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清心寡欲
反观年轻公子十几人,倒是一听宋远桥这话,纷纷眉开眼笑,刚才那大汉更是得意的笑出了响声,惹得对恩师飞天犹自难过着的武当七侠心中大生反感。
“如此,不知道现在武当派的掌门人换成了哪一位大侠?”年轻公子的脸一直微笑着,但此时似乎变得更加阴险狡诈了。
宋远桥猜不透对方的真实目的,只得主动答应道:“正是贫道。”
“好,”年轻公子脸上的笑意更浓,“如此,我便与你商量。”
听到这,王阳明已经猜到了这十来个人之所以敢大摇大摆地杀上山来,正是得到了修真界泰斗张三丰今晨飞天而去的可靠消息,显然是不怀好意。
“公子莫非是想与我们武当派合作?”
七侠中,最有领袖气质且尚处在盛年的五侠张翠山,见大师兄宋远桥表现笨拙,挺身而出接应道。
只见年轻公子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陡然合上纸扇,笑而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武当张五侠吧,不错,我们就是想和武当派合作。”
“请问是合作什么?”宋远桥担心地问道。
年轻公子哈哈一笑,声音不响,却是十分动听。
“推翻朱厚照的昏庸统治。”
武当派众人凛然噤声,木然当场。而王阳明乍听这话也是微微愕然,通晓历史的他当然知道这朱厚照其实就是当朝皇帝明武宗的名字。
再看这公子和一干手下的打扮,绝不是简单的江湖绿林好汉,倒很有可能是隶属于一位诸侯王手下。想到这,王阳明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当年大哥东方胜把一块令牌交给他时他也曾想到过,这人就是江西宁王朱宸濠。
果然,年轻公子见武当派众人愕然,笑着直言道:“家父就是宁王,虽与朱厚照同为皇亲国戚,可是家父心念天下苍生,不忍昏君肆意糟蹋民脂民膏,鱼肉黎民百姓,于是家父决定联络天下豪杰,共举大事。不知道武当七侠意下如何?”
年轻公子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说白了就是要武当派加入推翻明武宗的阵线,理由是还天下百姓一个幸福安康的太平。
武当七侠自然也是明白他的意思的,但是修真之人从来都是讲究清心寡欲,活得逍遥自在才是最高的追求。但是武当派向来是修真界的名门正派,张三丰在世时也提倡派中弟子要以黎民百姓为重,武当七侠之所以犹豫不决,关键还是宁王朱宸濠在南方的名声并不好。
“修真之人,本就与世无争,况我武当仅一派之力也难起关键之作用,所以请公子带着手下回去吧。”关键时候还是张翠山替迟疑不决的宋远桥回绝了年轻公子的邀请。
那年轻公子似乎早已料到武当派的反应一般,脸上微笑依旧不改,只是多了几分清冷的味道,幽幽叹息道:“如此,本公子回去就不好与家父交待了。”
年轻公子一边摇动着小小的头颅,另一边正在心中紧张地谋划着下一步行动的对策。
这时突然有武当派弟子跑到宋远桥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宋远桥原本宽厚的脸庞立刻就布满了阴云,努力克制住激动地情绪,冷冷建议道:“既然诸位来到了我武当派,我等七兄弟就不能随随便便让你们离去。”
年轻公子一下子双眼就变得发光雪亮,显然是兴奋于对方终于动怒,便顺势傲慢地回应道:“不知宋大侠想怎样才肯放我们离去?”
“若想离去,就得和我们七兄弟先较量较量。”
其余六人见大哥少有的愤怒起来,全都不知所以。他们哪会知道,宋远桥虽本性宽厚,却有个护犊的毛病,平时要是听到有武当派的弟子被别人欺负了都会急着打抱不平,这番听闻守在山腰上的两个武当弟子竟然被眼前这帮人给残忍地杀害了,如何还肯罢休?
“好,正合我意。”年轻公子竟是兴奋地大声笑了起来。
王阳明心中暗叫糟糕,武当七侠虽然成名已久,实力也都不凡,但是比起眼前年轻公子手下十几人来,却是要差了一截。显然宁王这番派人前来是早有预谋的。
六侠见大哥话一出口,今朝这比试是必不可少的了,于是性格较为鲁莽的三侠俞岱岩昂首跨步而出,朗声说道:“家师有云,来者皆是客,今番如何比试,公子说来便是。”
年轻公子心中暗笑,心想这武当七侠也不过如此,要不是躲避于张三丰的羽翼之下,岂能有这般响当当的侠名。
不过年轻公子此番来到武当派,也确实不是来捣乱的,而是被他父亲宁王派来招降联合的,所以他自然也不想弄得武当派狼狈不堪,更不想让自己的人马受一点损害。
众人只见年轻公子原本合上的纸扇再次打开,轻轻地扇了几下,弄得香风四溢,然后秀目聚神一扫众人,提议道:“武斗不如文斗,吟诗作对即可分个高下,岂不美哉?”
宋远桥本想出口拒绝年轻公子的提议,转而一想,张三丰刚刚飞天不久,武当派人心未定,且武当派虽然在修真界享有无比崇高的地位,但是宁王府在南方的影响力近年来也是与日俱增,显然文斗是双方最好的选择。
“好,就依公子提议,文斗便是。”宋远桥话一出口,便觉后悔,武当七侠中,只有五侠张翠山和六侠殷梨亭两人是文魂修真者,其余五人皆是武魂出身,这样算来显然是武斗要比文斗更好。但是他没有想到,年轻公子竟然会如此狂妄。
“既然宋大侠决定了,那本公子就来领教一下武当七侠的满腹经纶吧。”年轻公子说的极为写意潇洒。
张翠山耳尖,听出了其中的不对,随即反问道:“公子欲以一人之力斗我武当七兄弟?”
张翠山这话一出口,其余六侠尽皆脸有怒色,要知道武当七侠自成名以来,从来只有以少斗多,以少胜多,哪里有过以多对少的道理。
年轻公子也不见得如何自负,依旧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洒然谦虚道:“本公子这帮手下舞枪弄棒倒还使得,要是让他们舞文弄墨,那可是一窍不通了,所以本公子只好独自一人上阵了。”
年轻公子这话说得虽然轻松且谦虚,武当七侠听得却是越来越怒,早已把年轻公子看成了一个乳臭未干,自大狂妄的晚生,伺机要给他点狠教训。
一旁观看的王阳明却全部这样认为,年轻公子虽然说得狂妄,但是他也把手下这批好手说的卑贱无能了,但是这批好手中竟然没人愤不平,更没人主动请缨。由此可以判断出两点来,一是宁王府等级制度极其严格,对手下的约束也极为严厉,二是年轻公子的确是才高八斗的人物,否则这批好手不会表现的如此顺从。
宋远桥冷冷一笑,言道:“我们武当七侠极少以多欺少,公子又是晚辈,所以公子先请。”
宋远桥虽然心中对年轻公子的狂妄极其愤怒,但是也不好太过恃强凌弱,要不然传出去也不好听,最后也会落得个胜之不武的垢名。
年轻公子纸扇又是几扇,动作依旧潇洒写意,也没见他如何迟疑,便脱口说道:“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请接下去。”
王阳明以他过目不忘的才华和饱读诗书的经历,自然是一下子就知道这是唐代著名诗人杜甫的《佳人》中的头四句,但是武当七侠却是一下子难以反应过来。
要知道杜甫之名在唐代籍籍无名,在宋亦是远逊于“诗仙”李白,即使是在明代,其名也难以与李白相比较,所以知之者并不多。
七人中以张翠山和殷梨亭最具诗情,其中又以张翠山为佳,不过他也是迟疑了一会,才断断续续地答了上来。
“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张翠山念到这,就说不下去了,显然是对“诗圣”杜甫的诗句也是不太熟悉。停顿了良久,差点让宋远桥急出汗来,六侠殷梨亭才出来解了围。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张翠山看了殷梨亭一眼,表示谢意,殷梨亭则是汗颜不已,其实他只记得后面八句,要不是张翠山凑巧把前面的都说了,估计这第一回合武当派就输了。
不过这第一回合还没有结束,这次轮到武当派出题了,宋远桥把出题的权力给了张翠山。
张翠山沉思一会,心想年轻公子对唐诗如此了解,宋词肯定会逊色许多,这一想,心中便有了主意。
“公子请听题,”张翠山目光对上依旧一脸微笑地年轻公子,缓缓说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公子请。”
年轻公子知道张翠山有意想让,拱手谢道:“刚才本公子只说了前面四句,想不到张五侠这次竟是把整个上阕都说了出来,真是谢过了。”
张翠山本以为这番对方肯定会败下阵来,哪晓得年轻公子对这首范仲淹的《渔家傲》了如指掌,心中于是更加愕然。
一旁的殷梨亭以为年轻公子在故意拖延时间,便急着催促道:“请公子速速答来。”
年轻公子还是微微一笑,轻松地答道:“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这一次,武当七侠算是彻底无语了,他们没想到一个世家公子,对于唐诗宋词竟是如此了如指掌,要知道有明一代,对读书人思想约束极其严格,若想考取功名,必须精通四书五经,因此这个时代很少有人熟悉前人的美诗良词的,更不要说精通了,但是眼前的年轻公子,似乎并不如此。
年轻公子不理武当派众人的惊讶,又是纸扇轻轻几扇,再次声情并茂地出题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各位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