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史把身前的盅子移到了自己的面前。揭开了上面的盖子,里面盛着大半盅红亮的血液。恍惚之中,他好像感觉那血液中倒映着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鲛人的。里边的鲛人好像还给了自己一个十分灿烂的微笑。
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安,缓缓扣上盖子,然后向海蛇问道:“鲛大哥和虾大哥呢?”
海蛇忽然身体一震,放在身前的手握紧了拳头,头深深地催着,使张小史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她的声音有些异样,就好像强烈想要压制住什么一般:“他很很好,你不用担心。”
看到这儿,张小史忽然心头一紧,更加不安起来:“海蛇姐姐,鲛大哥他真的没什么事吧……”
海蛇忽然猛地抬起头,怒目圆瞪地望着张小史,大声喝道:“他死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这三个字不断围绕在张小史的耳边,他愣在了那里,仿佛遭遇晴天霹雳一般。
海蛇终于忍不住了,哭出了声音来,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眼睛里流出来。
“他做了我700年的大哥……做了龙虾600年的大哥……做了贝贝100年的大哥……他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贝贝要是知道他最喜欢的大哥没了……那他……那他……你现在满意了吧……”
张小史只是愣在原地,两眼无神,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忽然,他猛地举起那一盅鲛人之血。
“你,不要!”
海蛇被张小史的举动所震惊,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
随着张小史的喉结最后跳动一下,盅子里最后一滴鲛人之血也被他吞下。
“砰”盅子落在地上碎成几瓣。
张小史用双手紧紧地掐着自己的喉咙,他的脸变成了黑色,两眼翻白,嘴唇乌紫。不一会儿,他两只手也变成了黑色。一团黑烟从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渗出来。
他就这样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喉咙里还发出“吼 ̄吼 ̄”的尖锐声音。
“大人,大人!”海蛇焦急的喊道。她没有料到张小史会突然吞了这天下第一剧毒的鲛人之血。
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摁住张小史,掌心却在接触张小史身子那一瞬间,如同触摸到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急忙收回了手掌,掌心已经溃烂了几处,上边还冒着丝丝黑烟。
“大人,你没事吧?”海蛇抽咽着喊道。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张小史,她忽然有些自责,是自己把话说得太重了,他才会这般……
慢慢的,张小史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没有了动静。而此时的张小史已经黑得发亮了,身上的黑烟也已经散尽了,就像一具烧焦的残骸。
看着没有了动静的张小史,海蛇哭得更加厉害,她开始在心底狠狠地咒骂自己,责怪自己。
忽然,眼前出现的一幕不禁让她呆住了,忘记了哭泣。
张小史身上的黑色开始慢慢退去,最后又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只是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渐渐地这具躯体似乎有了一些动静,先是手臂微微一动,然后是大腿,然后是背部……最后,躺在地上的张小史缓缓地张开了双眼,从地上坐了起来,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海蛇看到张小史死而复生,不由得扑上前去抱住了他。
张小史用手轻轻拍着海蛇抽噎的背,安慰道:“放心,我没事了。”
海蛇放开张小史,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一脸自责地说道:“大人,是我不好,是我说话没分寸……”
张小史摇了摇头:“不,这和你没有关系。”
“大人,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帮我们,我当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我不知道你真的会……”海蛇仍是一脸自责的解释道。
张小史用双手扶住了海蛇的两只手臂,望着她,认真地说:“这真的和你没有关系。的确,我刚刚是死了一次。因为我有小七赠我两尾命力,所以我才能又活过来。这不是说我是要给鲛大哥抵命什么的,就算我不知道鲛大哥已经去了,我也会喝了这鲛人之血。但是,要是我知道取血会要了鲛大哥的命的话,我是决计不会让他取血的。所以,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说一声,对不起。”
海妖忽然有些明白张小史的用意了:“那你饮血,难道是要……”
张小史点了点头:“不错,我要送上门去,主动献出我自己的血……”
“可是,这样你岂不是会很危险?”海蛇有些担忧的说。
张小史微微一笑:“你忘了我答应过鲛大哥什么了么?我说过,我一定会帮他守护那沧海明珠,我说到做到。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
海蛇一惊,眼前这个少年那自信的笑容不由得就让人十分信任,也许,他也许真的就是能够拯救东海的那个人吧。
张小史把手从海蛇身上松开,站起来走向外走去。
“时间不早了,那只王八也应该用餐了,就让我好好去招待它吧!”
张小史走出了几步,又停下身子,缓缓说道:“海蛇姐姐,帮我照顾好小七。”
一轮明月悬挂在夜空之上,还差个小角,便是满月了。
鱼钓岛北坡山巅之上,一座宫殿灯火辉煌。一阵微风袭来,卷起了宫殿顶层的几席曼帘。一个年轻男子襟坐在地上,他双眼微闭,身旁放了个白色的陶瓷圆罐。
“神吉大阴阳师阁下,你好,我们又见面了。”突然闪现一个人影,他抱着手,悠然地说道。
“怎么又是你!”襟坐在地上的只是男人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睁开眼睛。
张小史信步踏入房中,没有发现椅子一类的家具。他可没有东瀛人席地而坐这寒酸的习惯,径直朝一个茶几走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就坐了上去,然后翘起了二郎腿。
“果然是东瀛人,不解我汉语的博大精深。怎么能说‘又’,‘又’这个字的语气里可是会透出无奈,显得神吉大人不想见到我似的。”
神吉睁开了眼睛,望着一旁有些放肆的张小史:“难道你特意来此,就是要和我讨论支那语不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既然来了,你又耐得我何?”
“你……”神吉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但他马上压制了下来,冷冷说道:“我不杀你,你走吧。”
张小史一听,心里也是十分疑惑,怎么这神吉变了个人似的。虽然说那个祈月圣使警告过神吉,让他不要动自己,可神吉那孤傲的作风,怎么会肯随意听命于谁?这点让张小史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张小史只是猜对了一小部分原因,祈月的警告固然是一个原因。但为更重的是前些夜里,从张小史体内幻出的那个元神,至今仍让神吉心有余悸。当然,这一点,张小史是不知道的了。
“我不走你又能耐得我何?当然,要我走,你必须把一样东西交给我。”张小史说完,抬起手指着神吉身侧的那个白瓷圆罐,“那只铜龟!”
神吉身子一震,手上握紧了拳头。这时,白罐里冒出一阵血红色的烟雾,伴随着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一个中年东瀛武士出现在房间之中,正是那恶龟的人形。
恶龟单膝跪倒在神吉身前,嘴里叽里咕噜地朝着神吉说了些什么。
张小史虽然听不懂,但从恶龟的神情上,也猜测到了什么。于是他毫不客气地说:“我猜,这老王八一定是说,主人,赶快杀了这个狂妄的小子,让我喝光他的精血!”
张小史旁若无人地说得绘声绘色,还摆出各种夸张的表情和动作。
“八格牙鲁!”
恶龟再也忍受不住张小史的放肆,一声怒骂,从腰间抽出长刀,便向张小史挥去。
张小史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立即闪到一边,一道凌厉的刀气将茶几劈成两半。一道长长的刀痕从地上一直延伸到了墙上。
张小史眉头一锁,言语之中充满了轻蔑之气:“我和你主人说话,哪里轮得到你这个畜生出来插嘴!”
恶龟还要发作,却被神吉喝住了,只得极其不情愿地退到神吉身后,用一双眼睛愤怒地盯着张小史。
“哈哈!”
张小史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好久才停歇下来。
“我想神吉大人修行的一定不是阴阳道之术,而是你们东瀛所特有的忍术,就像那缩头王八一样能忍。”
张小史说到这儿顿了一下,饶有意味地往了神吉身后的恶龟瞟一眼,继续说道:“不,不对,神吉大人的修为可要高得多,比那缩头王八还要能忍。哈哈……”
神吉虽然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男人是在故意激怒自己,虽然不知道他的来头和目的。但自己何等尊贵的身份,岂容他这番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当即一掌拍在地上,站了起来。
“混账,你要想死,那我成全你。”
张小史看见神吉终于被自己激怒了,心中不由得一喜,但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掉以轻心。
“好啊,我倒想领教领教你们东瀛的盗版的‘奇门遁甲之术’——阴阳道!”
张小史说罢祭出几道符咒便向神吉打去,神吉也不闲着,控术、幻术、符术……轮番上阵,像是要故意炫耀一般。
张小史跟他斗了几个回合,看出了神吉对自己是有所忌惮,只是试探性地微微压制自己,并没有使出强大的法术。他清楚自己的目的不在与神吉交手,这番打斗只不过是应付神吉的过场罢了。于是也不想多耗费道力,便佯装着败下阵来。