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兵一拨一拨顺梯登城,城上箭矢如麻、火油似泼墨、石块如冰雹般呼啸而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阵阵尸臭充斥着所有人的口鼻,无数人倒下,又有无数人踩着倒下之人骸骨将生死视若无物。
虎背之前在近边地狱见过将人手脚分家、活闷烂煮的情形,但地狱中那些亡灵并非实体,他们叫得再凄惨,也不可能发出那种被烤焦的恶臭,加之距离甚远,临场感并不能算十分逼真。此时身临其境,眼耳口鼻切身感受,虎背脑中就像快炸开一样,刚看了几眼便捂住口鼻蹲回原位。转头瞧向公主,公主比他更糟,正撑在地上大吐酸水。唯独鹿以角神态自若,挥动长剑为两人拨开流矢,有车梯靠近,他轻轻一削,梯头立刻报废。
他见二人不经阵仗,冷冷道:“你们跟在我后面。”虎背六神无主,鹿以角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拉上软手软脚的公主连爬带走小心翼翼跟上。不多时,鹿以角带他们来到一处藏兵墙洞。洞中三面封闭,墙面上开出两条横槽,透过横槽刚好能看清外面一举一动,两名弓箭手分别立在两道槽口后面,正瞄着眼睛冲外面放冷箭。
虎背注意到他们所使的弓和箭比上面守城军士要长出一大截,显然这两个并非一般的弓箭手。鹿以角将虎背和公主在洞中安顿好后,从地上拾起一张长弓,坐下来对二人道:“两位,感觉如何?”
公主背靠墙壁,半句话也说不出。虎背胆子虽小,却比公主要大上一些,道:“好端端的,打哪门子仗,玩什么不好,偏偏要拿小命出来玩。小命只有一条,玩完了,再想超生可不容易得很。”
鹿以角淡淡一笑:“你当他们真的愿意在这里玩命?”虎背道:“哦,怎么说?”鹿以角道:“秦王欲做千古第一帝,他们玩命只不过是为了替秦王达成这个宏伟目标而已。”
虎背道:“秦王要做什么第一鸟帝,怎么不拿他自己的命出来玩,他做他的鸟帝,关别人什么事?”鹿以角道:“天下只能有一个帝王,秦王若不将他的敌人全部消灭,鸟皇帝梦,他如何能做得成?等他当上皇帝,小命玩完的人恐怕将会是现在的几万倍。”虎背怔了怔,道:“你的意思,他一个人做梦,就要全天下人跟着玩完?”
鹿以角拉拉手上的弓弦道:“你希不希望秦王的美梦成真?”
虎背沉默不言,虽然亲眼见到了战争的残酷,但他并不认为凡人之间的争斗同自己有多大关系,在他看来这些打仗的人简直苯得不可救药,他们的死活自有阎王爷去管,自己根本不必去操多余的心。
他所操心的只是那些死去亡灵的归属,“死者已矣,活人为大。”这句用在他身上恰恰相反。可是现在人已入局中,难道真的能眼睁睁看着秦王将天下人都完死了?过了一会,叹息着说:“我当然不希望天下人的命都被他玩完,可这些事并非我能管得了,人间的事自有人间的因果,破坏因果循环,只能让三界变得更加混乱。”
鹿以角顿时哈哈大笑,道:“说得不错!世人争名夺利、互相残杀,乱局本就是他们自己造成,他们死他们的,与我等何干?我们得逍遥时且逍遥,放着神仙日子不过,理会这些破事做什么!”说着拿出牛角壶,拔开塞子仰头灌上几口,灌完一把扔给了虎背。虎背不懂客套,有酒就往肚子塞,差不多了,转手递给公主。
公主本欲不接,但刚才死人流血、骨肉横飞的场面着实将她惊吓不轻,犹豫片刻,一把抢过牛角壶,猛灌上几口压下惊肠。待略平静一些,忽问虎鹿二人:“你们既然贪图逍遥快活,为何又要卷到这件战事中间来?”
鹿以角道:“鹿某没心没肺,却不能没有朋友,平原公子把我当朋友,他的帮我如何能不帮。”公主盯住虎背。虎背满脸通红,吞吞吐吐道:“你别这样看我行不行,看得我心里砰砰直跳。”公主狐疑道:“难不成你又想做什么亏心事?”
虎背否认道:“没有、没有,哪里敢想什么亏心事!为了什么,不是早就对你说了吗。”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朝公主胸口瞟了瞟。公主突然脸色大变,软手软脚的毛病须臾不见踪影,跳起来拿着牛角壶冲虎背一阵猛敲,鼓着眼珠大声叫道:“岂有此理!坏蛋!淫贼!你想也别想!”
这地方比马车要宽敞许多,虎背不吃眼前亏,坐闪右躲,手脚并用一头钻出了藏兵洞。
他当先钻出,鹿以角只得立马跟上,公主发过一阵脾气,紧张的情绪舒缓许多,也硬起头皮跑了出去。三人刚回到城墙之上,这时不远处跑过来一名小兵。小兵经过一处,就低声对周围之人说些什么,跑近之后,只听他口中说道:“将军有令,摘去部分箭枝上箭头,射一次有箭头的箭,再射一次没有箭头的箭,轮番交替。记住,没有箭头的箭用刀削尖了再射。”
小兵一边跑、一边朝周围散布消息,转眼间就跑得远了。虎背听后,大是不解,问鹿以角:“明明有箭头,为何要摘下去再射?”鹿以角皱眉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不如到公子那里去问问。”当下挥起长剑,领着两人向城楼而行。
有鹿以角挺剑相护,没用多久来到城楼之下,赵固正居高观望战势,见鹿以角过来,招手道:“鹿先生,请到这里来。”鹿以角答应一声,带着虎背和公主迅速上前。
赵固笑道:“我这里有一柄强弓,先生想不想试一试?”鹿以角“哦”一声,道:“请公子拿上来让我一观。”赵固转身朝城楼高处一指,道:“请看!此弓就悬在那梁壁之上,先生若有兴致,不妨取下来试发一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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