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节外生枝,普天成夫人成了靶子
都怪普天成,人家早就冲王静育采取动作了,他居然还被封锁在消息之外。当然更怪王静育和乔若瑄,瞒着不告诉普天成,还不让许涛向普天成透露半点风声。
海东高层间,很多关系都是极其微妙的,纪委书记黄小霓看似跟普天成关系不错,两人平时也有走动,牵扯到一些干部的违规违纪,黄小霓也能主动过来征求一下普天成意见,普天成也会如实谈出自己看法。但这种关系毕竟比不得他跟宋瀚林,也比不得他跟方南川,是没有根的。这点普天成心里很清楚,高层之间说穿了是面子上的尊重,温文尔雅的一种斗争。如果缺少某个纽带把双方紧密联系起来,这种关系就称不上牢靠,更不会结成同盟。因此,黄小霓彻底封锁消息,秘密对王静育展开调查,普天成并不觉得奇怪。从工作角度讲,黄小霓到海东,在反**上并没做出什么大手笔,中央对海东反腐工作已经提出了批评,认为开展不力,甚至有抵制情绪,黄小霓压力很大。她跟普天成曾经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说她这个纪委书记不好当啊,哪个人都有背景,哪个人也动不得。黄小霓的话里对海东密织的关系网表示出深深的无奈,对自己的处境有种灾难般的忧虑。
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问题还是出在王静育身上。不,确切地说应该出在乔若瑄身上。王静育太不检点,胆子大到了极致,这是普天成后来才知道的。一个小小的市长,利用手中权力巧取豪夺,从副市长到市长,短短几年时间,竟然能贪到八位数,厉害呀。可恨的居然是乔若瑄一直在护短,纪委都已经开始查了,乔若瑄还在给王静育撑腰,还在不停地怂恿。普天成感叹道,女人就是女人,目光短浅,在用人上,乔若瑄还差得远哪。
消息是纪检委一位副书记跟普天成透露的,当时双规决定还没作出,这位副书记大约也是觉得气味有点不太正常,借故到普天成这里汇报工作,婉转地说了。普天成一开始不相信,认为没这么邪乎。对王静育虽然吃得不是太透,但拿王静育做靶子,他还是认为夸张了点。于是笑着跟副书记说:“没这么严重吧,静育这同志,一向口碑不错啊。”副书记略显吃力地道:“我对静育同志不太了解,但据三处四处的同志讲,静育同志瞒着乔董,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
“这跟若瑄有什么关系?”普天成猛地黑了脸。
那位副书记越发不安,声音打着哆嗦道:“嗯,是跟乔董事长没关系,我在会上也多次这么说。”
“会上?”普天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正起脸色问,“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副书记不敢再打马虎眼,如实道:“马上要采取措施,已经跟省委路书记汇报过了,路书记点了头。”
“这么快?”普天成的声音弱下去,脸色也一下灰暗。“没有补救措施了?”过一会儿,他又问。
副书记慢慢摇了摇头。
副书记走后,普天成打电话叫来了许涛,劈头就问:“工作怎么做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向我汇报?”许涛惊出一身汗,脸色瞬间惨白,愣半天,嗫嚅道:“是乔董不让我告诉您。”
“你是归她领导还是归我?!”骂完,又觉这话极没水平,转而叹息道,“好吧,你们都有能耐,都敢背着我普天成,好,我看这场戏你们咋收场。”
“要不,省长您直接跟我们黄书记谈谈,或许还能补救。”许涛可怜巴巴地说。其实他比普天成更急,他曾经几次想跟普天成汇报,都被乔若瑄制止了。乔若瑄警告他,胆敢在普天成面前透露半个字,立刻让他离开纪检委。他知道对不住普天成,尤其普天成再三叮嘱过,让他时刻留意纪委这边动静,一旦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给他消息。他没做到,他做得实在是太差了。
“谈什么,让我替王静育求情?有本事做,就要敢担当!”
“省长您别太生气,喝口水吧。”许涛双手捧着水杯,普天成看也没看,自顾自地在那发火。发一会儿,猛觉无趣,这个时候发火管什么用呢?
“说,纪委打算怎么做?”
许涛依旧嗫嚅着,吞吐一会儿,说了一句让普天成着实意外的话。
“我怀疑查王静育是假,矛头怕是对着乔董事长。”
乔若瑄晚上很迟才回来,一身酒气。普天成真是服了她,到这时候她还有心情喝酒。看她难受的样子,普天成削一苹果递过去,乔若瑄没接,似是怨怼地看他一眼,倒在了沙发上。
普天成怔怔望住妻子,心里斗争着要不要跟她谈这件事。想半天,叹息一声,起身进了书房。书房里闷了一会,感觉这事不说还真不行,又走出来,见乔若瑄在摆弄手机,像是在查号。
“有件事想跟你谈谈,能到书房去吗?”
“不能。”乔若瑄拒绝得很痛快。
“若瑄!”
“干吗这样瞪着我,不认识是不?”乔若瑄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继续翻找号码。
“到书房去!”普天成猛地发了火。他一发火,乔若瑄还是有点害怕,虽不情愿,但还是跟着进了书房。
“说吧,省长又有啥指示?”乔若瑄斜倚在门框上,脸上故意装出不屑的神情。
“难道非要我逼你才说?”
“说什么?”乔若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明显不想跟普天成吐露实情。
“乔若瑄,问题很严重你知道不?!”普天成真是急了,白天他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妻子现在是个危险人物。必须在别人冲乔若瑄下手之前,从她嘴里掏出一些实话来。
是的,别人要冲乔若瑄下手了,尽管他还不能判定对方这样做目的何在,是想扳倒乔若瑄,还是借乔若瑄给宋瀚林施加压力,进而达到扳倒宋瀚林的目的?但有一点他十分清楚,海东要地震了!可怕的是,到现在他对妻子的情况并不了解,王静育不出事他还想不起问这些,王静育一出事,忽然让他对乔若瑄心生后怕。
这些年来,普天成跟乔若瑄的经济都是分开的,夫妇二人都不知道对方的财产状况。不是因为感情,而是他们这个家很少遇到自己花钱的事,一应事儿都有别人操心,很多时候都是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别人就把什么也办好了,所以钱这个话题就被他们省略了。猛然跳出来时,普天成才发现这事真严重,如果乔若瑄真有什么事被查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期望乔若瑄能把自己收拾干净,这点政治经验她应该有吧?
“跟我说实话,王静育被查跟你有没有关系?”
站在门口的乔若瑄脸一横道:“我不知道!”
“若瑄!”
“你到底要问什么,普天成,你今天到底想知道什么?!”
“你应该把你做过的事如实告诉我!”
“我什么也没做!”乔若瑄像是被逼急了,借着酒兴大吵起来,“我告诉你普天成,别在我面前耍你省长的威风,有本事你让纪委的来查,去呀,他们不是已撒开网了吗,你让他们来查,我倒要看看,谁能让海东翻了天!”
“乔若瑄,你这是在玩火,知道不?!”
“我什么也不知道,普天成你少管我,我的事我自己了结!”说完,用力一摔门,离开了书房。吵闹声惊动了保姆,谷若若从自己屋里跑出来,正好撞上乔若瑄,乔若瑄将气撒在了保姆身上。
“看什么看,还嫌不热闹啊?”
谷若若吓得钻回卧室,普天成从书房出来,乔若瑄气还没撒够,指桑骂槐地在客厅叫嚣,普天成刚说了句话,乔若瑄拿起水杯就摔在了地上。
“想打我乔若瑄的主意,门都没有!他干净还是他老婆干净,逼急了我把他们一家干的事全抖出来!”
听到这句话,普天成就明白,妻子是拉不回了,愚蠢的女人,这种时候还在充英雄!
乔若瑄果然将形势估计得太过乐观,或者说根本就没搞清形势。路波这次是下了狠,就在普天成试图通过高层关系给王静育一个缓冲的机会时,省纪委突然宣布对王静育“双规”。
这不能怪路波,路波主政海东后,一直想清盘,想瓦解掉宋瀚林在海东扶持起来的势力,就算瓦解不成功,也要尽最大可能地将这股力量削弱。可是太难,路波无不悲哀地想,海东是一辆他拉不动的马车,这辆车上每一个零件,都带着宋瀚林和普天成的气息。更可气的是,一段时间,他近乎指挥不动,政令下去不是推就是拖,或者看普天成脸色行事。等来了方南川,路波就感受到更大压力。更可怕的是,路波时时刻刻觉得,无论他做什么,总有眼睛在盯着。有些在明处,有些在暗处。邓家山隧道事故给路波敲响警钟,知道这样下去很危险,弄不好他会被自己的优柔寡断绊翻,甚至栽出大跟头。副省长姜正英不止一次说,该采取措施了,再不采取措施,一旦普天成跟方南川结成同盟,局面就更不好控制。路波也深深忧虑,认为这是灾难。有一天他突然听说黄勇在查邓家山隧道事故真相,惊出一身汗来。当晚就将姜正英叫来,两人合计了一夜,第二天到办公室,还是觉得脊背后面凉嗖嗖的在冒冷气。也就是那天,路波终于作出决定,必须给普天成示以颜色了。路波清楚,要想拿到普天成一点把柄,比登天还难。之前王化成还有徐兆虎他们的教训,足够深刻。他不会再犯这种愚蠢错误。扳不倒普天成,可以在乔若瑄身上做文章,指不定还能拔出萝卜带出泥,顺手给宋瀚林致命一击。
对王静育展开调查,就是这么一步步“策划”出来的。偏巧王静育自己不检点,在广怀不仅霸道,而且大肆培植亲信,公开卖官,恣意敛财,惹得下面不满,告状信检举信不断递上来,这给了路波一个好借口。
王静育刚一被双规,宋瀚林电话就打来了。
“怎么回事天成,动静也太大了吧,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老书记先别担心,这事有点麻烦,一下两下怕还搞不清。”普天成撒谎道。
“我不担心,我是担心若瑄,他可是你妻子,查王静育就是在查若瑄,这事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可她不明白。”普天成带着情绪道。听宋瀚林的口气,乔若瑄一定是跟他告状了,就凭这点,普天成就不能不来气,这个时候找宋瀚林管什么用,再说怎么能找宋瀚林!
“天成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对若瑄关心不够,这些年若瑄过得并不容易,现在遇到这种事,你不能撒手不管,怎么着你们也是夫妻啊。”
“谢谢书记,我没有不管,只是……”普天成一时不知该怎么往下说,结巴住了。宋瀚林咳嗽了一声,道:“这事你找南川说说,我想他不会坐视不管吧。”
普天成道:“让人家怎么管,王静育满身是问题,我怕到时说不清啊。”
“有那么严重?”宋瀚林也像是吃了一惊。
“不瞒老领导,问题比你我想象得都严重。”
宋瀚林那边不做声了,半晌,才慢吞吞道:“一个市长,能有多大问题?再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话从宋瀚林嘴里说出来,普天成听着格外别扭,不过还是服服帖帖地说:“惊动老领导,实在不好意思,天成无能,没把局面掌握好。”
“不说这个,现在不是互相抱怨的时候,你要主动点,不能任他们为所欲为,必要时可以采取一些措施嘛,你天成难道还缺这个?”
如果是以前,普天成听了这话,心里定会激动,会当场表态,但是这天,普天成实在没这个心情,勉强又应付几句,宋瀚林那边挂了电话。普天成长出一口气,但是紧跟着,心就阴沉了下来。
晚上九点,马效林来到光明大厦。一看脸色,就知道情况很糟。双规第一时间,马效林跟普天成通过电话,当时没多说,只道之前他提醒过王静育,可王静育没当回事。普天成也没责备马效林,这些天他已听到不少有关王静育的事,事实上在他上次去广怀时,纪委就已开始动作,王静育那次之所以没露面,就是跑省里摆事儿,但都让乔若瑄一手遮天给遮住了。恨也只能恨乔若瑄,自以为是的女人。
“坐下慢慢说,不急。”普天成给马效林倒了杯水,什么时候他都见不得慌张的人,可总有人在他面前慌张。
“情况糟透了,在他家搜到现金五百多万,银行卡十二张,还有名烟名酒,十几幅名字画,两件古董。”马效林说。
“真有此事?”普天成瞠目结舌。
“不会有错,是纪委内部的人跟我说的,他们也很吃惊,搞不清他把钱放家里做什么。其实他们只是例行公事搜一下,没想……”马效林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普天成拳头暗暗握紧,终于没忍住,在自己膝盖上狠狠捶了一下。天下哪有这样的人,将钱放在家里等人来搜。这种事,要是找不到证据,还有迂回的可能。你现在把证据直接送到人家手里,人家就是想替你说句话,也不敢张口了。
“他在广怀还有四处房产,都是以他老婆名义办的,这人做事咋就这么不小心呢。哪怕你办在小姨子户头下,也比老婆强啊。这下好,一点办法都没了。”马效林叹道。
“他这叫贪吗?”普天成脸都成绛紫色了,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了,“他这是明目张胆地抢夺,目空一切到了极致。这样的人,难道还不该双规吗?”
马效林吓得噤了声。王静育出事,马效林很被动,不帮着打听消息吧,似乎说不过去;帮吧,他目前的身份又很特殊,毕竟他现在是广怀市委书记,反贪也是他的中心工作。
静了一会,见普天成脸色好转,马效林又道:“来势凶猛啊,省长,他们把星海地产也倒腾出来了,下午控制了齐星海。”
“齐星海?”普天成脑子几乎要缺氧了,他最最担心的就是这,没想对方这么快就把齐星海也控制了。看来,有人真是不想放过他跟乔若瑄,齐星海是跟响水寨连在一起的,响水寨又绑架着乔若瑄。冲齐星海采取动作,事实上已经在逼近乔若瑄了。
他深深叹口气,再次想到方南川考察响水寨时那场风波,那次之后,他婉转地提醒过乔若瑄,问她理不理解方省长一片苦心,乔若瑄装得一本正经,压根就不认为自己在广怀还留下什么尾巴,她说:“省长一来就去响水寨,证明他对这个项目还是很重视。”后来他想通过自己努力,能让响水寨和齐星海离他家远点,更让他家离是非远点,但所有的努力到了乔若瑄这里,都告失败。
他怎么跟方南川交代啊?假如真从齐星海身上打开缺口,挖出什么不利的事,他在方南川面前,怕是连嘴都张不开。
很久,普天成才从自责中逃出来,现在真不是自责的时候,也不是怪罪乔若瑄的时候,他必须想办法,必须遏制事态朝更加不利的方向发展。他冲马效林说:“你先回去,最近少跑动,有事打电话就行,广怀不能乱,你这个市委书记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另外……”普天成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说,“王静育算是给大家敲响了警钟,我不希望类似的事再发生在你们任何一个人身上,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干净。”
马效林白着脸道:“我会牢记省长教诲的,请省长放心,我不会成为第二个王静育。”
“那就好!”
王静育案在海东引起极大反响,继王静育本人后,他的妻子、大舅子也相继被控制。王静育的妻子原是一名中学教师,王静育担任副市长后,他妻子调到了广怀市教委,根本不懂财务管理的她居然很快升任为教委财务科长,后来又兼任项目办主任。这些年国家对教育投资大,教育建设项目一年多过一年,王静育的妻子也就成了香饽饽,整天被建筑商还有中学校长围着。夫妻俩在**这一块,算是比翼双飞。他大舅子原是税务局干部,后来提拔为广怀地税局副局长。有了这样一个姐夫,他想清白怕都很难。
案件尚在调查,已有媒体在使劲吹风报道了,据媒体报道出来的数字,仅在王静育家和他妻子办公室搜到的,就高达两千多万。这些数字经媒体一炒作,王静育马上就成为海东第一贪。
让新闻媒体提前参与进来,显然是有人有意而为之,普天成明知对方在借力,却又不能说什么。省委连着召开了两次通报会,一次由纪委书记黄小霓主持,一次由组织部长何平主持,除通报此案外,对全省下一步反**工作又作了新的部署。路波在两次会上都作了重要讲话,态度很坚决,要求对王静育案彻查到底,绝不姑息,无论牵扯到什么人,什么背景,都要顶住压力,绝不动摇。路波同时告诫与会各位,要保持高度的政治警惕性,杜绝一切形式的说情,不但要管好自己的人,还要管好自己的嘴。谁要是违犯原则说情,干扰正常调查,或者给省委施加压力,制造困难,省委这次将坚决不客气。这是路波担任省委书记后,态度最为强硬的一次。路波讲话的时候,普天成的脊背是烫的,感觉所有眼睛都盯在他后背上。路波讲完,方南川也讲了话,除坚决支持路波书记意见,跟省委保持高度一致外,又补充两点,一是借此起案件,在全省干部队伍尤其县处级以上领导干部队伍中开展廉政教育,一手抓铲除**,一手抓廉政建设,让清新之风在海东大地吹起来。另一点,应该连续出重拳,最好是组合拳,查出一批大案要案来,将反腐斗争推向新**。方南川同时强调,对重点行业进行重点整治,尤其一些老百姓意见比较大,矛盾积攒比较多的行业和巨头单位,要列为反腐防腐重点。方南川这番话说得似乎有点意味,普天成似是听到了一种弦外之音。
会议之后,路波去了北京,说是要向中纪委汇报。而在之前,乔若瑄已经到了北京。老首长在电话里狠狠骂了普天成,说他怎么教育老婆的。“连自己老婆都管不好,还能管得了一个省?任人唯亲,用人失察,出了问题就哭哭啼啼找来,成何体统!”老首长火气很大,不大才怪。
普天成很清楚,王静育是万万不能再保了,这样的人,保了也没用,他不能跟自己找不自在。但齐星海这边,必须想出办法,万一他乱咬乱说,怎么办?
怎么才能管住齐星海这张嘴呢?普天成难住了。以前的办法显然不行,这次是异地办案,齐星海一被控制,马上转移到了外面,如果能转移到化向明那边,倒还好说,问题不是,估计路波一定是考虑到了这点,所以将齐星海转到一个几乎跟海东不沾边的省里,这就加大了运作难度。
路波离开海东第二天,普天成想到方南川那里去一趟。没有具体事,就是想去坐坐。自从王静育被双规,他的脚步再也没迈进方南川办公室,方南川也没主动叫过他,两人似乎又进入一个微妙期,都在极力回避着这件尴尬事,或者说回避着这一尴尬时期。不过从方南川那天在会上的一番话中,普天成还是感觉到,方南川是备着另一手的,这一手或许就是他能解套的唯一途径。
在办公室犹豫很长一会,普天成还是硬着头皮来到楼上,方南川的办公室门敞着,普天成看到于川庆在里面,似乎有些不想进去。最近于川庆是越来越活跃,有次政府这边有接待任务,方南川身体不舒服,说让普天成代他出席一下,于川庆居然自己没到办公室请他,支派了秘书处副处长来传达这层意思,当时普天成就觉有些受不了,这事怎么着也是于川庆这个秘书长亲自做的,普天成忍了,没计较。宴会上,对方客人非缠着普天成喝酒,不喝实在说不过去,而普天成最近又确实不在状态,怕酒多了失态,于是拿着酒杯朝自己这边人脸上看,看谁能将这些酒替他消化掉。按理,普天成这边稍一犹豫,于川庆就该紧着站起来抢酒杯,这是秘书长的职责。可惜没有,于川庆仍旧屁股稳稳地坐着。曹小安不敢犹豫了,他也在等于川庆,只要于川庆接过酒杯,他就会极为热情地将酒倒进自己嘴里。这是秘书长和副秘书长之间的传递游戏,秘书长不动,他这个副秘书长也不敢动,后来实在看场面已经把普天成尴尬住,才大胆走过来接酒杯。普天成没给曹小安,当着客人的面,微笑着走过去,冲于川庆说:“劳驾川庆秘书长给我代一下,再喝客人就要笑话我了。”于川庆人倒是起来了,不过没接杯子,他说:“让曹秘书长代吧,我胃有毛病,实在不敢贪杯。”说着将目光转向曹小安,而此时酒杯仍在普天成手中端着,对方领导深感诧异,不能理解似的摇起了头。客人中有人主动走过来,要替普天成喝了酒。普天成再也忍不住了,声音重重地说:“如果川庆秘书长身体真有问题,那就先去医院吧,这边由小安张罗就行。”说完,一仰脖子,灌酒下去。对方见状,知道不能再喝下去,就道:“看来今天我们不该贪杯,实在对不住普省长,剩下这些酒我们共同干了,今天到此为止,好不?”说完,很仗义地喝干杯中酒,提前结束了酒宴。于川庆这个时候才知道犯了错误,想弥补,将客人送上车,抢先跑过来,替普天成打开车门。普天成恨恨瞪他一眼:“这车门也是你开的,于大秘书长没喝醉吧,你的车在那边!”
于川庆讨了个满面红。
打那天起,于川庆在他面前老实了许多,可普天成总觉得,过去那种不分你我的友好关系再也回不去了,于川庆客气也好虚伪也罢,这个人已经是面目皆非。
方南川抢先一步看见普天成,热情道:“普省长来了,快请进。”普天成走进去,于川庆尴尬地冲他笑笑,未等普天成落座,于川庆说:“二位省长谈,我忙别的去了。”于川庆都已走出了办公室,方南川突然叫:“川庆你等等,有份文件我昨天转到体改委了,麻烦你亲自跑一趟,正好普省长来了,我想听听普省长意见。”于川庆嗯了一声,往体改委去了。方南川给普天成沏茶,说好茶还是自己泡出来的香。体改委在另一幢楼上,相信于川庆不敢让别人代他跑腿,等他拿来文件,方南川跟普天成已经在品茶。方南川说:“就放那儿吧。”说完就跟普天成聊起了小时军区大院的事。于川庆看了一眼文件,又偷窥了两位省长热气腾腾的脸,这才知道方南川让他跑这一趟的真实用意。
方南川自然不是要跟普天成谈那份文件,关于那天接待客人中间发生的事,是秘书告诉他的,当时他笑了笑,说:“川庆秘书长是越来越有个性了。”也就是从那天起,方南川不再将重要工作交付给于川庆,轮到鸡毛蒜皮的事,倒能记起这个秘书长来,反倒将自己的秘书忘了。
于川庆走后,方南川主动收住话头,冷不丁地叹了一句:“不能坐等啊,坐等会失去机会的。”
普天成愣神,紧着揣摩这话,方南川有意停顿那么一会儿,似是给普天成一点时间,然后道:“工作也是如此,我看我们得鼓足干劲了。省委抓反腐,我们抓经济建设,两手同时硬,互相促进,最好让它形成合力。”
普天成说:“省长说得对,经济建设什么时候都不能放松,我们的发展速度还很慢,再不敦促,今年任务怕是完不成了。”
“我急啊,最近我让几个部门拿方案,看怎么敦促。还有,现在是重点项目不出效益,或者效益太差。得采取点特别措施,不能让它们只花钱不吐效益。我算了一笔账,这几年大型项目还有省属重点企业扶持进去的资金,所占比重不比别的省份差,给的优惠政策,也不比别的省份少。但它们的产出或贡献,却远远赶不上人家,这是个怪圈,我们一定要打破。”
一谈到工作,普天成就把心里那些事搁下了,顺着方南川的话,两人谈了许多,意见基本一致,只是对未来的期望值,普天成没方南川高。方南川说他保守,普天成说我是把困难考虑在前面,要不然将来完不成指标,要挨省长您的批。这话把方南川逗笑了:“我哪敢批评你,我现在是全心全意依靠你啊,你要是将我一军,我可就一点办法都没了。”
普天成也爽笑起来:“我敢将省长军,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哟。”
“不是胆不胆的问题,是你不忍心把我晾着。怎么说呢,你我现在是一条藤上的两个苦瓜,一个痛了,一个也得痒。”方南川哈哈笑着说,笑完,给普天成又换一杯茶,“这茶不错吧?”
“省长的茶,喝起来就是不一样。对了,我那也有些好茶,改天请省长品品?”
“当然要品,还想欣赏一下你那宝贝呢,舍得不?”
“我哪有什么宝贝,省长又取笑我呢。”普天成知道方南川是在说陶,方南川已不止一次流露过对那尊陶的好奇,但自从宋瀚林妻子送给他另一尊陶后,普天成对自己那件宝贝,就有了另外一种情结,似乎越发舍不得与人分享。
“好了,不说这些了,谈点别的吧。”方南川倒没为难普天成,其实他也是这么一说,方南川绝不会相信一尊陶能保佑得了谁,这点上他还是比较布尔什维克。
普天成询问起人代会的事,方南川到现在头上还多个代字,省人大即将召开会议,讨论取掉他头上那个“代”。这事要说也没任何悬念,但普天成还是表现出关切。方南川笑说:“那是人大的事,应该不用我操心。”不过接着又说,“真要有什么问题,我就打道回府,海东不留我嘛。”普天成赶忙说:“省长言重了,海东还是盼着您留下。”见方南川如此淡定,普天成就知道一切皆在把握之中,再说什么就显得多余。他可能是这种心操惯了,总是想把可能的变数提前消灭掉。
又谈了一阵,时间差不多了,方南川起身道:“哎呀,一气谈了这么多,行,交换一下意见有好处,不能两人打铁,劲用不到一处。现在摩擦太大了,感觉总下不成一盘棋,这种局面啥时才能改观啊。”说到这,方南川顿下,似乎有种感伤,其实是故意留一段空白,让普天成去揣摩。普天成细细咂摸着,方南川说话很讲究,他必须用心领会每一个字。到现在为止,方南川并没公开表示对路波有意见,对他和乔若瑄目前的处境,也避而不谈,似乎这件事跟他没一点关系。但又明明传递出一种信息,似乎很关注事态进展。普天成已经感受到来自方南川这边的支持和力量,这让他振奋。
就在普天成心里起波澜时,方南川忽然说:“对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下周国家药监局王副局长和李司长他们要来,重点督察我省医药企业,下一步可能要全力整治医药市场,遏止假药泛滥,现在假药很猛啊,堂而皇之就敢流入医院。”
“王局要来?”普天成颇感意外。王副局长是两个月前上任的,国家药监局连着曝出窝案,原局长副局长先后被双规,王副局长上任,标志着国家药监局重新洗牌。但上任两个月就来海东,普天成还是觉得突然。
“你准备一下,这次就由你陪同,具体去哪几家企业也由你定,但海州药业必须要去,这是王局点了名的。”
听到“海州药业”四个字,普天成蓦然明白,王副局这个时候来海东,用意深远啊。
回到办公室,普天成细细想了一会,拉出一张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下周要陪同王副局一行的,中心工作应该交给曹小安和药监局党组书记、局长贾邦定。但又想到贾邦定和路波的关系,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果断地将贾邦定调整到了前面。这项工作应该由药监局牵头,曹小安负责协调。发改委主任郭茂中必须参加,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表现出敢用自己人的气魄。又把名单看了一遍,打电话让曹小安过来,说你拿这名单去省长那里,让省长把把关。
本来这事应该自己去,让曹小安去是对方南川的不尊重,但普天成还是选择了后者。他去了,方南川未必看名单,一句让他定就完事。可他想让方南川看名单!
等了十几分钟,曹小安回来了,普天成装作不在意地问:“省长看没?”
曹小安说:“认真看过了,作了些调整。”
普天成接过名单,神情马上变了。方南川将此次接待和陪同工作调整为由发改委牵头,郭茂中理所当然排在了最前,而且又在名单中多加了一个人:海东药监局安检处处长孙洪磊。
普天成无言地笑了。孙洪磊这人他想到过,故意没放上去,看来……
药监局督察组到海东前一天晚上,普天成以前的保姆卢小卉突然找上门来,进门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普叔叔,救救他吧,普叔叔,您要救他啊。”卢小卉声泪俱下,把普天成惊住了。
“小卉你做什么,快起来。”普天成搀几下,没搀起来,急着叫保姆谷若若。谷若若跑去搀卢小卉,卢小卉竟然打开了谷若若的手:“普叔叔,救救他吧,您要是不答应,小卉就不起来。”
“你让我答应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普天成忽然就恼了,正欲转身离开,猛发现卢小卉身体有点变形,似乎……
“小卉你怎么了?”普天成把自己吓了一跳。
“普叔叔,我……”卢小卉越发猛地哭起来,边哭边用手抚着肚子。
“说!”普天成心里一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卢小卉抽抽搭搭道:“普叔叔,我怀了他的孩子,我不能没有他,他说过要娶我的。普叔叔,你救救他吧。”
普天成险些栽倒!
王静育啊王静育,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普天成站在那里,目光不敢触及卢小卉隆起的腹部,更不敢看那张变形的脸,内心那股火简直要把他燃着。过了好长一会儿,他才说:“小卉你起来吧,这事我帮不了他,也帮不了你。”
卢小卉顽固地跪着,愣是不起。
“起来!”普天成忍无可忍地喝了一声,抓起电话,打给曹小安。不多时,曹小安来了,一见卢小卉,曹小安就清楚了,跟普天成说:“省长您休息吧,我把她带宾馆去。”
卢小卉哭哭啼啼走了,普天成的心再也无法平静。这晚他在窗前站了许久,乔若瑄还没回来,估计北京之行也不是多顺利。怎么会顺利呢,碰到这种事,人家不落井下石就算很不错了,还指望谁来拯救你?有些时候,别人是拯救不了你的,必须靠自己。
可怎么才能化解掉这场危机呢?
第二天一大早,曹小安打来电话说,卢小卉已经回去了,他派车送的。普天成嗯了一声,曹小安压低声音又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王静育说要娶她,她信了。还有她弟弟,也让工商部门除名了。”
“咎由自取!”
骂完,普天成才知道,卢小卉弟弟让王静育安排到了工商局,王静育一出事,他自然待不下去,灰溜溜地离开了工商局,回以前单位了。普天成不知道是该骂王静育还是该骂卢小卉,或者谁也不该骂,该骂他自己。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浑蛋。
药监局督察组一行五人来到海东,普天成没去机场接,郭茂中和省药监局长贾邦定他们去接,同去的还有副秘书长曹小安。在宾馆,普天成跟王副局长一行见了面,王副局长看到他,显得非常振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王副局长说:“好久没见到普省长了,省长精神还是这么饱满,令人钦佩。”王副局长跟普天成曾在中央党校一起学习过,就是普天成升任常务副省长之前的那次,当时风传,王副局长要到铁道部担任副部长,普天成还开玩笑说,以后坐车就不用掏票了,拿出我俩的合影就行。王副局长也开心地笑说:“你普大首长要是能屈驾坐火车,我给你开一辆专列。”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他们已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工作了一年多,当时的传言虽然没成真,不过王副局长目前的位子也很显要,以后更是前程无量。
一阵寒暄,普天成陪王副局长往楼上去,有人快步走过来,问了一声省长好。普天成扭头一看,是安检处长孙洪磊。
“小孙啊,状态不错嘛,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说着就向王副局长介绍,用了不少夸赞之词。王副局长笑说:“不用省长介绍了,孙处长可是我们系统的标兵。”转而又说,“洪磊啊,能在普省长手下工作,可是你们的福气哟,要好好努力。”那口气,完全不像上级跟下级说话,跟老朋友似的。普天成心里越发有底,看来孙洪磊跟王副局的关系,也绝非一般。
孙洪磊见缝插针道:“谢谢二位首长,我会努力的。”
王副局长又说:“洪磊,上次你写的那个报告,我看过了,不错嘛,切中要害,我让局党组转发了,以后有好的建议,一定要及时向上反映,当然,要先过了普省长这一关。”
“是吗,小孙提了什么好建议,我怎么不知道?”普天成故作惊讶,见孙洪磊紧张,又道,“是我官僚,对下面关注不够。”
“所以我要向省长郑重推荐嘛,洪磊是棵好苗子,省长可要重用哟,不然我可要挖墙脚。”王副局长打趣道。
普天成正要说话,药监局长贾邦定过来了,后面跟着花枝招展的女副局长,两人到了跟前,不说话,只顾跟着走。孙洪磊不好再凑热闹,悄然退到了身后。普天成和王副局也都闭了嘴,各自揣着心事往客房去。
督察组先是召开了一次例行会议,向省里通报了此次下来的目的,以及当前医药行业重点存在的问题。药监局李司长传达了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近日发出的关于《贯彻落实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进一步加强药品安全监管工作的通知的意见》,意见说,国务院办公厅下发的这个通知,对推动药品监管工作的改革和发展,保障人民群众用药安全具有重要意义。食品药品监管部门要深刻领会通知精神,准确把握今后一个时期我国药品安全监管工作重点,切实把思想和行动统一到通知精神上来。要正确处理政府与企业、监管与服务、公众利益与商业利益的关系,解决好“为谁监管、怎样监管”的问题。王副局借着话题,直陈当前医药行业存在的不良之风,尤其对药品虚假宣传,倒卖批文,生产和销售伪劣药品,以及医药行业公开行贿操纵市场等问题作了尖锐批评。指出这次的督察,就是围绕以上问题,进一步加大药品安全专项整治力度。要扎实开展注册申报资料核查工作,认真清理药品批准文号,开展再注册工作,坚决淘汰安全性、有效性得不到保证的品种;在生产环节,要采取分类监管,试行驻厂监督员制度,把注射剂等高风险产品作为监管重点,严格检查药品生产条件,加强药品生产的动态监管,凡是在企业成品库待出厂的药品,经抽查检验达不到国家药品标准,并经复检后仍不合格的,加大处罚和曝光力度;在流通环节,要加大监督抽验力度,下大力气规范企业经营行为活动,严厉打击制售假劣药品违法犯罪行为。
王副局长一席话,让在场的几位药业老总深感不安,普天成注意到海州药业老板曲利敏的表情。曲利敏昨天去了哈尔滨,在哈尔滨还没待上一小时,接到电话马上赶了回来。
督察组第一站没去海州药业,这是普天成的建议,先是到海州第一人民医院,了解一番情况后,李司长让几位专家去药房,检查几类新特效药,其中就有海州药业刚刚上市的两种药品和三种医疗机械,并要求具体搞清这些新特药在处方上出现的频率。一听这话,医院院长紧张了,马上请示普天成,说这样不行吧?普天成反问,有什么不行?医院院长结巴道:“有些药我们是开得多一些,是想通过临床再验证一下。”
“拿病人的身体验证?”一句问得院长结了舌。
下午五点,普天成正在医院听几位专家汇报,曹小安进来说,省委李秘书长来了。普天成起身朝外走去,在楼道看见李源。李源说,首长让我来问问,督察组这边还有什么需要的?普天成说首长倒是挺会关心啊,需要得很多,不过你得问督察组去。李源听着话头不对,压低声音说:“哪是首长的意思,北京打来的电话。”普天成哦了一声,道:“你向书记汇报,一切正常。”李源说:“那我汇报去了?”普天成拍了一下李源肩膀:“去吧,这份心我替书记操了。”李源走了,普天成一直看着他下楼,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督察组真查出什么,路波会不会着急从北京赶回来?
看了几家医院,又到医疗器械市场查看一番,督察组才到海州药业,海州市长也来了,态度非常诚恳,跟在普天成后面不停地向王副局他们介绍海州药业发展情况。王副局听得很仔细,轮到个别关心的问题,顺势多问几句,曲利敏就抢着回答。这个时候还看不出王副局此行真实目的到底何在,所有人脸上都写着疑问,普天成也是。可是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情势急转直下,督察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着从海州药业查出三类违禁药品,还有两种违规医疗器械,其中一种就是在市医院大量做广告,并被几个专家极力推荐给患者的所谓包治二十多种顽固性疾病的“神床”。按药监局规定,这种保健器械是不能进入正规医院的,但海州全从正规医院先行推广。再查下去,督察组就查到一种已经被责令停用的仿制药品。
这药一度时期曾是海州药业的看家宝,曾给海州药业带来了巨额利润。
据李司长说,目前医药市场的药品分两种:新药和仿制药品。新药上市时间虽然没有限制,但至少要经过十年以上不断实验和改进,如果实验量上不去,时间耗到十年以上也不被有关部门批准。仿制药品的上市时间会缩短,因为新药上市时基础实验已经做过,仿制出来后会直接进入三期临床,从医院小范围的实验开始,选取五六家医院,这个时间至少三年。正常完成需要四五年,再加上审查两年共得七年时间。
不过这只是规定,对企业来说,一切都可以变通。部分医药企业会找相关领导,将实验量、实验情况做假账通过。六七年时间会缩短为两年。在初期临床没有大的问题的情况下,会被省略掉其他环节。等查出问题,也是在使用环节。药品副作用大,或者出现医疗事故,迫于压力,会被医院方面或是药监部门责令停止使用。但在责令停用的过程中,**现象会再度出现。通过关系和权力的疏通,该药品就可以被继续使用。
这次查到的药品,就属于这种情况。两年前国内几家大医院同时曝出几起医疗事故,后来确定是由该药引起,一番调查后,药监局查禁了此药,并在媒体曝了光。没想,督察组到生产线查看时,海州药业正在开足马力生产这种药。
督察组当场下了停产令,并查封了库房。紧跟着,王副局就向局里汇报,要求局党组增派人员,并尽快向国务院纠风办和卫生部汇报。
海东一干人面面相觑,都在看普天成。普天成没急着表态,脸色沉重地离开了现场。
曲利敏立刻慌了手脚,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还是没能阻止住王副局长,之前他真是低估了王副局长的魄力。
当天晚上九点,普天成接到卫生部一位领导电话,过问海州药业的情况。普天成一五一十汇报了,电话那头沉吟片刻,问普天成:“省长的意思是?”普天成没犹豫就说:“不是我的意思,我只能配合上面,上面要求查我也无能为力,有些原则违背不得啊,医药这一行,事关老百姓性命。”
电话那边说:“好吧,那就按原则办。”
接完电话没多久,门被敲响,普天成知道是谁,没怎么犹豫,过去打开了门。进来的果然是海州药业老总曲利敏,还有他漂亮的女助手。
“省长,我是来向您检讨的。”曲利敏进门就说。
“检讨?”普天成目光慢慢扫过二人的脸,眉头蹙在了一起。
“我们没把工作做好,给海东抹了黑,给省长脸上也抹了黑。”
“就这些?”
“眼下情况紧急,请省长务必想想办法,帮我们通融一下。”曲利敏腰弯到了九十度。普天成的记忆中,曲利敏的腰似乎总是直的,很少见他这么弯过。不过他一点没有得意之色,冷眼审视着曲利敏,问:“怎么通融?”
曲利敏马上就道起了苦,说海州药业走到今天多不容易,眼下最关键的一个批文还没拿到,上市工作也在节骨眼上,如果这时候爆出不利新闻,海州药业就……
“你们还知道这些?”普天成黑下脸批评道,“督察组到海东多少天了,之所以一开始不让去你们企业,就是想让你们引起重视,可你们怎么做的?明明被禁止的药品,还敢公开生产?厂区一塌糊涂,根本就看不出你们是怎么管理的。你们是省属重点企业,支柱产业,不是三流小工厂,也不是小作坊!”
“省长批评得对,回头我们一定加强管理,不过……”
“国务院刚刚下发了通知,药监局正在抓重点,撞枪口上谁也没办法。先停产整顿,拿出一个好的姿态来。”
“我们听省长的,还望省长能尽快通融一下,千万别让药监局曝光。”
普天成没说通融也没说不通融,曲利敏和助手站了一会,不见普天成说什么,告辞走了。不走也不行,两人电话一直在响,又不敢当普天成面接。
第二天,北京几家报纸率先披露了药监局督察结果,有家报纸用了大标题:药监局出重拳,制药业李鬼被打。另一家报纸的标题更直白:违规药品屡禁不止,海州药业被抓现行。曹小安拿来报纸,普天成没看,说放下吧。曹小安问:“今天工作怎么安排?”普天成说:“让郭茂中他们继续陪同督察,你跟我去几家企业打前站。”
普天成怕别的企业也会查出问题,一家企业出问题,责任在企业,多家企业出问题,责任就在政府。还好,转了几家企业,都没发现大问题,普天成算是松下一口气。他跟方南川汇报说,除海州药业外,其他企业相对规范,应该不会查出什么。方南川说,我们一不护短,二不遮拦,督察组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这对我省医药业也是个敦促。普天成说我会按省长要求做好这项工作,不过海州药业这边可能会找人说情,到时压力怕顶不住。方南川笑说,难道你我还怕说情,没关系,都推到王局他们身上。
普天成心里就有了底。
晚上,普天成照样没去陪王副局他们,这个时候他应该避嫌。听郭茂中说,马超然和省委另外两位常委去了,饭桌上公开说情,让王副局长笑吟吟挡了回去。晚饭后,他照样去了光明大厦,想着会有更重要的电话打进来,可是没有,一切很平静。方南川这边也没再找他了解情况,普天成关了手机,想早点睡觉。正要洗澡,门突然被叩响。开门一看,曲利敏鬼鬼祟祟站在外面。
“省长……”曲利敏想说什么,普天成却转身进了房间。曲利敏跟进来,又是一阵诉苦,说企业贷款负担太重,停产一天,损失担不起。又说到媒体,越发叫苦不迭。普天成捺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然后道:“新闻自由,我们谁也没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工作做好。”
“我向省长检讨,请省长想想办法,让海州药业渡过眼下这道难关。媒体如果再跟风,海州药业上市计划就会泡汤,会影响省里大局的,还有,督察组也不能只盯着我们一家企业啊,现在哪家企业没有违规生产?”
“你的意思是说,督察组是专门针对你来的?”普天成正起脸来。
“不,不,省长误会了,我只是说,督察组如此严格,我们生产企业真是无力应付啊。造成医药行业如此无序,他们药监局也有责任嘛,不能把啥都推企业身上。”曲利敏有些语无伦次。
“这些话曲总还是留着跟督察组说吧,还有事没,没事曲总请回,我还有工作。”
“省长……”曲利敏一下结巴了,脸涨得通红,半天,掏出一张卡,手哆嗦着放到桌子上。
普天成心头一震,脸上却装作没看见,曲利敏以为普天成接受了,心里笑了一下,脸上依旧做痛苦状。等曲利敏走后,普天成拿起卡,仔细把玩了一会,相信这卡分量一定不轻。抬起手腕看看表,时间的确不早了,活动几下筋骨,洗澡睡觉。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上班时间,普天成就将电话打到纪委一位副书记那里,说:“麻烦你们过来一趟。”副书记想问什么,普天成已挂了电话。等了半小时,纪委来人了,一位副书记,一位是副书记兼预防**局局长。两人赔着笑脸问:“省长有什么指示?”
普天成拿起那张卡说:“这个请你们拿走,昨晚海州药业送来的。”
“不会吧?”站在前面的副书记脸色一下变了,声音也有些颤。
“会不会你们去调查,请二位拿回去,并向黄书记汇报,完了有什么进展,及时向我反馈。”
“按省长指示办。”后面站着的预防**局局长抢先应一声,接过了卡,两人目光一碰,没再多留,赶紧回去了。
这一天省纪委共收到三张卡,另外两张是王副局和李司长直接交纪委的,王副局长还让纪委打了收条。当着纪委领导的面,通过电话向局党组作了汇报。三张卡数额均是一百万,看来,曲利敏是想高价封口。
黄小霓再也坐不住了,下午还不到上班时间,黄小霓就赶到普天成办公室,进门就作检讨。普天成先是很严肃地听,等黄小霓检讨得差不多了,才说:“也没什么,省委这样规定,我不交就是我在违纪。”
“普省长一向是我们的表率,这点值得我们学习。”黄小霓说。
“学习就不必了吧,希望这种事不要再发生。”又道,“我能理解他们的难处,搞企业确实不容易,但这么做,会败坏风气,也会助长他们的歪风,希望黄书记能跟他们好好谈谈。海东有一个王静育就足够痛心,我不希望第二个第三个王静育出现。”
黄小霓的脸色很难看了,他没想到普天成这么快就将王静育提出来,一时有些无法应答,过了一会,硬着头皮道:“我们一定查,保证给普省长一个交代。”
“不是给我一个交代,是给省委一个交代。”
黄小霓脸色僵住,有些事她是左右不了局面的,都说纪委书记权大,但能大得过省里一把手?上午她紧着跟路波汇报,路波听了很生气,在电话里痛骂曲利敏。完了又叮嘱她,这事先放放,不要过分声张,等他回来再研究。黄小霓清楚“研究”二字的意思,更清楚海州药业和路波的关系。海东两大企业大华和海州药业,表面看它们只是一家企业,实则不是,是两大阵营两大派系,更直白地说,是两大利益集团,也是两大斗争焦点。这一次双方的斗争已经到了明火明枪的地步,一方刚揪住王静育,企图借王静育撕开一条大口子,晒出里面一条条大鱼,一方立马就拿曲利敏开刀了。这就难坏了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人,到底该向着哪一方呢?原则向来是有立场的,没有立场的原则不叫原则,而立场有时候确定起来很难。
黄小霓垂下了目光。
普天成也没太难为黄小霓,话点到为止,至于怎么做,就看黄小霓了,现在他反倒不急。看着黄小霓举棋不定的样子,普天成爽笑一声道:“劳驾黄书记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改天我请客,不能让黄书记白辛苦,怎么样,这不算违规吧。”
黄小霓听了这话,面部表情略微松动,普天成到底还是跟路波不一样,就算逼人,也不会把人逼向绝境,好歹给你一个喘息的机会。心存感激道:“哪能让省长破费,我请,我一定请。”
普天成断定,路波在北京是待不住的。因为王副局长他们不只是查海州药业违规生产,已经在着手调查其他方面了。如果只是生产伪劣药品或违禁药品,顶多曝曝光,最终罚款了事,企业生产会受影响,上市也会受阻,但不会伤及要害。要是查出行贿、倒卖批文或用非法手段操纵市场等,海州药业就不只是停产那么简单。如果再深查下去,紧张的就绝不是曲利敏一人了。某种程度上,海州药业跟大华差不多,都是那种一点即燃的爆炸品。
乔若瑄回来的第二天,路波果然匆匆忙忙回来了。一回来便让李源请普天成过去。
普天成坦坦然然去了,路波分外热情:“天成啊,快请坐,最近辛苦你了。”
“哪有书记辛苦,怎么样,书记这次还顺利吧?”普天成问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哪能谈顺利,现在钱不好要啊,项目更不好跑,天成,我真是服了你,你去就不一样。这次好几位部长都说,海东就你有办法,下次要钱,一定要带着你。”
“书记笑我呢,我去比你更困难。”
“不会的,我哪敢笑你。来,喝水。”
普天成捧过杯子,若有所思地等路波切入正题。路波倒也不拐弯子,直接道:“天成啊,真没想到,曲利敏会闹出这种丑闻,黄书记跟我汇报了,对这种行为,我们必须严厉制止,坚决打击。”
“他们也是急了,药监局搞突然袭击,撞枪口上了。”
“什么突然袭击,你给他们留足了空间嘛,这个曲利敏,太自以为是。再说那药明文禁止了的,怎么能再生产呢,看来我们对企业还是疏于监管啊。今天请你来,两件事,一是紧急对大中型企业特别是医药行业进行一次大检查,亡羊补牢嘛,这项工作还是由你来负责,具体哪些部门参加,你定。另外呢,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曲利敏这件事影响太坏,高层已经知道了,不查怕说不过去。”
“这个我也不好表态,最好是让黄书记他们定吧,我的意见还是以教育为主,不要一棍子打死,毕竟也是为企业嘛。”
“天成你能这么想,我得替他们谢谢你,不过这事还是要引起高度重视,企业反**力度一定要加强,我想近期召开一次会议,专门研究部署此项工作,警钟还是要长鸣啊。”
“书记想得周到,这些企业家,需要不时提醒,他们是我们的财富,保护好他们也是我们的责任。”
普天成这些话,说得很妥帖,一点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更没有咄咄逼人。路波脸上有了暖色,好似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两人又说几句,路波话题突然转到了王静育上。
“要说呢,现在谈这事不是时候,会让别人产生误解,不过这次去北京,有不少领导问起我,看来静育同志在上面还是有一定影响力啊。我考虑再三,还是我们内部消化吧,不要让领导们说我们不爱惜同志,有错误,批评教育为主,你说呢天成?”
“这个……怕不妥吧?”
普天成没想到,路波弯转得会这么快,他还估计要费一番周折呢,没想这么快就逼对方缴械。
“妥不妥咱俩都不管了,交给纪委吧,让他们去处理,咱们只要结果。”
“听书记的。”
此后仅仅两天,媒体关于王静育**案的报道就少了许多,口径也开始转向,有报道称,王静育案在调查中发现诸多疑点,纪委怀疑检举者有报复行为,很多举报内容无从查实。一家媒体甚至说,当初从王静育妻子办公室搜查到的钱,大部分是公款,这些钱已经得到教育部门确证,是项目办设的小金库,钱由王静育妻子保管。总之,势头比前些天弱了许多。第三天,纪委许涛过来说,齐星海从外省带回到海东,该案已经移交给他们第一监察室,目前由他负责了。
“齐星海什么也没说,嘴巴相当紧,下一步就考虑让他回去。”
“回去?”普天成紧起眉头。
“只能回去,从他身上打不开缺口的,黄书记也是这意思。”
“这事我不便表态,按黄书记的指示办。”普天成说。
“还有一件事,想跟省长汇报。纪委在调查王静育一案时,王静育坦白,齐星海曾向他和乔董事长送过三套房,房子在上海开发区,两套别墅,一套观景房,价值两千多万,手续是他代办的。”
“给乔若瑄送房?”普天成刚刚舒开的心马上又紧住,声音也变了调。
许涛点头,脸色很难看。
“是王静育自己说的?”普天成又追问一句。
许涛再次点头,遗憾而又无奈地道:“真没想到,王静育会把矛盾往乔董事长身上转移,纪委的同事讲,只要一问话,王静育就急着把话题往乔董事长身上引。”
“无耻!”普天成愤愤骂了一句,又道,“接下来呢,黄书记有什么指示,我是指对王静育。”
“现在案子到了我们手里,按说应该好办点,但很多证据都到了手,尤其那些现金还有财物,房子纪委肯定也要落实,黄书记说下周派人去上海,如果有可能,还望乔董事长这边能有点对策,只要不是以她名义办的房产证,将来都好说,就怕……”
“这个乔若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省长也别动怒,有可能是王静育信口乱说。”许涛小心翼翼道。
“行吧,回头我问问她。”普天成只能这般遮掩,他从内心里感谢黄小霓,给了他和乔若瑄一周时间。
“不过王静育夫妇,难度比较大,一下两下怕是……”许涛垂下了头。
“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吧,原则你掌握,尺度要把握好。”普天成说。
“知道,我会谨慎的。”一听普天成并没有额外要求,许涛说话才自然起来。事实上他已知道,就算外界力量有多大,王静育一案已无回天之力,开始动作太猛,而且一大堆证据很烫手。纪委不是不能帮着压事,但前提是不能让纪委被动,王静育自己把回旋余地堵死了。况且他死命地想扯出乔若瑄,也是大忌,办案人员包括黄小霓对此都很气愤。
晚上回到家,乔若瑄坐沙发上看报,嘴里哼着歌,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保姆谷若若已做好饭,在等普天成回来。普天成看了妻子一眼,径直进了书房。谷若若跟进来说:“叔,饭好了,洗手吃饭吧。”普天成说:“把你阿姨叫来,饭等会吃。”
等半天没有动静,普天成喊了一声若若,谷若若慌慌张张进来说,阿姨已经吃饭了,叔您也快来吃吧。普天成真想发火,乔若瑄并不知道药监局督察组到了海东,普天成没跟她说,什么消息也没透露。更不知道她去北京这段时间普天成为她做了什么,还以为眼下出现的局势是她在北京争取来的,暗暗得意呢。普天成来到餐厅,匆匆扒了几口饭,扔下碗说:“到书房来,有话问你。”
乔若瑄抬了下目光,问:“什么事,饭都不让人消停吃?”
“你还消停呢,火烧眉毛了你知道不?”说着,“啪”地掼了一下碗,先进了书房。
乔若瑄不敢不理,毕竟风波还没平息,王静育还在双规呢。进了书房,乔若瑄说:“说吧,省长有何指示?”
“你正经点好不,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
“怎么没,我心情好着呢,有人不是想让我下地狱吗,我乔若瑄现在还好好的,我倒要看看,将来到底谁要下地狱。”
“乔若瑄,你太张狂了,别以为别人扳不倒你,那是没到时候!你有多大能量,你看看四周,哪一只手不是冲你来的?我劝你还是清醒点!”
乔若瑄呵呵一笑:“好啊,你现在就把他们叫来,双规我。”
“你——”普天成无语了,摊上这样的妻子,他还能咋样。过了好长一会,不死心地问:“上海两套别墅怎么回事?”
“别墅?”乔若瑄瞪大双眼,继而露着笑脸说,“上海到处是别墅,怎么,普省长是不是要送我一套?”
普天成没有心思跟她斗嘴,正色警告道:“乔若瑄,你给我听好了,尽快把你屁股擦干净,如果将来因为你给这个家带来灾难,一切后果由你负。”
“怎么,跟老婆撒野还是想离婚,请明说,那个秋燕妮不是还在等你吗,要不要我现在就给她挪位子?还是普大省长又有新欢了,这次我去北京,听说你跟年轻漂亮的女司长很密切嘛,人家可是未来的生力军,各方面都比你老婆强,不是你们还筹划着让她来当省长助理吗,是不是床上之事也要她助理?”
“你无耻!”普天成吼了一声。
“我还无赖呢,告诉你普天成,少对你老婆耍横,有本事,冲路波去耍。知道人家老婆有多少房吗,说出来吓死你。上海算个鸟,人家美国、英国、香港都有。人家都不慌,你慌哪门子,就你普天成马列?”乔若瑄近乎在嘲笑了,普天成只能收兵。
乔若瑄这里显然要不到答案,普天成不敢等下去,紧着叫来秦怀舟。上次交付给秦怀舟的任务,秦怀舟完成得很好,足以证明他在上海还是有点关系。闸北区明园森林都市的确有三套别墅在路波妻子名下,用的是路波儿媳妇的名,现在全部资料都在普天成手中。普天成让秦怀舟马上去趟上海,按许涛提供的线索,查清王静育代收的两套别墅还有一套房的具体位置还有户主名,这事要快,秦怀舟当天就去了上海。普天成还不放心,又给上海一朋友打电话,如果房子真在乔若瑄名下,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将这件事善后,不能留下任何隐患。这位朋友也是副部级官员,办这点事还是没任何问题的。
几天后普天成得到回音,许涛说的那个楼盘里,的确有一套别墅和一套一百八十平方米的房是乔若瑄的,不过用的不是乔若瑄的名,是普乔。奇怪的是,二十天前这两套房都转手了,目前房主是上海一古玩商。
二十天前?普天成纳闷,那段日子乔若瑄不是在北京吗?忽然间,普天成就明白,乔若瑄那些日子并不只是在北京借力,她还做了很多事。而且绝不只是去了上海,出国一趟的可能都有。心里忽然涌上一层歉疚,看来还是不了解妻子啊。
不过王静育那套别墅还没转手,户主是王静育十九岁的儿子,这块心病不除,还是不能让人踏实。
又是一周后,地产商齐星海放了出来,官方给出的结论是查无实据。齐星海在接受调查期间嘴巴的确很紧,一字未吐,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再后来就装病,忽然是心脏,忽然又是大脑,还玩过几天失忆,玩得特像,看上去就跟真的傻子没两样,当着调查人员的面,将一张纸撕碎了吃下去,说面条真香。后来又要吃用来写交代材料的那支笔,还问调查人员这香肠是进口的吧?吓得调查人员一把抢走了笔。这也让普天成聊以自慰。齐星海放出来第二天,乔若瑄神秘消失,普天成知道她去忙什么了,等再见到妻子时,见她脸色红扑扑的,像是刚做完美容。联想到上海两套房,普天成不由得多看妻子几眼,感觉妻子还是有可爱的一面。
这边既然缓和了下来,王副局他们也心照不宣地撤出了海州药业,李司长和安监处长孙洪磊专程来向普天成汇报,说调查已告一段落,给海州药业开了两百万的罚单,容许企业经过整顿后重新生产。
“两百万,不多嘛。”普天成笑说。
李司长道:“查出的几个虚假药品,我们发了通报。”说着将通报文件递上,普天成扫了一眼,文件上不只是海州药业,一并通报的企业有二十余家,查禁药品三十多种,海州药业两种医疗机械也在名单上。
“辛苦你们了。”普天成放好文件说。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李司长显得很客气。普天成拿出两幅字画说:“一点小礼物,你和王局各一幅,不是大家之作,权当欣赏吧。”
李司长没敢当面打开,但坚信手中礼物不轻。旁边的孙洪磊讪讪笑笑,多了句嘴:“相关证据都在我们手里,随时都可以再进去。”
换了以前,听了这话普天成脸上一定会动怒,指不定还要教训几句。很多想法是不能说出来的,就跟很多做法不能让别人看出真实意图一样。这天没有,他非常和蔼地说:“也不能让洪磊空手回去,字画没了,柜子里有几样摆设,洪磊随便挑一件吧。”
孙洪磊盯着那尊陶出神地望了好长一会,咽口唾沫,回身说:“省长这里件件是宝,我哪敢碰。”
“洪磊甭客气,都是些摆设,摆谁柜子里都一样的。”
“多谢省长,以后吧,以后到了省长这里,洪磊就胆大了。”说完诡秘地笑了笑。趁李司长不注意,快速将一张卡放那尊陶前。这才是他今天来的重要目的。
普天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有时候你不能拒绝别人,更不能揭穿别人,要给每个人留有机会,留有希望。尽管他极不在意那张卡,但那不是卡,是态度,也是一种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