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剑望着寺中空旷的大院,可以想象得到当时战斗的惨烈。前来接应的川军一个连,在强渡潼河时就死去将近一半,能进入寺中的只剩下五十多个人,他们都壮烈牺牲在鬼子的刀下,掩埋在这片土地里。今天,有谁还记得他们?李连长的叙述,证实了焦剑对国民党中央日报那篇有关击毙海龟纯夫报道的怀疑。报道说军统全歼日军数十名骑兵,原来是川军士兵和余彪、萧寒所为。
李连长愤愤地指着大雄宝殿:“就在那儿,海龟杀了觉慧!”
幸子叫了一声:“李连长,你说是海龟纯夫?”
焦剑急忙用眼色制止幸子,不让她说话,要是李连长知道她是海龟纯夫的侄女,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连长咬着牙,眼睛也红了:“是他,太残忍了,用刀刺穿了觉慧的胸膛,还用刀在里头搅……我从地上抱起觉慧,他还没有咽气……”
幸子难堪地低下头。
焦剑转换了话题:“萧寒是如何受的伤?”
“随我来!”李连长把我们带进大雄宝殿。
大殿里,释加牟尼的坐像高高在上,李连长旧地重游,感慨万端:“就在这儿,海龟带着两个忍者士兵,将萧寒堵在佛像后面。他打死了一个忍者,海龟和另一个忍者再也不敢靠前去。一个忍者偷偷来到佛像后面,隔到板壁猛然用刀刺萧寒,也许神灵有知,萧寒没有被鬼子刺死,只是背上被刺了一刀!鬼子正想要他命时,觉慧挡住了鬼子。我杀进来时,觉慧已经倒在血泊中……”
“那,海龟是如何被击毙的?”
李连长:“我没看到,只知道后来鄢风赶来救了萧寒,打败了海龟,令海龟用刀自尽。我与老班长清理战场,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弟兄。突然听到一阵枪响,海龟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殿里?”
李连长:“不,在外面!”
三人来到大殿后面,李连长指着大殿后墙:“海龟是在这儿被打死的!”
“是谁开的枪?”
李连长:“听见枪响,我扭头一看,余彪手里提着两支枪,他打完了所有的子弹。”
焦剑奇怪地问李连长:“你不是说……鄢风命令海龟自尽,余彪为何还要开枪?”
李连长往地吐了一口口水:“呸,海龟那龟儿子不是人,他倒是剖腹自杀了,趁鄢风不备,抽出刺进腹里的刀,从背后飞向鄢风,差点儿要了鄢风的命!”
焦剑骇然了,海龟纯夫自称是武士,不该背后袭击。两人决斗,与战场上运用战术是两回事。如果真是这样,他丢尽了武士的脸!
幸子走到李连长指的地方,跪了下去,一行泪从她眼里流出。
李连长奇怪地看着幸子。
焦剑急忙向李连长解释:“女人心软,听不得你说的那些悲壮的事情……”
李连长仍然疑心重重:“她会不会和死在这儿的人有关?”
“这不重要……重要地是我终于找到了你!李连长,今夜我请客,咱俩来个一醉方休!”焦剑把话题引开,同时,也想从他嘴里听到有关川军护送觉慧来渔阳的情形。
李连长非常豪爽:“要得,你娃儿的酒我敢喝,那就不醉不归!”
是夜,夜宿潼关。
焦剑给渔阳的部队首长通了电话,说是在潼关遇到当年护送接经人的川军李连长。首长高兴地说请李连长到渔阳来,他想见见当年抗日有功的英雄。并一再叮嘱我,在回渔阳时一定把李连长带回来。
焦剑把这事给李连长说了,他不相信,说是骗他的。焦剑能理解他的心思,没有尊严的日子过惯了,一旦他重新被当作人看待,他无法适应。
幸子执意要参加焦剑与李连长的聚会,鉴于她在海龟被击毙的地方流泪下跪,焦剑认为她的举动出格了,坚决不同意她的要求。
幸子哭了,说是误解了她,其实她当时是感到无地自容,一种负罪感使她跪了下去,并非是为海龟。
焦剑不相信她说的话。他与李连长是去喝酒。酒可助兴,也能乱性。在北海道酒馆,他见识了幸子的酒量。怕她酒性发作时对与日本鬼子有着深仇大恨的李连长说错了话,那就不是令人难堪的问题了。何况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喝酒,中间插个女人也不方便。
焦剑与李连长走出宾馆,幸子跟了上来。他语气严肃地对她说,要是她不听我的话,那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幸子犹豫了,停了下来,眼里闪出乞求的光。
焦剑不为所动,拉着李连长就走。出了宾馆老远,还看见幸子孤独的身影站在那儿。
焦剑与李连长在城楼附近寻了一小酒馆,向老板要了几个下酒的菜,一瓶白酒,天寒地冻的,他又加了一个煨着羊肉的汤锅。
李连长将一瓶酒全倒在地上,并用火点燃,他眼里闪出泪光:“兄弟们,我敬你们,你们跟到我跟错了人,成了孤魂野鬼!”
焦剑轻声问李连长:“怎么回事儿?”
生性豪爽的李连长一连干了三杯酒,红着眼说:“当年,我奉命护送觉慧到渔阳,在全团选了四个最有本事,也是血气方刚的兄弟随行。惨哪!就在潼关去渔阳的路上,我们被鬼子发现了,四个兄弟为了掩护我和觉慧,赤手空拳拍马冲进敌人阵中,他们用血肉之躯,挡住了鬼子的钢刀!”李连长哭出了声:“至今,我都不晓得他们埋葬在哪儿!”
李连长一口饮了杯里的酒,睁着泪眼,向我讲述那段惨烈地往事……
一九四二,秋冬交替之时。
伏虎寺僧人觉慧,在川军李连长与四名士兵的护送下,越秦岭、过西安,来到有天下第二关之称的潼关。六个人一身四川农民打扮,头上用白帕子包裹着头,身穿褪了色的蓝布长衫,腰里还用一根布带拴着。
潼关驻有川军一个师,该师吴团长带着随从亲自将觉慧、李连长等人送到潼河边。
觉慧站在高坡上,望着波涛滚滚的大河。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