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普天成紧急调动夫人外交
乔若瑄果然不负厚望,北京活动一周,愣是替大华灭了火。其实这火也不是他们担心的那种火,审计署并不是专门针对大华搞这次审计,是全国性的例行审计。大华虽是外资企业,但在海东落户时,是以收购海东国有企业的形式入驻的,落户海东后,又有部分中央扶持资金注入,这笔资金大约在一亿五千万,审计署重点审计的是中央扶持资金的使用与管理。不过据内部人士说,审计署安排这次审计前,的确收到过有关大华违规使用这笔专项资金的投诉或举报,举报信甚至说,这笔资金根本就没用到该用的地方,而是在大华转了一个圈,飞进了很多人的口袋!
乔若瑄没敢问举报信来自哪里,哪个渠道递上去的,问了估计人家也不会说,但好赖总算把审计挡回去了,虽然费了不少周折,但她还是很欣慰。这边还在跟北京几位重量级人物吃饭,外加审计署两位官员,那边普天成已得到消息。他在电话里冲乔若瑄说:“事情办漂亮些,别心疼你那几个钱。”乔若瑄说:“知道,好歹我现在也是个老总,不差钱。”
至于普天成交代的另一项事,乔若瑄没有完成,大华高层到底抱何目的,乔若瑄没打探到。人是找了,还不止一个,可都摇头,一个个露着讳莫如深的表情,一提大华全都变色。看那样儿,就像大华现在是高压线,碰不得也提不得。
乔若瑄只好作罢。
乔若瑄在北京滞留了两天,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给宋瀚林打了电话,告诉宋瀚林自己到了北京。宋瀚林没显出意外,似乎有点不想见她的意思,犹豫一会,却又拖着苍老的声音说:“既然来了,就见个面吧,免得你们见不着我,又要多想。”
乔若瑄声音略带灰暗地说:“好吧,我等老领导。”
宋瀚林的确苍老了不少,这是见面后乔若瑄的第一感觉。望着两鬓新添的白发还有额头上深深的几道沟壑,乔若瑄一时有些伤感,真有伸手去摸一下的冲动。以前在海东,就算有白发,那也是外人绝对看不到的,外人看到的宋瀚林,永远那么精神矍铄,睿智而又充满力量。可眼前的宋瀚林,真的像是一位老人了。有那么一会儿,乔若瑄甚至有种恍惚,难道这真是宋瀚林吗?“瀚林哥哥,瀚林哥哥……”这个在她心中响了差不多大半辈子的声音那一刻又清晰地响起来,乔若瑄好想爬过去,伏在他肩头哭一鼻子。
宋瀚林哈哈笑笑,骂了声鬼丫头。乔若瑄脸一红,感觉心里的重负轻了点。宋瀚林又说:“不好好搞你的企业,跑北京干什么?”乔若瑄撒谎道:“找钱呗,北京钱多。”“电投还缺钱啊,我怕你花不完呢。”宋瀚林并没怀疑乔若瑄是为别的事来,更不会想到是为他灭火,谈起来就相对轻松。后来乔若瑄还是忍不住,绕着很大一个弯问了问,宋瀚林听出乔若瑄的意思,仍旧哈哈笑着道:“批评意见是有一些,海东干了那么长时间,没批评也说不过去嘛。不过都是正常范围内的,听了也当没听见。”
“那我就放心了。”乔若瑄像是浑身释放了似的说。
这话立马引起了宋瀚林警觉,怔怔地盯住乔若瑄半天,从她脸上看到了来意。
“不放心,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宋瀚林改变了语气,脸上表情也由喜转怒。乔若瑄后悔刚才露了馅,刚要解释,又听宋瀚林道:“你回去吧,告诉天成,就算将来有啥事,我也会一个人担着,连累不到大家!”
这话让乔若瑄一路咀嚼,越嚼越不是滋味,越嚼也越不放心。迫不得已,乔若瑄又给北京另一位关系打了电话,对方给她五个字,乔若瑄的心才放下来。
对方说:“放心吧,没事。”
但愿没事!
就在这当儿,另一档事又找上了普天成。
南怀原市委书记孟杰伦停职一段时间后,被安排到了省物价局。这个安排对孟杰伦来说,确实欠公允了些。一般说,市委书记到省里,怎么也是重点部门,而且必是一把手。孟杰伦算是做了一次实验品,他到物价局只是第一副局长,括号里面保留了正厅待遇。孟杰伦自然委屈,也着实恼火,先后找过普天成几次,普天成都给挡回去了,牢骚一句也没听,窝火事更是不让说。南怀商厦失火案早有定论,省市联合成立的调查组最后给出的结论是顾客违规吸烟,将烟头扔进装有易燃物的垃圾桶中,引起火灾。这样一来,商厦一方的责任就小多了,最后只是罚了款,停业整顿,原来说的追究刑事责任等就成了一句空话。在事故处理会上,普天成原期望方南川能发出不同声音,可惜没,听完调查组汇报,方南川似乎早有准备地说:“既然专家组给出了结论,就按相关规定处理吧。”轻描淡写给这件事画了句号。孟杰伦进物价局之前,另外两名市领导也有了着落,原市长赵松一开始说涉嫌收受贿赂,后来商厦老板黎刚又改了口供,说当时是急了,想无中生有给赵市长栽赃。一番周折后,赵松被洗清,原来的涉嫌受贿成了笑谈,最后到省政协某专职委员会担任主任。这起事件中最应该承担责任的常务副市长季维良反倒安排得最好,目前是海东省国资委党委委员、省国有资产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虽说没乔若瑄显赫,但这个位子也是很多人争破头也抢不到的。孟杰伦的不满和愤怒也来自这里,他已在普天成面前告过不止一次季维良的状了。
普天成只当听不见。有时候听不见也是一种态度,比听见更有用。这里面的辩证关系,怕只有普天成这个层面上的官员理解。下面官员也有装听不见的,但那纯粹是卖弄,是官场里的一种矫情,因为你还不具备听不见的资格。而普天成们的听不见,则是一种艺术,一种境界,一种大修炼。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听见呢?
这天孟杰伦又来找,牢牢骚骚说了半小时,普天成并没露出不耐烦。孟杰伦每次来,普天成都表现出足够的耐心,这个时候耐心就是他对孟杰伦的态度,也是唯一能给孟杰伦的东西,更是维系他跟孟杰伦关系的桥梁。普天成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人,尤其孟杰伦这种特定时刻意外摔跟头的人。他笑呵呵地听着,等孟杰伦说完,他晃动了下脖子,收起脸上笑容,转而用一种正经的口气批评道:“你杰伦好歹也当过市委书记,怎么这点觉悟?不要老是把问题想那么阴暗,对你的安排也是省委认真考虑了的,第一要相信组织,第二要服从安排,第三要对未来有信心。”普天成说了许多,对孟杰伦来说,怕就这第三条多少还能起点作用,其余估计是左耳进右耳就出了。
孟杰伦悻悻走了,从离开的态度看,他是对结果不满意的。是啊,怎么能满足呢,孟杰伦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普天成拍案而起,学以前那样痛斥某个或某些人,然后给他一个极为肯定的答复。
可能吗?
普天成正在发笑,手机响了,一看号码脸色蓦地变了。
对方是化向明。这个时候化向明打来电话,用得着再猜是啥事?犹豫一会,还是接通,用少有的热情道:“化书记啊,刚才在卫生间,没听到。”
化向明那边热情更足:“我说嘛,还以为省长不愿接听呢。”又道,“钻卫生间干什么,尿频啊。”
这是领导间常有的玩笑,意在打破某种尴尬。
“是啊,越来越控制不住了,老是给你找麻烦。”
普天成本来也是玩笑话,没想这玩笑说得太有水平,正好让化向明借着往下延伸。
化向明道:“那是省长惯着它了,哪能啥事都由着它。”
普天成听出其中意味,也顺着话头道:“没办法,此一时彼一时,它拿捏你的时候你还真没办法,只能跟着它跑。”
“偶尔跑几次没关系,跑久了,怕就成疾。”
“现在已经成疾。”
“那就吃药!”
“没药方啊,老中医不在,好点的西医也都走了,让我找谁要药方去?”
“我倒有个药方,不知省长想不想试试?”
化向明终于说到要害了,普天成心里一动,狠了狠心,接话说过去:“要,有病乱投医嘛!”
“南怀有个拔火罐的,这季度下去,应该能找到,他有秘方,省长应该把它拿到。”
普天成暗暗一笑,南怀,火,季,秘方,这都是有所指的,他当然听得明白。但还是多问一句:“就这季度下去嘛,晚一段日子怎么样,最近不方便出门啊。”
“当快则快吧,那秘方谁都想拿呢,到了别人手中,难道还能给省长送过来?”
“说的也是,先谢了,抽空就去。”
“这一个秘方怕不够用,我在海东的时候,还听说过一个人,也很神秘。此人就在海州,原来是卖药的,现在转行了,不过跟药业公司还有联系,只是后来让人给坑了,现在落寞得很。他手头有一味药,这药包治百病。”
普天成已经猜出是谁了,当下笑道:“还是书记你消息灵通,不然我就让他们给蒙了,行,我找找他,看能不能拿到此药。”
“别忘了,我过去也当过郎中的。”化向明笑说。
普天成忽然顿住,“郎中”这个词,用得实在是妙啊。化向明过去那位子,不就是替人治病吗,有多少人的病根在他手里?
“还要吗?”化向明忽然问。
“要啊,多多益善。”普天成的声音格外爽朗。他感谢自己,刚才抓起了电话。
“实在要是扭不过来,就去下面透透风,别处没意思去,就去永定区,不远,再说秦怀舟不是在那儿吗,难道让他替你跑跑腿还不应该?”
“永定?”普天成这次没听懂。
化向明笑笑:“抽空去一趟吧,相信不会让省长失望的。”
“好!”普天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化向明让去,一定有去的道理,利落地应承下来。
谈完尿频,化向明话头一转道:“最近我身体也不大舒服,屁股上多了个痔,正想办法割呢。”
“是痔疮啊。”普天成笑道。
“算是吧,以前在那边不小心落下的,最近像是要发作,所以……”
“这边落下的就在这边治啊,你看看,落下毛病也不早说,光顾着挠我痒痒了。”
“这不打电话跟你求药方吗?”化向明道。
“还求什么药方,这点小毛病我就替你拿了,放心吧,我找最好的大夫把它给割了。”
“好!”化向明痛快地说了一声。
奇怪的是,直到通完电话,孟杰伦的事只字未提,暗示都没。普天成笑笑,现在怕是谁也顾不着孟杰伦了,自己的痔疮还长在别人手里呢。
“叔叔,您真病了啊,咋不早说呢?”身后突然传来保姆谷若若的声音,普天成吓了一跳。等弄清原委时,扑哧就笑了,原来刚才跟化向明通话,自己太投入,保姆在后面听着,竟然一点没察觉到。
“你个傻孩子,乱说什么呢,回你屋子去。”
谷若若还是不忍离开,十分关切地又问:“叔,您不要紧吧,没见着您老往卫生间跑啊。”
“我没病,是骗他们玩的。”普天成只能这么搪塞。
谷若若这才咧开小嘴巴:“叔也开玩笑啊,从没见您开玩笑呢。”说完,踏实地去了自己卧室。
跟化向明的通话让普天成确信了两件事,第一,宋瀚林的非正常期尚未过去,也就是说,随时会有风暴袭来,而他必须要赶在风暴袭来时做好一切准备,这不是什么使命,而是惯性使然。宋瀚林能不能安全着陆,牵扯到的不只是他普天成个人的命运,也不是某个小圈子的沉浮,而是……算了,这问题不敢想,一想就会浑身冒冷汗。普天成只想尽自己之力,能灭的火尽快灭,能堵的窟窿尽快堵,实在堵不了灭不了的,再看风向。第二,化向明也遇到了危机,危机一定不是太大,但要是解决不好,还是会折腾出一些事来的。要不然,化向明不会给他打这电话。至于化向明的痔疮是不是留在大华,会不会跟宋瀚林的病根有关,普天成还不敢肯定,他得去问另一个人,化向明曾经的秘书。秘书跟领导久了,自然就融为一体,领导不方便做的,交代秘书做了;领导怕做的,秘书会主动承担起来,自己去做。领导自己想做的,秘书会负责打前站,替领导铺平道路,领导舒舒服服去做就是了。领导做错了的,秘书会扛起来。秘书当到一定程度,跟领导是没有间隙的,不存在忌讳或回避。领导的家由他当,领导的老婆由他陪,领导的亲戚由他接待,领导找小蜜他来打掩护。领导吃荤秘书准备荤,领导沾腥秘书提供腥。领导什么也不想吃,秘书也得陪着饿肚子。这样的秘书才是领导喜欢的秘书,这样的秘书才不枉做领导秘书。化向明离开海东之前,就已将原秘书许涛安排到纪委第一监察室主任位子上。能将化向明牵扯进来,对目前的普天成来说是件好事。俗话说不怕大案,就怕窝案。牵扯的人越多,这事就越动不得,上上下下都是这个理。至少,能帮他赢得时间。
周五下午,普天成提前给秦怀舟和许涛打了电话,让他们下午别有安排,他请二位吃个饭。两人受宠若惊,哪还敢说个不字,一个劲地冲电话点头,完了又问要不要他们提前找地方,普天成说不用了,就到白云宾馆吧,那儿吃着自在。将二位同时叫来,也是普天成深思熟虑过的,眼下不比往常,海东局势一直不明朗,省长方南川迟迟不发力,让人看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方南川棋也下得太沉稳了,简直有点死气沉沉。路波那边虽然野心勃勃,但又不敢太明目张胆,方南川不出招,逼着路波也不敢出招,只能拿小招小式来试探,试探了人家又没反应,只是一味地服从,可谁都知道方南川不是一个容易服从的人,这里面玄机就多了。所以目前海东总体呈现出胶着状,谁都在观望,谁都在等。这个时候普天成稍稍一使力,下面僵着的人就活了,不是一个人活,是一批人活。更重要的是,将二人叫到一起说事,貌似有了障碍,其实转个弯一想,就有了同盟的意思。同盟对普天成当然没任何意义,对他们二位,意义却很重大。
这便是普天成经常要打的反常规牌。
白云宾馆的老板娘白玉双最近心里也是一大堆事,上次她跟普天成提起要将白云宾馆拆了重建,普天成说拆了太浪费,不如批给她一块地让她重建一家五星级酒店。白玉双很高兴,当时就跟姑姑说了,姑姑听了也分外开心,当下作出决定,让白玉双从宾馆收入中拿出五百万来,作为前期投入,抓紧运作此事。并且一再叮嘱不要惜钱,在中国内地做事,惜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以前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现在叫拿钱铺平路,才能把戏唱。姑姑这方面经验堪比白玉双老到。白玉双请了一个班底,十几号人,吃住都在宾馆,全力开始筹划。前期工作都已差不多了,普天成突然告诉她,这事先停停,情况有变,留待以后再议。
普天成当然说得轻松,一句话的事,对白玉双来说,却是白白损失好几十万。这还是小事,关键是她不好跟姑姑交代。每个人做事有每个人做事的原则,姑姑的原则就是说了就做,必须做成,多大代价也在所不惜,要不然,姑姑也没有今天。白玉双当然不知道,普天成说这话有普天成的难处。原来这事是轻而易举的,每年省里市里都在花代价招商引资,繁荣海州的经济,现在有人主动拿出钱投资,哪有不支持的?况且他也压根没想自己得好处。哪知就在他决定跟海州方面打招呼时,省里突然出台一项制度,但凡省城海州牵扯到土地出让的,先由海州市拿意见,完了必须报经省里有关部门批准,必要时要报请省委有关领导批示。如果土地是楼堂馆所所用,限制更为严格,省政府这边批了也不算,必须上省委常委会。这项调控政策听上去是在保护土地,从严控制重复建设。细一琢磨,其实是在限制普天成。土地转让和开发在海州归常务副市长管,对应到省里,就是普天成分内的事。路波突然让于川庆等人出台此项严控政策,无非两个目的,一是将海州重新抓到自己手里;二是适时削弱普天成手中权力,并借此给普天成传递信息,让他不要太揽权。普天成是明白人,于川庆拿着文件请示他的时候,他就将电话打给了白玉双,要她先停下来。当然,个中原委,普天成不会跟白玉双解释。
白玉双带着普天成走进包房,脸上似乎有点不快,男人跟女人时间久了,感觉会变的。白玉双现在也敢在普天成面前来点小脾气了。望着她的样子,普天成笑了笑。世上的女人真好玩,一个女人一道风景,但有一道色彩是相同的,那就是任性,以及在男人面前的矫情。
听见脚步声,许涛跟秦怀舟争先恐后赶过来,抢着为普天成开门,一看白玉双也在后面,两人愣了神,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普天成笑道:“怎么,白老板你们不认识,不至于吧?”二人才大方地抬起头来,问白玉双好。白玉双倒是心里无鬼,坦然笑道:“看见领导就跟看见猫,瞧你们这点出息。”
普天成笑道:“白总你说错了,现在是猫怕老鼠,没看过那动画片吗,多经典。”
一句话说得,二位脸全白了,互相望着,不敢接下句。白玉双说:“那是你们领导间的事,猫也好老鼠也好,只要说话算数就行。”
普天成无奈地摇摇头,冲二位耍了句贫嘴:“你们谁说话不算数了,惹得白老板如此不开心?”
二位哪知其中细节,更以为今天普天成叫他们来,是要收拾他们,紧张得气都不敢出了。见玩笑开大了,普天成才拍了下许涛肩膀:“坐吧,搞那么紧张干什么,不会是没带钱吧,放心,白老板不会拿你们顶账。”
白玉双性子也耍够了,不敢太失分寸,莞尔一笑:“二位只管点菜,今天你们大老板请客,帮我多宰宰他。”
普天成也让他们点,尽管明知道不会让普天成埋单,二位还是点得胆战心惊,在每个菜上都要费一番心思,好像真就在割普天成的肉。点完一看,全是平日里普天成爱吃的,价格绝对不菲。
白玉双满脸喜色地走了,并不是因为多点了几道名菜,关键是她看见了普天成,还感受到他一如既往的温暖。
“知道请你们来啥事吗?”普天成开门见山,又让二位一阵不安。沉默半天,秦怀舟结结巴巴道:“最近工作表现不好,让省长失望了。”
“你呢?”普天成并没马上反驳秦怀舟,而是将目光对住许涛。
许涛摸着头说:“最近忙,没向省长及时汇报工作。”
“虚,你们就爱玩虚的,我可不爱听啊。”普天成一边把玩茶杯,一边不痛不痒敲击二位。这是必须有的前奏,要不然后面话就不好说。
等把两位折腾得差不多了,普天成才让他们坐。屁股刚坐下,话就到了:“小许啊,多长时间没去看望化书记了,这样不对吧,老化可跟我告状呢。”
许涛刚刚汗干的额头又开始冒热气:“省长,这……”
“你也一样。”普天成进而又对着秦怀舟,“知不知道孙涛书记最近有病,就算不去看,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总行吧。”
“省长,电话我打过的……”
秦怀舟刚强辩一句,普天成脸色就不满了:“多长时间打一次,一年,还是一月?”
“我错了。”秦怀舟乖乖垂下了头,后悔不该还嘴,他这毛病总是改不掉。
“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你们怎么成长起来的,还不是老领导手把手将你们带到了今天,我看这样下去,你们迟早会变质的。”
“省长……”两位几乎同时喊出了声。
“好了,话到此为止,今天本来不想批评你们,但两位领导给我打电话告状,不批评两句也说不过去,希望你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以后多注意。”
“是,省长教诲我们一定牢记。”
饭菜上来了,普天成主动拿过酒瓶,又觉自己斟酒不合适,递给秦怀舟说:“满上,今天少喝点。”
等上饭菜时,普天成再问什么,两位就再也不敢结巴,生怕稍一口吃,对方说得比自己多。这就是把两人叫一起的好处,任何时候,竞争都是存在的。普天成轻而易举就掌握了要掌握的事。
普天成决计做三件事。他先将秦怀舟叫到光明大厦,问:“最近手头工作忙不?”秦怀舟知道普天成意思,道:“不是太忙,应该能腾开身。”普天成欣慰地笑了笑,他很感谢已经离任的孙涛,如果不是孙涛,秦怀舟这个下属就让他错过了。实践证明,不管是原秘书曹小安还是现任秘书闻捷,跟秦怀舟比起来,真是差太远。有时候普天成也非常懊恼,他能选准选对一个市委书记,却老是选不好一个秘书。不知是他无能还是现在适合做秘书的人太少,总之,普天成对自己的秘书一肚子气。尤其闻捷,不只是不能用,简直就不敢用!这人看着大气,正眉正脸,但做事总有股鬼鬼祟祟的味,那天普天成开完会回来,远远就听见办公室有动静,刻意将脚步放慢了一些,果然听到声音是他办公室发出的,很不正常,不像是打扫卫生或清理房间的声音。普天成对这种声音很敏感,他对一切反常的东西都敏感,他没给闻捷机会,猛地打开门,闻捷的脑袋还藏在柜子里,因为太过紧张,差点将半张脸卡在柜子里。
普天成当下就发了火,那个柜子从闻捷报到第一天,他就声明,绝不许乱动,那是他的私人领地!
“出去!”闻捷还要解释,普天成的声音已经吼了出来。后来他把曹小安叫来,质问他这个秘书长是咋当的,秘书哪有权力乱翻领导东西。曹小安赤红着脸作检讨,等普天成火气小了些,曹小安说:“这个闻秘书,我跟他强调过多次,就是听不进去,要不,重新物色一个?”
“就他!”普天成恶声恶气道,“我还不信修理不过来一个闻捷!”
话虽这么说,普天成却是对闻捷彻底失望了,给过他机会,一次次抓不住,看来只能将他打发到该去的地方。想到这些事,对眼前的秦怀舟,普天成心里就涌出不少东西,甚至有感激。上次请屈妙琪做账,秦怀舟表现令他极为满意,后来还交代办过几件事,每件事都能打一百分,所以对即将交付的这项任务,普天成似乎比秦怀舟还有信心。
普天成让秦怀舟去上海。
化向明让普天成去永定区透风,透的是一个姓宁的地产老板的风。此人叫宁百开,之前在海州,在海州地产界也算风云人物,路波在海州任市委书记时,宁百开曾当选过全国劳模。他的百润地产先后在海州拿过不下十块黄金地段,其中一大半就在永定区,可以说,你走在永定区,几乎就不能摆脱开宁百开的影子。路波担任省长前一年,永定区发生过一件事,当时对百润地产最有竞争力的万国地产老板邓万国在酒会后回家的路上,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拦截住,邓万国当时叫来了黑社会的人,双方火并中,邓万国中了三枪,死了。这案当时是按黑吃黑定论的,但是过了一年,就在路波走马上任不久,从监狱里面突然传来一条消息,当时围截住邓万国的,并不是黑道人物,而是宁百开花钱雇来的凶手。这消息很快被封锁,不久之后,宁百开开始转移自己的资产,半年后他将永定区尚未完工的四个项目转卖给别人,自己则转道上海,目前他已是闸北区数得上的地产商之一,在国内地产界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普天成让秦怀舟去上海,并不是调查当年那案子,没必要,而且永远也查不清真相。真相其实是个很模糊的东西,为官多年,普天成早就懂得,真相并不是按实际发生状态来确定的,而是按实际需要情况来设定的,一种真相设定后,你很难再找出另一种真相取代它。除非局势发生大逆转,必须需要一种新的真相来掩盖原来的真相。可眼下根本不存在什么大逆转。普天成只是让秦怀舟去上海闸北区明园森林都市别墅群查点资料,那里面有他需要的东西。
秦怀舟领命而去,这点事应该难不住他,他大学一个同学现在是闸北区房管局一位头头。
第二件事当然是南怀火灾案,不是调查火灾案真相,道理跟前面一样,他现在不需要真相,需要真相之外的东西,或者说为将来另一个真相作准备。化向明跟他点过南怀、火、季、秘方几个关键词,这里面都是有技术含量的,普天成只想把这些技术含量掌握到手。这事自然应该交给汪明阳去做。
汪明阳现在是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高配正厅级。普天成说:“学习实践活动马上进入第二阶段了,你这个常务副厅长,怎么能老在上面,应该下去检查指导,督促下面各市局的学习活动。”
汪明阳说:“我刚还去下面活动,就是检查督促。”
“不错嘛,我还以为汪厅长现在高高在上呢,看来也学会深入基层了。”汪明阳听得出这不是批评,普天成批评他,从来不拐弯抹角,当头就棒喝下来。
“南怀没去吧?”普天成问。
“南怀打算月底去,下一步计划去广怀。”汪明阳说。
“先去南怀吧,南怀刚刚发生火灾,一切需要稳定,你这个厅长去了,也能起一起稳定大局的作用。”
“我听省长安排,省长让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可担不起越权的责任,公检法有公检法的行事规则,我这个副省长,只能建议。不过牵扯到学习实践活动,我就要从严要求了,你可不能拖后腿啊。”
“不会的,请省长放心。”
“好。”普天成利落地夸赞了一声,然后眉头一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最近怎么老是听下面议论纷纷,说你们公安跟消防在调查处理南怀火灾中,有包庇行为?”
“这……”汪明阳脸色难住了。
普天成看了一会汪明阳,忽然又问:“季维良这个同志你了解不?”
“不大了解,只是这次火灾调查中……”汪明阳有点不敢往下说。
“讲!”
“下面对他意见很大,南怀商厦是他当常务副市长时批的,也是他主抓的,商厦建起刚一年就发生火灾,他应该有责任。”
“什么责任?”
“这个……没有细查。”汪明阳垂下了头。
“没有细查就去查,查清给各方一个交代,也别老让人家季副市委背黑锅。”
“这……”汪明阳难住了。
“难度很大是不是?”普天成问。
“不是难度,关键是上面没明确指示。”普天成面前,汪明阳也不想藏着掖着。
“既然这样,这次你就去暗访,暗访不需要具体指示吧?”
汪明阳这才完全把话听懂,脸一下兴奋了,声音也洪亮起来:“我明天就去,坚决完成省长交代的任务。”
“不是任务,也不是我交代的,是你这个公安局长职责所在。”普天成纠正一句,汪明阳马上改口道:“是,我们公安系统应该主动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
普天成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又补充道:“眼下情况特殊,我希望汪厅长不要搞得风声太大,不闹出动静最好。另外不管查到什么,都先放你那里,这事到你为止,无须向我汇报,明白不?”
汪明阳结了结舌,脸色比刚才吃紧了些,不过终还是明白过来,重重说:“请省长放心,明阳绝不会辜负您!”
汪明阳走后,普天成略微有那么一点兴奋,两张牌打出去了,到时收回来的,就远不止两张,有可能是二十张,二百张!剩下第三张牌,该怎么打呢,或者说,化向明给他提供的另一剂药,让谁去拿合适?
普天成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一一滑过一些面孔,先后排除不下二十个人,这些人不是分量太轻就是办事欠章法,也欠果决,思来想去,最后将目标锁定在身边最亲近的人身上。这是张险牌,风险大得让人不敢想象,要是打好,他准能稳操胜券,所谓的海东危机,在他这里就自动化解了一半,甚至还多。要是打不好,稍有闪失,哪怕是一星半点,都将会在海东激起狂澜,不,是恶浪。弄不好他就成了罪人,万劫不复,还会殃及许多无辜。
但他没有退路!
谁让他现在是清道夫呢。
他不只是清道夫,还是灭火队长又兼着垃圾清扫站长,手里还要时刻揣上一把手术刀,随时准备为别人割盲肠,包括痔疮。
普天成已经抓起电话了,又果断地放下,不行,还得想想,再想想。
周六这天,普天成把几样公事推开,叫上副秘书长曹小安,又给老朋友郑斌源打过去电话,说想去看看两位老领导,郑斌源说好啊,我陪领导一块去。
两位老领导都是普天成在龟山工作时认识的,有感情,也有交情。一位是当时的县委副书记,如今已经八十多岁。另一位是当时吉东军分区首长,曾经在普克群手下工作过,当然,普克群不定能认识他,他们之间距离太大,就跟现在的军区司令员跟下面基层一位连长一样。但,这位老领导对普克群很敬仰,甚至崇拜,按现在的话说,是普克群坚定而又忠实的粉丝。普天成在龟山那会,每到周末,首长都要派车来将他接到军分区,去了就没完没了讲当年的事,听得普天成热血喷张。关于父亲的记忆,就是在这些人的讲述中一次次加深的,抹不掉。
如今两位老领导都住在干休所。
“就这么去?”上车后郑斌源问。郑斌源老陪普天成去干休所,他对过去没啥记忆,对这些老宝贝,感情也远没普天成深,不过作为普天成的陪客,他知道怎么尊重这些老人。
“不这么去还能怎么去,你这个副厅长又不肯放血。”普天成开起了玩笑。
“想放也没血啊,要放还是放你的,领导膘厚,血也比我们百姓多。”
“过了!”普天成轻斥一声,又觉今天不应该严厉,松开眉头道,“那你捅一刀看看,要是没血,我认了。”郑斌源也觉刚才那话过了些,紧急采取措施:“我可没有领导那么高风亮节,行,放就放吧,我打个电话,让他们把礼物送来。”
“晚了。”普天成笑讽了一声。
“我说嘛,哪有领导考虑不周全的事呢。”
两人在私下,还是保持着老朋友的风格,该说什么照说什么,一点不忌讳。郑斌源到工信委后,各方面长进都很大,其实人都是属泥巴的,把他放在模子里挤压,打造,实在不行再放火上炼,不怕他不成型。对此普天成深感欣慰,前些日子他跟屈妙琪通电话,再次提起他们复婚的事,屈妙琪说,快了,谢谢省长为我们操心。普天成刚想多说几句,屈妙琪的挖苦话就到了。屈妙琪说:“原来总恨他不成器,感觉跟你们差得远,现在才发现,还是他纯洁、可爱,没被污染。”普天成哭笑不得,自从请屈妙琪做账后,屈妙琪的批评还有挖苦就没断过,有次网上看到普天成一段讲话,竟半夜打来电话问:“你说那些谎,脸咋一点不红啊,是不是你们都一个个炼成精油了,或者谎话才是你们的母语?”气得普天成一晚没睡着。这两口子,离婚了臭脾气都这么像,将来要是复婚,那简直就是双抽老酱油了。
干休所离省城三十多公里,普天成他们在干休所耽误了两小时,既然去了,就要挨门走一走,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要握握手,送上一片关心和祝福,还要跟所里领导象征性地交谈上一会。老头老太们都很激动,没想到这个日子普副省长会去慰问他们,非要拉着跟他多说几句,说的当然都是遭遇的不公平,以及对社会不良现象的看法。现在不满咋这么多啊,啥时领导下来,能学父辈那样听到一片拥戴声,怕就……
普天成笑了笑,收回遐思。
等往回返时,已是下午三点。普天成冲司机说:“走二环,穿津安新路过去。”
车子平稳地驶在公路上,普天成微闭上眼,装作小憩。其实他是睡不着的,他在想事,到现在他还在犹豫,让曹小安做这事,妥当吗?
一小时后车子进入市中心,津安新路是前年重新改造过的,将两边老住户迁走,马路扩展了二十米,比原来老津安路,漂亮多了,是眼下海州的景观大道。但在去年五月,这条路被人为封堵过。负责工程施工的是银河路桥工程集团。津安新路已经交付使用,突然又爆出银河集团只拿到百分之三十的工程款,其余款项据说是被工程主管部门无故截留了。闹到后来,就闹出很多传闻,有说津安新路的中标方并不是银河集团,是大河集团。也有说是市路政工程总公司,总之不是银河集团。津安新路被堵半个月,负面新闻纷纷扬扬,省市有关部门齐上阵,协调解决工程施工的纠纷,无奈银河集团老总王银河摆出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强势态度,扬言工程款只要拖欠一分,此路就休想开通。突然有一天,普天成听到,海州警方以涉嫌欺诈和偷税漏税为名将王银河带走调查,当时海州正在开展税收执法大检查,跟王银河一块被带走的还有三家大企业的老总。几个月后,其他三家企业的老总出来了,有两家补交了税款,另一家最后查明是被误告,王银河却被查出近五年来偷税漏税高达三点二亿,案件一时轰动海州,进而引起海东高层的注意。后来路波在有关会议上明确批示,一定要严查到底,所欠税款不差一分地追缴回来。
王银河至今还在里面,银河集团已被相关部门查封,这条路自然也就通了。
“斌源啊,这条路建得挺不错嘛。”普天成欣赏着路两边的楼群,饶有兴致地说。
“当然不错啊,为建一条路,一个大集团没了,它能不不错吗?”郑斌源并不清楚普天成的心机,每次提起这路,他都会发牢骚,这也是他知识分子的臭习惯。
“哪来那么多牢骚,能把路建好就行,你说呢小安?”
一直坐在前面的曹小安今天有些纳闷,总觉今天普天成带他出来是有事的,绝不只是陪同去干休所。可一路上普天成又视他不存在,令他心里越发起疑,这阵普天成终于跟他说话了,他清清嗓子,却又不好正面回答,因为这条路在海东很敏感,对他曹小安来说就更敏感。王银河的妻子是曹小安大学同学,两人大学期间还有一段恋情。去年这条路被封,路波不知从哪听说这层关系,通过于川庆让他出面给王银河一家做工作,因为工作不利,于川庆不高兴,路波更不高兴,有次酒宴上他给路波敬酒,路波看都没看他,装作失手将他手里捧着的酒杯打落到地下,弄得他十分狼狈。普天成突然问及此事,令他很意外也很惶恐,支吾一阵,道:“省长说得对。”
“怎么慢慢悠悠的,是不是觉得我太官僚?”普天成虽然笑着,但讲话口气跟刚才明显不一样。
未等曹小安作答,郑斌源抢先说话了:“岂止官僚,这条路冤啊,我每走一次,都觉得它是血染红的。”
“你什么意思?!”普天成突然郑重其事地问。
郑斌源好像是跟普天成对好计谋一般,其实不,这就是郑斌源的性格,干休所那些老干部老首长诉苦鸣冤发泄不满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激动,当时就想说些什么,又觉场合不对,强忍着。等上了这路,想起这路的很多传闻,脑子里那根神经就绷不住了,这阵让普天成这么一问,索性就敞开肚子,不管不顾将里面窝囊话牢骚话不满话一股脑儿道了出来。其实他哪里知道,这都是普天成精心考虑过的,叫他陪同去干休所,就是让他酝酿情绪。
普天成的脸黑了。
很黑。
他让司机把他送到光明大厦,让曹小安跟他一块上去。曹小安胆战心惊,心里不停地抱怨郑斌源,把祸闯下自个却溜之大吉,你是一吐为快了,我呢?
曹小安小心翼翼跟着普天成进了房间,下意识地擦了擦桌子,替普天成沏茶,也给自己泡了一杯,然后站在那里,等话。
沉默。
普天成足足沉默了半小时,抓起水杯喝一口,放下,冲曹小安看一眼,又沉默一会,才问:“真是这样吗小安?”
曹小安还是吃不准普天成心思,不敢贸然回答,却又不能不回答。为难一会,道:“郑主任不是信口开河。”
“你呢,我听说当时你也介入过?”
“省长……”
“我不是责怪你,我是想知道真相!”普天成猛地抬高声音。
“路书记知道我跟杨雪梅的关系,所以就……”曹小安垂下头,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杨雪梅现在人在哪?”
“不太清楚,好久没跟她联系了。”
“能找到吗?”
曹小安心里一悸,难道?
“犹豫什么,我问你能不能找到!”
“只要找,肯定能找到。”曹小安终于明白过来,重重说。
“你能保证?”
“能!”
“找到后呢?”普天成冷不丁又问一句,就把曹小安问住了。是啊,找到后呢?
过了一会,普天成说:“小安啊,这事我知道复杂,很复杂,某种程度上说不是你我能介入的,不过……”
“省长说得对。”
“我还没把话说完,我听不到这些倒也罢了,你说听到了,能装聋作哑?”
曹小安摇了摇头。
“还有你,你是省政府副秘书长,外界都说你是我普天成的人,老同学的事,真就能闭着眼睛放过去?”
“省长……”
“这事我不给你答案,一切你自己决定,查与不查,怎么查,查到啥程度,都靠你的政治经验来判断。对了,这不是任务,也不是必须要做的工作,良心,我们做人的良心,懂不,小安?”
“我懂,省长。”曹小安眼里已经有了东西。
“行动之前你必须想好,你现在是副秘书长,每做一件事,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况且这件事乱麻一样,难度一定很大,我担心你空有决心缺少办法啊。”
“我不敢保证十拿九稳,但是……”
“要做就必须十拿九稳,不,十拿百稳!”
“省长,我明白了。”
“好,你回去吧,这事出门后就是你自己的事,跟任何人没有关系,这点政治觉悟你应该有吧?”
“请省长放心,该怎么做小安心里明镜似的,小安不会让您失望。”
说完,曹小安毅然转身,走出了这间令他不安又令他热血冲动的办公室,接下来,他的命运就要完全靠他自己来把握了。
普天成休息了两天,感觉就跟打了一次突围战,有点精疲力竭。第三天于川庆找上门来了,说方省长请他。
全省经济工作二次推进会开完已有一段时间,但经济工作毫无起色,这令方南川郁闷。找普天成来,就是从普天成手里讨办法。
“还得你这老将出马啊,我看我这匹新来的马,暂时还拉不动这驾车。”方南川说。
“不怪你,是怪这驾车太重,各处零部件都不好使。”普天成体贴道。
“不瞒你说,最近我有点急,经济再这样下去,今年的目标就成空话,我头上这个代字,到时可就取不掉了。”方南川真就做出一副替自己发急的样子。普天成笑笑:“哪有那么严重,省长太过谦虚了。”
“别老省长省长的,不习惯啊,在你面前我可是小老弟,虚心请教呢。”方南川在普天成对面坐下,脸上果然一副小老弟的表情。
普天成自然不能再装,坦诚道:“说吧,需要我具体做什么,经济一潭死水,我这个助手也有责任。”
“我们就都别检讨了,我想是这样,最近你带队下去一趟,对重点企业重点市县来一次全面大督察,大敦促,给下面鼓鼓劲,烧烧火。在海东,还是你天成省长的话管用啊,你一下去,他们的力量就有了。”
“省长这样说,我可担待不起啊。”普天成笑望着方南川,他在研究方南川脸上的诚意。
“我说的是真话,绝无戏言,更非别有用心。”方南川忽然站起来,挪步到窗前,盯着窗外望了好长一会,才回过身来说,“我丝毫没有抬高你的意思,也不是有意夸大你的作用,海东没有你不是不行,但,工作会受到相当大的损失。这是我到海东这么长时间,得出的一个结论。当然,之前也有不少领导跟我这样强调过,但凡事只有自己总结出来,才有说服力。我诚恳请求你,放下包袱,轻装上阵,跟我一道把海东这艘巨舰开动起来,让它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省长言重了。”普天成也站起身子,目光蠕动在方南川脸上,方南川此时的脸被太阳照着,显得明净、透亮,泛着太阳的光泽。普天成被感染,喉头似乎动了几下,却没再说话。方南川意识到自己把气氛搞紧张了,朗笑一声道:“看我,干吗这么悲悲戚戚,有你普省长在,我还怕啥。来,坐,你是茶专家,正好有罐茶,请你品尝一下。”
普天成重又坐下,心里似乎比刚才踏实许多。方南川亲手把盏,动作优雅娴熟,足见也是老手,屋子里很快弥漫起茶香。
“嗯,好茶,我有口福。”普天成嗅了几嗅,发出赞叹的声音。
两人边品茶边聊些轻松的事,其间方南川提及几位老领导,都是普天成父亲的老战友,下属,又聊起年青一代,有些普天成熟悉,有些不太熟,但名字全都听过。聊着聊着,话头忽然就到戴小艺身上。
“哎,有件事正好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最近中央有个意图,想从大部委中挑选一批年轻官员,让他们挂职到下面来锻炼,也算是培养后备力量吧,听说小艺也在名单中,我想把她要到海东来,你觉得如何?”
“好事啊,老在上面蹲着自然不行,下来尝点酸甜苦辣对她有好处。”普天成近乎没犹豫就说。其实这种事是用不着他犹豫的,估计方南川早就把前期工作做好了,现在说出来,一是尊重他,二是顺手送他一个人情。
“我也是这意思。”方南川笑了笑,替普天成续了水,道,“既然你也支持,那我就正式向中央要人了?”
“那还犹豫什么,专家级人才你不要要谁啊。”
一句话说得两人全都笑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普天成最强烈的感觉,就是他跟方南川的磨合期终于过去了。尽管方南川还是不肯打出自己的牌来,但至少,方南川对他敞开了胸怀。
普天成正准备带队下去,扎扎实实促一次经济工作,宋瀚林夫人刘建英突然到了海东。
这搞得有点仓促,来之前最起码吭一声嘛,非要把人搞得手忙脚乱。刘建英却说,她就是要搞突然袭击,看看他们这些人,还记得她这个老大姐不?
刘建英是应邀前来参加海东收藏协会成立十周年大型庆典暨海东收藏协会古玩艺术品鉴定评估委员会第五届年会的,酒店见了面,普天成才知道她还兼着海东收藏协会名誉主席。对这个头衔,普天成真是不知道,之前也未听宋瀚林说起过。不过看收藏界的专家、学者还有收藏迷们对她的爱戴,就知道刘建英在此行中的影响力了。为了不影响刘建英开会,普天成只在酒店逗留了不到二十分钟,然后约定时间,说为刘建英此行接风。
第二天下午,刘建英推掉会议安排,风姿绰约前来赴约,还带来一位女助手,据说也是北京收藏界的大腕,长得很有气质,个头足有一米八高,形象也是一流,是普天成这辈子见过的为数不多的美女之一。此女子一到场,就将在场几位男土的目光抢了过去,以至于惹得刘建英尖声大叫:“喂,喂,喂,怎么回事啊,我真是老得没有看点了吗?”普天成释然一笑,将目光收回来,说:“不怪我们,只怪大姐你太会挑人了。幸亏是在包房,要是在大街上,海州的交通就要瘫痪了。”
“有那么严重?”刘建英边说边扫了助手一眼,普天成这话说得她开心。其实场面上的尊重并不是非要把主人怎么样,对随从的态度更关键,刘建英知道这是普天成他们给她面子,开心地拉了一把助手:“来,猫咪,坐大姐身边。”
这称呼让大家奇怪,刘建英笑着介绍,原来助手姓毛,叫毛敏,比毛阿敏少一个字。“真名不好听,我喜欢叫她猫咪,猫咪啊,这都是你前辈,以后到海东,就找他们,他们能量可大呢。”刘建英说。
毛敏就冲所有人点头微笑,目光里跳动着新鲜。
在座的男士没几位,事先刘建英强调过,范围不能大,就他们大院里出来的几位,再加几位瀚林的至交。在“至交”二字上,普天成颇费了一番工夫,最后只请了宋瀚林的司机老卢,此人为宋瀚林开了将近十年的车,可谓任劳任怨,忠心耿耿,目前已经提前病退。病退是借口,是他实在不想为其他领导服务了。还有一位是宋瀚林早先的秘书,现在《海东日报》的副总编辑,剩下再就是他和郑斌源。乔若瑄也来了,刘建英声明若瑄不来她不到场。乔若瑄笑说,怎么会呢,大姐来了我哪能不接待。嘴上这么说,态度却有点勉强,这阵目光里就有表现。没有想到的是,郑斌源把邓雅兰也给拉来了,普天成有点不快,这种场面怎么能让邓雅兰参加呢,真是胡闹,但他万万想不到,邓雅兰是他妻子乔若瑄拉来的,最近两人蜜得很,乔若瑄使劲撮合她跟郑斌源,仿佛两人上不了婚床她很着急似的,俨然已把大洋彼岸的屈妙琪忘个干净。
这顿饭吃得风风火火,普天成原以为刘建英会有些许不自在,没,适应得很,还带了一身豪气,到后来竟反客为主,普天成本来打算不放开喝酒,意思一下就行,没想刘建英非要喝,还训他是不是老领导不在海东了,不把她这个大姐当人物?普天成说哪敢,今天我们是欢迎大姐,跟老书记在不在海东没关系。这话我爱听,刘建英说。然后就跟普天成猜拳,普天成起先让着,没赢,后来刘建英说,你这是打大姐脸哩,拿出真功夫来。普天成就赢了几拳,毛敏要代,刘建英不让,抓起酒杯豪爽地喝了。
刘建英打了一个通关,就把自己喝兴奋了,话多得十几只耳朵都装不下。先是大谈收藏,说北京人现在玩收藏玩儿疯了,只要到酒桌上,你就能听到古董的声音,那天她在机场就被一帮收藏迷黏住,差点误了飞机呢。相比之下,海东就差得远,收藏热远未起来。“这可是一门新兴产业啊,我可告诉你们,谁个要是做投资,马上跟我学,再晚了,怕这行里挤不下。”见没人响应,刘建英又换了话题,谈起瑜伽来,说瑜伽真是个好东西,她天天坚持练,很有效果的。说着站起身子扭了几下,夸她腹部一点赘肉都没。毛敏就望住她的身子说,以前一百三呢,现在保持在一百斤以内,而且腹肌很稳定。普天成怀疑毛敏并不是刘建英助手,可能是瑜伽教练,指不定这次跟着来,是想在海东拓展她的瑜伽事业。
刘建英滔滔不绝的时候,大家都极力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轮到刘建英特别激动处,还要恰到好处地恭维上几句。刘建英的热情被鼓舞,竟要毛敏当场给在座女士演示一番,毛敏还真就做了几个动作,有两个难度有点大,毛敏又喝了酒,差点摔倒,幸亏邓雅兰眼疾,动作也利落,扶住了毛敏。毛敏就说邓雅兰是天生的瑜伽坯子,不练可惜了。
话头又转到邓雅兰身上,普天成才发现,邓雅兰跟刘建英熟络得不是一般,包括邓雅兰在北京开时装发布会的事,刘建英都掌握得一清二楚。不过她说:“雅兰碧儿没做起来,十分遗憾,以后有好项目,大姐照样支持你。大姐的资源就是你的资源,放心吧,谁让你是我未来的弟媳妇呢。”一句话说得,犯困的郑斌源差点从椅子上摔下。
邓雅兰何时跟刘建英套上近乎的呢?这个问题让普天成分了一会儿神。后来刘建英说:“以前我家瀚林在海东,大姐避嫌,来了也不跟你们打招呼,往后啊,大姐有空就来,来了可不许躲我呃。”
邓雅兰代替大家说:“放心吧,大姐,绝不会的,我们天天盼着大姐你来呢。”
尽完地主之谊,第二天普天成就往下面去了,其他事交代给郑斌源,让他负责将大姐照顾好。郑斌源发牢骚说:“好事轮不到我,陪这种疯疯癲癲的女人,就轮到我了。”
“注意啊,怎么说话呢,小心我告状。”普天成窃笑着说,他估计郑斌源就会怨声载道。
“告吧,你们干脆都把我一脚踹开好了,我一个人安静。”
“疯子!”普天成骂了一句,收起电话。往广怀去的路上,他忽然想,方南川为什么对刘建英的到来无动于衷?那天他是跟方南川汇报过的,方南川听完,淡淡地哦了一声,没对刘建英的到来作任何表示,似乎此人跟他无关。普天成见他态度极为冷淡,没有再多说,接风宴自然也没跟方南川打招呼。
不应该的。普天成这么想着,将目光投向车窗外。窗外茫茫苍苍,一片壮阔。时令早已过了仲秋,海东的秋色总是让人想到“饱满”二字,满山的红叶又能激发起人的某种豪情,叫壮志也行。其实人的一切力量都来自于大自然,包括权谋,包括野心,包括同僚间的厮杀与博弈。人类用的种种手段,自然都用过了,根本无秘密可言,可人类仍然沾沾自喜,以为那些残酷的斗争方法是他们发明的。
怎么又想到这些了呢?普天成摇摇头,收回目光,闭上眼,想小睡一会。
手机偏在这时候蜂鸣了一下,打开一看,是刘建英发来的短信,问他真下基层了。普天成回了一个字:是。半天,刘建英的短信过来了,看完,眉头冷冷地皱在了一起。
刘建英说,他是在应付她。你不觉得这样很不近人情吗,一顿饭就打发掉我,我是要饭的啊,难道真不懂我这次来的意思?
这女人,到底要做什么啊?普天成关掉手机,沉沉闭上了眼。
人都是会烦的,宋瀚林面前他不能烦,难道刘建英面前他也不能?
到了广怀,王静育居然不在,说是去了省里。普天成有些生气,明知道他要下来,还不候着,四处乱跑,天下哪有这样当市长的?书记马效林见他不乐,赔着笑脸道:“静育市长也是急事,走前再三跟我说,省长来了先代他检讨。”
“什么事十万火急,他是市长,不是急诊大夫!”普天成边上楼边发火。这次下来主要是促工业企业,市长不在,他促给谁?
“静育市长可能还真有十万火急的事。”马效林又解释一句。
“是吗?”普天成回身盯住马效林,感觉马效林这话说得有几分暧昧。
“他没跟我说,我也是瞎听的。”马效林呵呵笑了声。
“瞎听的就不要瞎讲!”
马效林就不敢瞎讲了,哈着腰前面引路,市里其他领导还有秘书们都站在大厅,不敢跟上来。也有跟省里随行的其他领导熟悉的,等普天成他们的影子彻底望不见后,才一个接一个往房间去。
广怀的工业形势相当糟糕,之前感觉一直不错的,怎么突然就?听马效林汇报到一半,普天成就发了火:“怎么搞的,那么好的底子交给你们,你们就这样打理的?”马效林的脸白了,能做上广怀市委书记,完全是普天成在后面撑腰,普天成怎么批评,他都不敢有怨言。再次他也没资格有怨言啊,自他和王静育联手主持广怀工作后,广怀各方面均是没有长进,尤其工业企业,像是商量好似的,突突就掉了下来。连续两个季度,工业企业收入都呈负增长,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主营业务收入、利税、利润分别比去年同期下降五到八个百分点,别的市都在高速增长,他们却持续下降,这样的成绩面前,马效林还怎么辩解,只能低着头挨批。
普天成没敢掉以轻心,看来方南川的担忧绝不是空穴来风,是实实在在做了调查的。作为常务副省长,对广怀工业经济持续滑坡居然没能早引起警觉,甚至还不知情,就不仅仅是官僚了,简直是失职。他连续召开三次会议,详细询问下滑的真实原因,又到现场看了两次,初步判断,广怀工业经济下滑,主要原因有三方面,一是领导重视不足,没有把精力用到抓经济发展上,这点他相当恼火,也暗怪自己,当初就不该让马效林和王静育一起搭班子,这两人搞政治尚凑合,搞经济都是外行,尤其王静育,实在是不能胜任这个市长。但眼下后悔已来不及,必须想办法拉他们一把。另一个原因,跟省里和市里提出的规模以上企业退城进园战略实施不利。退城进园战略是宋瀚林时代提出来的,要求各市包括海州利用三到五年时间,逐步将城内中心地带企业搬迁到城市新区或工业园,这在当时是有很大战略意义的,一方面推进了全省工业园区建设;另一方面也给规模以上企业二次扩张机会,让它们有了更高更阔的发展平台,但各市在具体推进过程中,进度不一,吉东推进得好,虽说吉东工业园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整体效果是出来了。广怀推进效果极不理想,一是一次性确立了三大工业园区,摊子太大;二是进园企业二次扩张中遇到资金瓶颈,市里又缺少帮助解决的办法,结果退城是完成了,进园却迟迟落实不了,影响了整个工业企业的增长。比如一直在载货汽车方面有领先地位的跃马汽车,原来产销均在十万辆以内,退城进园后提出翻一番的战略目标,跃马年产二十万辆的生产基地就建在新区汽车城,去年实现销售收入三十个亿,今年截至目前还不到二十个亿。晨光、联康、富嘉等集团也存在类似问题,都是新扩展项目未能按期投入生产。还有一个重大问题,就是对节能降耗和减排理解有误,为了完成减排指标,死卡死压的多,扶持发展的少。比如在造纸业排名全国第二的晨光集团,本来已经投资一百多亿元,建设了目前世界上纸幅最宽、车速最快、技术最先进的造纸生产线——三十万吨超级压光纸生产线和三十万吨铜版纸、三十万吨涂布白卡纸、三十五万吨轻涂纸生产线和十万吨高级文化纸生产线,这条生产线不但极大地优化了产品结构,更使晨光一跃成为全国造纸业的老大。遗憾的是,就因这家企业的减排指标没完成,这条生产线到现在都不能开工。
普天成马上召集环保部门,发改委还有工信委人员,要他们进驻企业进行会诊,认真听取企业意见,跟企业科技人员一道想办法,看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一“死结”突破。后来汇报上来的情况令他啼笑皆非,原来这一难题企业早就解决了,省里还有部里专家也给出了结论性意见,达标证书都已拿到。市里就是不予放行,不准许企业开工生产。再问下去,才知道市里在等全省节能降耗和减排大评比,想在此项评比中拿第一,怕晨光一开工,会影响广怀节能减排在全省的名次。
“扯他娘的什么淡!”普天成骂了句脏话,他的脸已经气绿,天下竟有如此荒唐的事。骂完,无力地倒在沙发上,心里道,王静育啊王静育,我看你这市长是当到头了。
普天成在广怀多留了一天,跟十二家企业的老总一一谈了心,现场答复问题二十多项,对企业提出的十多项要求还有急于要办的手续当场就表了态,并给相关部门限定时间,要求务必在半个月内全部办妥,哪个部门办不妥,哪个部门领导负责。还愣是逼着跟他一道下来的两位银行行长表态,为广怀企业解决了近十亿的流动资金。快要离开广怀时,王静育风尘仆仆赶来了,灰头灰脸,普天成只甩给他一句话:“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如果不能胜任,马上打辞职报告。”
刚到南怀,刘建英电话追来了,说:“天成,大姐要走了,你能上来一趟不?”
“大姐啊,怎么这么快就回去,再留几天吧,等我把吉东视察完,咱们再热热闹闹聚一次。”普天成想推辞不去,没想刘建英说:“天成你还是上来一趟吧,今晚我俩单独吃个饭,大姐有好多话跟你说呢。”
刘建英这样一说,普天成就不好再拒绝了,而且,他从刘建英语气里听出一种不妙。
饭是在白云宾馆吃的,白玉双没有露面,普天成特意叮嘱了的,他不想让刘建英看到白玉双,免得回去又在宋瀚林面前说出是非。宋瀚林原先批评过普天成,说他男女问题上太过随便,什么样的女人都接触。普天成当时没解释,后来也没,很多事情不是靠解释来解决的。尤其男女关系,越描越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时间来证明。
菜摆了一桌,两人都不动筷子。其实谁的心思都不在吃上。进门那一刻,普天成就发现,刘建英比那天见面时憔悴了不少,其实那天刘建英是在虚张声势,这点普天成当时就感觉到了,只是装糊涂,还得帮刘建英把戏演下去。现在他越发相信,刘建英此行,还是为宋瀚林来的。以前不管夫妻怎么闹,怎么不和,那都是以前,宋瀚林风光着呢。到现在这时候,两人就是一对鸟了,得互相撑劲儿才是。刘建英风风火火来到海东,无非就是给海东一个假象,她家老头子没事,该怎么风光,他们照旧怎么风光。但这些管用吗,普天成暗自叹了口气。
“天成啊……”一等坐下,刘建英就将感伤端在了脸上。
“大姐……”普天成也进入了角色。
“我知道你们都很忙,忙得跟大姐说知心话的时间都没。”
“大姐多虑了,最近是有些乱,不过再怎么着陪大姐的时间还是有。”
“是啊,最近有些乱,乱得让人心里不踏实,净添堵。”刘建英说。
“大姐怎么发起感慨来了,大姐可不是一个爱发感慨的人啊。”
“那是以前的大姐,现在不同了,瞧大姐这张脸,彻底败啦,心就更败。”
“大姐别这么说,大姐的心气劲还足着呢,我们该向大姐学习才是。”
“天成啊,你就甭跟大姐兜圈子了,你我都是明白人,今天大姐跟你敞开心窝子说说话,说了,大姐这心或许就能安稳下来。”
“大姐……”
“天成……”
一桌的菜谁也没动,长达两小时的时间里,都是刘建英在说,普天成在听。偶尔开口,也是“知道了”或者“不会吧”,添不进任何实质性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