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老种马”――《金瓶梅》,兼论“小种马”
必须坦白,多年前老黑第一次偷偷摸摸看《金瓶梅》,那时纯粹是当h书来读的。后来年岁渐长,重翻时也慢慢品出些别的味道来,但总是闷嘴葫芦一般说不出好来。直到读了中华书局出版的黄霖先生大作《说金瓶梅》,才算茅塞顿开,心目中《金瓶梅》的地位无疑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小说《金瓶梅》聚焦西门庆一家,虽然书中西门庆是当之无愧男一号,但书名却以三个与西门庆有密切关系的女人而命名: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除此三人外,据清代张竹坡在《杂录小引》中的统计,西门庆淫过的妇女有李娇儿(**—妾)、丢儿(**—妾,已故)、孟玉楼(妾)、潘金莲(妾)、李瓶儿(妾)、孙雪娥(婢—妾)、春梅(婢)、迎春(婢)、绣春(婢)、兰香(婢)、宋惠莲(仆妇)、惠元(仆妇)、王六儿(仆妇)、贲四嫂(仆妇)、如意儿(仆)、林太太、李桂姐(妓)、吴银儿(妓)、郑爱月(妓)等,此外还有一些“养外宅”的妇女及男宠。这正如潘金莲说的,是“属皮匠的,缝着的就上”,“若是信着你意儿,把天下老婆都要耍遍了罢!”
联想到近年来的网络小说,也许是对现代“一夫一妻制”的不满,不少写手也纷纷展开yy的翅膀,一时间天下众美女如百鸟朝凤一般俱都拜倒在主角的大裤衩下。主角对每个女人自然都是极爱的,而每个女人对主角也都是百分之百忠诚,女人之间呢,似乎也都仿效上古之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其乐融融也!此类作品,我们统称之为――“种马小说”。按此标准,似乎“金瓶梅”也应算作“种马小说”,但今日之种马写手们显然不及老种马写手兰陵笑笑生多矣。老黑今日不妨借花献佛,从黄霖先生大作中撷英一二,让我们一起来瞻仰“老种马”的风采。
1.种马的资本:现在的“小种马”们,大多莫名其妙地就实现了1挑n的境界。似乎在小种马们的心目中,靠男人的美貌、金钱去征求女性实在太俗了。于是乎,一些寒门小户的贫家子弟,往往相貌清瘦,身无分文,仅仅靠一份寒酸来打动美女们母性的怜悯;又或者在什么芝麻绿豆的事情中那个什么之气一发,美女们便眼冒红心、芳心狂动了。唉,此类小种马说白了可能连女生的手都未曾拉过,且看西门庆这淫场老手凭借什么来驰骋欢场吧。
男主角西门庆原是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门前开着个生药铺。从小儿也是个好浮浪子弟,使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近来发迹有钱。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把揽说事过钱,交通官吏,因此满县人都惧怕他。这里就点明了这个“浮浪子弟”近来“发迹”以致“满县人都惧怕他”的两**宝:一曰钱,二曰官。他就是靠勾结衙门来拼命敛财,财越积越多;又凭借钱财来贿赂官场,官越攀越高。于是乎,他肆无忌惮地淫**女,贪赃枉法,杀人害命,无恶不作,反而能步步高升,称霸一方。在取得作恶的特权之后,西门庆疯狂地开始了淫欲的宣泄,他发泄淫欲有三个特点,一是毫无廉耻,二是不顾死活,三是表现了强烈的占有欲和一个性虐狂的特点。甚至在后期,完全是凭借**和淫具来维持其“种马”的行为,直至“蜡烛成灰泪始干”。
2.众女和种马的关系: “小种马”中,主角胯下的女人,不外是来自同学、同事、网友等处,见了种马也不过多是拿腔拿调地小小误会一下、疏远一下、故作清纯一下,然后就纷纷如吃了绿豆的王八,从此铁了心了。
古代的妇女在社会上的地位是从属性的,其生存多依赖于男人。书中的众多女性,她们和西门庆的结合应该说绝大多数都是被动的。而关系的维持则有多种因素:对权势的畏惧、对财富的贪恋、对淫欲的渴望、当然也不排除一丝真的感情。她们当中有吴月娘这个辛苦维持和西门庆夫妻关系的正室夫人,也有潘金莲、李瓶儿等姬妾,有娇儿、丢儿等商品买卖关系的**,也有如意儿等玩物般的奴婢,有林太太等类似***的情人,也有王三官这样看得见却终于没有吃到嘴的镜花水月。
3.众女的个性:俗话说“花有百样红”,然而在“小种马”中,众多女性角色存在着严重的雷同现象,仿佛只是单纯的在最后的床戏――np中,往那个n上加了一个数字而已。好一点的,也许还有个温柔、刁蛮之分,差一点的,不过名字从南宫换成了慕容,胸围36换成了34而已。“金瓶梅”原著中描写了众多女性形象,和西门庆的关系也多是一个“淫”字当头,然而却写出了各自的不同。
潘金莲:其中,古今文学史上最著名的**――潘金莲,她不顾社会普遍的道德规范,既在婚外“好偷汉子”,又在家内“霸拦汉子”, 争宠,嫉妒,险恶、毒辣、**亢奋,行为过度,用孙雪娥对她的评价:“说起来比养汉老婆还浪,一夜没汉子也不成的,背地里干的那茧儿,人干不出,他干出来。”(第十一回)她的“淫”,固然使她走向“恶”,走向人性的扭曲,走向犯罪的深渊,但我们不难发现:她的原欲的冲动,多少催发了一种主体独立意识的萌生,使她去极力寻找自我,主宰自己。
潘金莲偷情也好,“霸拦汉子”也好,显然都是对社会规范的冲击,与她大胆、积极、主动的自我追求有关。她想越过社会强加在她头上的种种不公平,而有意识地靠自己去把握自己个体的命运。她凭着自己的聪明与色相,尽管有时小遇挫折,如受到武松的一顿抢白、西门庆的一度冷落,但总的说来还是节节胜利,特别是进入西门庆家后,孙雪娥、宋惠莲、李瓶儿,一个个障碍被她扫清,就连西门庆实际上最后也成了她的玩物。在《金瓶梅》中,横行霸道的西门庆把所有的女人当作他泄欲的工具和性虐的对象,唯独潘金莲,作为一个女性,同样把西门庆及其男性当作自己需求的玩物、征服的对象。
假如说,从她与张大户的朝来暮往,到与西门庆的如胶似漆,都有亏于道德的话,那么,她为了与西门庆“长做夫妻”,而亲手将砒霜灌进丈夫的喉咙,就完全跌进了罪恶的深渊。在整个谋害武大的过程中,她表现得是那么的镇定果敢、心狠手辣:当听见武大来捉奸时,西门庆自知理亏而心怯,“便仆入床下去躲”,她却“先奔来顶住门”,又激发西门庆来打武大:“你闲常时只好鸟嘴,卖弄杀好拳棒,临时便没些用儿,见了个纸老虎儿也吓一交!”于是让西门庆开拴打出,飞起一脚,踢倒武大。武大病倒在床上,“要汤不见,要水不见”,她却每日“浓妆艳抹了出去”,与西门庆“做一处,只指望武大自死”。当武大被灌进了毒药,她又“怕他挣扎,便跳上床来,骑在武大身上,把手紧紧地按住被角”,终于使丈夫“喘息了一回,肠胃迸断,呜呼哀哉”。其心肠之狠毒,其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毫无疑问,潘金莲的第一个丈夫死于她的“淫”,而第二个丈夫西门庆同样是死于她的“淫”。就是她逼着疲惫不堪的西门庆乱饮淫药,终于使西门庆油枯灯尽,药不可治。而在西门庆将死之时,她一方面将责任赖得精光,对他毫不关心,甚至连“对天发愿”也唯独她与李娇儿不肯做,显得一无情义,而另一方面,到了晚上,还不顾死活地“骑在他上面”,弄得西门庆“死而复苏者数次”,十足地暴露了这个性虐狂的嘴脸。作者两次用了“骑在上面”的笔法,大有深意在焉:两个丈夫虽然走的是两条不同的路,但都是被潘金莲的“骑在上面”送上了西天!
潘金莲本是个有才有貌的“女强人”,然而,她私欲恶性膨胀,人性被扭曲与泯灭。“淫”,不但使她残害他人,同时也吞噬了自我,毁灭了人间美好的一切。人是什么?有人说,一半是野兽,一半是天使。然而,从另一方面来看,正是张大户、西门庆、陈经济之流的好色贪淫,或逼或诱,直接使潘金莲失去贞操,红杏出墙,越来越淫的。
李瓶儿:李瓶儿是“金瓶梅”**列传中的第二号人物,是作者用来与潘金莲对比、“抗衡”的主要角色。她同潘金莲相近的是:长得漂亮,生性贪淫,因淫作孽。她长着“细弯弯两道眉儿,且自白净”,“身软如棉花,瓜子一般好风月”。 她“好风月”,但在风月场上始终得不到满足,直到遇着了西门庆的“狂风骤雨”,才深深地感到满意。
然而,李瓶儿与潘金莲毕竟不同。她们经历不同,地位不同,性格不同,最后的结局也不同。裁缝之女潘金莲出身比较低微,先前的经历主要在社会下层。而李瓶儿先后于大名府梁家和广南镇守花家作妻妾,是一个沉浮在较高级社会层次,比较见过大市面的女人。
李瓶儿不像潘金莲那样无情无义。她是重情的。她狂热、痴情地追求西门庆,一而再再而三地罄其所有来倒贴他、巴结他,而另一方面则对自己的前后两个丈夫心狠手辣,可以说与潘金莲毒死武大郎异曲同工,同样犯下了深罪恶孽。她不像潘金莲那样,杀了人,作了孽,一转眼就被新的追逐和欢笑冲得无影无踪,在良心上留不下丝毫瘢痕。她内向、深沉,她感到罪孽深重,沉重的精神负担慢慢地把她的精神压垮了。
李瓶儿追求西门庆的基础尽管只是生理上的满足,但她一旦嫁给西门庆后,其爱情是专一的、真诚的。正式成为西门庆家一员后,李瓶儿凭借她压倒众妾的富有、天生的白嫩软绵,以及为丈夫生了个传宗接代的宝贝,自然成了西门庆最宠爱的女人。可是,李瓶儿性子懦弱、忍让、无能、简单。书中说她“禀性柔婉”。吴月娘说她“好个温克性儿”,西门庆赞她“好性儿,有仁义”,连仆人小厮都说“性格儿这一家子都不如他,又有谦让,又和气”。然而,她生活在一个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环境里,特别是面对着一个伶嘴俐牙、工于心计、阴险毒辣、步步进逼的潘金莲,有什么“仁义”可言?那种温良、谦让实际就是软弱、无能的代名词,它最多只能得到周围一些人的同情,但这种同情又有多少实际的价值呢?最终等待着她的只能是:无可奈何花落去。
庞春梅:这是“金、瓶、梅”中的最后一个,在西门家中只是一个被“收用”过了的奴婢,但是作者把她列到如此重要的地位,显然由此原因。曾有批者注曰:“金莲以奸死,瓶儿以孽死,春梅以淫死,较诸妇为更惨耳。”
庞春梅聪明、高傲、逞强、泼辣,一心想改变自己的地位,跻进妻妾的行列,而始终深深地打着一个奴才的印记。作者在第十回中介绍她时说:“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生的有几分颜色。”就凭着这些,色鬼“西门庆甚是宠他”,“收用了这妮子”。自此,她得了潘金莲的抬举,“只叫他在房中,铺床叠被,递茶水、衣服、首饰”,做些轻活细活,并且还“拣心爱的与他,缠的两只脚小小的”,立即成了一个身份特殊的丫头。她感恩报恩,马上为潘金莲出死力。于是庞春梅一方面得到一家之主西门庆的宠爱,另一方面又是横行霸道的潘金莲的亲党,于是就傲气十足,自命不凡,非一般奴婢仆妇所比了。不满于奴才的地位,她渴望能正式加入主子的行列。为了达到这种目标,她也颇费了一些心计而且奏效。不过,奴才毕竟是奴才,不因为她地位的改变而抹掉了其奴性。她对“下人”的残虐,正是小人得志、奴才逞威的表现。而在主人面前,她从来是奴颜婢膝的。
吴月娘:吴月娘是西门庆的正妻,一家的主妇,贯串始终的重要人物。吴月娘的善良、贤惠,与她“禀性温柔”有关,更重要的是由于这个出身于吴千户家的小姐,深受了封建道德的熏陶,处处用三从四德来束缚自己。以顺为正,克尽妇道,就是她的忠实信条。
她忠于丈夫,首先表现在私生活上无懈可击,这在淫欲冲天的西门庆家里无疑出淤泥而不染。她帮助西门庆主持内政,忠诚其事,处事公正。与五妾相处,不妒不骄,受到大家的敬重。吴月娘为了西门庆“早见嗣息,以为终身之计”,乃吃斋祈天,诚心祝愿。后来,尽管李瓶儿先得子,她也关怀备至,视同己出。这一切都出于对丈夫的忠诚,不失为一个贤淑大妇的身份。
对于丈夫西门庆的诸多“盗贼之行”,吴月娘采取顺从的态度,以至被评论家扣了一顶“助纣为虐”的帽子。其实,吴月娘并非一味助纣为虐,不作劝告,而是往往劝了“不中听”,甚至“当恶言”,还要给她戴上一顶“不贤良的**”的帽子。她感到委曲,感到懊恼,但在那个“夫为妻纲”的社会里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博得“贤良”的美名,不能不顺从,顺从,再顺从!因此,可以说,吴月娘的助纣为虐之行,并不是出于她的本性的表现,而是屈服于“妇道”的产品。
吴月娘算是这样一个符合封建道德规范的贤良正妻,是作者赖以平衡众多“**”的“正面形象”。然而,由于她的“正面”的实质是“顺从”,“顺从”的对象又是一个西门庆!于是乎,在今天看来,其“正面”意义又有几何呢?
4.众女之间的互动:这么多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矛盾必然少不了的,什么众女协商,最后同意开开心心共事一夫,这不过是小青瓜蛋子们的美梦罢了。也或者现在的“小种马”们想到了此点,但“女人心、海底针”,这女人之间明来暗往的争斗其实容易下笔的,于是乎,“小种马“们只好知难而退,一笔草草带过。且看兰陵笑笑生一支如椽巨笔如何来写这场女人战争。
吴月娘为正室夫人,她善良贤淑的个性使得她尽力维持妻妾间的和睦。而封建社会妻妾间不可逾越的那道沟壑,也使得众多姬妾对她一直敬重有加。潘金莲善妒,贪欲,为与李瓶儿争宠,使了各种手段把西门庆拉回自己身边。在李瓶儿产子之后,更是怕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设毒计害死瓶儿之子。李瓶儿初入西门宅中,立刻成为一心想独霸汉子的潘金莲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此,尽管李瓶儿嫁去时,开始把潘金莲当作好人,要求与她住在一起,说“奴舍不得她,好个人儿”。以后则处处小心忍让,但都无济于事。一场残酷的斗争势在难免。而李瓶儿的个性决定了其最终的败亡。庞春梅为了向上攀爬,投靠了潘金莲,处处放冷箭对付李瓶儿和其他可能争宠的奴婢,同时又对吴月娘和潘金莲摇首乞怜,扮演了一个典型的媚上欺下的角色。
罗罗嗦嗦,抛开《金瓶梅》对当时社会的入骨揭露不谈,即便当作一部纯的“种马小说”来读,其对于人性的真实刻画也同样光不可没。现代的“小种马”们,也许应该知道,真正的“种马”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ps:上文中对于原著“金瓶梅”的很多评论很多是从黄霖先生大作《说金瓶梅》中整理复制过来的,主要是想借此标竿来敲打一下当前的“小种马”们。有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