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才有趣!你全家都有趣!
随着这声轻响,昂贵的赛车前鼻翼华丽地裂开了一条缝。
“啊啊啊!!!”
我停顿了两秒钟,这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如同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
几千万的赛车哪,一个鼻翼得值多少钱?
正在车房休息的工作人员被外面乒乒乓乓的动静惊动,纷纷走了出来,“what's the matter”的声音杂乱响起。
我来不及向莫名所以望着我的长恭同学解释什么,一把拉起他的手就朝外奔去。
长恭同学惊人的奔跑速度渐渐发挥出来,带着我仿佛足不点地般往外飞奔。身后却传来一片叽里呱啦的大呼小叫,显然那些工作人员已经发现了赛车鼻翼的损伤,正竭尽全力追来。
好在长恭同学的速度不是一般人能及,眼见前方出口遥遥在望,我心里一喜,身后却传来了马达的轰鸣声,工作人员开车追了上来。
仿佛屁股上装了火箭推进器,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随着长恭同学往前狂奔,轰鸣声却还是越来越近。
近乎绝望中,我的视线忽然在出口前方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黑色。
“有救了!”我喃喃地吐出三个字,几乎喜极而泣。不知道从哪来的力量,我竟然跟上了长恭同学的步伐,拖着他往外奔去。
“michael!michael!”还差着十几米,我忍不住挥手高呼起来,只是连番惊吓加上末路狂奔,声音嘶哑地几乎听不出来。
长恭同学忽然俯身,拦腰一把抱起我,几个箭步就蹿到了那辆正慢慢缓下车速的梅赛德斯黑色房车前。
车窗缓缓摇落,驾驶座上的果然是风度翩翩的michael,他微笑着望着满身风尘狼狈不堪的我们,温声道:“又见面了,两位。”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打开房车的后车门,率先钻了进去,长恭同学跟着上车,我把车门重重一关,气喘吁吁地对michael说:“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们离开这个赛车场?”
michael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瞥了一眼那几辆气势汹汹杀到的追车,没有说什么,娴熟地一个掉头摆尾,房车嗖地一声离开出口,沿着道路飞驰而去。
我不放心地往后望去,却发现那些方才紧追不舍的汽车齐齐地停在了出口处,仿佛外面便是禁区,统统不敢越雷池半步。随着我们速度越来越快,追兵们的身影也越来越小,终于湮没在一片沙尘中。
随着窗外的景色渐渐繁华起来,车子回到了s市市区。
想到michael刚才也许正要去看罗泽尔表演赛,却被我中途拦下,我歉意地对michael笑了笑:“michael,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你随便停在哪里,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michael微微一笑,没有答话,手上流畅地把握着方向,黑色房车犹如一尾游鱼,顺利地穿行在拥挤的街道中,停在一栋高大的建筑下面。
michael维持着一贯的风度翩然下车,为我们打开车门。我茫然四顾,以资深路盲的记忆力依稀辨认出,好像是在s市最繁华的h中路附近。
“对了——上次那个曲北达同学的医药费——”看着michael关好车门,我忽然想起上次他垫付的医药费来。糟了,今天匆忙出门没有带钱。当然就算不匆忙,像我这种穷学生,也不可能没事怀揣上万块钱到处乱晃。
“你留个账号,我过几天汇给你。”我尴尬地抓抓头发,向michael解释。
“啊,那个?”michael似乎已经忘了这事,灿烂一笑,“那个没有关系,我应该感谢曲先生在车轮底下救了我。”
他这一笑,茶色太阳镜下的眸子便弯了起来,午后的阳光灿烂地照在他的金发上,让我忽然有些眼花。
他看我呆站着发愣,指了指旁边那栋高大的办公楼,微笑着随意道:“一起上去,见一个人吧。”
虽然不过是随随便便的口气,虽然声音表情都温柔地像在邀请朋友喝茶,然而在michael嘴中讲来,仿佛就带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咦?见什么人?”
“见到就知道了。”michael微笑着回答,说完转身往电梯走去,仿佛笃定我们一定会跟上去。
虽然对于michael忽然的故作神秘有些不解,不过我还是贱滴滴地跟了上去。这位举手投足充满绅士风度的帅哥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情不自禁地就想照着他的话去做。
长恭同学脸色苍白,却奇迹般地没有呕吐,乖乖跟在身后。
我看了一眼长恭同学,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
“曲曲,你刚才哪来的票进赛车场?谁送的?”
这次票这么紧张,无亲无故的木乃伊哪来的票?难道——有什么美女赛车选手献身送票?
长恭同学无辜地睁大了眼睛,挠了挠头发:“我没有票啊。”
“那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啊。”
“——”
我差点吐血。他说得那么自然,说完还奉送一个大白兔牌笑容,倒好像翻墙才是正常入口,像我这种安安分分拿票进场的才是异类。
这时候电梯到了,我们三人鱼贯而入,michael微笑着按下最大一个数字——68楼,电梯载着我们直上顶层。
门开处,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倒抽一口凉气。
如果门外是一个公司前台,即使前台妹妹再漂亮,或者公司名字再大牌,我也不会如此吃惊。然而在这高级写字楼顶楼,入目却像是一个豪华的私人会客室。
浅蓝色的落地玻璃窗勾勒出一个偌大的半圆形空间,靠窗简单地放了一组真皮沙发与几张玻璃茶几,显得简洁利落又品味不凡,右边一堵黑色墙面前,是一个简单的吧台,一侧的酒柜上名酒、饮料、新鲜水果一应俱全。吧台边唯一的一扇门此时正虚掩着,仿佛正在等候客人。
“这是什么地方?”我喃喃自语,目光扫过整个空间,却找不到任何代表主人身份的标志。唯一能肯定的是,能在s市的中心地段租下这样高级写字楼一整层楼当做私人会客室的人,绝对身价非凡。
michael微笑着叩响了那道虚掩的门户,里面传来一个魄力十足的男人声音:“come in。”
随着michael跨步入内,门内的景象再度让我吃了一惊。
与那半间不同,这里的一半空间几乎全被黑色的墙面占满,在墙的圆弧最大处,横放着一张大大的办公桌,尺寸堪比中世纪西方宫廷的豪华餐桌。一个头发花白、长相颇为卡通的外国老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微笑着看着我们。
我的目光却没有落在这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头身上,而是一路滑过贴满了海报的两侧墙面,凝固在老头身后那个硕大的跃马标志上,标志旁硕大的英文字母组合成我无比熟悉的名字:蓝马!
我转过头来端详michael英俊的脸,眼睛越瞪越大,半天才终于挤出五个字来:“你——出卖我们!”
难怪刚才的追兵统统掉头回府,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michael脸上的微笑仍然没有改变,向老板椅上的老头点了点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老头将双手十指一一对上,最后对握成一个菱形,饶有兴趣地侧头看我,终于开口说道:“米夏,这位小姐很有趣。”
“有趣?你才有趣!你全家都有趣!”我恶狠狠地回敬过去。横竖都要赔钱了,也不能让你们当猴耍。
等等,他刚才叫michael什么?
“米——米夏?谁叫米夏?”
“原来你们还没有互相介绍认识?”老头看着我一脸咬到自己舌头的样子,似乎觉得更“有趣”了,“我来介绍吧,这位是迈克尔·米夏,前f1车手——”
“二十岁第一次参加f1,三十五岁退役,共获得七届车手年度总冠军、五届亚军,握有最多年度总冠军、最多分站冠军、最多杆位次数、单赛季最多积分等几十项世界纪录,f1史上空前绝后的车王——”我喃喃地打断了老头的话,无比顺溜地背出了眼前这位的履历。
我的目光再次缓缓滑过右边墙面,大大小小的米夏海报布满了这面墙。短短的金发个性张扬,灿烂的微笑中充满了舍我其谁的魅力,飞扬的青春气息和王者气度扑面而来。
我再回头看往眼前的“michael”,长短适中的金棕色头发整齐地梳在耳后,剪裁合体做工考究的西服,彬彬有礼恰到好处的笑容,太阳镜后的眸子温文而含蓄——怎么看都有点不一样吧——虽然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几乎是一模一样。但是,比之海报上张扬夺目的青春气息,眼前的男人显然更多了一份成熟沉稳的优雅气度。
我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回,终于不十分肯定地确定,也许可能大概,他们是一个人。
长恭同学终于忍受不了我们无休无止地用“鸟语”交谈,在一边的会客椅上坐了下来。老头饶有兴趣的目光暂时离开了我,打量起那张因为晕车更显苍白娇弱的绝色容颜。
半晌,老头终于抬起头来,向我们伸出了手:“欢迎两位到来,我叫艾德。汤姆森·艾德。”
这个名字将我流连在墙上的目光震了回来,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面前这张卡通画式的圆脸上,花白的头发、似乎用圆规画出来的滚圆脸蛋,硕大的鼻子显示主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悍个性,弯弯的咖啡色双眼却透着邻家伯父般的亲和力。
“汤姆森·艾德,蓝马车队总经理?”我吃吃地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与其说是问题,还不如说是为了发泄内心震惊的感慨。
艾德点了点他那卡通的大脑袋,露出可亲的笑容:“请坐。”
我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反正今天赔钱是逃不掉了,为了一个鼻翼,连总经理和担任技术总监的车王都出动了,还真是看得起我傅清华呀。不过你们再看得起,我也赔不起。
艾德当然不知道我肚子里稀奇古怪的念头,微笑着开口:
“非常冒昧地请两位前来,是想问问——”艾德微笑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木乃伊,这位同学正因为语言不通而昏昏欲睡,“这位曲先生有没有意愿加入蓝马车队?”
“啊?”我的嘴张成了一个硕大的o字型,尽管猜测了无数遍艾德会说出什么话来,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邀请那只百无聊赖歪在一旁打哈欠的木乃伊加入蓝马车队?
我没有听错吧?
“他好像——没有报名试车手选拔——”
“可以破格录取,我有这个权限。”艾德微笑看着我,语气里却充满了大车队总经理的自信与威严。
破格录取?一个一坐车就晕车、一共才摸过一次方向盘、从来没接触过f1的人,被破格录取成为f1数一数二车队的试车手?这未免也太玩笑了吧——
“晕车不是问题,基础技术也不是问题,经过训练都可以克服。米夏对那位年轻人非常欣赏,认为他有很大的潜力。而我,相信米夏看人的眼光。”
“欸?”我转过头去看米夏。
米夏摘下了茶色的太阳镜,如地中海般蔚蓝的眸子深邃迷人,微笑着接过话头:“他是赛车的天才,假以时日,一定能在f1大放光彩。”
这位f1的传奇人物、公认的赛车天才给予木乃伊的毫不吝啬的赞赏,当然比艾德的肯定要有力得多,假使公诸于众,明天的报纸体育版头条必然就是:车王米夏指定接班人——
这巨大的荣誉砸下来,当事人毫不知情地继续打瞌睡,却苦了我这个翻译兼临时经纪人,砸得我头晕目眩,英语越来越不流畅:“可是——你——”
米夏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轻轻打断了我的话:
“没错,我只看到他开了一次车,但那一次,就让我看到了他的潜力。”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听说,那还是他的第一次开车。”
车王的盛赞让我都有点脸红,转过头捅了捅正闭着眼睛打瞌睡的当事人,“喂,你觉得呢?”
“啊?”长恭同学睁开眼睛,茫然地问:“什么?”
我把当前的情况解释了一遍,包括蓝马在f1的地位和车王对他的盛赞,滔滔不绝地讲了五分钟,末了加上一句:“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吧。”
“不去。”他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欸?我尴尬地瞄了艾德和米夏一眼,艾德却听懂了刚才长恭同学的回答,双目注视着他问:“why?”
“他问你为什么。”我充当起临时翻译的角色。
长恭同学打了个哈欠,深邃的双眸一弯,笑眯眯地说:“清华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没料到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一时有些发囧,不知道该不该翻译给艾德和米夏听。
艾德不愧是大车队的经理,心思七窍玲珑,马上就明白了情况,笑着对长恭同学说:“如果你是不想离开这位小姐的话,我们已经帮她作了相应安排。”
艾德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到我的面前。
咦?我瞪大眼睛朝纸上看去,等到看清楚内容,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剑桥大学——入学通知书?给我的?”
我难以相信地再次扫过白纸黑字,抬头处的拼音清清楚楚地写明了“傅清华”,真的是给我的?
艾德面带微笑轻轻解释:“蓝马总部和训练基地都在英国伦敦,所以我们特意为傅小姐安排了距伦敦不远的剑桥大学就读,并且提供全额奖学金。如果您不满意的话,我们也可以重新安排,牛津大学、伦敦大学都没有问题。”
“满意,我太满意了。”我带着梦游般的表情自言自语,喃喃地背出了《再别康桥》中的名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剑桥大学!全世界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最高学府,我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能去剑桥。别说我,就是我妈都没想过,否则她为什么给我起名叫傅清华,不叫傅剑桥。
我的手指微微发抖,紧攥着眼前这张纸,生怕那不过是一场不真实的梦,一松手就会消失。
听完我翻译的新状况,长恭同学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奇怪,黑色的眸子里涌起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阴霾得仿佛大雨将至的天空。就好像那天在病房里,他忽然冒出的那句话: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千万不要再为我哭——
虽然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我也再没有问过,但私下里我却无数次猜测过他这句话的真正用意。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好像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个小小肿块,谁也不敢轻易触及,生怕一触碰就会爆发。
而这一刻出现在他眼中的奇怪情绪,却让我再次记起了这句话,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我忽然有些恐慌,拿食指戳戳他的腰间:“怎——怎么了吗?”
装作没事人般的语气,却连声音都在发抖。
长恭同学茫然望了我一眼,有如从另一个时空醒来,眼中的奇怪情绪忽然褪得一干二净,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如果清华想去的话,我就去。”
“哎,等等——”被他这么一搞,我也从“挥一挥衣袖”的热情中清醒过来,开始冷静地思考问题。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上也没有自由落体的馅饼。为啥这一觉睡醒,馅饼就忽然掉到了我头上?不,一觉还没睡呢,大白天地就天现异象,开始掉馅饼,而且一掉就砸到了我的头。
从以往的经验看来,我傅清华好像不是这么好运的人啊!
眼前一个蓝马车队总经理,一个f1车王,我走过的路没有他们走过的赛道长,吃过的米没有他们吃过的牛排多,真要玩什么阴谋诡计,十个傅清华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难道要放弃?那可是剑桥啊!不是五里桥!
“这个——那个——”我望着艾德吞吞吐吐,想答应又不敢,想拒绝又舍不得,脸色忽红忽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如果暂时决定不了的话,两位可以考虑考虑。”艾德大度地说。
“啊,好,考虑考虑,我们考虑考虑。”仿佛陷入绝境的人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忙不迭地答应。
“我和米夏接下来要去东京和汉城继续选拔,大概会有半个月的时间留给两位考虑,不知道是不是足够?”
“哦,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