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电子学会攻略(2)
短短一段吃饭的时间,阿良对着李副主任马屁如潮,起初也颇为生涩,但是竟然越说越是顺口,许多平日里出不了口的东西居然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李副主任“大悦”,没想到这个老院长介绍来的孩子如此懂事,说话得体,而且还能做事,心中顿生好感。
在阿良的刻意询问下,李副主任将这次研讨会计算机工程的事情说了一个大概。
这次大会所购买的ibm-pc微机总共三百台,全部原装进口,带所有配件,到岸价6万人民币。本来这批货并不是为这个研讨会专门订购的,而是中科院采购的。上头为了为国争光,大笔一挥,将这三百台pc机先划拨到了科委,“借用”两个月。
当然了中科院也不能吃亏,同意借用这个说法,但是所有的验收费用由科委出。
但是李副主任负责这块,他哪里知道怎么验收啊。幸好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中关村里面无论是正大光明的服务部还是偷偷摸摸的游击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涌现,还不等李副主任烦神,就有几个消息灵通人士得知了此事,上门来讨生意。
那时候的中关村除了一大堆的国家科研单位、高校之外,就是一条破破烂烂的白颐路,四周一排平房,中间一条长沟,一到春秋便是灰土满天。
就在这个地方,从80年开始就有一些技术人员耐不住寂寞,偷偷摸摸的成了“星期天工程师”,帮企业解决一些实际困难,做点零工捞点外快,一切都还处于一种自发的原始状态。
这些人做的这些事情,完全不敢给本单位的人知道,主要是丢不起那人,万一影响搞大了,弄得里外不是人就不好看了。
这些人起初是聚则为兵,散则为民,都是各大研究单位及高等院校的高级知识分子,每月有着固定工资(普通工程师97块)。在那个年代,他们的收入也就养家糊口,在体制内算是中等。
可是改革开放大潮并不是人力所能阻挡,大学门口买茶叶蛋的老太婆每星期的收入都能比他们一个月还多,这当然引起了他们的不平衡,凭什么搞出无数科研成果的他们却只能窝在鸽子笼里?
于是,一伙伙的先驱们化作散兵游勇,凭着关系到处接活,就像装机验收培训,一天也能捞个三四十块钱。
食髓知味,这种甜头不知道倒也罢了,一旦尝到便放不下。固然有一部分金钱的原因,更主要的其实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追求。就像阿良在老教授嘴里听到的那样,计算所的一个工程师现在正在闹罢工,嚷嚷着要走人。
这个工程师姓王,称在计算所的日子是“欲干不能,欲罢不忍”,仿如鲁迅先生讲的那样,“空气稀薄,大家都睡着。你最先醒了,感到窒息,有一种临死前的恐惧,却发现四围都是铁壁,捶打不开。”
憋闷,无处可去,外面是美好世界,却需要放弃这个安身立命的体制。以前找不到也就算了,现在分明看到了另一条路,这个姓王的工程师自然再不留恋。
但是中国的体制就是这样,领导可能不会强制你干什么,但是却有阻止你离去的权利。而员工虽然可以用消极怠工对抗,但是却无法在这个体制下真正做点什么事业。
因此王姓工程师就有了“欲干不能、欲罢不忍”这八个字的评语,但是却想不惜一切代价的冲撞出去。老教授当时的话语依然在阿良耳边想起:“调走,聘请走,辞职走,开除走。反正就是要走,不管怎么样,走定了。这小王啊……”
正是这些人在中关村白颐路的两旁创立了第一批的企业,虽然大部分是自发的,但是其背后还有资本的影子。
不过这也给像李副主任这样的人一个方便,因为在体制内找人验收这么多的微机,不说代价,光程序上的麻烦就会让他望而却步,因此和这些新兴的服务部打交道还是比较省心省钱省力的。
这次研讨会的三百台微机验收培训工程便是由一个小服务部揽的生意,挂的是某研究所的牌子。当初李副主任看中这家服务部就是因为它家开价最是便宜,只要微机总价百分之七的费用,这是其他几家所不能达到的低价。
只是没想到价钱低了,活差点干不好,开箱组装测试倒是没问题,关键是这操作系统一装上便傻了眼,居然谁也没见过。
幸好老院长送来一个阿良,这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居然还是行家里手,嗯,不错不错。
李副主任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有了一点想法,他知道孟院长为什么把他借用给自己,就是为的那事儿,虽然这小子挺机灵,但是还得看他造化啊。
想到这里,李副主任打定了主意,对阿良说道:“我这几天还有其他任务,不可能总盯在这里,你既然这套流程都熟,那现场就你负责吧。”
阿良吃了一惊,但是心却怦怦地跳了起来,这事情难度不大,却是非常好的一个机会,只是不知道花不花时间,要知道他的功课……
“到会议结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学校那里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去和孟院长谈,你只要把这里搞好就成。待会儿我给你办张卡,你就在这里吃这里住。好好干,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有了李副主任这句话,阿良就放心多了,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李副主任带着阿良到现场,一一介绍了工程指标、环节,当场宣布阿良就是往后的负责人,有什么事情向他汇报就成。
就这样阿良一天之内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政府的临时雇员,每日不但白吃白喝,还有工资领。那些现场的技术人员虽然对这个新来的年轻主官不甚了了,但是县官不如现管,倒也对阿良客客气气。
阿良也是兢兢业业,对李副主任吩咐下来的验收任务执行的一丝不苟,服务部验收过的机器他都要亲自过一遍,进度稳稳当当。
李副主任一开始还来过几次,看过现场之后对阿良的工作非常满意,连声夸赞,勉励了几句之后便放手让阿良管理。
三百台微机组装完毕,但是后续工作却遇到了一点难题,因为这套系统配置的非常全,阿良还在包装箱里发现了一些新东西,都是乱七八糟的板卡,还有成捆成捆的导线,谁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啃过了说明书,阿良总算弄清楚了这些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原来这些设备、板卡、导线都是专门用来组建局域网的东西。
阿良啃了半天说明书,心中略有一点沮丧,因为靠着这些设备,他可以轻轻松松的组建一个局域网,再多的机器也不怕。而他辛辛苦苦一年多时间拼凑成的东西可算是一点用也没有,没想到老外的技术这么强,不服不行啊。
阿良想起自己做的那个土鳖玩意儿还被研究室的人争抢,再看看这些设备,顿时把自己的东西抛之脑后,转而研究开了这些新设备。
其实阿良错过了一个机会,并不是说他的东西不好,也并不是说美国人的局域网设备不先进,而是这两者之间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若是阿良接触了这些局域网设备,从中吸取灵感,在结合自己的想法,完全可以在日后的几年中开发出通用化、结构化的布线工具,也就是日后思科做的事情。
可惜,谁也不是先知,人都有自己的眼光极限,阿良生活的环境和当时中国的形势都决定了这种东西并不会在中国出现。
奇迹也许会发生,但是奇迹绝对不是无根之木,这也是后来阿良遇见曹长久之后发出相见恨晚的感慨的原因。
不谈这个,我们继续讲阿良的工作,这些网络设备应该是工业成品,主要配件就是若干张isa总线扩展卡,还有无数的细同轴电缆。
阿良想破脑袋也搞不明白为什么美国人只用一张小小的标准扩展卡便实现了整个网络收发功能。因为他所见过的网络设备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除了网络接口电路之外,还需要外接一个收发器,通过收发器电缆实现通讯。
而眼前这个一套设备居然只有一张卡,这岂不让阿良费解?阿良与那些技术人员讨论到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美国人的技术太先进了,我们需要大量的电路才能实现的功能,人家只一块小小的超大规模集成电路就完成了,因此省下来的空间就可以把收发器做上去。
“厉害……”阿良咋舌不已,梦想着什么时候中国也有这样的技术。
跟着操作手册,阿良和技术人员们轻而易举的便将所有的isa扩展卡装好,连上电缆,再启动操作系统里的程序,正式实现了联网。
眼看着研讨会的召开日期日益临近,大会议室的机器安装工作也进行完毕。其间阿良还特地为技术人员举行了现场培训,主攻操作系统的应用。由于有以前做培训的经历,阿良上课倒也似模似样,还被下面几个熟人给认了出来。
“这小老师好像是以前×工院做单板机培训班的,我在那里上过课。”
“不会吧,这么小?”
“胡说,人家是×工院的讲师,不过是长的面嫩罢了。”
“原来如此。”
工程结束之后,那个服务部的人特地请阿良下饭馆吃了一顿,称兄道弟,知道了阿良的真实年龄之后更是惊讶不已,言谈之间对他微露招揽之意。
“一起干吧!”
“嗯,我还没毕业……”
阿良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邀请,谁知道这个服务部是哪路神仙,虽然现在流行从体制内往外跳,但是阿良好歹还没享受过体制嘛。
晚上,阿良再一次的检查了整个微机系统,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好像有点单薄。
是的,这些微机虽然有先进的操作系统,还组成了网络,却依旧没有脱开普通微机的范畴,主要的应用还是编程,网络联接唯一的作用或许还是共享打印机和文件。
难道真如侯哥说的,网络这种东西并没什么大用,自己难道真的走错路了?
阿良有点茫然,长夜漫漫,喝着国宾馆里提供的咖啡,他有点失眠,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才不能浪费这么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