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圣光下的托尔姆(上)
暗雷之夜后的欧哥大陆中,割据四方的诸侯里最具备称帝资质的不是军备第一的拉尔佐克,也不是经济第一的加里安,更不是拥有不破之城博卢亚恩的提苯那鲁,而是默默无闻,在十年中从未扩大过一寸领土的托尔姆亲王。倘若没有天鹅的重生,或许再过十年,统一整个欧哥的便是争霸战中被誉为欧哥第一智将的科恩。托尔姆了。
雪藏主力骑士团光牙猛虎和烈焰雄狮为托尔姆领保存了最精锐的战力,而奉行积极防御战略也为其赢得了足够的民心支持,至于重用佣兵团的策略则从民间发掘了大量优秀指挥官,在巴哥塔求学的埃拉克公子与伊娜郡主更是在赢得足够外交支持的同时培养了一批实力强劲的魔法部队。十年的韬光养晦,只是为了获取最后的胜利,然而重生的天鹅打乱了托尔姆亲王计划好的棋局,领地横贯欧哥大陆中部的天鹅王朝切断了加里安、拉尔佐克以及提苯那鲁的接壤,原本冀望能够在三虎相争中坐收渔利的托尔姆面临着单独对抗加里安的尴尬局面。即便能够依靠长期积累的资本征服加里安,也没有办法再在其余三大势力中讨到好处。局面的转变迫使托尔姆亲王改变了战略。
数百年中,几乎所有的史学家都对倒戈巴哥塔教廷的托尔姆亲王颇有微词,然而对于一个并不甘心偏安一隅的王者来说,与其让自己十年苦心积累的资本付之东流,不如行险一搏,向暂时平静的池水中投下一颗石子,这颗石子也同时掀起了一场席卷整个迪亚。瓦纳的天鹅风暴……不过,即使托尔姆亲王能够预见这粒石子投下后得到的最终结果,他也是会毫不犹豫将之投出的,所谓王者,无一不是疯狂的赌徒……
——奥纳休斯。摩唯《历代帝王点评—托尔姆篇》
圣王历65年火龙之月30日 托尔姆都城 拉格尼克
平日喧闹的大街上此刻被一种古怪的氛围所笼罩,拉格尼克的居民们安静的聚集在大道两侧,在他们身前则是身着典礼盛装的托尔姆禁卫骑士团的禁卫骑士们,平民们脸上充满着迷茫、畏惧的复杂神色,而骑士们的头颅也不再骄傲的高昂着,就连典礼用的盛装也被映衬有些黯淡,沉默是整个拉格尼克的主旋律,而远处响起的礼炮在这样的氛围中也显得格外的突兀。
独自一人站在临时王宫的天台上,俯瞰整个拉格尼克的科恩。托尔姆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正值盛年的亲王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他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容貌也仅称得上端正,如果换下身上华丽的礼服,放在人群中便很难让人察觉到他的存在,除了脸上的皱纹明显多过同龄男子以外,几乎找不到什么让人关注的特点。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子,在数个小时之后,将成为继杰梅因。苏克拉底之后,第一个敢于在自己姓氏之后冠上皇帝这个称号的人。
新的欧哥帝国皇帝,多么让人敬仰的头衔,只可惜,在它之前加上了教皇猊下册封六个字,这六个字完全的抹去了这个头衔原本应该具有的神圣与高贵。在所有欧哥人眼中,他仅仅是个出卖尊严的伪帝而已。想到此处,科恩。托尔姆脸上的笑容又融入了一丝自嘲。
虽然十年前就已经开始跟巴哥塔教廷接触,但双方的交流至少还是在平等的立场下进行的,他所允诺教廷的仅仅是未来能够在欧哥自由传教的承诺而已,而他看中的则是巴哥塔的魔法力量,欧哥从不缺乏强悍的战士,但是千百年间杰出的法师却屈指可数,巴哥塔魔导公会所掌握的魔法知识也远不是帝都加拉格塔魔导学院所能企及的,更重要的是法师部队在战场上的应用,两个大陆更是相差了数百年的经验,苏克拉底王远征巴哥塔虽然一度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但是倘若没有在落龙平原战役前用计歼灭了萨科兰的星辰魔导骑士团的话,恐怕仅落龙平原一战就可以让远征军折损半数以上。而更加可怕的是仅仅过了五年,被全灭的星辰魔导骑士团便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编制,甚至整体实力还超过了前任们,重新组建一支法师部队在欧哥至少要花上三十年或者更长的时间,而在巴哥塔,看起来并不比重建一支普通枪骑兵团要困难多少。这也是帝都暗黑魔导团七十年来始终保持中立的原因,欧哥的法师力量实在是禁不起战争的损耗呀。
拉尔佐克、加里安还有提苯那鲁,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是真正去寻求解决方法的却只有他科恩。托尔姆一人,放低姿态,就连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被派到巴哥塔求学,为的就是能够培养一支足够称霸欧哥的法师部队。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唯一漏算的便是那群背负着暗雷之夜血仇的天鹅后裔们,尽管一直都暗中关注着他们的行踪,却还是远远低估了他们的实力,十年的时间,欧哥第一强兵又再度屹立在大陆之上,在鲜血和烈火中洗去了天真燃尽了怜悯的他们,比之十年前更加强大,短短四个月,便改变了整个欧哥的局势。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博卢亚恩易主和白鸟城陷落的消息几乎同时摆在他面前,那个晚上,他至少老了二十岁。
但是他绝对不甘心就此退出争霸舞台,他已经隐忍了十年,那么再多三两年又如何,再背负些骂名又如何,向巴哥塔教廷称臣,借着教皇遇刺新任教皇急于证明自己用胜利洗刷十三年前的屈辱之机,将巴哥塔人引入欧哥,让欧哥的局势越发的混乱下去,那群教廷的蠢货们,只需要打着女神的旗号,就足以让他们为自己开拓疆土了,等到他掌握了整个欧哥,再借助帝都的力量便足以将之重新赶回大洋彼岸,但是,达成这个结果的前提便是能够顺利说服那位帝都的光之龙将大人。希望他不要太过执著于佣兵王七十年前定下的约束——帝国卫队和暗黑魔导团只在两种情况下出动,魔龙军团重生或者……欧哥受到侵略之时。
望着城下沉默的城民们,托尔姆不禁又长叹一声,花了十年时间聚敛的人心,似乎也在这次孤注一掷的赌博中丧失殆尽了,天性自由骨子里流着高傲血液的欧哥人是不会认可他的决定的,甚至就连隐约猜到它真正意图的部下们也对这个决定颇有微词,豪勇的烈焰雄狮团团长雷萨里奥干脆连加冕典礼都拒绝参加,率全团返回北方重镇欧冶提斯驻防,一副防备已经在基尔斯登陆的巴格塔人的态势,让他颇为头疼。更让他伤脑筋的则是从巴哥塔求学回来的儿女们,虽然成功的学到了系统魔法战的知识并且带回了一支两千人的精锐法师部队,但是他们的思想似乎也太过倾向于教廷了,埃拉克竟然自作主张接受了教皇的洗礼成了一名圣殿骑士,伊娜也太过亲近那个圣十字骑士团的团长了,照这么发展下去,恐怕最后得利的仍是他的巴格塔“盟友们”,但是这些小伎俩在他科恩。托尔姆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想到此处,曾经的欧哥第一智将心中涌起无限的豪气,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身躯。
忽然之间,空气中的风元素传来了一丝淡淡欢愉的波动,老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唤了一声道:
“乌利,既然已经来了,就现身吧,难不成,时隔不到一年,你便已经连我这个前老板的面子也不卖了吗?”
“切!”伴随着懊恼的嘟囔,绿发青年出现在托尔姆背后,叉着双手抱怨着:
“又被你这老狐狸发现了,被人发现踪迹,可是要让我在暗影公会的评价降低的。话说回来,老狐狸,为什么每次我都瞒不过你?”
“呵呵。”老人微笑着转过身,凝视着曾经的得意部下意味深长的说道:“因为你是风之鹰呀。”
绿发青年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又攒起了眉头道:
“切,居然是这种原因,难怪二哥总说我没有做暗杀者的天分哩,看来我这次的任务又没办法完成了。”
托尔姆莞尔道:“你这小子,这么久不见,第一次见面就是要取我的性命吗?”
乌利克狡黠的一笑道:
“也不一定,二哥的原话是去看看你以前的老板,如果已经没了爪牙的话,就尽尽人事好了。”
托尔姆大笑了两声:
“不愧是死亡之雷的传人,看来我选的这种游戏方式,会比想象中更加有趣呀。”
听到他感慨的绿发青年却忽然正色问道:
“老狐狸,值得吗?这场游戏,你如果输了的话,不但会失去一切,还会万劫不复背上千古骂名。以你一贯的精打细算,是决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的。”
托尔姆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凝视了乌利许久之后,淡然道:
“对我而言,所有的精心计划都是为了最后赌上一次,赢了便能从那个男人的阴影中走出来,输了也是轰轰烈烈的倒下,在沉默中等待失败的结局,永远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任何一个参与这场游戏的人。”
风之鹰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老狐狸,你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或许我们之间……”
话没说完就被托尔姆打断了:
“你错了,小鬼,我们之间早已没有第二种选择,天鹅不会再臣服于任何人,而我,也不想在永远无法超越一个苏克拉底之后,又折服在一个女人面前,一直以来,我所追求的,就是能够跟她对等的地位,哪怕是在她早已陨落的现在……”说话间,老人眼中泛起一丝复杂的神情。
对这种神情,绿发青年非常熟悉,暗雷之夜里的拉尔佐克,收留他们的西尔法拉,还有在数月前殒命的雷刃加莱尔侯,都曾流露过相同的神情,风之鹰在心底暗叹了一声,甩开自己被回忆勾起的那缕哀伤,无奈的耸了耸肩道:
“我明白了,谈判破裂,老狐狸,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敌人了,你要时刻小心你的背后哦,鹰在捕猎的时候可是没有破绽的……”说罢转身便走。
托尔姆微笑了一下,冲着乌利克的背影说道:
“不去看看依丝妲吗?你这不负责任的家伙,我的小女儿可是被你把心都偷走了哦。”
突如其来的调侃顿时让乌利克方寸大乱,绿发少年满脸通红的瞪了托尔姆一眼,嘴里嘟囔了几句,逃命般的跑开了,而托尔姆则在那不知所云的抱怨声中听到了风之鹰无法坦言的一句话:“老狐狸,多谢你这几年的照顾了……”
老人嘴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自语般的回答道:“小鬼,做你老板的这几年,我也很快乐呀。”
大模大样离开托尔姆亲王静思室的乌利克长出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着空荡荡的回廊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有话想跟我说。”
廊柱后走出了一名短发男子,颀长匀称的身材配合上精悍的眼神,整个人就像一把锋锐的匕首般让人胆寒,就算是在托尔姆王宫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被托尔姆私下称为未来帝国六柱石之一,掌管整个托尔姆情报系统并身兼托尔姆亲王贴身护卫的影之柱石涅恩。拿巴农,乌利克不光认识他,更加知道他和托尔姆外务大臣中央之柱法修。赫克托尔一样,都是托尔姆亲王的私生子。也是将真正继承托尔姆基业的男子之一。
拿巴农冷冷的凝视了乌利克许久后只说了一句话:
“王的背后,由我来守护。”
绿发青年摊开手扮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嘟哝了一句:“真是没创意的说法。”径直从拿巴农身旁走过,在擦身而过之际,两人的身形同时晃动了一下,拿巴农的左臂迸出了一抹血色,而风之鹰的身形则从廊道中消失了。影之柱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身形再次晃动,也消失在廊道中。
唯伽。尤哥塔颇不耐烦的甩动着自己手中的马鞭,蹂躏着无辜的地面,自从一周前将巴格塔人登陆基尔斯的消息传回白鸟城后,他便受命赶到拉格尼克跟乌利克会合,负责接应去跟托尔姆亲王进行最后交涉的风之鹰。虽然并不担心临时上司的安全,不过等待对于天性活泼的年轻剑魔来说始终是件枯燥乏味的事情。一边在原地兜圈子,一边自言自语成了唯一打发时间的方式。
“这么久还没回来,难不成,鹰大人顺便又去探望老相好了?”风之鹰跟托尔姆小郡主之间那段还未发生便被斩断的感情早已经被一群无聊之人私底下传的面目全非了,比较流行的版本是类似某无良狼王行事作风那般玩弄了感情与身体后无情的抛弃,在加上了众多香艳场面后,由全天鹅王朝第二不良准中年欧迪斯(第一不良是某红发巨人)口述,几乎成了类似唯伽这样在女性经验方面还是空白的家伙们最爱听的桥断。回忆起一些经典场面的年轻剑魔脸上露出了诡异的表情,就在此时,耳边响起的一个声音扫去了他全部猗念:
“唯伽,你这家伙怎么露出这么淫荡的笑容?”
“鹰……鹰大人!”仿佛做错事的小孩被大人当场抓住一样,年轻的剑魔脸上立刻流下了冷汗,忙不迭的蹦出了一连串的解释:“不是我说的,是欧迪斯,不,其实,最初的版本是从加斯他们嘴里传出来的……”
除了在狼王面前,风之鹰的洞察力和智慧都是远在水准之上的,立刻便从唯伽没头没尾的话语中猜出了大概,几番逼问下,年轻的剑魔便彻底投降老实交待了一切,结结实实的教训了前者一顿之后,乌利克又远远的眺望了一眼拉格尼克,右手轻轻的抚mo着自己胸前皮甲上的划痕,对着虚空说了一声:“保重了。”后率先跳上了坐骑,向着白鸟城的方向奔去,鼻青脸肿的剑魔则惶恐的跟了上去。身后的拉格尼克城中传来了嘹亮的号角声,护卫着教皇特使的巴格塔圣十字骑士团终于抵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