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山寨的时代(2)
对×工大的大多数同志来说,机械楼的最上面一层是个不可探知的存在,除了持有证件的教授、导师,还真没有几个人进去过。每次阿良一看到顶楼那个大铁门,心中总是不可抑制的想起日本电影里面的“立入禁止”四个大字。
直到亲眼所见,阿良怎么也想像不到×工大的计算机房是干什么用的。在他的头脑里,×工大好歹也是个高等学府,怎么说也得配个四五台cromemco微机,这是讲师们用的,然后还得有一部那种巨大无比的大型计算机,这是给教授们用的。
每天早上讲师、教授们只要不开课,应该是慢悠悠的吃过早饭,来到机房更衣室,换过白大褂,然后郑重其事的坐在或大或小的计算机面前,编着basic程序,程序应该很大,肯定需要花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用录音机来保存,这段时间教授们应该坐在一起喝杯茶,顺便讨论一下……
多么完美的日子啊……阿良走在前往机房的路上,头脑里面不住的yy自己日后的生活。
来到了机械楼下,阿良连忙收束心神,手指捏了捏口袋里的出入证,方才感到一点镇定。
这张出入证是校领导给批的,有了这个,阿良他们这些菜鸟才能被允许进入其中。阿良对上次机房门口的那个胖女生心有余悸,还没上楼便将出入证小心翼翼的掏出来捧着,生怕哪个人看不到。
不过那个胖女生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个不认识的女孩,梳着两个辫子,大眼睛小嘴巴,眉目清秀,让人看了非常顺眼。
但也止于顺眼而已,阿良虽然发育比较早,十二三岁的时候便自学《赤脚医生手册》中关于人体结构的相关内容,但是生性大大咧咧的他却对漂亮女生有点过敏,话未出口便脸红(当然了,那个胖女生除外)。
“你好!”阿良只说了两个字便败退在那个女孩的目光下,笨手笨脚的将出入证递了过去。
那女孩接过证件看了一下,便递还给阿良,见他傻呆呆的不动,便又笑了一下,说道:“进去吧。”
阿良顿时大汗淋漓,逃也似的离开,可是头脑里面却满是那灿烂的笑容,怎么也挥之不去。
顶楼是一个长长的走廊,墙壁刷得雪白,差点晃了阿良的眼睛,房间的门全部关着,可是门口却没有任何标志,分不出是啥地方,而里面却清晰地传出一阵阵奇怪的声音,类似拖拉机的轰鸣,又有点织布机的感觉,总之尖锐刺耳连续不断,让人非常难受。
阿良很想找个人问问,但是人生地不熟的,有不敢随便推门,有点着急。校领导给他办了这个出入证之后便让他来这里找个叫武定邦的老师,据说是新组建的自动化系的。
阿良鼓足勇气,找了个最近的门,伸手敲了敲,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用了点力,依旧没人应答。
阿良只好轻轻的将门推开,刚想开口,却被一股巨大的声浪给冲回去了。
苍天啊,阿良叫苦不迭,进退不得,十分怀疑自己是否走进了纺纱车间,这里的声音响亮如斯,几乎跟那地方一模一样。
阿良正考虑是不是退出,手却被一个人抓住,一把拖了进去,紧接着门被关上了。
“你有什么事?”
阿良惊魂初定,发现那个拉他进去的人三四十岁上下,穿着件旧衬衫,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挂在脸上,方方正正的脸,几乎是吼着跟他说话。
倒不是那人态度差,而是这里的噪声实在太大。阿良本想表现的恭敬一点,却发现这样说话连自己也听不见,无奈之下只好也已吼的方式交流。
连比划带吼,那人总算明白了阿良的意思,指点他去走廊西头最后一个房间,那才是自动化系的所在。
阿良道了谢,连忙退出。门一关,阿良顿时感觉到世界清净了好多,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他从没有想过计算机机房居然还有这么嘈杂的地方。
阿良顺着指引,敲响了自动化系的门,这次总算有了回应。
“请进!”
阿良整理了一下衣服,推门进入。
这个房间同样也有噪音,不过相比刚才那间已经小了好多。房间很大,中间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放置着乱七八糟的图纸,还有一些零件之类的玩意,三四个人正围在桌子旁边捣鼓着什么。
这些人似乎都在工作,没人理睬阿良,阿良手里拿着出入证傻呆呆地站在那里,无比尴尬。
一个瘦的怕人的小平头总算发现了阿良的存在,问道:“有什么事情?”
阿良赶紧说找武安邦老师,小平头掉头对着角落的一个办公桌喊了一声:“武老师,有人找。”
阿良赶紧过去,武老师扶了扶眼镜,打量了阿良一下,疑惑的问道:“你是……”
阿良赶紧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明了来意。
武老师恍然大悟,把手中的笔放下,一把握住阿良的手,笑道:“你就是阿良啊,哈哈,欢迎欢迎。来来来,坐!”
阿良受宠若惊,武老师继续说:“早就听老李说有个学生很有本事,居然自己做了一个电视机,我说这动手能力与理论水平不会低,是个人才。老李一说你要来学计算机,我是大喜啊,年轻人能对这个感兴趣,蛮好,蛮好。”
武老师又问了阿良几个问题,都是关于计算机,譬如以前接触过没有,会不会操作等等,阿良也一一回答。
对阿良的经历,武老师显然非常满意,说道:“蛮好,蛮好。”然后便盯着阿良看。
看的阿良汗都下来了,也不知道自己好在哪里,只好在那里保持微笑。
武老师忽然又说:“你是无线电系的,那里的功课不轻,你有时间学计算机?”
阿良道:“我喜欢计算机,至于无线电的课程,我不会落下就是。”
武老师敲着桌子慢慢说:“嗯,蛮好。我来介绍一下吧,是这样一个情况,咱们学校也有二十几年的历史了,文化大革命之后教学工作才走上正轨。我们机械系的孟主任对国外的微处理器技术非常关注,哦,你可能不知道,这是国外70年代刚刚出现的一个新技术,但是非常热门。正好工院的领导又要筹办自动化研究室,为了更有效地支援四化建设,孟主任亲自带队,研究微处理器技术在工业自动化中的应用。”
武老师顿了一顿,喝了一口水,又说:“只是这是个新技术,学校里面这方面的资源也不多,懂计算机的人更少,满打满算也就我们几个,哈哈,你既然自愿来那是蛮好,蛮好。计算机技术很有用,学好了说不定能为卫星上天做贡献。”
这番话说的阿良激动不已,虽然他对武老师说的术语似懂非懂,更不知道微处理器是何物,但是听武老师的意思似乎有意带他一起玩,岂不快哉?
阿良也不多想,当即拍胸口表态不畏困难,努力学习,向各位老师看齐,争取做个四有青年。
阿良的马屁源源不断,武老师笑笑打断,说:“你有这心就好,我们这里都是做技术的,不喜欢空谈。再说,我们对这个新技术也不懂,现在正在找资料做技术准备,大家互相探讨学习,扎扎实实的打好基础。”
阿良顿时脸红过耳,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武老师站起身来,给阿良介绍了自动化研究室的几个人,都是原机械系的几个老师。而那个小平头则是机械系的毕业生,姓侯,阿良心中暗道,果然人如其名,真是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