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门,坐拥天峰茫茫三百六,高耸入天有如天柱。
剑夜峰山腰,云雾苍茫间盖着一座小院子。院子简陋,但是很干净,灰墙红瓦的屋子,院中搭着一排藤架,地上架上整齐地生着灵草、灵果,其上氤氲雾气迷蒙,灵气盎然,显示着其品质高绝。
一个少年盘坐在地,正仔细地打磨着一柄极为普通的玄铁长剑。
剑上森森寒气溢出,虽是春末时节,依然将他的双手冻的通红。
少年长相清秀,一双眉眼洁净无比,不沾染一丝因果尘埃。他身袭白色布衣,黑色长发束于脑后,打磨剑的样子很是认真。
再看他背后,却是连剑带鞘绑了十三柄。
十三柄剑尺寸样式各不同,每一柄剑都透出森森寒意,隐隐约约间各色剑气冲霄而上,将他的小脸冻的青紫,犹如身处冰天雪地之中一样,身子在不自觉地微微打着寒颤。
但是他的眼神清澈坚定,低头一起一伏,细细打磨着玄铁剑。这柄剑品质远远不及他背上那些门派长老之剑,但这是他妹妹的剑,所以,他会将它培养成一柄神锋。
“呼——”少年呼出一口气,水汽居然在微热的天气中凝成了冰晶,可想而知他体温是多么低了。
停下了动作,甩了甩已经被冻僵、长满了冻疮的双手,少年抬头迎向温暖的阳光,温和的笑了。
“小雅有了这柄剑,在这次年比之上会大放异彩的吧……到时候,她就能像二哥一样,进入内门,再不久,就能成为核心弟子了!”少年眼中闪出一阵光彩。
他叫做肖影,来自哪里他也不知道,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就被爷爷送到了太初门。
爷爷是个慈祥的老人,在小时候,老是笑着对他们说,肖家三子,道之子,神子,天子,会一世共荣,这是老爷子最骄傲的事情。
但是肖影一直当爷爷说笑,除了那个从未谋面、不知是否尚在人世的大哥,他的二哥肖潜、妹妹肖雅都是天赋绝佳之人。
但唯独他,只是一介剑奴而已。
可能,小雅才是三子之一吧,我的话,只要在有生之年给他们养剑就够了……即使命不久矣,即使不能亲眼见到他们辉煌的未来……但是这些都已经够了。
如果有能力,真想把自己那被绝世剑气侵蚀已久的骨头打磨成一把剑,送给他们……
轻轻抚摸着那柄玄铁剑,它轻轻颤动嗡鸣,像在回应肖影心中想法一般。
这世上,除了他用心温养的那些剑,再没有人懂这个少年,不懂他为什么牺牲了一切,不懂他为什么将自己推入深渊,甘愿沦为卑微的剑奴。
肖影灿烂一笑,这一刻,他身上十三柄神锋同时颤动起来,仿佛是一个个雀跃欢呼的孩子一样,差点把他撂倒在地。
肖影苦笑着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不许胡闹,再这样我可把你们送回去了。”
长剑哀鸣,很听话的安静了下去。
“你们真是……”肖影不舍地摸着一柄柄长剑,眼中流露一丝怅然,“你们都快成绝代神锋了,我还只是一介凡人,甚至命不久矣,等过几天长老们会把你们带回去的,再留在这里,只怕真的会把我冻死了。”
“嗡——”十三柄长剑剧烈颤抖起来,茫茫寒意犹如雪崩,霎时间将肖影冻得面无人色,险些昏厥过去。
“嗤!”一柄黑色龙纹剑脱鞘而出,自行在空中飞舞旋转,而后,一柄、又是一柄……十三柄长剑舞上高空,纵横而行,仿佛一个奇异的剑阵!
一时间小院子中剑光漫天,寒气森森有如隆冬,空气凝成冰花,秫秫而下,落地铿锵有声,在地上划出一道道轻微的剑痕!
肖影看着一道道飞舞的流光,也不住摇头,也不知道还给各长老之后,他们还能不能自如地控制它们啊。
突然,肖遥神色一凛,猛地一掌拍在石桌上。
“砰!”十三柄长剑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化成一道道流光,飞快地钻回了肖遥身上的剑鞘中。
“吱呀——”小院子的门被推开,两个少年走入门来。
“哈哈,肖影师弟别来无恙啊。”为首一个魁梧少年皮笑肉不笑,进来先将满园灵草灵果扫视了一圈,眼中流露贪婪之色。
“嘶,这院子真邪门,够冷的。”另一个光头少年打了个寒颤,有些不满。
“两位师兄,今日突然造访,所为何事?”肖影嘴上这么说,却并未起身迎客,眼神有些不善。
“嘿,肖影师弟,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你也知道,没几日就要年比了,这次参赛的好几个师兄都不简单,都是隐忍了几年的厉害家伙。我想来你这里讨一柄好剑,助我神威,”魁梧少年吴峰笑着上前,热络地搭着肖影的肩膀,“师兄我向来是个记恩不记仇的人,只要我进了内门,那师弟的好处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记恩不记仇?”肖影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不信这些,请回吧。”
“话非要说的这么绝?”吴峰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搭着肖影肩膀的手一下子使上了劲道,“当年你捅我的那一剑,刻骨铭心之仇……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赎罪……”
“当年大家刚刚入门,你肖影还是个天才,做事嚣张一点也就算了,怎么,现在发现自己是个废的不能再废地家伙了,难道还想给我们来一剑?”光头李应怒道。
“当年?”肖影眼神冰冷,透着剑气般的寒气,盯着吴峰,直看的他浑身一颤,“今天来,你是想讨十年前的那一剑的赔偿?”
“你可以这样理解。”吴峰重新露出了笑容,手上却用劲更大,“不管怎样,只要你把剑给我,助我在年比上大杀四方,那么什么事都一笔勾销,而且从今往后我还会罩着你!”
肖影霍的起身,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彻骨严寒,他背后十三柄长剑剧烈躁动、拍打着剑鞘,铿锵交击,仿佛远古的战鼓响起。
“我没有多余的剑。”肖影冷声道,从藤架上取下一件厚厚的皮衣裹在身上,眼神冰冷,“还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吴峰眉头一皱,没想到过了十年,从一个绝世的天才沦落成一个剑奴,肖影依然还是这臭脾气!
“你骗谁,这是什么?”李应怒哼一声,一把抽出被肖影藏在石桌下的那柄玄铁剑!
剑光汇聚犹如寒星,森森剑意慑人心魄。
“好啊,好剑!”吴峰神色一动,接过长剑,忍住兴奋道,“就这个了,只是一把玄铁剑,就当你还一点债了!好了,告辞了!”
说完,两人得意转身,不住地耍着手中长剑。
“站住!”肖影一声怒吼,抽手拔出背上黑龙剑瞬间射出!
“吼!”黑龙剑化成一道龙形黑光,萧然而去,嗤的一声插入木门!硬生生止住了两人的脚步!
吴峰李应看着插入木门还在不断铮铮颤动的黑龙剑,一阵心悸。
他们脸上都被森寒的剑气划破了两道口子,伤口上寒霜凝结!
“肖影,老子本想就这么一笔勾销了,看来你非要还我点利息了。”吴峰眼神瞬间阴鹜,腾的转过身来,“十年前的那一剑,可伤的我不轻啊!哼,就算我不计较,还有一些被你伤到的师兄,他们虽然现在内门,但是可都很是记挂你啊……”
“我早说过了,不把这小子揍躺挺了他是不会觉悟的!”李应抚摸着脸上的伤痕,光头赫然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肖影眼神平静:“把剑留下。”
吴峰两人怒哼一声,身形如风瞬间近身!
肖影根本来不及看清,吴峰一脚势大力沉已经将他踹飞了出去!
李应欺身而上,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眼中满是疯狂:“老子忍了你十年了!废物!废物!他妈的一个剑奴!下贱的东西!”
吴峰看着倒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肖影,也走上来补了几脚。
两人毫不留手,天赐境界的修为境界展现,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直到两人打的全身都有些发寒了,这才收手。
离去时嘴里还不停叨叨:“这小子还真邪门,身上这么冷!老子手都冻僵了!”“哼,就是一个剑奴的命,只能养别人的剑,做别人的奴隶!”
肖影躺倒在地,全身剧痛。
吴峰李应都是天赐图腾境界的强者,打他这个凡人一点也没有留手,他只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断了一样,又是森寒剑气刺骨,一时都难以动弹。
紧了紧身上厚重的皮大衣,眼皮沉重酸痛,张不开来,面向太阳,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刚才也多亏了这件皮衣。这还是二哥送给他的,是一头金刚境界灵熊的毛皮制成,有御寒之效,防御之能也很好。否则方才自己说不定直接就被打死了。
肖影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蒙上越来越浓的寒霜,也不知道是泪,还是什么。
废材。我受过的苦,又哪是那些天才懂得?
我放弃了的这一切,难道前世注定的么?
“踏踏踏”院外欢快的脚步声传来,肖影闻声惊讶地睁开双眼,忙挣扎着起身,草草掩饰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而后淡然地坐在石桌前。(http://.)。
“三哥,我来看你了!”两个少女走入院中,十四五岁年纪,都不施粉黛,但掩饰不住她们绝色的容颜。
青衫少女上来就挽住了肖影的肩膀,嬉笑道:“我知道你一个人孤单了,所以就来看你了。”
肖影微微侧过头去,不让肖雅看到自己面上的淤青,但是这一切都被另一个黄衣少女看在眼里。她看到肖影鼻青脸肿的样子,鄙夷的摇摇头,而后转过身去,不再多看一眼。
“三哥,你身上越来越冷了。”肖雅从背后搂住哥哥,心疼的抚摸着他的脸庞,只觉得触手寒霜,刺骨严寒,“这些长老也真是的,根本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这剑夜峰本来就是剑气浓郁之地,居然还让你住到这地方来给他们养剑,等下次见二哥,我好好跟他说一下,把剑还给他们。”
“别老是麻烦二哥。”肖影轻轻摁住妹妹的小手,“二哥天资绝世,需要好好修炼,哪有时间管这个。”
“哼!”肖雅不满地嘟起了嘴巴,眼中满是委屈,“三哥你的天赋不比二哥差,要不是为剑夜峰镇压那东西,你肯定也早就进入内门了!”
黄衣少女闻言眼神一颤,想到了入门时那场大劫,不由得抬头望向剑夜峰顶。
“别说这些了,废人这种东西,我也已经习惯了。”肖影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避过妹妹视线,“还没吃饭吧?今天三哥给你好好露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