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任何秘密藏得太久,就成了负担
“喂,你——”我扭着身体挣扎,他的手死死按住了我的脖子,让我动弹不得,我只能在镜子中怒视他。
“你这个样子给谁看啊?他如果不爱你了,你就算在这里死了,他都不会流一滴眼泪!”
他的话仿佛一把刀,戳中了我的痛处,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目无神地瞪着镜子中他的脸,忽然嘴一张,恶狠狠地咬在他撑着洗手台的手臂上。
他毫无防备地痛呼一声,按住我脖子的手一松。感觉到嘴里有咸咸的味道,我才慌忙松了口,抬头一看,飞机撑着洗手台的手臂上齿痕宛然,正丝丝缕缕地渗出鲜血来。
茶色的眸子再度眯了起来,飞机看也不看手臂上的伤,嘴角上翘,露出一丝笑意,看着镜子中我苍白的脸:“这才对嘛,这才像我认识的傅清华。”
“对伤害你的人给予十倍百倍的报复,这才是你傅清华的作风!自暴自弃、躲在被窝里装柔弱,可不适合你哟。”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的眼眶没来由地一热,却咬住了嘴唇不让泪水流下来。自那天雨中回来后,一直干涸的眼眶却在此时有了泪意,迫不及待地想要奔涌而出。
“还有,”他轻描淡写地瞥了我一眼,接着道,“想哭的时候就让自己哭出来,扭扭捏捏的小媳妇也不符合你的形象。”
“你去死啦!”我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倾泻而下,在脸上肆意奔流,全身酸软,仿佛抽筋一般地痛。
凌飞终于叹了口气,搂住了我的肩膀。我一把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胸膛,毫无风度地放声大哭。
仿佛要把这么多天来的委屈和悲伤全部哭掉,眼泪一来就再也止不住。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哭得浑身发软,肚子忽然“咕咕”地叫了两声。
我尴尬地抬起头,看到飞机的衬衣胸前被我哭湿了一大片,我眨巴着两只又红又肿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讪讪地说:“我饿了——”
飞机撇了撇嘴,揽着我的腰把我扶出洗手间,扔到桌前,再次进了厨房。
哭出来后感觉心情一下子舒畅了不少,看到飞机端出来的面条时,更觉得饥肠辘辘,胃里如火烧一般。
再次吃到面条的时候,我才发现,飞机的厨艺居然还不错,虽然是简单的面条,居然也色香味俱全,除了青菜,还煎了一个荷包蛋,七分熟,正正好的样子。
好像是真饿了,我三口两口吃下一半,多天没有好好进食的胃马上就发出了饱和的信号。我望了望还剩一半的面条,又看了看倚在一边的凌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拿起筷子又要吃。
凌飞走了过来,一把拿下我的筷子,皱眉道:“吃不下别吃了。饿了太久,第一顿不能吃太饱,胃会受不了。”
“试车手的工作还顺利吗?”我用手指无聊地敲着桌子,问凌飞。他照顾了我这么多天,我却到今天才想起来关心一下他的情况,还真是有些惭愧。
“还好。”凌飞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随口回答,“完美主义者米夏不在,大家都比较放松。”
“咦?米夏去哪里了?”米夏居然没在队中坐镇,难道是有什么事?
“他代表蓝马去非洲执行‘爱心计划’,好像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凌飞开始洗碗,声音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那——那——摩纳哥站怎么样?”我呐呐地问。他——他还顺利吗——
想到他,我的心里还是抽了一下,敲桌子的手指僵在那里,眼眶又是一热。
水声微微一顿,似乎能感觉到凌飞迅速地瞥了我一眼,一会,水声又响起来,他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他很好,又拿了冠军。”
“呃,我只是,我只是——”我有些尴尬地想要解释,说到后来连自己都觉得解释得如此软弱无力,索性就闭了口,眼泪再度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凌飞洗完了碗,擦干手拉开椅子,直接坐在了我对面,审视般地看着我。
我别扭地别过脸去,虽然刚才已经在他面前哭了个稀里哗啦,但是老是被他看到自己这么脆弱的样子,还是让我感觉很狼狈。
“你还爱他吧?”凌飞忽然开口了,“即使——他这样伤害你——”
我咬着嘴唇点点头。是的,我爱他,即使他不爱我,即使他不再在乎我的感受——但是,我爱他!
“那么,也不在乎他是高长恭还是曲北达?”
我愣了愣,转过头来望着他,他茶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脸上寻求一个答案。我眨眨眼,有些尴尬地问:“你都听到了?”
“哼。”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道,“我一直很好奇,某人的高中同学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轻轻松松就打破世界纪录——而且还是什么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欸——”我脸上一红,想到当初为了应付飞机的盘问信口胡诌,不禁有些赧然,嘴里却不肯退让,“反正你又没相信——”
“是啊,我不信。”这回轮到他用手指敲桌子,不置可否地看着我,“不过某人好像有解释一下真相的必要吧?”
我尴尬地望着他,结结巴巴地把当初与曲曲的认识经过讲了一遍,包括在篮球场撞头恢复记忆后,他说出自己是兰陵王高长恭,以及最近的明光铠和面具检验结果,全部一五一十巨细靡遗地汇报得清清楚楚。讲完之后我长长地透了口气,仿佛忽然轻松了不少,才发现这件事已经在心底压得太久,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来秘密一旦藏得太久,就会变成沉重的负担。
“那么——你相信他说的吗?”飞机双手抱胸,玩味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阵抽痛,扬起头看着凌飞,坚定地说:“我不信!”
一个普通的车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打破万米世界记录?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实力却默默无闻?怎么会在坐车的时候晕车?
凌飞看着我,嘴角渐渐上翘至一个弧度,将身体放松地靠向椅背,才用吊儿郎当的语气道:“啊,啊,判断力也恢复了嘛!”
“少用那种上帝的口吻跟我说话!”我对他怒目而视。每次面对飞机,我都可以被他气得横眉怒目,hp、mp大幅回升。
“所以呢?”他不理我的抗议,跷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问。
“所以即使他不是兰陵王高长恭,也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车手!”
“然后?”他还是望着我,茶色眸子中带着沉思的表情。
“然后——”我却呆住了。
是啊,然后呢?我究竟想说明什么?他在说谎?他为什么要说谎?他究竟是谁?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曲折——
我的头像要炸裂一般地痛,事实上——不管他是高长恭,还是曲北达,或是什么人,我根本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他就是他——
仿佛习惯了他在我身边,我总是任性地闯祸、耍小脾气,以为他会永远微笑地看着我,永远包容我,却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他也会累,会倦,会转身离开——当这一天真的来到,才发现,我们还有好多的事没有做,有好多的话没有说——甚至,甚至我都没有来得及跟他说一句“我爱你”——不知道到了这一刻才说,会不会太晚——
泪水再度溢出眼眶,我抬手背狠狠地擦去,咬牙道:“我就是喜欢他,不管他是谁,都一样。”
这么肉麻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我脸上一红,但仍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凌飞。凌飞滞了滞,望着我的目光忽然变得深沉了起来,看得我心里发慌。良久,他才终于调开目光,望向窗外。
“你想说什么?”他轻轻问。
“我——”我咬着嘴唇望着他,他却看着窗外,我把手伸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地请求,“能不能让我再见他一次,只是一次就好,我有好多话还来不及跟他说——”
“你!”凌飞蓦地回过头来,茶色眸子中有隐隐的怒火,“你还想去自取其辱吗?你还打算再死一次给他看?!”
“我——我只想见他最后一次——”我的眼眶迅速地又潮湿了,“如果他不接受,我也就死了这条心了。”
“你想见,就去见吧!”凌飞站了起来,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就要走。
“可是——他不见我——”我一把拽住他的手臂,痛哭出声,“求你,帮我约他一次!”
“傅清华!”凌飞暴喝一声,满含怒火地转过身来,扬起手仿佛想打人。被他的怒气吓了一跳,我反射性地缩了缩身子,仍然抓住他的手臂不放,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凌飞不发一语地看着我,我坚持地望着他,半晌,他终于放下了扬起的手,转过身,仿佛疲惫不堪地叹了口气,闷声说道:“我会帮你安排的。”
“在此之前,你最好先把自己喂胖点。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连a罩杯都没有的女人!”凌飞也不看我,扔下这句话,转身下了楼。
我默然关上门,有些痛恨自己的卑鄙。将自己的尊严踩到尘埃,却还要这般逼着身边的人,只因为他关心我,所以可以任我予取予求。
我的烧终于退了,惦记着凌飞的承诺,三餐也渐渐正常起来。不过这一折腾,我的体重迅速地下滑了八斤,最糟的是,好像被飞机说中了,我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胸小了一号。
f1比赛移师加拿大,接着又回到法国,曲北达的名字依然是所有媒体报道中的主角。法国站之后,f1比赛转向英国站,蓝马全队也回到了伦敦,仿佛归国英雄般受到媒体热捧。看着报纸上他飞扬的笑脸,我忽然有些失神。
“在想什么呢?”
忽然的问话打断了我的茫然状态,我抬起头,看到凌飞倚在门边,一手提着两个大袋子,一手放在身后,眯着眼看我。
“你来了——”我放下手里的报纸,期期艾艾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瞥了一眼报纸,走前两步,放在身后的右手才抽了出来,一大束粉玫瑰出现在我眼前:“生日快乐!”
“咦?”我愣愣地接下花束,算算日子,今天——好像可能大概——真的是我的生日!
“今天想吃什么?”凌飞将手上的袋子随手一扔,拉过一把椅子倒坐着看我,“我请客。”
我捧着一大把粉玫瑰,呆呆地发怔。是啊,怎么又到生日了——
去年的生日,正是英国站比赛——隔着电波那一句仿佛向全世界宣布的祝福,千万人中只见彼此的目光,观光车上无忧无虑的时光,明明相隔不久,却已经仿佛前生记忆般久远泛黄,在时光中破碎淋漓。
“喂喂,不就是请你吃个饭么?至于感动到哭吗?”
凌飞不满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我茫然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我狼狈地抬手擦干泪水,勉强笑道:“听到有人请吃饭,实在太激动了——”
“好吧,我就吃亏点,请你吃顿贵的。阳春面怎么样?”
“嘁,至少也要吃龙虾大餐!”
“别说龙虾,只要你想吃,龙肉也行啊。就怕你没胃口。”
“——”我有些无语。虽然最近我的三餐渐渐恢复了正常,可是大多数时候不过是像完成任务一样硬逼自己吃下三顿,说是食不知味也不为过。
“得了,别摆出一张苦瓜脸,”凌飞说着站了起来,“为了庆祝你生日,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我心里一跳,隐约知道他的好消息会是什么,却又怕猜错了承受不了,假装不经意般信口道:“喂,人家生日哎,哪有带坏消息来祝贺人家生日的?”
“那就先听好消息吧!蓝马后天晚上会在总部举行一场年中酒会,所有车手和工作人员都会出席。”
虽然早就猜到他的好消息应该与此有关,我还是忍不住滞了滞,望向他的眼中压抑不住地升起一丝热望:“你是说,我可以进去找他?”
“坏消息是,只有员工携伴侣才能出席。”凌飞不置可否地看着我。
“那——”我眼巴巴地望着他,“你有别的伴侣不?”
凌飞嘴角抽搐,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你是想为我介绍女伴呢——还是自己应征我的女伴?”
“我——”我有些囧地望着他。他明明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好吧,我就勉强接受你的应征吧。”凌飞耸耸肩,一脸吊儿郎当,斜过眼睛看我,“不过你这个样子,我怕有人会误会你是我的男伴。”
意识到他又在拐着弯说我“长得跟男人差不多”,我忍不住瞪起眼睛大叫:“喂——”
“真麻烦啊,我妈也不在——”飞机根本不理我的抗议,一脸烦恼地掏着耳朵,指了指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的那两个袋子,“我随便买的衣服和鞋子,你回头自己试试吧。”
“欸——”看看地上两个袋子,我忍不住抬头望了凌飞一眼。他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掏着耳朵,好像仍然在说“真麻烦啊”,可是却早就帮我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连衣服都已经买好。这份细心,这份体贴,让人无法不动容。
“哎,不要太感动了,”他别过头不看我,“这样热情的目光我有点受不了,会让我男性的自尊忍不住膨胀,情不自禁地以为你爱上我了。”
“呸!你就孔雀吧!”
“现在,我们还是出发吃龙肉去吧!”他笑嘻嘻地转过身,微微张开右臂,示意我挽上去,“走吧!”
时隔一个半月,再次站在蓝马总部的门口,我不由有些恍惚。大雨中的最后一面仍然记忆犹新,那些让人痛彻心扉的言语声犹在耳。我——真的要踏入这里,迎接可能而来的另一场惨败吗——凌飞紧了紧胳膊,示意我挽紧他的手,低声在我耳边道:“傅清华,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自己看着办!”
为了怕被人认出来而被拒之门外,我特意戴上了假发和美瞳。亚麻色的长卷发,深蓝色的瞳人配上蓝色眼影,最近忽然瘦身显得有些高凸的颧骨,再加上立体鼻影和腮红的效果,倒显出了欧洲人般的深刻轮廓,清瘦后的下巴更见纤巧,凌飞挑选的浅绿色露肩礼服衬出漂亮的锁骨,看起来像是一个骨感的混血美女。如果不是熟悉万分的人,根本就认不出我来。
最后的机会!这五个字令我的斗志迅速昂扬,蓦地挺起了背,挽着凌飞的手昂然进门。
大厅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目光所及皆是盛装的俊男美女,一名侍者端着放满酒杯的盘子停在我和凌飞面前。
“请问先生、小姐喝点什么?”
我心不在焉地随手拿起一个杯子,目光早就逡巡着满场乱飞,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忽然手上一轻,我诧异地回过头来,发现凌飞一把接过了我手上的杯子,又拿起一杯香槟放入我的手中。
等到侍者走开,凌飞才僵硬着嘴角低声说:“一上来就喝鸡尾酒,你不怕醉吗?”
“欸——”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有人举着酒杯往这边走来。
“hi,凌!”罗泽尔端着一杯酒站到我们面前,金发下的灿烂笑容在灯光下耀眼生花。如果不是很久前领教过这个男人的厉害,还真是很容易被这样灿烂的笑容所迷惑。
罗泽尔侧过脸来上下打量我,我心里一慌,生怕他认出我来,赶紧低下头去。凌飞却镇定地微笑向他举杯。
罗泽尔看了半晌,终于微笑着发问:“凌,你的女朋友吗?今天第一次见到。”
我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抬起头,礼节性地微笑点头。
罗泽尔端着酒杯与我的酒杯轻轻一碰,赞叹道:“漂亮的小姐!凌你真有眼光。”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当初你可是把我称为丑女的,我记得一清二楚——看在罗泽尔眼里,也许觉得我在故作矜持,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才目光晶亮地望着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凌飞一把拉住他,道:“罗泽尔,艾德来了,我们过去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