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鼎认为自己一定睡了很长的时间,因为他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
他睡眼朦胧的坐在床上,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以来,他特别的能睡觉,几乎是粘枕头就着,更让他烦躁的是,每次从梦中惊醒以后,都有一些难以述明的怪异。
他似乎真的分不清什么时候才是正真地梦境了,或许,当你认为自己清醒的时候,其实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白天的时候,汤鼎大致观察了一下这个山谷,它的建筑规模很大——他粗略的数了一下,能住人的厢房至少有四、五十间。山谷下的大殿,从外型上看,是寺庙主殿一类的建筑,所以,汤鼎大胆推测,这里以前应该是一座规模不小的道观。
江一清,应该就是一个道士!一个道行不低的道士。
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给予自己帮助,才能值得父亲在那样危急的时刻做出这样的嘱咐。
可是,为什么这里最后只剩下程蝶衣一个人了?它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变故?
程蝶衣究竟是什么人?果真像王雨说的那样,是什么精怪吗?
狐精?蛇精?
“咕……”
想着想着,汤鼎的肚子里传来了叫声,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呢——以前,都是王雨把饭菜直接送进来的,可是,现在他基本上可以自己行动了,所以,他决定亲自下去,和大伙一起吃晚饭。
尽管有程蝶衣事前给的护身符,汤鼎仍旧费了不少的力气才来到了小院,仅有的一点夕阳正笼罩着这几座古式建筑,灰暗中透着一点泛黄的颜色,给人一种落寂伤怀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的走进大堂。
大堂里只点着了一盏油灯,十分昏暗,几个人早已围坐在一张长方桌前,表情木讷,泛白的脸上还透着一丝青光。也没有人说话,全都用一种特别异样的目光看着汤鼎。加上那些被拉长了的影子投在四周的地上和墙上,越发的让人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
“噢!大家都在啊!”
这是自打汤鼎醒过来以后,第二次见到其他登山队员,汤鼎随便地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
没有人说话,就连杜峰也不搭理他,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盯着空荡荡的饭桌。程蝶衣托着两盘菜,从屋外走进来。
“嗯,汤先生你也来啦!”
“嗯,人多热闹点嘛。”汤鼎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王雨,就问道,“小雨呢?”
“谁知道呢,那丫头整天东窜窜西晃晃的,鬼知道她又跑哪里野去了。”杜峰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然后便开始自顾吃了起来。
程蝶衣微笑着说道:“好了!咱吃饭吧,我在厨房里已经给小雨留了一份了。”
其他人也都动起筷子,旁若无人的大口吃起来。
汤鼎注意到了桌上每个人的眼睛:空洞!
只有这个词,才能更贴切的形容他们的眼睛。
除了他们咀嚼食物的响声之外,大堂里再也没有其他声音,静得有些可怕。汤鼎以最快的速度扒完了碗中的饭,匆匆的离开大堂,逃命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天已经黑了,四周一片寂静,汤鼎躺在床上,有些心神不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满是那些登山队员泛青的脸,还有空洞的眼神。
那些人现在的样子,更像是一具具木偶!
难道,这些登山队员都被程蝶衣控制了吗?
汤鼎突然发现了一个一开始就被他忽略了的问题,程蝶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一直以来,他都坚信这个山庄并不是普通的庄园,里面一定有着什么高深的人物。可是,他却没有仔细想过,这里的人,究竟是敌是友?
这时候,突然从窗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声,汤鼎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的聆听。
“哒……哒……哒……”
汤鼎分辨出,这是某人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来的走路声,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竟消失在汤鼎房间的门外。
汤鼎有一种想大声喊出来却又发不出声音的恐惧感,一颗心早已悬在半空中。
突然,房门开了,一个白色的人影闪了进来。
“谁?”汤鼎一个鲤鱼翻身,坐了起来,大声叫道。
那白影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后退了数步,尖叫道:“你要死啊!”
呃?是王雨!
那白影摸索着走到桌子边,找到了火柴,将油灯点着了,那一点幽光刺破了四周的黑暗。
“连灯也不点一个,这油又不是你们家的!”
汤鼎松了一口气,说道:“我怎么知道会是你,神出鬼没的,你想吓死我啊?”
“人家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胆小!”王雨说道。
“你也知道现在是半夜了啊?这黑灯瞎火的,你不睡觉,跑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间做什么?咱可说好了,我是正经人家!”
“呸!”
王雨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黑色的运动裤,扎了个马尾辫,脸上还挂着兴奋和激动的神情,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活力。
汤鼎怔怔的看了她好一会,问道:“你刚才跑哪去了?没去吃晚饭。”
“先别说什么晚饭,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王雨一副神气的样子。
“走!跟我走!”
“什么地方?怎么了?”
“一会你就知道了,走!”王雨拉着汤鼎就奔了出去。
从大殿后面的小道绕过去,经过食堂小院和一座五层楼高的塔楼,来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里。但见林中隐隐现出一道白灰色的院墙,还有朱红色的大门。
王雨快跑几步,用力推开了大门,转身看了汤鼎一眼,然后直接迈步进去。
前方的庭院黑洞洞的,透着一股幽幽的气息,汤鼎愣了好一会,终于缓缓地跟了上去。
王雨踮着脚尖,拉着汤鼎悄无声息地来到庭院的围墙下,沿着墙根,两人慢慢摸到了厢房的窗外。王雨回过头来,冲着汤鼎“嘘”了一声,然后猫着腰仔细的听了一会,四周一切正常,她微微推开木窗,露出一条不大的缝隙,趴在窗台上往里看。
王雨低声说道:“这是狐狸精的房间,我发现的!”
汤鼎凑到王雨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好奇的往里看。
这屋子不大,里面摆放着一张雕花木床,大红色的纱帐、被褥。八仙桌上还有两半截红烛,墙上贴着的大红双喜字清晰可见,从这些东西上看,这屋子原来是间新房。
屋子里还有一个梳妆台,台上有一块古铜镜,镜面正对着两人的方向。
“看什么?”汤鼎忍不住问道。
“嘘!别吵!等会。”
汤鼎现在感觉浑身发痒,尤其是左耳以下的颈部,痒得难受,他伸出手来使劲的挠了几下,这才发现,他的脖子上全是汗水!大概是自己太紧张的缘故吧,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忐忑不安的低声说道:“小雨!咱还是回去吧……”
王雨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了嘴巴。
大约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间,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汤鼎终于还是有些按耐不住了,正准备再一次开口说时,一刹那间,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极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时隐时现……好像是……好像是女人的笑声!
起初,汤鼎以为是站在这里久了,产生了错觉,可是,王雨突然一把抓搂住了他的胳膊,看着他,眼睛里透着时而兴奋,时而恐惧的眼神,他知道,这声音王雨也听见了,这不是他的幻觉!
他认真的聆听。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
这笑声满足中又带着浓浓的凄凉、悲伤。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
声音渐渐加大了,不断地在房间里回荡,汤鼎睁大了眼睛,紧张的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屋子内并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王雨的指甲,几乎陷入汤鼎手臂的皮肤中,而汤鼎却也忘记了疼痛,因为,那梳妆台上的古铜镜,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
那女子的笑声,竟是从古铜镜中发出来的!
汤鼎紧张的盯着古铜镜,大气也不敢出。
朦朦胧胧的镜子里,又渐渐显露出一个模糊的影子,红色的人影!从镜子里,散射出微弱的红光,将原本的红艳的新房衬托得更加腥红!
汤鼎摇了摇头,以确定所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王雨扯了扯汤鼎的衣袖,提议到:“咱进去瞅瞅?”
“嗯?啊!”
汤鼎还没反应过来,王雨便拽着他闯了进去。
古铜镜此时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静静的立在梳妆台上。
这房间里充满了那股阴冷的气味,很浓,甚至要比程蝶衣身上的还强烈数倍,这让汤鼎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赶紧把窗户全都打开。
“你怎么了?”王雨发现了汤鼎的异样,奇怪的问道。
汤鼎捏着鼻子说道:“好臭啊!你没闻到吗?”
“臭?”王雨提鼻子仔细闻了闻,摇头说道,“没有啊。”
汤鼎惊讶道:“怎么没有!你再仔细闻闻,真的好臭啊!”
王雨又用鼻子吸了一口气,说道:“没有!我看是你害怕了吧?”
“你确定,这里是程小姐的房间?”
“当然了!我跟踪她到的这里,看着她进来的。”
“可是,你看,这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吗?”汤鼎用手指在梳妆台上轻轻一划,将沾满灰尘的手指递到王雨面前。
这个房间,从梳妆台到木床,从桌子到地板,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
“我当然住在这里了!”
一个让人感觉寒冷到每一根头发的声音,突然从他们的身后响起,汤鼎猛的一转身,看到的是程蝶衣那张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