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酒足饭饱美男抱,人生至此无所求
我终于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轻轻戳他:“球先生这么说,你就去吧。”
长恭同学这才站起身来。球朝我鞠了一躬,苦着脸说:“谢谢爱小姐。我不姓球,你叫我jim吧。”
“好的,球先生。”我笑眯眯地回答。
老爷子和米夏这一走,压抑许久的又一波敬酒**终于开始了,老爷子爱孙加上蓝马预备车手的双料身份让飞机首当其冲地成了最大的目标,就连坐在他旁边的我也被殃及池鱼地连喝两杯。
早就有了六七分醉意的飞机在被接连灌几杯之后,通红的脸色开始转白,罗杰眼看不对,赶紧上前拦住了剩下的敬酒者,对我打了个眼色。
正觉得头昏脑涨不胜酒力的我如逢大赦,赶紧跟大家告了个罪,拉着凌飞往外走去。
“喂,你这回不是装的吧?”感觉到身旁的飞机脚下不稳,我忍不住问。
飞机苦笑了一下:“这回大意了,还没来得及装就醉了,谁知道这些大叔们这么猛——”
唔,还知道自己醉了,看来不是太严重。据说严重醉酒的人都应该说“我没醉,我还要喝”——
电梯那边是一个狭长的小阳台,散放着几张塑料桌椅供客人休息喝茶。空间不大,但七十八层的高度足以让人把s市的夜色尽收眼底,分隔东西两区的江水就在楼下不远处横亘而过。
飞机醺醺然趴在窗口,半晌发出一声由衷的感慨:“真美啊!”
听到他感慨的语声我凑过头去,只见沿河一大片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一直延伸向最远方的黑暗,仿如星空,却比任何星空都要璀璨。成排的路灯镶嵌出四通八达的高架轮廓,宛如一条条玉带环绕着整个城市。
飞机还是趴着,带着半醉的口吻喃喃自语:“以前总觉得这里太吵,太闹,太多人——马上就要离开了,却觉得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那么可爱——”
我被他说得也感慨起来。也许不久后,我也要离开这个从小熟悉的城市。而我们总是这样,在手中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快要失去了才发现它的可贵。
窗半掩着,夜风从窗缝中呼呼灌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想起自己身上不过穿了一条短袖的单裙。飞机回过头来,无比自然地脱下他的西装外套披在我的肩头,不知道是因为夜色还是醉意,他漂亮的茶色眼睛看起来带着一丝朦胧,分外幽深。
“谢——谢谢——”第一次见到飞机如此温柔的一面,我看着他的眼睛傻傻道谢。
等我意识到彼此正以一个暧昧的姿势对立的时候,飞机的头已经逐渐靠近过来,半醉半醒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渴望几分羞怯,我的名字模糊地滑过他的唇边:“清华——”
直到那双眼眸近在咫尺,从茶色的瞳孔中我清晰地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脸,曲曲的脸猛地闪过眼前,我才如梦初醒,一把推开了他,急促而慌乱地拒绝:“不——”
他醉后脚下无力,猝不及防下连退三步,狼狈地坐倒在地。
我顾不得去看他有没有事,脸如火烧一般,心慌意乱地往外跑,冷不防一头撞入了一个怀抱,身上的西装外套啪嗒一声撞落在地。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慌乱地道歉,一抬头,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映入眼帘。
“曲——曲曲——”
长恭同学深深地望着我,望得我一阵心慌,低下头去。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刚才都看见了什么——
长恭同学露出一个熟悉的乖乖牌笑容,拉起我的手,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轻松地说:“清华,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却瞬间令我慌乱的心情平静下来,我轻轻“嗯”了一声,乖乖地跟着他走去电梯间,不敢看身后凌飞的脸。
直到踏进电梯,我才抬起头来,隔着徐徐关起的电梯门,我看到飞机站在露台通往电梯间的门口,眸子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与落寞。
看着电梯徐徐下降,我的思绪乱成一团,似乎刚才那几杯红酒的酒力终于开始发作,大脑停止了思考的能力,电梯关闭前飞机的眼神在眼前挥之不去。冷不防“叮”地一声,电梯重重一顿,停了下来。
咦?这么快就到了?我愕然抬头,发现指示灯停在七十六楼上,门却始终没有打开。忽然眼前一暗,电梯内的灯光一闪即灭,陷入了一片黑暗。
“啊!”我惊叫一声,疯狂地扑过去按开门的开关,不管摸到什么键都猛按一气,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吧?电梯故障?怎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平安夜啊,老天哪,我傅清华又没做错什么,干吗连平安夜都不让我平安?!
“清华,怎么了?”长恭同学轻轻拉住我疯狂乱按的手,搞不清状况地问。
“似乎好像大概——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我看看。”木乃伊对着四壁一阵乱摸乱按,喃喃自语,“好像是精钢铸成,这个地方的牢房真结实——”
“这不是牢房啦!”我又好气又好笑地反驳,“这叫电梯!”
“现在不就跟牢房一样嘛。”他无所谓地答。
一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这封闭的电梯还真是比牢房更牢房,长恭同学空有一身高级技能,面对这“现代化牢房”也无可奈何。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滴滴响了两声,我大喜若狂,暗骂自己实在太笨,竟然忘了使用现代通信工具。
我赶紧摸出手机拨打110,谁知刚刚按下“1”,号称超长待机的山寨机发出一串富有喜感的山寨音乐,闪着一片蓝光自动关机了。
我泄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人发现电梯故障来营救了。但是今天可是平安夜啊,工作人员大部分都去过节了吧?什么时候才会有人留意到大楼众多的电梯中有一部因故障停在了七十六楼?
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又困又冷,绝望渐渐包围了全身,屁股下传来电梯地板冰冷的触感,酒劲上涌,脸上却烧得厉害,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迷迷糊糊地想:不会要在这冰冷漆黑的电梯中度过平安夜吧——会不会因为氧气耗尽而闷死——或者,不闷死也要冻死——
忽然身上一暖,一件衣服盖在了我身上,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过,一个身体紧挨着我坐了下来,轻轻地伸过手来,搂住我的肩膀,感觉到他身上的温暖,我情不自禁地往他怀里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了过去。
酒足饭饱美男抱,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身上温暖起来,我带着几分醉意傻笑一声,意识却渐渐模糊起来,搞不清楚究竟是因为喝醉了睡意上涌还是因为大脑缺氧——
他不安地动了动,轻声唤我:“清华。”
“嗯。”我懒懒地答。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拿砖头砸了我的头——”
“谁叫你戴面具——”我迷迷糊糊地答。
“清华。”
“嗯。”我有些不耐,人家要呼呼,不要叫我啦。
“你为什么叫我曲北达?”
“因为——我是傅清华——”头好沉,不想思考。
“清华。”
“——”我连“嗯”都懒得嗯了。
“如果——”他的声音好像越来越遥远。嗯,终于可以呼呼了。
“如果——我骗了你,你会不会原谅我?”
“欸?”听到这句熟悉的话,我昏沉沉的脑袋忽然一个激灵,有些清醒过来,我略略动了动身子,模模糊糊地问:“你说什么?”
他没有再说话。然而黑暗中,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头凑了过来。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我顿时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清醒过来,脸上如火烧一般,心头却如擂鼓一样怦怦作响。
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还是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他的头越靠越近,温热的呼吸拂上我的脸颊,我手足无措般地紧张,心底却不自禁地有着微微的喜悦。
这——这还是我的初吻呢——电影里说,初吻会有飞一样的感觉,可是在这漆黑逼仄的电梯里,又怎么飞得起来——
等等!想到电影,我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丝亮光,就在嘴唇相触的一刹那,我一把推开了他,兴奋地站了起来:“快起来,有救了!”
我指着黑漆漆的头顶,对长恭同学说:“把上面打开,我知道你行的!”
我平常很喜欢看推理侦探剧,记得有一部电影中有一个电梯密室杀人案,眼看着人进了电梯,一路不停地到了底层,一开门人却死在里面。警方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经过侦查发现,罪犯早就埋伏在电梯顶盖上,一关门就打开顶盖下来杀人,然后再爬出顶盖从容离去。
由此推断,电梯顶盖是能够打开的,相信以长恭同学强悍的力量,绝对不是问题。
果然,没多久,“嘭”地一声,电梯顶盖被长恭同学硬生生掀开,微弱的光线从头顶的电梯井投射下来,我忍不住一声欢呼。
长恭同学一把抱起我,沿着电梯缆绳爬了上去。好在卡住的地方是七十六楼,长恭同学轻松爬上了七十九楼的屋顶天台。
望着满天的繁星,我简直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就在这时,十二点的钟声恰恰响起,悠长的钟声回响在大楼中,楼下忽然奏响了轻松愉快的《欢乐颂》,远远地有焰火升天,绽开一朵朵华丽璀璨的礼花。
被这一刻的气氛感动,在漫天的音乐、礼花声中,我忍不住高举双手欢呼:“活着真好!”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臂从后拥住了我,侧过头,看到曲曲熟悉的微笑。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下巴搁在我的头发上轻轻摩擦。
我微微一笑,回头去看礼花。这个拥抱来得如此自然,我还未来得及羞怯拒绝已经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
仿佛只因了这简单的拥抱,呼啸的夜风也变得轻柔起来,漫天的礼花璀璨夺目,照亮了沉沉的夜空。
望着天边一朵五彩斑斓的礼花绽放陨落再归于沉寂,我终于略略侧过头。望着他完美的侧脸弧线:“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你骗了我?”
“我没说什么啊。”他眨着眼一脸无辜,嘴角升起一丝笑容,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为了庆祝我们成功逃脱,我们来继续刚才没完成的事吧。”
“欸——”我脸上一红,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他慢慢地低下头来,幽黑的眸子深深地望入我的眼里,我脸上更红,听到彼此的心跳越来越急,一时间手足无措。
正在这时,天边一道夺目的白光划过,在夜空中留下一道耀眼的轨迹。我一把推开他,跳起来欢呼:“啊,流星!”
对着划过的流星许愿,愿望就可以实现。这已经是个滥得不能再滥的传说了,然而我还是不能免俗,看到流星便忍不住兴奋。s市的天空是有名的灰暗,能看到星星的日子少之又少,更何况是流星。
可惜流星速度太快,等我跳起来的时候,它已经带着一条光尾消失在天边。
“哎——人家还没许愿呢!”
“那——清华要许什么愿?”
“我——”
许什么愿呢?彩票中头奖?天上掉帅哥?睡到自然醒?明明有好多愿望的,可是真到要许了,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刚才漆黑电梯里的那一幕——都说,都说是——飞一般的感觉——
我微闭着眼睛,如梦幻般喃喃自语:“我的愿望——我想飞——”
“飞?”长恭同学的声音扬了起来,拖了个不可思议的尾音。
“啊——”意识到说了什么的我脸上顿时烧得火红,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变得这么不知羞耻,幸好木乃伊不知道我说的“飞”是什么意思——
长恭同学笑眯眯地看着我,忽然挑了挑眉:“飞——简单,我带你飞!”
“欸?”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一把抱起我,两步跨到露台的栏杆边,轻盈地一翻身,纵身一跃,从七十九楼上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我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两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不敢松手。
木乃伊发疯了吗?居然抱着我跳楼!
他却只是微笑着,幽黑的眸子中笑意盈盈,微抿的唇角微微上翘,足尖轻轻在大楼的墙面一点,下降的趋势登时缓了下来,仿佛头上有一把看不见的降落伞正在徐徐张开,带着我们缓缓飘落。
发现好像没想象中可怕,我的惨叫声越来越小,终于停了下来,稍稍低头往下一看,却见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离楼底还不知道有多高,心里一抖,再度忍不住尖叫出声。
长恭同学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忽然一低头,重重地压上了我的唇,将我的尖叫声全部堵了回去。
他柔软的唇压过我的唇畔,舌头灵活地撬开我的唇齿,我的心头一颤,脸上噌地一下烧了起来,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充满平静,仿佛那七十几层的高度不复存在,心里的恐惧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脑中奇异地想起了一首很久以前听过的英文歌:
i believe i can fly
i believe i can touch the sky
i think aboutevery night and day
spreadwings and fly away
熟悉的旋律萦绕耳际,这一刻,犹如身在云端——
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又仿佛轻轻弹指般刹那,他终于轻轻离开了我的唇,脚下一顿,已经踩上了实地。
我朦胧地睁开眼睛,看到他正用漆黑幽深的眸子望着我,忍不住脸上一红。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轻笑着说:“终于把刚才没完成的事完成了。”
刚过完元旦,长恭同学就随着米夏一起飞了伦敦,家里只剩下我和老妈相依为命。
我的退学手续已经办妥,剑桥方面也一切就绪,就等寒假结束,就可入学就读。
我抽空去看了一次凌妈妈,归还寿宴晚上借用的衣服和项链,在门前与刚刚离开的首富坐驾擦身而过,让人放下一番心事。只是凌妈妈坚持不肯收回衣服和项链,说到后来更表示与我投缘,想认我作干女儿,我推辞不得,只好认了干妈,收下这份弥足珍贵的礼物。
临行前夜,我最后将几件常穿的衣服塞进箱子,却从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名片,正是上次那个念着洛神赋跳大神的朱博士留下的,我想了想,还是塞进了包包。
躺上床却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对剑桥的憧憬、对家的留恋、即将再见曲曲的开心、留下老妈一个人的歉疚——各种情绪轮番出现在脑海,眼睁睁地望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当我顶着两个睡眠不足的大眼袋打开房门,似乎是约好一般,老妈房间的门也在这时打开了,明显的熊猫眼与我如出一辙。
老妈转过头,若无其事地去准备早饭,我也若无其事地刷牙洗脸,两人就跟往常的任何一天一样,有说有笑地吃完早饭,提着箱子出门直奔机场。
买保险、换登机牌、托运、安检——状似平静地完成一系列复杂手续,直到入闸的一刻,回头望向不远处伫立的老妈,老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眼睛却红了,她朝我挥了挥手,狼狈地转过身去快步离开。
望着她孤单的背影,我的眼眶一热,忽然就想丢下一切,奔回去扑进老妈怀里哭个痛快,然而脚下却随着人流往登机口走去,老妈的背影最终消失在模糊的视线中。直到舷窗外掠过如积雪翻涌的云层时,我才从精神恍惚的状态中摆脱出来,意识到自己已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与s市和老妈愈行愈远——
我渐渐平静下来,一夜未眠的疲倦席卷而来,渐趋模糊的意识中似乎见到空姐开始推着车发放中餐——
等我再度睁开眼睛,飞机中正好响起准备降落的广播。我伸了个懒腰,收拾好身边的行李,感觉到飞机的高度逐渐下降,距离那个陌生的城市越来越近,心里忽然忐忑起来,却又禁不住地有些雀跃。
下了飞机,推着推车步出机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出口处的长恭同学。那一头半长不短的凌乱黑发和深邃幽黑的沉静目光让他在一大群金发碧眼的欧洲人中分外显眼。
“曲曲!”从出发前便绷紧了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丢开推车直扑熟悉的纯良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