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刮目相看
王阳明心想利玛窦倒也爽快,而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儒士,很可能也是一个名人。
见自己的臣子又获胜了,明武宗抑不住心中兴奋,大声询问道:“爱卿叫什么名字,现又官居何处?”
那人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朗声答复道:“微臣徐光启,现任户部员外郎。”
王阳明心中陡然想到了“暴殄天物”,徐光启相较于徐霞客来说,更加博学,而且对后世的影响也更为巨大,可是,他也只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而已。
“朕也封你个郎中吧。”明武宗平日只知嬉戏玩闹,荒于政务,短时间内竟然想不出户部还有什么官职比郎中级别更高。
徐光启脸色依旧平静,恭敬一拜,便退回了原位,可是有些无作为的奸臣却一直把狡黠的目光锁定在了他身上,纵使他再怎么清高,也一下子成为了他们的政敌。
连输两题,利玛窦早已没有十足的把握,情急之下,他抛出了他最自信的一道题目。
“各位,我的第三道题目是这样的,一篮鸡蛋,三个三个地数余1,五个五个地数余2,七个七个地数余3,请问篮子里有多少个鸡蛋?”
沉默,又是沉默,多少年的重文轻理,多少年来对才人的扼杀,导致了明王朝文化的单一。
即使是王阳明,也一下子算不出答案来,他数学不好,前世如此,今世还是如此。
这一次,利玛窦真的得意了,于是他松懈了,故意提示道:“各位,其实这道题目,你们前人也已经提到过,而且他还编了一首诗,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圆月正半,除百零五便得知。”
利玛窦话音刚落,也看就要宣布这一轮他获胜时,王阳明终于上场,大手一挥,答道:“答案是52个。”
利玛窦的神色再一次恢复到了失望,惊异的状态,再一次,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王阳明也不解释,他也懒得对满朝奸佞说话,只是向利玛窦追问道:“在下所答,可否正确?”
利玛窦神色黯然,无奈点头道:“大名朝廷,藏龙卧虎,是我大意了。”
王阳明浅浅一笑,不是因为他答对了,而是因为他觉得,利玛窦的三个问题之所以能被悉数答出,那都是侥幸,是明王朝气数未尽的表现,但是灭亡是终究无可避免的。
明武宗见爱卿王阳明帮明朝解了围,便急着要加封官职,却被王阳明拱手拒绝道:“陛下,且慢,臣还有话说。”
王阳明转身再次看着与自己几乎等高的利玛窦,善意地说道:“阁下远道而来,我大明朝自然是不能让你空手而回。”
利玛窦听得莫名其妙,疑问道:“你的意思是?”
“请你也接受我一道题目。”王阳明还是满脸笑容。
利玛窦自负博学,自信应道:“请讲。”
王阳明也不急,目光扫视了一下殿堂,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杜康街上走,提壶去买酒。遇店加一倍,遇花喝一斗。三遇店和花,喝光壶中酒。借问此壶中,原有酒几斗?”
又是一道数学问题,而且比利玛窦刚才那题似乎更加深奥,这道题目是王阳明一次在武当学院图书馆翻看杂书时无意中看到的,当时好奇,便默默记了下来,此刻刚刚派上用场。
利玛窦好不容易把王阳明的题目记在了脑中,但对于答案,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有的是抓耳挠腮,心急如焚。
如此一来,明武宗便更加兴奋了,对王阳明也更加刮目相看了。
“红毛鬼子,朕见你独自一人应战,本也辛苦,王爱卿的这一题,你就不用回答了,我们直接进入下一题吧。”明武宗表现得少有的大度,连续大捷,让他心情巨好。
沉思了一会,利玛窦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只得放弃了王阳明的题目,抬起头,再一次端详了一会浑身淡定的王阳明,心中首次对中国人产生了一丝敬意。
“第四个问题,如何制造一种装置,使得无论风向来自哪里,都能给船舶带来前进的动力?”利玛窦通晓各科知识,许多高难度的问题对他说来都是信手拈来般简单。
这一次没有沉默,朝臣们已经有了信心,不想当初利玛窦问出第一题时那般惊讶,茫然,然而再激烈的讨论,如果没有实际经验,如果没有亲眼见到或设计过,终究是不可能商讨出任何结果的。
王阳明心想这利玛窦还真是博学啊,自己虽然智商异于常人,知识面也大于在场的所有人,但是海洋船舶知识对于他来说属于冷门,利玛窦的问题他也是没有一点头绪。只是王阳明突然意识到,倘若可以把利玛窦招为己用,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一次,众人没有等待很久,就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满脸兴奋之色,急着对明武宗拱手一示意,便答了上来:“只要制造出一个立体的圆形木架,然后在每一面捆绑长一面帆布,当帆布都要与木架成一定角度,只有这样才能让木架可以承受从任一方向刮来的风,然后再将木架与船体的动力齿轮相衔接,这样一来,就可以作为船舶的动力来源了,我把它叫做‘走马灯’。”
这人说话声音响亮,思路清晰,一看就知道是个急于在皇帝面前表现的人,不过他与那些奸佞之人不同,他的的确确有才能,算是个有作为的大臣。
差一点利玛窦都要拍手叫好了,即使是他原本准备好的答案也远没有这般好用,不过短暂的激动过后是良久的落寞,因为他的梦想正在一点点破灭。
明武宗见利玛窦沉默不响,知道自己的臣子又获胜了,便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陡然离开龙椅,大声问道:“想我大明还有如此能人,爱卿叫什么名字,现又官居何处,速速报来?”
那人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和激动,用力拍了拍衣袖,朗声地答复到。
“微臣宋应星,现任工部主事。”
恍然间,王阳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种“天命”的感觉,难道这么多明朝名人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仅仅是巧合吗,还是上天还有其它的用意。
王阳明隐隐约约记得宋应星写过一本叫做《天工开物》的书,它被后人赞许为明朝的百科全书,书籍尚且如此,作者当然更是博学多才了。想到这,王阳明情不自禁多看了宋应星几步,像是要牢牢把他记住,然后收为己用似的。
“好,好,好,”明武宗连说三个好,显然是得意到了极点,“臣册封你为工部左侍郎。”
明武宗似乎是一下子想起了还有个“侍郎”的官职,是个正三品的高官,如此高的册封,引来不少嫉妒的目光,其中包括来自老阉货刘瑾的。
“微臣,谢过主隆恩。”宋应星虽然博学,同时也是个贪名逐利,爱表现,也爱炫耀的凡人。
不过在王阳明看来,人性的弱点完全可以被伟大的贡献给掩盖,如李世民,如**,虽然有过,更多的还是功,对后世的伟大功绩。
利玛窦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比试的失败,但是千里迢迢他都熬过来了,此番虽然败局已定,他还是不会就此结束,他说出了原本就准备好的最后一个问题。
“这最后一个问题是关于医学的,我西方医学发达,小痛小病往往都是药到病除,见效非常快,我的问题是……”
没有等利玛窦说出问题,就从一班朝臣中缓缓走出一个一脸刚毅,面容老迈的老儒,声音洪亮地喝阻道:“你个红毛鬼子,你的问题我们不屑一听,西医再好,岂能与博大精深的中医相提并论。”
王阳明心想这人虽然年迈,身子骨倒是健壮,而且有着直率正直的刚猛性子。
利玛窦显然不甘心这最后一次较量就这样被扼杀在襁褓之中,急着反问道:“你是不是过于自负了?”
那老者一脸讥笑,道:“不是自负,是骄傲,对于伟大中医的自豪。”
利玛窦见老者字字郑重,不似作假,就继续询问道:“愿闻其详。”
那老者正要缓缓道来,刘瑾却控制不住心中的妒火了,赶忙向明武宗诬陷道:“陛下,此人无视于陛下的存在,理当重罚。”
明武宗正看得入神,刘瑾的话听到了一半,便不耐烦地回绝道:“仲父不要说话,好好看戏。”
王阳明闻言有点无语,如此针尖对麦芒的精彩对决,较量不仅仅是个人与个人,也不是个人对众人,甚至不是中国对意大利,而是东方对西方,是东西方文明的较量,可是在昏庸的明武宗眼里,与戏剧无异。
刘瑾不愿意在众朝臣面前丢了脸面,虽然已经被明武宗拒绝,仍旧不肯罢休,继续进谗道:“陛下,朝纲败坏不得啊。”
就这点鸟不拉屎的小事,经过老阉货的加工,竟成了危害社稷的大事,不得不说历史上的奸臣最擅长的就是小题大做。
那老者虽然气愤于刘瑾对自己的诽谤,却不敢主动辩解,他非常清楚,即使再伶牙俐齿,也斗不过刘瑾等奸臣的阴险伎俩,他能做的,就是祈求明武宗能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一次,明武宗是听清楚了,正在他思考之际,王阳明急忙替老者解围道:“陛下,请以大局为重。”
刘瑾精通于为官之道,他非常清楚王阳明现如今已经成了明武宗眼中的一等红人,而且他自己也有事拜托于他,见王阳明这样说到,便立刻改变了陷害到底主意。
明武宗平常听惯了刘瑾的建议,此刻虽有大红人王阳明替老者说话,无奈刘瑾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抬起头,皱着眉头向刘瑾询问道:“仲父,你看……”
刘瑾瞬间见风使舵,神色一变,道:“既然指挥使大人都这样说了,就让他试试吧,不过倘若失败了,请陛下灭他九族。”
此言一出,不但那年迈老者,其他所有朝臣都是面色如土,一脸惊愕,仅从这一件小事,便可看出刘瑾这个老阉货有多么心狠手辣,倘若王阳明不是一步步稳扎稳打,倘若刘瑾不是存在江彬这个强劲的对手,王阳明估计就已经被做成“人皮灯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