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由断饭饿陈峰,
打探茫然入惘城。
自忖皮囊背罪孽,
胡思乱想欲轻生。
“这孩子,今儿个咋没来呢?”马管教独自站在看守所的大铁门前,默默地抽着烟。转眼之间,十多分钟过去了,他要等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马管教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我为什么要等她呢?我又没向她许诺过什么,更没有收到过她的任何礼物!一个多月了,我天天免费给你们跑腿……要不是乔所长发过话,要我照顾照顾陈峰,我才不会这样天天帮你们白忙活呢!想到这里,他抬脚把地上的第三个烟头踩灭,决定不再等了……
上午九点整,“铃铃铃铃……”看守所的走廊里响起了歇板儿的铃声。陈峰急匆匆地跳下大板铺,他站在铁窗前侧着耳朵聆听着走廊里的声音——等了好久好久,走廊里马管教那“喀、喀、喀、喀……”威严而又熟悉的脚步,始终没有出现。
“铃铃铃铃……”走廊里刺耳的电铃声,发出了坐板儿的指令。陈峰眼睛茫然地盯看着铁窗外,头也未回的命令身后的众秃瓢儿们:“坐板儿——”。
陈峰黯然伫立在铁窗前,一股无比失落的情绪悄悄地袭上心头:“唉——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啦?”
突然,陈峰看到铁窗外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原来是那个新来的杂役!
“哎——哥们儿!你过来一下。”陈峰低声冲着走廊里喊了一嗓子。
杂役一扭头:“呦——峰哥!有事吗?”他转身走到12号的铁窗外,隔着铁窗冲着陈峰貌似友好的点了点头。
“你——认识我?”陈峰没有直接回答杂役的问话,而是反问了他一句。
杂役听陈峰这样问他,得意地笑着说:“这走廊里一共就这么十几个号,我要是不先整明白哪个号里谁是号长——以后还怎么在这混哪?”
陈峰仔细打量了眼前的这个杂役一番——只见他年纪在十六、七岁左右,中等个头儿、体型偏瘦、五官清秀,一张小白脸上忽闪着一对儿稚气未脱、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令人看不出有一丝的邪恶与龌龊。
“你——你叫啥名?你是学生吧?你因为啥事儿进来的?”陈峰好奇地一口气接连问了他好几个问题。
杂役朝陈峰顽皮地扮了个鬼脸:“我叫……我不告诉你!不过——你可以叫我小秃驴,这是那帮管教给我起的名!我犯的事儿不大,也就是在录像厅里帮着同学们打了一场群架,把几个倒霉蛋儿给干得……被救护车抬到医院里头趴着养伤去了……我是拘留,听管教说,只要我爸再拿点儿钱把事儿去摆一摆,用不了十天八天的,就放我出去!”
“啥叫再拿点儿钱哪?”小秃驴的话令陈峰有些大惑不解。
小秃驴一脸的不屑:“我说峰哥呀,你在这里被押多长时间啦?我看你有点儿被押蒙炮儿了!再拿点儿钱,就是……唉,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个走廊,我是第一次进来。那边儿走廊的拘留号,我算这次已经是第二次进去了。我上次也是因为打架,被他们拘了半个月。上次,就是我爸拿钱把我给弄出去的!我爸是大老板,有钱!听我妈说,我爸在外面还花钱给我养了两个妈呢!”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哎,小秃驴,我跟你打听点儿事儿:你看见马管教没?”
小秃驴眨巴眨巴眼睛:“马管教……他早就下班回家啦!你找他有事儿啊?”
“他下班回家啦?谢谢你啊……小兄弟!我没事儿了,你忙你的去吧。”陈峰怅然若失。
“峰哥,那我走了!有事儿你就喊我……我大事儿办不了,至于小事儿嘛……只要是我能帮上你的,没二话,一个字——办!”说完,小秃驴冲着陈峰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转身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陈峰神情沮丧的转过头,他突然发现大板铺上坐板儿的秃瓢儿们,一个个看他的眼神儿有些怪怪的。“看什么看?我脸上长花了是咋的?”陈峰一声怒吼,众秃瓢儿们一个个立马全都低下了头……
陈峰疲惫地躺在大角儿的铺位上,支楞着二郎腿,头枕着双手,眼望着天棚。他是心乱如麻:马管教他怎么没把饭给我送过来就回家了呢?难道是夏雨今天早上没有送饭过来?她如果要是把饭送来了,就算是马管教急着回家没腾出空把饭给我送到号里,他也应该让姜管教或者是小秃驴替他送过来呀!一定是夏雨今天早上没有送饭过来……
她为什么没来呢?唉,到今天为止,我已经进来33天了。夏雨呀,你一共是给我送了32顿饭。真的是太难为你啦!我对不起你呀,对不起你呀……我是真的不敢想,这32顿探监饭,你是怎么从家里一步一步走到看守所的?你又是想出了什么办法才让马管教天天不厌其烦的帮你把饭给送进来的?
这32顿探监饭,我吃的出来——你不是在饭店买的,而是在家里做的。
夏雨呀夏雨,你天天从家里拿饭往看守所里送……叔叔和阿姨能愿意吗?
叔叔会不会因为——我给你们家丢了脸,看你送饭给我……而生气地打你呢?
阿姨会不会觉得——在左邻右舍的面前,因为我的被捕……而抬不起头来呢?
夏雨呀夏雨,你天天把阿姨做的饭拨出来一份,然后打包给我往看守所里送……你每天往食品袋里给我装饭的时候,阿姨会不会骂你啊?
夏雨呀夏雨,你天天拎着饭从家里往看守所送,这一路上,你要是碰到了熟人,人家若是问你去干什么——你该怎么回答人家呢?
撒谎骗人——你不会啊!
实话实说——就依你的脾气,你能够忍受得了人家看你时的那种讥讽、嘲笑、轻蔑、鄙视的眼神儿吗?
夏雨呀夏雨,你天天往这里送的——是探监饭!是探监饭哪!
今天早上,你没来送……是你病了吗?还是叔叔阿姨执意不肯再让你送了呢?或者是,你再也无法忍受路人的白眼儿……
夏雨呀夏雨,你不送就对了!
你最好从今天开始,停止再送探监饭。
你最好从今天开始,把我彻底给忘掉。
我陈峰今生今世欠你的情债,已经是太多太多了,如果债台继续高筑,我会被活活压死的!
夏雨呀夏雨,我爱你!
不——我不配再爱你……
中午开饭的时候,尽管陈峰的肚子在不停的“咕噜、咕噜……”直叫唤,他还是把小崽子给他泡的那盆方便面推给了小崽子:“你们分着吃了吧,我不饿。”
陈峰躺在号长的铺位上,心里不禁暗自思忖:我就这样活着,难道还有一丁点儿继续活着的价值吗?与其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让亲人们跟着自己一起蒙羞遭罪,还不如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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