落儿,醒过来。”
他说,“落儿,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她的手指轻轻一动,睫毛也是微微颤抖着,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云落怔怔看着床顶,只觉头还有些痛,刚想伸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不能动,转头看去,竟是看到上官轩凛正握着自己的手睡在床边,眼中微微酸涩,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不再动作。
他一直在她的身边呢……没有抛弃她……带着些许的涩意,云落扬起唇,他一直在,真好……
大概是云落的一开始的动作过大,上官轩凛竟是动了动身子就抬起了头,与云落那带着温柔的眼神撞在了一起。上官轩凛一阵欣喜,马上坐起将云落搂进了怀里,“落儿,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么?”云落的头埋在他怀里,闷闷的说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就像是石子摩擦一般,难听的要命,轻咳了一声,她微微有些尴尬。
上官轩凛轻笑一声,“没事,大概是你昏睡太久,要喝水么?”云落点点头,任由他将自己放倒在床上,然后,看着他急急的走到一边的桌旁,倒了杯水就往床边走来。
从开始醒来到现在,云落便一直噙着微微的笑意,那是一种代表幸福的笑意。
上官轩凛把云落拉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随即便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了云落嘴边,柔声道,“喝吧。”
云落点头,就着上官轩凛的手就喝了一口,果然觉得喉间舒服了许多,没有刚醒来的那种灼烧感了。上官轩凛将茶杯放到了一边,伸手从身后揽住云落,将头放在她的肩胛处,“你睡了三天了,又是发热,又是噩梦,我……”
没等他说完,云落便微微转了头,斜斜看着上官轩凛,她轻轻笑,“你照顾了我三天么?”
上官轩凛点点头,“再没有下次了,看着你躺在床上没有生气,只此一次就够了。”他极其认真的说道。
原来他也会霸道呵……云落笑,“嗯,我知道了,只此一次,再不会让你担心了。”
云落难得的顺从,上官轩凛惊诧,更是心动,将云落搂的更紧,不想云落竟是轻咳了几声,呵呵笑着说道,“我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上官轩凛一听,马上松了松自己的手,轻轻的拍着云落的后背,“怎么了?”云落忽的掩唇轻笑,“你老是这么紧张,倒像是我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一般。”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不想上官轩凛竟是忽的凛了神色,一脸的严肃,“谁说的?我不许你这么说。”
云落微微有些诧异,只是那么一说,他用的着这么在意么?轻声道,“只是一说而已,你又不用那么紧张。”只见上官轩凛脸上闪过一丝名为懊恼的神色,猛地将云落紧紧的搂进怀里,“就算是玩笑也不可以,我不允许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云落动容的点头,“我不说就是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是秋白的声音,“临王,王爷让奴婢来看下,云落姑娘好些了没有?”上官轩凛不舍的将放开了云落,“进来吧。”
秋白进门,走到床前,敛着眉眼,福了福身,“不知姑娘身子怎么样了?”
“她已经无碍了,不知道王妃好些了没有?”上官轩凛代云落答道。秋白盈盈一福身,“多谢临王关心,王妃昨晚已经醒来,只是身子尚且虚弱,不过,也没有大碍了。”
云落脑中闪过一丝念头,口中却只道,“我没有事了,多谢王爷的关心。”
“既是如此,那秋白就先行告退了。”见上官轩凛点头,秋白福福身便走了出去。
云落转头看向身边的上官轩凛,“怎么回事?”
“那日,你掉下水后,慕容夙夜第一个发现,本已经跳下水去救你,却不想她也掉了下去,他便……”上官轩凛皱着眉头看向云落,“落儿,对不起,我没有第一个下去救你,若是你有什么事,我……”
云落猛地伸手捂住了上官轩凛的唇,摇摇头,“我没事了,没有如果,没有若是,我只知道,我现在没事了,我是你救的,这样,就够了。”
原来那日,不仅她掉了下去,连云菀也掉下去了。
原来那日,首先朝她游来的是慕容夙夜,是莫向离。
原来那日,在云菀与她之间,慕容夙夜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云菀。
云落忽然觉得恨也没有了什么意义,他完完全全的忘记了自己,那么,自己一直的记恨,又是朝着谁的?他说他不是莫向离,那么当日伤害自己的莫向离在何处?如今的他,只是慕容夙夜,是云菀的慕容夙夜,是云菀孩子的爹爹。她恨的人是莫向离,那么,慕容夙夜是谁?
忽然觉得心中透气了许多,她放开捂住上官轩凛的手,双手一伸,揽住了他的腰,感受到他身子一僵,云落嘴角微扬,她缓缓说道,“上官轩凛,你说过,你一直在我身后,等我回头看见你,那么,”她微微的扬起头,看入上官轩凛稍稍有些诧异的眼睛,“你现在还在我身后么?你,还在等我么?现在看见你,是不是太晚?”
看着上官轩凛由惊讶转到极喜的表情转变,云落心中偷笑,却故意撅起了嘴,喃喃,“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你老早就走开了是吧。”说罢,就要离开上官轩凛的怀抱。
话音才落,云落就感觉自己被他猛地拉近,他近乎狂喜的声音在云落的耳边一遍遍响起,“怎么会,怎么会,我一直在,一直在。”
扬唇一笑,这就是所谓的幸福么?
慕容夙夜看着床上那个正昏迷着的女子,在听的太医的诊断之后不禁大喊,“你说什么?有孕是什么意思?危险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不幸被慕容夙夜吼道的太医颤悠悠的回道,“回沐王爷,王妃有喜,如今因为落水,腹中的孩子,有点危险。”慕容夙夜猛地上前,揪住了太医的衣领,“本王想要知道的是,怎么样才能救活她?救活她肚子里的孩子!”
太医全身颤抖着,“臣,微臣尽力。”
慕容夙夜将手一松,坐到了床沿,冷声道,“本王要的不是尽力,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王妃,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你懂了么?”
太医腿一软便坐到了地上,“微臣,微臣明,明白了。”
“既然明白,还不过来继续诊断?”藏着杀气的眼神缓缓转向那个太医,“救不活,就别怪本王狠心!”
看着那个太医爬到了床边继续为云菀诊断,慕容夙夜的眉头忽的一皱,如果当时,他没有冲动到跳下去救那个女人,那么,他的婉儿是不是还好好的,他的婉儿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苦?可是,心中虽是如此想,却始终没有后悔当初那莽撞的举动,他犹记得在水中,在他转身去救婉儿的那一刻,在那个女人眼中看到的灰飞烟灭的绝望,那种绝望,是让他想起就会觉得心痛的。
猛地摇头,将视线转向床上的孱弱女子,如今,他心里该想的人是她,是这个有了他骨肉的女子,慕容夙夜微微皱眉,可是,为什么那个眼神却总是会在他的脑海中出现。
经过几日的休养,云落总算是能下床了,之前几日,不是不能,而是在上官轩凛的威逼利诱下,才没有办法,无奈的在床上呆了几天而已,不过,她如此的听话,倒是让上官轩凛受宠若惊呢……
云落也得知,云菀那日落水,也病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差点……她极力的将那日身后的那股力量忘却,她该相信的,一向单纯的云菀,不会那么做的,而如今,她也已经不打算再涉足他们的生活,看着那个坐在床沿的男子,云落不禁轻笑,他,应该就是她以后的幸福了吧……
上官轩凛忽的拉起云落的手,轻声道,“我们来弈国已久,今夜就是弈王寿辰的宴席,落儿可要陪我一起去?”云落微微撇了头,“我只是你的丫鬟而已,哪里有资格去呢。”
“只是丫鬟而已么?”上官轩凛轻轻一笑,将脸凑近云落,用唇不停的摩挲着云落的唇角,“你不是说要回头看我了么?”
云落轻笑着要想躲开,却不想被上官轩凛按住了后背让她逃无可逃,她喘着粗气,“我什么时候说的,你是听差了吧。”上官轩凛猛地将唇凑上了云落的,“听差了?我看你是记差了!”说罢,迅速的攫取了云落的全部呼吸,与她唇齿相依。
云落微微一怔,也不再反抗,吻着她的男人,对她,是全心全意的。伸手从腰侧环住上官轩凛,让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小,“上官轩凛,我记得了,我会回头看你的。”抵着他的唇,云落缓缓说道。
云落伸手扯了扯身上的衣裙,为难的道,“上官轩凛,我一定要穿成这样么?你别忘记了,我的身份,是你的丫鬟!”
上官轩凛猛地从身后将云落揽入怀中,凑近她的耳边,故意呵出一口热气,感受着怀中女子身子的微微一颤,随即笑道,“在我心中,你又不是我的丫鬟,我也不想让别人认为你是我的丫鬟。”他忽然轻轻笑了笑,喷出的热气让云落全身发颤,身子发软,“你是我的,只是,不是我的丫鬟。”
“上官轩凛……”云落无力的叱道,“现在是在弈国,你一定要如此么?”
上官轩凛语气忽然委屈了起来,“落儿不喜欢如此么?”云落微微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如此张扬。”
“落儿是怕抢了别人的风头么?”上官轩凛忽然轻笑。
云落转头瞪了上官轩凛一眼,“要么我换衣服陪你一起去,要么我留在沐王府等你回来,二选一,选择哪个?”
“没有第三个选择么?”
云落微提声音,“没有,只有这两个。”
上官轩凛无奈的叹气,缓缓的放开了云落,“罢了,将衣服换了吧,比起让你留在沐王府,我还是想把你带在身边。”云落抿唇一笑,转身就往屏风后面走去,“早知如此,何必方才。”
云落缓缓的换这身上的衣裙,透过屏风看着外间的那个男子,轻轻扬起了唇角,她会幸福的是不是,那个男子,就是她的幸福,是不是……
与上官轩凛一起出了房门,便见慕容夙夜与他身后的云菀,慕容夙夜走上前来,笑,“临王,请。”上官轩凛也不客气,扬唇笑了笑就走了开去。
云落跟在上官轩凛的身后,走进了一个名为白园的地方,那,便是弈王举行寿宴的场所。看着已经热闹至极的白园,云落无形中朝着上官轩凛靠了靠,这里人声鼎沸,却又有种别样的萧条。
一个侍女领着上官轩凛到了一个位置坐好,云落瞥眼看向四周,竟发现慕容夙夜也缓缓的坐在了上官轩凛的身边,云菀也是,优雅至极的坐了下去。云落与他们的唯一不同,恐怕就是,她看的着,坐不到,更加吃不到……不过,谁让她此刻的身份是丫鬟呢?
上官轩凛缓缓转身,朝着云落低声道,“落儿,现在后悔装的是我的丫鬟,而不是妃子了么?”云落自然知道他是何意思,只是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便马上做出了一副恭谨的样子,垂首站在上官轩凛身后。她没有看到,那个时候,也有另外一双眼睛正看着她……
余光中,云落忽然像是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蓦的抬起脸,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上官轩凛的身边坐下,并道,“临王。”
上官轩凛扬眉一笑,“景王爷,好久不见。”
云落全身一怔,他是……
那个人,拉起她的手带她离开那个修罗炼狱,将她从地狱救起……
那个人曾经眼睛微眯,语调慵懒,道,“那你,可怨我不声不响将你放在那边四年?”
那个人,曾经收起笑意,严肃道,“可愿为我做事?或许会送上性命?”
“云落,同我回郦宫吧。”那个人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当真是不想走?”
那个埋藏在自己心中已久的人,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人,如今,居然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从前,她就知道他不仅是郦宫的二爷而已,却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弈国的景王爷,那个,最有可能坐拥弈国的王爷。
云落微微敛了眉眼,这种情况,她又是该如何?这趟弈国之行,竟让她遇到了那么多的故人,这是幸或不幸呢?云落扯了扯唇角,或许,有的时候,幸与不幸本就在一念间……
即使云落及时的垂下了头,慕容御却还是看到了这个他以为已经不在人世的女子,这个曾经被他利用的女子,他身子微微一僵,竟忘记了此时的他面对的正是临国的王。
上官轩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然大笑出声,“景王爷如此看着朕的丫鬟,是有何意啊?”
慕容御这才回过神来,一撩衣服下摆,坐下,笑,“本王是见这个丫鬟好生面熟,竟似一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